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遇故人

地远那闻禁鼓敲,依稀风景似元宵;绮罗香泛花间市,灯火光分柳外桥。行客醉窥沽酒幔,游童笑逐卖饧箫;太平气象今犹昔,喜听民间五谣。

——明·佚名《北关夜市》

老韩被堵在了臭烘烘的小巷子里。

他原本是来盯人的,现在成了别人的猎物。

堵住他的,是个年轻的道士,既不蒙面,也不避讳,只一招,就把体重一百六十多斤、年轻时没少打架的老韩制服了。老韩知道遇到硬茬了,不敢乱动,寻思脱身之计。

“你在跟踪谁?”年轻道士问道。

“我只是路过,没有跟踪谁!”老韩决定先挺一挺。

道士微微一笑,抵在他咽喉之下、胸肩之上的手臂轻轻下压。老韩只觉一阵气闷,整个人像被压瘪的气球,竟喘不上气来!

“我只要再用一点点力,你的锁骨就会断掉。”

老韩又惊又恐,这个家伙眼中透出的笑意,竟是如此可怕,连忙道:“周,周文鸣!”

道士稍稍松劲,又问:“谁让你盯着他的?”

“我上头!”老韩不假思索道。既然开了口,必然要继续招了,不过他仍打断挣扎下,“衙门里办事,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就是放个屁,我们都得当宝一样捧着,不然,没法混……”

“这个周文鸣,犯了什么事?”道士话锋一转。

“我,我哪知道……”老韩其实也不知道周文鸣犯了什么事。

“真的不知道?”道士手上加力,往前一顶。

老韩只觉胸肩剧痛,整个人就要散架,连忙道:“城里最近在追查革命党,报馆里进进出出人多,上面一定是怀疑他是革命党,才让我们盯着!”

“谁让你盯着他?!”道士抬起膝盖壮哉他小腹上。

老韩整个人蜷缩起来,咬牙道:“虞,虞师爷!”事到如今,保命要紧。

原来,送走夏钊后,老韩去了趟衙门汇报工作,包括上午协助追查革命党的事。吃过午饭后,他又回到熟悉的工作岗位上——在《钱潮》报馆对面盯梢。虞师爷吩咐他,只要看到报馆二楼窗台上摆出一盆花,就务必盯住报馆主编周文鸣,他去哪就跟到哪。周文鸣老韩是认识的,很精明的一个读书人,肚子里赚钱的心思绝对比写文章的心思多。难道这个家伙犯了什么事,要寸步不离的盯着?老韩也懒得去多想,想太多的人老得快,还会失眠掉头发,他才不想没到四十岁就未老先衰。

吃了午饭,老韩让阿毛盯着对面,自己找了把竹躺椅,不一会儿就发出阵阵鼾声。不知过了多久,老韩被一通摇醒,阿毛指着对面道:“阿哥,快看对面,花摆出来了!”

老韩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定睛一看,还真是花,上午还没有的,立刻抄起茶壶灌了两口:“你继续盯着!”说完飞奔下楼。

他跟着周文鸣来到一个小巷子前,看见他把一个信封塞进邮筒,便暗暗记下位置,可一眨眼,周文鸣就不见了。他连忙追过去,就在小巷子里被堵住了。

“这几天你还发现什么了?”道士问道。

老韩道:“没,没什么,就出了趟城,去皋亭山拜了拜财神……”

道士不动声色:“也是虞师爷让你去的?”

“是,是,说是要找什么道观,大老远的,天没亮出发,半夜才回来!”老韩絮絮叨叨道。

道士松开老韩:“回去跟虞师爷如实汇报,一个字都不许说谎。”

“啊?”老韩张大了嘴,难道自己被堵住这段也要说?刚想再问,道士已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老韩拍拍胸口,确定锁骨没断,这才松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逃离小巷。

道士正是方四象。他之所以会进城,是因为今天是发稿费的日子。老韩看到周文鸣塞到花盆底下的东西,正是他的稿费。

方四象取出纸封放进兜里。敢动贫道的稿费,当然要治一治你!

