第11章 蛛丝马迹
下午三点。
秦疤子在妻女的尸体被法医带走之后也离开了,此时,他的身后已经跟着两辆车至少八个人的保镖团队。
在李子豪走后,他就给王瘸子打了电话,挑选能打的有本事的兄弟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无论在李子豪面前装得多么无所谓,他内心还是害怕的。
李子豪说得没错,从某种意义来说,职业杀手比他们这种江湖混混要高明得多,人家杀人是专业的。周少安已经死了,蒋门神已经被抓了,他知道他自己已经成为猎物,而他却完全不知道猎手的枪口在哪里。
所以,他必须用足够的人手来保护他的安全,无论怎么说,他还是相信人多势众的道理。对方就算有三头六臂,还能干掉他十个人的团队?
随后,秦疤子就想起了一个人。
赵良臣!
这位曾做过刑警的高手,在他心里一直有着深不可测呼风唤雨的能力,许多他感到手足无措的事情,在赵良臣那里轻轻动下手指就解决了,他应该去找他拿个主意。
鉴于赵良臣的规矩,他去西江楼不能带手下,他就让王瘸子带着两车人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然后在西江楼的附近等。
秦疤子看见了赵良臣的车停在那里,所以进去之后直接上楼,往赵良臣的办公室而来。
赵良臣在里面。
他看见秦疤子的时候愣了下,颇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我家里出了点事,得找赵总帮帮忙才行。”秦疤子说。
赵良臣这时也才发现秦疤子的脸色有些悲戚,就问:“出什么事了?”
秦疤子当即就把把他老婆女儿被奸杀的事说了。
“什么,你老婆女儿被奸——杀了?昨天晚上?谁干的?”一向老成稳重的赵良臣对这个消息也大为震惊。
“就是不知道谁干的,所以我才来找赵总帮忙分析分析。”秦疤子说。
“不知道谁干的?”赵良臣说,“我记得你家装了监控的吧,监控没拍到人?”
“拍到了,但是,那人戴着一张很奇怪的面具,根本看不清样子。”秦疤子说。
“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有什么奇怪了?”赵良臣曾经也是刑警,骨子里对稀奇古怪的案子还是有着特别浓厚的兴趣。
当下,秦疤子就把那张面具形容了下,并说那个面具人尤其猖狂,在监控面前还做了一个竖中指的手势。
“还有这样的事?”赵良臣的眉头也微微皱起,又突然问,“你报警了吗?”
“报了啊,肯定得报啊。”秦疤子说,“两条人命就在我家里,我不能不报警。”
“谁出的警?”赵良臣问。
“我直接给那个刑警李子豪打的电话,就是他负责。”秦疤子说。
“那他怎么说?”赵良臣问。
秦疤子说:“他始终在追问当年我和蒋门神没有闹翻之前有没有结下什么仇,也许对我们来说不是很在意,但对对方来说肯定怀恨在心,隐忍近十年,再回来复仇。白小纯那事我不敢说,说了怎么也得进去个三五几年的。”
“废话,那肯定不能说。说了,进去三五几年?你想得也太轻松了吧。”赵良臣说,“其一,白小纯那事不叫强奸,而叫**,两个人以上的强奸叫**,如果只是一般强奸,量刑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如果是**的,则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其二,你们的**对象是学生,会罪加一等;其三,你们在**被抓之后,涉及胁迫对方做伪证,得再罪加一等;其四,最终导致受害人精神崩溃自杀,还得罪加一等。所以,别想着是坐几年牢的事了,承认了就一个结果,等着吃枪子儿吧。”
“这么严重?”秦疤子吓得身子一个哆嗦。
“你以为我在吓你?”赵良臣问,“是你懂法律,还是我懂法律?”
