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二虎聚首

百里闻雷震,鸣弦暂辍弹;府中连骑出,江上待潮观。照日秋空通,浮天渤解党;惊涛来似雪,一座凛生寒。

——唐·孟浩然《与颜钱塘登樟亭望潮作》

观礼台上,弼虎斜了“南虎”一眼:“我等的人,终于来了,很有胆色。”

“南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弼虎:“他手里的东西,炸不到这边。”

“南虎”:“他来了,便已足够。”

弼虎霍然起身,朗声唤道:“苏赫巴鲁!”

“稀溜溜!”马蹄声响起,苏赫巴鲁飞驰而出,单臂轮圆,手中虎枪破风而去,带起阵阵啸声,直取车顶之人!

山越轻巧的躲开飞掷而来的虎枪,点着了手中的火折子,放到左手的炸药包前,跺了跺脚下的车厢顶大喝:“谁再乱动,我就把炸弹扔下去,里面的人都得死!”

全场哗然。

江苏巡抚爬到弼虎这一层,一边擦汗一边请示:“大,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几位大人都在里面,要是有个闪失,朝廷那边……”

弼虎摆摆手打断了他:“不对啊,革命党人要杀的人不是我吗?怎么跑去炸火车了呢?要是火车里没人,岂不是白白浪费两次机会?”

“南虎”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车顶的山越出神。

浙江布政使将铁皮喇叭转向火车,大声喊话:“大胆刺客,竟敢破坏沪杭铁路通车典礼,只消我一声令下,上百枝枪都会朝你开火,你想清楚了!”

山越“哈哈”大笑,如疯如魔:“今日既来,就没想过活着回去!朝廷暗弱,奸臣当道;列强环伺,丧权辱国!自格致学日明,而天予神授为皇帝之邪说可灭。自世界文明日开,而专制政体一人奄有天下之制可倒。自人智日聪明,而人人皆得有天赋之权利可享。今日,今日,我革命党人以吾身吾血,助我皇汉人民,永脱满洲之羁绊,尽复所失之权利,而介于地球强国之间,盖欲全我天赋平等自由之位置,不得不革命而保我独立之权!”

“疯子,疯子!”臬司大人恨得咬牙切齿,在这个稳定压倒一切的时代里,谁的地方出了乱子,谁的官也就当到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火车和山越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停在观礼台旁边的那节火车头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开动起来。

驾驶舱内,方四象一只手点在驾驶员的脖子侧面:“我的手段方才你也见识过了,你要是不听话,我也不会杀了你,只不过会在你的几个穴位上点几下,叫你下雨这半边身子疼,出太阳那半边身子疼,后半辈子还当不了男人。”

“是是是,大爷您说啥西,我就做啥西,绝无二话!”驾驶员连忙道,他被方四象方才那一拧一扭吓坏了,以为方四象就是传说中的刺客,忍不住嘀咕,“大爷,火车只能在铁轨上跑,没法撞观礼台……”

“谁让你撞观礼台了?”

“您,您不是刺客吗?刺客,不都是去对付朝廷里的大官的啊……”驾驶员支支吾吾道。

方四象郁闷了,自己明明是来救人的,倒被当成了刺客。此时无暇解释,火车头已经发动,为今之计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看到前面那辆火车了吗?”方四象指指前方仍在车顶张牙舞爪的山越。

“看到了。”

“撞上去!”

“啊?!”驾驶员吓了一跳。

“撞不撞?”方四象手上用劲。

“撞,撞!”驾驶员连忙道。对面的火车停着,自己的速度也不快,就这么撞上去,好像还有生还的机会。

浙江巡抚保贵突然奔上前,一把夺下一个虎枪骑兵马鞍旁的弓箭。他是巡抚,那虎枪骑兵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保贵张弓搭箭,对准山越,恶狠狠地大喊:“来啊,来啊,浙江巡抚在此,你搅了老子的局,老子就要你的命!”

山越提着炸药包,脸上满是轻蔑:“生死与我何干,性命与我何干?你若想试,尽管上来!”