走出巷子,不远处就是一幢二层中西式小楼,大门上写着浙江省铁路公司一行大字。铁路公司是当初为了修建江墅铁路办的;为了筹款,还办了一家兴业银行。现在江墅铁路修好了,铁路公司并没有空下来,进进出出的人反而更多了,因为朝廷已经同意修建沪杭铁路,地方上自然要做各种准备。

正要抬脚离开,方四象忽地瞥见一个身穿西服、梳中分头、戴圆眼镜的年轻人夹着公文包从楼里出来。

等在大门外边的黄包车师傅立刻迎上前去。

中分头挑了最近的一辆,刚要坐上去,就听身后有人唤道:“徐兄!”扭头一看,方四象正笑吟吟地走过来。

中分头扭头望去,先是一怔,旋即大喜,连忙迎上前去:“贤弟!你怎在此?”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正好,走走走,吃饭去。”说完拉着方四象一道上车,吩咐车夫,“知味观。”

车夫唱了个喏,端起车把放平,稳稳转向,健步如飞。

知味观包间中,满满一桌酒菜。中分头把公文包放在旁边,与方四象边吃边聊。“吃来吃去,还是知味观合我胃口。来来来,表客气,这顿我请。”中分头姓徐名策,话语间带了点海宁口音。

方四象和徐策的交情源自两年前。当时方四象跟着大师兄游历到海宁,碰上徐家出了点状况(徐家是海宁望族)。大师兄本想出手帮忙,却被假期回国的徐策阻止,说什么和尚道士不可信,都是封建迷信。方四象不服,跟他大吵一场。拖了几天,情况愈发严重,徐家不得已又请回大师兄。大师兄出手帮徐家解决了麻烦。徐策倒也坦**,感慨之余,当面向大师兄和方四象致歉道谢。两人不吵不相识,尽管相差八岁,却有相见恨晚之感。

“你啊,还是老样子,心情不好就要大吃一顿。”方四象夹起一大块黑鱼肉放进嘴里。

“我是记得你最要吃黑鱼,有劲。”徐策夹起一块糖醋里脊,“我呢,还是喜欢酸酸甜甜。”

方四象:“又有啥事情让你这个留学生高材生不痛快了?”

“还不是为了修铁路。当初修江墅铁就闹过一次,这次倒好,又闹。理由都一样。”徐策跟方四象讲起了事情原委。徐策早年留学法国,专攻铁道专业,毕业于塔贝尔工程大学和巴黎铁道大学,能说法语、英语、德语。今年刚刚回国,就受浙江铁路公司总经理汤寿潜之邀,参与到沪杭铁路的项目当中,被聘请为总工程师,负责铁路的前期勘测和规划。

路线勘测出了正月就开始了。徐策拿出最大的热情,不到一个月就绘制出路线方案——铁路走直线,浙江段和江苏段从杭州和上海分头开工,在枫泾古镇合拢,力争在三年内完工。

方四象听完:“路线都有了,开工就是了。”

徐策:“哪有那么简单。当初修江墅铁路就闹了一次,这次闹得更厉害。”

方四象点点头。当年要修江墅铁路,也是出了两套方案,一个东线一个西线。西线走钱塘门涌金门外,在西城墙和西湖之间经过;东线走艮山门望江门外,在东城墙和钱塘江之间经过。开始倾向于西线,毕竟离主城区更近(清代杭州满人聚居的旗城就在钱塘门内)。结果被本地人强烈反对,说什么会破坏西湖风水;士绅们更是指出,修铁路会惊扰安葬在西湖景区的先贤大家。最后西线被砍掉,走东线,还拆掉了一小段城墙。

“江墅铁路的好处大家都看得到,是吧?从运河到钱塘江,一天能运多少东西。沪杭铁路修通,从上海到杭州,一天就到了。多少方便?结果桐乡那边说,修路要迁坟,是对祖宗不敬,是破坏风水。本地士绅不但带头反对,还叫人围堵去勘测的人员。我要不是走得早,也会被他们打一顿。我就想不通了,多好的事情,他们怎么就这么——”徐策越说越气,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冥顽不灵。”方四象帮他接了一个。

“对,冥顽不灵!不止冥顽不灵,还食古不化,一群老顽固、老古董,坐以待毙!”徐策愤愤不平,“要不是铁路要修直线,我都想修到我家门口去!桐乡不要,我们海宁要!”

等他说完,方四象才问:“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徐策:“问来。”

方四象盯着他:“你不是一直声称中国要革命。怎么这次会去帮官府做事?”