“那幸好我没说。”秦疤子说,“当时那个李子豪说蒋门神老婆儿子被害,少安被杀,蒋门神又被对方设局,如今我老婆女儿又出事,下一个就轮到我,我就差那么一点就说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跟你们说过不止一次了,遇事要学会镇定,一慌就会乱阵脚,不长记性是要付出代价的。”赵良臣说。
“是,我都记着赵总的话,只是现在这个王八蛋真有可能会冲着我来,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必须得把他找出来,先下手为强,赵总有什么好的法子吗?”秦疤子问。
“这个得问你了。”赵良臣说,“对于这个人的来历,我和李子豪的想法一致,他不可能是你就近或者这两年结的仇。因为按照常理来讲,两三年时间还不够一个人完成特别惊艳地蜕变,尤其是杀人这种事。你三年前欺辱了他,他若有本事,早就可以报复你。如果没本事,两三年,他也没法变得如此高深莫测天壤之别。所以,这个仇肯定是很早之前结下的。有可能是五年,甚至十年。鉴于之前是蒋门神及家人出事,接着是周少安,然后又是你。凶手所表现出来的残忍和莫测,虽然找不到明显的相关证据,但还是有某些相似的痕迹。可以认为是你们三人的共同仇人。你想想,你们三个人一起到底都做过哪些确实过分的事,我帮你分析分析……”
“约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秦疤子问。
“约架肯定不算。”赵良臣说,“那是江湖规矩,成者为王败者寇,就算复仇那也是明着来,才算真正地扬眉吐气,也有背后放暗箭的,但不可能祸及妻女,这是会被江湖人不耻的。所以,这件事肯定跟江湖恩怨没关系。”
“如果跟江湖事没关系,又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做得确实过分的就只有白小纯那件事了。”秦疤子说,“本来,我从来都不干那种事的,那天确实是觉得那个妞好看,水嫩水嫩的,反应有点强烈,加上蒋门神首先起了口,我也就跟着顺水推舟了,纯粹是个偶然,机缘巧合。”
“这么说的话,那这个复仇者十有八九跟白小纯的事有关了。”赵良臣说。
“可是,我找人试探了周子杰,他根本就是废物一个啊。”秦疤子说。
“那可难说。”赵良臣说,“大隐于市,深藏不露,如果,我说如果,周子杰看穿了那只是一种试探,他用了苦肉计呢?”
“这,他怎么可能看穿?”秦疤子说,“就算退万一说,他就算能看穿,那刀都挥到身上了,他宁愿刀砍到身上都不还手?”
赵良臣说:“你说的是在情在理,可你说的在情在理,也只是通常情况,是普通人的逻辑。而我们不要把他想成一个普通人。你想他如果是一个职业杀手,他对人物的观察,对环境的判断,都是可以做到细致入微的。你仔细想想,你的手下是从大富豪酒店开始跟着他,你觉得他会不会发现?而且,在那么平整的路上,车流也并不拥挤,却突然发生那种碰撞,要知道那是碰撞,而且是侧面碰撞,不是刮擦。刮擦往往显得很偶然,属于某种判断失误。而侧面碰撞更显得是有意为之,再想想之前,酒桌上我故意提起他和周少安的不和,他如果不傻的话,那个时候应该就收到某些信号了……”
“咦,听赵总你现在这么一说,我还觉得真可能是……”
赵良臣说:“本来吧,昨天我也觉得他可能就那点斤两了,但接着你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我才发现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不能把某些人用常理来推断,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不过,也不对啊。”秦疤子又突然想起,“不管怎么说,周子杰腿上也挨了两刀,还缝了针,多多少少都会影响行动的,而监控里的那个人虽然在身高上和周子杰有些相似,都是瘦高身材,可那人走路完全正常啊,而且是爬窗上的楼,动作麻利得很。”
秦疤子说:“我刚才跟你说的你忘了吗?某些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你是不能以普通人的常理判断的。我跟你说一件事吧,很早以前我在部队里,去两国边境地带执行任务,当时我们就匍匐在一片荒草林里,前面屋子里住着一伙毒枭,那天会有另外的大毒枭来交易,所以我们一直潜伏着等待,等交易时再人赃俱获。然而,突然有一条毒蛇爬了过来,爬到战友的手臂上,对着他的脸吐信子,他就那样看着那条蛇,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他一眨眼睛就可能会给蛇传递出某种信号,引起蛇的攻击。然而,蛇就停在那里始终不走,人不眨眼还是有极限的,他的眼里都干得流泪来了,最终还是忍不住眨了下,结果那蛇冲着他的脸上就是一口,但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直到他中毒昏迷。因为他事先就推断出他可能最终会忍不住眨眼睛,会遭到蛇的攻击,做好了被咬的心理准备,怎样都不能叫。因为他一旦叫出声来,我们首先会惊动瞭望塔上的守卫,引起毒枭的攻击,任务失败,且有生命危险。而且那是边境地带,极容易引起国家纷争,所以,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你永远都不能以普通人的逻辑去衡量他们,明白了吗?”