学政大人一把抱住保贵:“抚台大人,此獠丧心病狂,大人万万不可轻生哇!”

保贵白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笨蛋,这都不懂,回去就把你免职!”

学政大人一听,立刻跟换了个人似地,站在保贵身边大叫:“兀那泼贼,天兵天将在此,汝已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保贵突然转身,提着弓箭朝观礼台前准备拍照的人群奔去。

众人的目光随之移动,这才有人发现那节正在移动的火车头!

“看,火车头在动!”

“好像是朝火车开过去的!”

“开得快起来了!”

“它是要撞上去吗?”

议论声中,火车头没有遵循北上火车走东侧铁轨的规定,而是直接驶上西侧铁轨,径直朝山越所在的火车头撞去!

与此同时,保贵挤开人群,一把抓住“南虎”,将这个精干黑瘦的南方佬拖了出来,用弓箭指着他的脑袋,朝山越大喊:“你不是要炸火车吗,来啊,爷爷我陪你玩!你敢扔炸弹,爷爷我就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不要!”刚刚醒来的陆尔庆发出惨呼,又被虎枪抽晕。

“不可!”两省三地绅商,特别是陆水根为首的浙江绅商纷纷高呼。“南虎”先生要是出事,他们可就成了全国革命党的公敌。

保贵愤怒了:“我是巡抚,还是他是巡抚?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王法?想为一个革命党人开脱吗!”

“南虎”依旧保持着克制的微笑:“抚台大人,某游历各国,你们浙江人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哦!”

“啪!”保贵狠狠给了“南虎”一记耳光:“老子是旗人,不是什么浙江人!我们旗人,敢说敢做,今天就打你了,怎地?不服来打一架!”

“哈哈哈哈……”山越还是大笑,“这位大人,你尽管动手!你以为拿他当人质,我就不敢炸了?笑话!我巴不得你杀了他,从今往后,你治下的浙江省,将遍地都是炸弹、刺杀,官员不敢出门,士绅不敢上路,哈哈哈!”

笑罢,山越赫然发现,正前方一个乌黑的庞然大物正朝自己脚下的火车迎面驶来,驾驶舱里还有人朝自己竖起中指!

“停下,快停下!”山越大喊,点着了手中的引信!

“南虎”的笑容僵在那里,这个年轻人,还真是个疯子。

弼虎走上前,拉开保贵,取走他的弓箭,反手一记耳光,在这位巡抚大人的脸上落下五道鲜红的指印,然后扶起“南虎”:“先生受惊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轰”两声巨响,硝烟弥漫。

“保护大人!”苏赫巴鲁和队长同时高叫。

“逃命啊!”运河边,围观百姓一哄而散。

“啊!”江苏巡抚晕厥在地。

“捉拿刺客,跟我上!”夏钊拔出手枪,朝火车冲去。

两天后,浙江巡抚衙门。

“轰!”巡抚衙门正门被重重轰开,几名在大门外当值的兵丁向后跌飞进来,重重落地,再也爬不起来。

“什么人敢闯巡抚衙门!”一名军官飞奔上前,刚刚将腰刀拔出一半,胸前如遭雷击,也跟着跌飞开去,撞在一根柱子上,浑身散架般直接晕厥。

正在衙门里当值的书办吏员们大惊失色,光天化日之下闯进巡抚衙门,怕是大清朝立国以来头一遭吧,连忙去寻各自主官。

烟尘散去,麻衣胜雪。

姜致柔头顶玉真冠,身披素白袍,一手抱拂尘于身前,一手持卷轴于身侧,肤若凝脂、面结冰霜,站在大门口面色冰冷:“告诉弼虎,东西我带来了,想要,就把人放了!”

一名吏员大叫:“大胆妖女,竟敢直呼总督大人名讳!”

姜致柔扫了他一眼,浮尘轻扬,顿时飞沙走石,数块砖瓦呼啸而去,正中吏员面门,将其口鼻击碎。

“哗啦啦!”两队巡抚衙门护卫从左右廊下蜂拥而至,长枪短刀齐亮相,将她半包围起来。

姜致柔秀眉微蹙,姐姐我是来换人的,本不想开杀戒,尔等鼠辈既然不想谈,等下我出手可别后悔!