“赵总还是认为有可能是周子杰干的?”秦疤子问。
“是不是他干的,我们可以去看看。”赵良臣说。
“去看看?”秦疤子问,“去哪看?”
赵良臣说:“他在哪就去哪看啊。”
秦疤子说:“昨天有来调查我的警察说了,他住在一家小医院,叫什么,好像是博康医院。”
赵良臣说:“那我们就去那里看看吧,他到底是龙是蛇,我对这个人也越来越有兴趣了。”
当下,秦疤子和赵良臣各开了自己的车子,一同前往博康医院。才走得几分钟,赵良臣就给秦疤子打电话,问:“后面有两辆车在保持距离跟着,是你的人吧?”
“是的,我让瘸子他们暗中保护我,这都被赵总你发觉了?”秦疤子说。
赵良臣说:“雕虫小技而已。”
于是挂了电话。
两人赶到博康医院,秦疤子就要往前台去问周子杰住哪个病房,赵良臣拉住了他,说:“直接喊院长来。”
“啊?喊院长?”秦疤子一愣。
赵良臣说:“我要看医院的监控。”
“哦,明白了。”当下,秦疤子过前台去问院长电话,前台的服务员不说,说有什么事可以找值班领导,院长电话不能随便给。
秦疤子只说了一句,那你给院长打电话,说有个叫秦疤子的想跟他说几句话,你让他自己决定吧!
也或是听过秦疤子的名头,前台那姑娘赶紧就给院长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就把电话号码给了秦疤子。
秦疤子随即拨打了电话,报了名字。
“喂,秦,秦老板,有什么吩咐吗?”院长的语气诚惶诚恐。
秦疤子说:“我要看下你这里的监控,没问题吧?”
“啊,看监控?”院长颇感意外,也极为难,“这个……监控涉及到病人隐私,要警方才能看的啊。”
“不要给我讲法律,你知道我做事从不讲法律的,我只讲一样东西,就是手段。”秦疤子说,“你就直截了当,说给不给我看就行了。”
“那行,我,我给保卫部打个电话。”院长立马妥协。
“谢谢了啊。”秦疤子说,“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这西河之上有谁为难你的,提我名字,大小事,我帮你摆平。”
挂断电话,秦疤子就和赵良臣去了保安室。
保安室的人很热情地接待了两人,问两人要看什么样的监控。赵良臣说他自己来。当即很熟练地在监控上面调整了时间,调看了昨天晚上周子杰的入院监控,问保安:“你去前台问问,他住的哪间病房?”
“其实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周子杰问他。”秦疤子说。
“不用了,你打电话问他他就有心理准备了。”赵良臣说,“我要看他的自然状态。”
“嗯,还是赵总考虑周全。”秦疤子说。
当即有保安屁颠屁颠跑去前台问了周子杰的病房号,在209。
赵良臣当即调看了二楼的监控,一直注意着209房的人员出入,看见了李子豪和警察进出209病房,以及另外的病人家属进出,但始终没有看见周子杰从里面出来。
从凌晨到天亮,都没有。
“看来,真不是他。”秦疤子说。
“那可未必。”赵良臣说。
“他都没有从病房出来过,怎么可能是他呢?”秦疤子说。
“没从病房出来,难道就不能从后面的窗子离开?这里可没有病房后面的监控。”赵良臣说。
“从后面的窗子?”秦疤子说,“腿上还带着伤,难度也太大了点吧?”
赵良臣说:“跟你说多少遍了,永远不要以一个普通人的标准去衡量一个天才。”
“嗯,是,赵总说的是。”在赵良臣面前,一代大哥秦疤子就像小孩子一样言听计从。
赵良臣带着秦疤子来到了二楼,209周子杰的病房。
周子杰正在那里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房门突然一暗,他回过头来,就看见了赵良臣和秦疤子,不由得大大地意外了下,但还是勉强地挤出一些笑容来,跟两人打了招呼。
“哎,我昨天晚上听你爸说了你的事,本该早点来看你的,但昨天实在是宾客太多,后来还喝醉了,然后今天家里又发生了点事,简单处理下之后就来了,周老弟你莫怪啊。”毕竟是江湖上打滚的老油条,场面话秦疤子还是说得很麻溜的。
“没事没事。”周子杰说,“我知道秦总忙,我这一点小伤,不碍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怎么,你这里没人照顾你吗?”秦疤子问。
“哦,我爸妈有来,才没走几分钟,你们就来了。”周子杰说。
秦疤子说:“应该留个人二十四小时陪护嘛,你这万一有什么需要没人使唤怎么办?你的家庭条件,又不缺钱,别搞这么节约。”
“用不着的。”周子杰说,“床头有铃,按一下护士就来了。”
“哦,是哦,有护士,我倒忘了。”秦疤子说。
“有一点我倒是挺好奇啊周老弟?”赵良臣在屋子里扫视一番之后终于开口了。
“赵总什么事?”周子杰问。
他感觉得出这家伙比秦疤子要难缠,秦疤子进来就找他说话,说的都是有用没用的,可这家伙从进屋起一双眼睛就在屋子里滴溜溜地转,跟做贼一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险恶。
赵良臣问:“以周老弟的家庭条件,为什么不住到人民医院或者市中心医院这种好医院去,要住这种乡下人住的民办小医院来呢?”
“医院还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吗?”周子杰问。
赵良臣说:“虽然没有这样分,但从经济承受能力来说,有钱人肯定都是喜欢找好医院好医生,穷人就想着节约钱,不会挑环境了。”
周子杰说:“那我倒没想这么多,我只是听说大医院好医院都人满为患,身患大病可能去那些地方更有保障,我这一点皮肉伤,伤口能尽快处理就好,犯不着去和他们排队挤轮次。再不济的医院,缝合点小伤口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原来如此,也有道理。”赵良臣问,“周老弟的伤口今天换药了吗?”
“换了啊,一早护士上班就来换了。”周子杰说。
“哦哦,那不错,能看看伤在什么部位吗?严不严重?”赵良臣问。
粗听来,这字字句句都是关心,但周子杰知道,这姓赵的肯定别有用心,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就是因为昨晚秦疤子妻女被杀一事,虽然经过了早时候的试探,可他们还是在怀疑他。
这个姓赵的不是个善茬,是个不会轻易被表象蒙蔽的家伙。
他把身上的被子揭开了些,把受伤的腿露了出来。
一刀在大腿,一刀在小腿。
“缝了多少针啊?”赵良臣边问着,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
“大腿上的六针,小腿上的四针。”周子杰说。
“哦,那还好了,伤口不算大。”赵良臣说。
周子杰说:“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就开车碰撞了下,对方也就是撒点气而已,所以没有下狠手。”
“几个狗崽子,老子把他们找出来非得废了他们不可,敢动我兄弟。”秦疤子在一边装腔作势。
“哎,这病房,真是委屈周老弟了。你要给老秦打个电话,他在各大医院有熟人,妥妥地给你安排个单人房。”赵良臣说。
“秦总在各大医院都有熟人啊,这么厉害?”周子杰附和着,他发现赵良臣的一双眼睛老往他的床底下斜,他到底想看什么?
“那是自然。”赵良臣说,“你也不想想,他手下的兄弟,这些年进过多少次医院,有时候是得抢救的,跟医院里没点关系哪里行。这种小医院的话,他都不带看得上的。”
这时候,周子杰注意到,赵良臣的脚往床底下不经意地勾了一下,他听到了于地面摩挲的声音,顿时明白了过来。
赵良臣的目光一直往床底下扫,就是在看垃圾篓,想知道从他伤口上换下来的纱布。
如果他昨晚出去了的话,脚上用力伤口崩裂,纱布肯定会大面积染红。
往往只有专业的人才能想到这种细致的破绽,周子杰昨晚在外面换纱布就是为了应对万一警方尤其是他那位天才刑警哥哥的怀疑,没想赵良臣也在求证这些细节,看来他的确是个高手!