“拿下妖女!”护卫头领大喊。

“杀!”数杆长枪朝前挺刺。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妖女如鬼魅般从长枪挺刺中穿过,拂尘所过之处,长枪尽断,枪头倒转,伴着强烈的气旋反过来射向众护卫。

“噗噗噗噗!”血光爆现。四五个护卫中枪倒地,全都伤在大腿上,不伤性命,却再无战力。

护卫头领大喝:“刀盾手结阵,让火枪队来!”

“砰砰砰砰!”四面大盾砸落,组成一面半人高的盾墙。

姜致柔指尖捏诀,口念“天官赐福”,向后退开半步。

“妖女没有办法了,将她逼出去!”头领高呼。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一道蓝色的闪电从天而降,精准无比的劈在盾墙上。

“轰!”雷声散去,盾墙四分五裂,几个刀盾手托着被闪电劈成焦黑色的手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哗啦啦!”火枪队很快来到,前后两排,每排十人,第一排瞄准,第二排上药。

“预备——”护卫头领压下中心震骇,举臂发令。

“轰隆隆!”又是两声雷响,三道蓝色的闪电拖着不规则的轨迹从天而降。

“砰砰砰砰!”乱枪齐响,砖瓦横飞。

护卫头领放下挡住面部的手臂,但见硝烟散去,二十名火枪手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所有的火枪都报废了;可那个妖女,仍毫发无损的站在那里,像看死物一般看着自己。

姜致柔踏上一步,还能动的人如躲避瘟疫般往后退去,不敢叫她靠近半分。

“还来吗?”姜致柔衣袂翻飞,宛若九天仙子。

一刻钟前,地牢。

方四象与桓道常相对而坐,牢房中尽是啃噬之声。

方四象放下手中被啃得一干二净的猪蹄和鸭腿,心满意足的擦擦手,抖了抖手腕上的镣铐:“还是二师兄知道我爱吃什么,里头的牢饭,比二师兄你做的饭还难吃。”

桓道常一阵无语:“从小到大,没个吃相。”

方四象将嘴里剩下的肉咽下肚:“二师兄,你不觉得,美味的食物填满嘴,想一口吞下又吞不下,只能一点点咀嚼的那种进退两难、举步维艰的感觉,十分美妙吗?”

桓道常暗暗摇头,这小子跟大师兄当年一个德行。

方四象用舌头将口腔里的食物残渣席卷干净,心满意足的吁了口气:“没想到那天会是你断了我的后路。”

桓道常给他倒了一杯水,滑推过去:“我也没想到你会蠢到用火车头去撞火车。”

方四象点住水杯,一饮而尽,回忆那天撞车后的情形,仍是心有余悸。

山越在两个火车头相撞的瞬间拉响引信,将炸药包丢进脚下车厢顶上的通风窗口。两车相撞的同时,车厢发生剧烈爆炸,将山越从车顶甩落。

现场一片混乱。

由于山越所在的火车是静止的,方四象劫持的火车头速度也不快,相撞之后驾驶员又拉急刹车,使得两个火车头几乎没有受到损伤,只是结结实实的顶在一起,被浓郁的白汽所笼罩,谁也动弹不得。

方四象跳下火车头,飞奔上前,不等山越爬起来,一脚踢在他下巴上,再将他提起,愤怒地朝他脸上抡了一拳:“你知不知道,火车要是爆炸,会死多少人!”

山越狞笑:“笑话,革命,何谓革命,革命就要死人!不杀死挡在革命路上的那些人,革命又岂能成功!”