垃圾篓上面丢了一些水果皮和纸张之类的东西遮住了,看不见包扎伤口的纱布,赵良臣不经意地把垃圾篓勾出来后,他人就站了起来,假装伸了伸懒腰,把目光看向窗外:“这后面是什么地方,好像在建房子啊。”
准备往窗子那边去的时候,装着不小心,脚下一勾,就把垃圾篓给踢摔出去了,垃圾篓里面的东西顿时全都倒了出来,搞得一地的狼藉。
那两张从周子杰腿上换下来的纱布自然也暴露在外面了。
“哎呀不好意思,垃圾篓踢翻了,老秦,你喊护士来收拾下。”边说着,赵良臣的目光落在两块纱布上面,纱布有被药水浸透的淡黄色,只有纱布中心有一点殷殷的血迹。
这不是伤口受力崩裂后的样子。
伤口受力崩裂必会把大片甚至整片纱布都染红。
赵良臣的内心里发出了一个问号,难道这个周子杰真只是个没有本事的普通人?
护士进来收拾房间,赵良臣趁机走到窗子那里,假装看后面那片烂尾楼,其实他的目光却在仔细地观察窗棂和外面的遮雨板,看上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窗棂大概经常有清洁工人打扫,很干净,看不出什么。
而外面的遮雨板堆积着一些纸屑果皮,甚至长了许多青苔,如果有人踩踏在上面,肯定会留有脚印,至少会有些灰尘,或有东西呈扁状。
然而,赵良臣什么迹象都没发现。
周子杰早想到了这一点,在手上套了塑料袋,从旁边的塑料管滑下去的,就算用警方的专业勘察仪器都不可能发现痕迹。
赵良臣回过头来,周子杰在那和秦疤子聊些有的没的,并没有在意他的这些细节,看来,他是不可能有什么发现了,当即就跟秦疤子说:“老秦,我们走吧,就不要长时间地打扰周老弟休息了,可以出院了再好好庆祝一下。”
“嗯好的好的。”秦疤子答应着,就向周子杰告辞,说过来看一下放心,空着手来,连水果都没买,出院后再好好地为他接风。
然后,两人就离开了病房。
“怎么样赵总,有什么发现吗?”离病房远得几步了,秦疤子赶紧就问。
赵良臣摇头:“没有,都很正常。”
“这么说来,真不是他了。”秦疤子说。
赵良臣说:“目前看来,有百分之九十九不是他,但还是不能肯定。”
“为什么还不能肯定?”秦疤子不解。
赵良臣说:“因为……我不能确定这些看起来的正常是本来正常,还是他在行动之前有过思量和处理,如果是的话,此人之可怕,令人恐惧。”
“在行动之前有过思量和处理是什么意思?”秦疤子问。
赵良臣说:“就是一些职业罪犯具有侦破和反侦破经验,知道警方破案从何处着手,知道哪些东西会成为证据或破绽,在作案的时候就先一步将这些问题避开,或者处理掉,让警察在破案的时候找不出痕迹,从而避免了暴露自己。这种人才还是有的,不过很少。而周子杰又是特殊个案,他本来受伤在医院,腿伤,行动不便,外面发生了什么案件,若不是现场有关于他的明显证据,他根本就不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如果这种情况下,是他做的案,不但没在现场留下痕迹,还连他在医院里的这些细节都处理得如此滴水不漏,那他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如果真是,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了!”
“那赵总觉得到底是他,还是不是他呢?”秦疤子问。
赵良臣说:“我觉得,应该不是。毕竟,即便是职业的警察,或是我这种刑警高手,做案子也未必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他一个普通人,所接触到的和学习到的东西都是有限的,且天生怯弱,不可能做得这么完美!”
“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老婆和女儿!”秦疤子的愤恨中透出一丝茫然。
“看来,我们得另外寻找一个突破口了。”赵良臣说。
秦疤子问:“赵总有什么高见?”
赵良臣说:“除了白小纯和她父母外,她还有其他家人,或者关系特别亲密的人吗?”
“这个,不大清楚。”秦疤子说。
赵良臣说:“按照道理来说,她父母那个年代,是八十年代,计划生育还没普遍,家里通常都是两个甚至三个孩子,她应该还有兄弟姐妹的。算了,我来帮你查吧。”
“多谢赵总,赵总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一声,只要赵总帮忙把这个人找出来,我一定把这狗日的碎尸万段!”秦疤子狠狠地咬着牙。
两人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碰到李子豪刚停好警车,往这边走过来,狭路相逢,彼此都愣了下。
秦疤子主动地打招呼:“李警官,案子的事就麻烦你了,一定要帮忙把凶手找出来啊,谢谢你了。”
李子豪说:“职责所在,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找出凶手的,希望你也不要藏着掖着,把你肚子里的那点事吐给我。”
“这李警官你可冤枉我了,这都关系到我老婆女儿两条命,我怎么还会对你隐瞒,知道的我都说了。”秦疤子信誓旦旦。
“有没有全说,我心里清楚得很,你旁边这位最清楚不过了,一般人哪有那么容易骗得到刑警的,何况我这种刑警中的刑警!”李子豪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赵良臣脸上。
“李老弟还真是不谦虚啊,敢自称刑警中的刑警,既然这么厉害,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命案,破两个出来看看啊。”赵良臣一脸的阴阳怪气。
“呵呵,你恐怕在暗中求神保佑我别把案子破了吧,不过,我肯定会破给你看的,你好好等着吧。”说完,李子豪也没理会他,径直往医院里进去了。
此时,李子豪心里的那种不安愈发强烈。
他担心周子杰万一……
上午的时候秦疤子无缘无故地提到周子杰是蒋门神和周少安连环案的凶手,最后是欲言又止,编造了一个理由出来,但李子豪还是觉得可疑,只不过他又找不到其中的可能。
要说别人他不知道,对周子杰他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从小善良,见杀猪而猪嚎,所以不吃猪肉,也不吃其他肉。被周国昌家领养的日子里,做人越发沉默老实,只是埋头读书,李子豪也一直鼓励他,靠读书改变命运,周子杰很争气,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成绩优异名列前茅,多次获得学校奖学金。
所以,这样的周子杰怎么可能跟蒋门神和秦疤子之流产生仇怨呢?
若是有这种仇怨,周子杰一定会告诉他这个哥哥,问他拿主意的。这些年,他就是周子杰心中唯一的依靠了。但凡有什么烦恼或想法,周子杰都只与他一人说。
不过,李子豪想到了一个细节。
就是前不久子杰回来,他请子杰吃火锅,子杰竟然吃了肉。他当时问子杰,子杰说医生说的他长期不吃肉,身体缺乏营养,抵抗力差,对身体很不好。他当时也没大在意,现在想来,一个人养成二十多年的性格习惯,岂是医生说两句就可以改变的,何况又不是非吃不可的治病药。
这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子杰不再是当初那个心怀悲悯的人,他曾觉得吃肉需要杀生,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可现在,他无所谓了。他真的变了吗?为什么变了?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所看到的了解的子杰,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多少只是表象,又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就好比子杰回来在外住旅馆的事,就从没有告诉过他。所以,很显然,这个在他心里把他当成了唯一依靠的弟弟并没有把他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向他这个哥哥倾诉。
看来,秦疤子怀疑子杰并非无中生有,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理由。
而刚才李子豪又在门口遇见了来这里的秦疤子和赵良臣,就更说明了问题。秦疤子来这里,必然是来找子杰的。如果只是秦疤子一人来,倒还说得过去,毕竟子杰以后会是大富豪的股东,两个人会有不可避免的交往,子杰受伤,秦疤子来探望无可厚非。
可这事发生在秦疤子老婆女儿刚出事之后,他自己都还需要人安抚的时候,他竟为了子杰这点小伤来探望?而且,更可疑的是,秦疤子带了赵良臣一起来,这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
赵良臣可是刑警出身,有一身侦破的本事,秦疤子私自带他来子杰这里,显然是心里还在怀疑子杰。并非当时听到李子豪分析后的释然。
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李子豪还是得求证。
他来到了周子杰的病房,开门见山就问:“我刚才在门口遇见秦疤子了,他是来这里看望你的吧?”
“嗯,是的。”周子杰答。
“他有说什么吗?”李子豪问。
“说什么?”周子杰一愣,“没说什么啊,就是一些面子上的客气话而已。说昨天晚上就该来看我的,但客人太多,后来又喝醉了。”
“他没跟你说他家里的事?”李子豪问。
眼睛尤其注意着周子杰的神情变化。
“他家的事?”周子杰愣了下,马上说,“好像,他提了下,说是今天家里发生了点事,简单处理后就来看我了,但我没问什么事,心想着就是一些家庭琐事吧。怎么,他家发生什么事了?”