“疯子,都是疯子!”方四象活了二十一年,从未像今天这般愤怒,革命就是草菅人命,革命就是血流成河,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拉法尔神父就出生在世界革命的策源地——法国,可他对发生在自己国家的那场血腥革命极不认可,反而对海峡对面的宿敌不列颠赞赏有加。如果用暴力摧毁一切就是革命,那么爱国就将成为流氓贱民行凶的借口,受害的只会是广大无辜的民众。

“砰!”山越反击了,一拳轰在方四象脸上。革命者的力量是无穷的。

“砰!”方四象愤怒了,三师兄说过,打脸,是最下作的行为!不等山越反击,八卦掌上下翻飞,将他轰得连连后退,最后化掌为拳,结结实实将他击飞。

山越强忍疼痛从碎石上爬起来,咳出两口血来,捂着肚子转身就跑——现在火车炸掉,任务已经完成,既然没死,就得赶紧跑!

“想跑,没门儿!”方四象以指为剑,口中念诀,大喝,“地官赐福,急急如律令!”

“唰!”飞石如瀑,瞬间将山越击倒。

方四象追上前去,用膝盖顶住山越后腰,双手抓起他胳膊,一招分筋错骨,将他两条胳膊全都卸了。

“四象!”

“老方!”

夏钊与胖子从两个方向冲进白汽,朝两人奔来。

“手下留人!”夏钊喊道。活着的刺客,可比死了的有用多了。

方四象:“外头什么情况?”

夏钊:“我去车厢里看了,里面的根本不是什么朝廷要员,就是五个冒牌货,都是花钱雇来的。人没死,受了点伤,嚷嚷着要官府赔钱呢!这烂摊子,叫他们自己去收拾吧!”

“他怎么办?”胖子指着嘴角流血的山越。

夏钊:“把他交给我,活捉刺客,上下都好交待。”

山越突然笑起来。

夏钊给了他一脚:“说,谁派你来的,是不是‘南虎’?”

胖子惊道:“夏钊,你这就开始审问了啊?”

夏钊拔出警棍,朝山越背上狠狠一击:“说不说!”

山越倒在地上,轻蔑的望着夏钊,吐出两个字:“满清,走狗!”

夏钊大怒,正要再打,被方四象一把抓住胳膊。

夏钊:“方兄,其它警察很快就来,时间不多了!”

方四象:“夏钊,事满则亏,物极必反。你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跑不掉,过犹不及。”

夏钊拉过方四象,沉声道:“这样的机会多少年才能碰到一次,我不能错过!兄弟,你帮我这个大忙,我夏钊这辈子都记着!”

胖子大叫:“你们快点啊,警察赶过来了,还有骑兵!”

山越:“你们,给我个痛快吧!死在你们手上,总好过被他们折磨……”

方四象走上前,将山越扶正,坐好,“咔擦”两声将他的胳膊装好:“人可以失败,但不能没有尊严。我敬你敢做敢为,是条汉子!”说完转向夏钊,“轮到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夏钊将警棍往腋下一夹,拔出手枪,犹豫了。

白汽外脚步声响起。

胖子跺脚:“快点快点,他们来了!”

“砰!”夏钊一咬牙,扣动扳机。

山越眉心中枪,轰然倒毙。

方四象拉着胖子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将现场和功劳都留给了夏钊。

胖子边跑边问:“老方,我们捉拿刺客有功,跑什么啊?”

方四象:“你一个无良奸商,我一个江湖术士,我可不想进衙门去被盘问。”

话音刚落,方四象猛收住脚步,将胖子挡在身后。

两丈外,有人负手而立:“现在想抽身,迟了。”

方四象低声对胖子道:“等下有机会就跑,别管我,听见没?”

胖子点点头,探出半个脑袋,只见对面那人缓缓转身,竟与方四象一般也是个道士!

“来来来,都让开,功臣来了,功臣来了!”浙江巡抚保贵拉着夏钊的手,一路大喊大叫,挤开苏赫巴鲁的虎枪骑兵和各府衙门的卫队,将他带到观礼台前,朝弼虎大声禀报:“总督大人,刺客毙命,火车里的几位……就是受了点儿伤,没啥大事!我把击毙刺客的功臣带来了,哎呀呀真是年轻,跟本官当年一样玉树临风、英武不凡,端的是一把好人才呐!夏钊,快来,拜见总督和各位大人!”