“他老婆和女儿都被杀了。”李子豪说。
“什么,他老婆女儿都被杀了?”周子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
“是的,不但是被杀,而且,还是奸杀!”李子豪说。
“奸杀?”周子杰问,“什么人干的,竟然这么残忍?”
其实,他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位天才刑警哥哥为什么要对他提这件事,而且,说得这么详细。
而且,他也发现了,李子豪在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他。不,那不是看,而是盯。看的话眼神会比较随意而且松散,盯会显得特别专注而且仔细。李子豪在观察他说话时神情变化的细节。
这说明,他已经成为了李子豪心中的怀疑对象。
“是啊,什么人干的呢,我也在想。”李子豪说。
“哎,他们这种混的,到处结仇不计后果,累得家人遭殃,真是……”周子杰感慨。
“不,这不可能是一般的江湖寻仇。”李子豪说。
“不是江湖寻仇?”周子杰问,“那是什么?”
李子豪说:“但凡道上混的,有他们不成文的规矩,江湖恩怨,不累家人。跟谁有仇,直截了当;报复家人,会被看成没有种。所以,这不是江湖寻仇,而是某些私仇,这个凶手肯定不是混的。”
“那也不奇怪嘛。”周子杰说,“像秦疤子这种人,到处张牙舞爪欺负弱小,得罪的人肯定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
“是的,哎,不说他了,你伤口怎么样,换药了吗?”李子豪问。
“额,换了,护士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药呢。”周子杰说。
李子豪的目光落向垃圾篓,空的。
“但是,垃圾篓里怎么没有换掉的纱布?”李子豪问。
周子杰说:“被跟着秦疤子来的一个人踢翻了,就喊护士来扫出去了。”
“哦哦。”李子豪心想果然猜得没错,秦疤子带赵良臣来,是因为怀疑子杰,从而想对他做出某些判断。
赵良臣踢翻垃圾篓,肯定是纱布压在其他垃圾下面,他故意踢翻,看换掉的纱布是个什么状况。
“对了,你现在穿多少码的鞋啊?”李子豪问。
“四十二码啊,怎么突然问我的鞋了,哥?”周子杰明知故问。
“哦,我一直想买双鞋送给你,结果事多,总是转眼就忘了,这又突然想起了,你看你这双鞋,都这么旧了,还穿着……”边说着,李子豪把地上周子杰的鞋子拿了起来。
表面上是在说这双鞋子旧了,其实他是想看鞋底的图案。
他把案发现场那个面具人和另外一个神秘人的鞋印都记得很清楚,所以他想对一下是不是周子杰的鞋子。
让他很欣慰的是,不是。
子杰的鞋底磨损太大,几乎都看不出什么图案了,尤其是鞋掌位置,都磨缺损了。而现场的登山鞋和另外一双平底鞋,图案都相当完整,是新鞋,或者才穿不久的鞋。
而且,现场的两双鞋都是四十三码,而周子杰说他穿的是四十二码。所以,子杰绝不是昨天晚上出现的两个人之一。
可李子豪又感到纳闷的是,子杰和秦疤子他们之间到底又有着怎样的恩怨,使得秦疤子一再把他当成重大凶杀案的怀疑对象,并请赵良臣出山来甄别他呢?
李子豪想问问子杰的,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一是他觉得子杰不会说,二是一旦问了,也就会让子杰有某些警惕。无论子杰跟这一系列案子是否有关系,他都不能打草惊蛇。
他必须用更隐秘的方法来做验证。
离开后的秦疤子和赵良臣都回了各自的地方。
秦疤子一再拜托赵良臣,要帮他把这个凶手给找出来。
转开身,赵良臣就打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很爽朗的女人声音,喊了声:“赵哥。”
赵良臣问:“能帮我查个人的资料吗?”