夏钊“哗啦”单膝跪地,大声请安。

弼虎笑吟吟的走上前,将他托起,领到“南虎”跟前:“‘南虎’先生,江山代有才人出,这个年轻人,击毙穷凶极恶的刺客,救了大伙儿的性命,我们的国家,就需要这样的栋梁之才啊!”

“南虎”笑眯眯的望着夏钊,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很会把握机会嘛!”

夏钊迎上“南虎”的眼神,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竟生出几分反感来:“刺客为了心中的事业不惜牺牲,可那些口口声声首倡大义之人,却躲在幕后享受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果实。真是……叫人不齿!”

“南虎”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警察竟能说出这等话来。不过游历多年,早已练得宠辱不惊,云淡风轻:“任何事情都会有人牺牲,只要牺牲得有价值,后来者就会记住他们。”

“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夏钊说完这句,就站到保贵身后去了。

弼虎暗暗点头,记住了这个年轻人。

在保贵的指挥下,山越的尸体被抬走,军警清理现场,通车典礼继续进行。而两节火车头面对面顶在一起的照片,则成为沪杭铁路开工奠基、两省官商齐心合力兴办实业的见证,永久的被记录下来。礼炮声中,奠基仪式在两江官员及工商界人士的掌声中圆满落幕,沪杭铁路正式开工。

另一端,方四象被中年道人放倒。

中年道人指指躺在地上的方四象,又指指胖子:“你,去一趟皋亭山披云观,告诉他们,想要这小子平安无事,三天之内,拿《皋亭积雪图》来换,我会在浙江巡抚衙门等他们。”

胖子仓皇点头,转身就跑。这道士的武力太恐怖了,方四象那么好的身手,居然只撑了五招!皋亭山、披云观,浙江巡抚衙门,事情闹大了,闹大了!

中年道士望着胖子一扭一扭跑远,一把将方四象拎起,像野猪一样扛到肩头,嘀咕了一句“这小子,又重了”,大步离去。

数日后,浙江巡抚衙门大牢。

方四象神色如常:“当时千钧一发,只能出此下策。我有几件事情还没弄明白,还请二师兄明示。”

桓道常:“想问就问。”

方四象:“那个用血滴子杀死洋人,最后在披云观被夏钊打死的家伙,是你的同伙吧?”

“他也配?”桓道常都不屑多说一句。

方四象:“香积寺,钱塘江,披云观,你们三次配合出手,还说不是同伙?”

桓道常:“他不过就是上面养的一条狗,放出来到处咬人,杀几个洋人根本就于事无补,还会打草惊蛇。”

方四象:“先杀洋人,再嫁祸给革命党人。”

桓道常:“革命党人会用朝廷鹰犬的血滴子杀人吗?蠢!”

方四象立刻发现桓道常话中的问题:“说到朝廷鹰犬,倒是二师兄你,究竟是给谁效力?是巡抚大人,还是总督大人?”

桓道常往后靠了靠:“我坐在这里,你还想不到?”

方四象凑近一些:“是总督大人,对吧?”

桓道常没有回答,而是问:“你以为刺客真的是去刺杀总督大人的吗?你以为火车上那几个真的是朝廷派去留洋学习的重臣吗?”

方四象:“那几个冒牌的家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桓道常:“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去蹚浑水?”

方四象:“二师兄又为何要委身权贵,几次三番出手夺画,为朝廷做事?”

桓道常:“你还年轻,很多事情,我做什么,并不能代表什么。”

方四象笑了,在牢中两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不论是洋人、朝廷还是革命党,此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铁路。准确的说,是路权。谁掌握了路权,谁就能控制中国经济最发达的江南地区。而江南,正好位于朝廷所在的北方和革命党大本营岭南之间,又是中国受洋人影响最深的地区。在江南腹心修铁路,自然会引来各方觊觎。他倒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刺客被击毙,铁路也开始修了,二师兄把他抓来,就是为了那幅《皋亭积雪图》。

二师兄打不过师姐,只能出此下策。师姐啊师姐,你可千万别来,那幅画可是我跟你、跟披云观缘分的开始。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跑来,一把推开狱卒,在桓道常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桓道常面色阴晴不定,最后落在方四象身上:“来人,带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