“查谁的资料啊赵哥?”女人问。
赵良臣说:“姓白,名小纯,住百源区,原来在西河一中读的高中。”
“赵哥要查她什么?”女人问。
赵良臣说:“查她家有哪些人就行了。”
“嗯,这好办,赵哥你稍等会。”接着就是噼噼啪啪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
很快,那女人就回话了:“我看了下,住在百源区的白小纯家里一共四口人,她,她爸妈和一个弟弟。”
“他弟弟多大?”赵良臣问。
女人答:“十八岁。”
“叫什么名字?”
“白小虎。”
“把他家住的具体地址给我下。”
“百源区乐峰街道89号。”
“行,我知道了,谢谢。”说罢,赵良臣挂掉了电话,思索片刻之后,又换了张电话卡,拨打了一个号码出去。
过了好半晌,才有个低沉的男声接了电话,喊了声:“老板。”
赵良臣说:“你去帮我查一个人,看是什么情况。”
“查谁?”那人问。
赵良臣说:“白小虎,家住百源区乐峰街道89号。”
“什么,乐峰街道,白小虎?”对方听后似乎略感意外了下。
“怎么,你认识吗?”赵良臣问。
“没,不认识,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那人问,“老板要查他什么?”
赵良臣说:“查他现在在干什么,本事怎么样,包括这些年他都干了些什么。但你要记住,一切秘密地进行,千万不能让他有所察觉。”
“嗯,可以的。”那人问,“我能问问老板,据老板所知,这个白小虎什么来历,查他有什么缘由吗?我知道一点根源,也好掌握分寸。”
赵良臣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昨天晚上,秦疤子的老婆女儿都被奸杀在家里了,这个白小虎就是秦疤子他们**过的那个白小纯的弟弟,所以,我怀疑他就是那个一直藏在后面的复仇者。”
“是的。”赵良臣说,“不仅如此,据说凶手还特别嚣张,戴了一个特别诡异的盲女面具,故意在监控面前停留,做了一个竖中指的手势。身手也很了得,直接爬楼翻窗进的屋,戴了手套作案,没留任何指纹。”
“什么,凶手戴了个特别诡异的盲女面具?”那人声音似乎都大了两分。
“是的,怎么,你知道什么吗?”赵良臣问。
“没有,我是觉得奇怪。”那人说,“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戴一个盲女的面具呢?”
“这个,说明凶手应该遭遇过某些刺激,有变态心理吧。”赵良臣说。
“所以,老板怀疑这个戴着诡异盲女面具的凶手是白小虎?”那人问。
赵良臣说:“不能肯定,但可疑性很大。换个位置想想,如果有人那样对你姐姐,**她,还导致她自杀,你也会想杀人的,对不对?”
“是的,老板说得有理,那我就去会会他吧。”那人说。
“但你得记住了,要把他当成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一个劲敌,不要大意了。”赵良臣叮嘱。
“嗯,我知道。”
电话挂断。
赵良臣不由得缓缓地皱起眉头,他转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支雪茄点上,深深地吸得一口,走到窗边,看着西江楼外缓缓流淌的河,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他仔细回想和吴瞎子的对话,至少有两个细节是可疑的。
第一个细节是当他说到要找的人是乐峰街道的白小虎时,吴瞎子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意外,他说他是听过这个名字,他能在哪里听到过这样一个平凡的名字呢?还有第二个细节,就是他提到那个杀害秦疤子妻女的凶手戴着一张盲女面具时,吴瞎子的反应又有意外。
尽管吴瞎子解释,是纯属好奇,可身为一名刑警高手,赵良臣的直觉告诉他,那反应并非只是好奇,而是,吴瞎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吴瞎子知道些什么呢?难道连他也瞒着?
十年了,他以为吴瞎子对他已如死士般忠诚,在他面前是不会有秘密的,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十年前,他还是刑警的时候,吴瞎子就是他的线人。后来,他意外发现吴瞎子身负命案,却没有揭穿他,吴瞎子对他更是感恩戴德,发誓愿为他做一切,哪怕以命相报,至此,十年以来,他对吴瞎子简直深信不疑。
而且,吴瞎子为他办的每一件事,都可谓干净利落,让他深感放心。
两个人心里,都有着对方许多要命的秘密,说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点也不为过。既然是这种关系,吴瞎子对他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吗?
赵良臣觉得,他可能得小心点了。
他得找机会好好摸一摸吴瞎子的底才行。
眼睛看见的,和心里以为的,都有可能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