徐策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革命就是修路,修路就是革命。再说我不是在帮官府做事,而是在帮地方做事。这次修路,除了桐乡那边在闹,还有大问题——没钱。朝廷批了项目,但是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省府支持修路,照样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方四象:“所以就搞了个银行来筹款。”

徐策:“这叫专款专用,省得被上下其手。钱的事情倒在其次,大家看到江墅铁路的好处,再有汤总出马,总能筹到的。我担心的是桐乡这么一闹,路就卡在那里修不成了。这可是事关江南国计民生的大事!今天去局里,就是商量能不能改道。我把预算一做,他们听说支出要翻倍,就这个不行那个不好。换了在别的国家,修铁路都是头等大事。在我们这呢?遇到事情就扯皮,想得都是自家门口那点事。喝汤喝汤,嘴里都长泡了。”

方四象:“有办法吗?”

徐策:“有啊,改道。就是要加钱,加人,加时间。”

方四象:“说到底还是钱。”

“不光是钱。”徐策拿起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报纸摆到方四象面前。

方四象一看,《残卷八景,神秘宝藏重现江湖;洋人枭首,来去无踪谁是真凶?》——嘴角抽抽两下,强忍不笑。

徐策指指这篇文章:“白**海死掉的那个洋人,是我请来的。”

方四象一惊。

徐策:“他是意大利人,跟我是巴黎铁道大学的同学,被公认为意大利年轻一代最出色的铁路工程师。我担心这边有经验的工程师不够,就把他请来帮忙。价钱都谈好了。等我这边勘察结束,路线一定,我跟他两个一人盯一头,两边一起施工。昨天我从桐乡回来,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就去看了他一眼,也不晓得是哪个丧心病狂的,连头都要砍掉。”

方四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正在追查这个案子。徐策跟他是朋友,但不是一路人。他的专业是修铁路,没必要让他为案子分心。

方四象陷入沉思:表面上看,意大利人的死在酒楼案之后、墅园案之前,而前后两个洋人看起来都是因为《湖墅八景图》而死;在追查他的死因时,很自然的就会往《湖墅八景图》上去想。

徐策的话却给了他新的思路——意大利人会不会与《湖墅八景图》无关,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被杀?凶手故意选在那个时间、用那种方式,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隐隐有种感觉,《湖墅八景图》的风声和两省要修铁路的事情之间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间太巧了,几乎是同时。

“贤弟,贤弟!”徐策叫了他两声。

方四象回过神来:“啊,吃菜,吃菜。”

徐策:“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能说服那些桐乡人?”

方四象卖了个关子:“办法不是没有,你真想听?”

徐策:“为了修路大计,顾不上那么多了!”

方四象压低声音:“桐乡人不是说什么风水祖坟吗?那就以其人知道还其人之身,先吓唬吓唬他们,说什么祖坟有问题,影响了当地龙脉,必须要迁走才能保佑三代平安富贵……迁坟让路只是其一。修路不是缺钱吗?再叫他们出一笔平安钱来当筹款。如何?”

徐策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能想出这等装神弄鬼的损招。还别说,真要这么干了,还极有可能把事情办成了。嘴上却不由自主地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方四象暗叫不好,贫道的高洁形象可不能就这么毁了,连忙掩饰:“咳咳,这都是我大师兄的路数,看他用过而已,而已……”其实他还有后半句没说,桐乡人出的钱五五开,一半拿去当修路钱,一半算是他跟大师兄——大师兄不在就三师兄——的车马费。毕竟不能白做好事不是?明码标价才能友谊天长地久。转念一想还是不说了,决不能像三师兄那般见钱眼开。

徐策是正派人,自然无法接受去装神弄鬼:“桐乡那边怕是没那么好糊弄。”

方四象觉得自己的专业度受到了质疑,那点儿不好意思立马变成熊熊斗志:“放心,我跟师兄的本事,你还信不过?”

徐策想了想还是犹豫了:“此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方四象:“多耽搁一天,铁路就多一分搁浅的风险啊!这是你的心愿,也关乎江浙几百万老百姓的生计,三思啊,徐总!”

徐策沉默了。尽管不认同装神弄鬼的做法,可方四象说得不错,每拖一天,就多一分风险。眼下的局面,只能进,不能退!

傍晚时,胖子来到三官庙,还带了一个人来。

只一眼,方四象就从眼前这个其貌不扬、身材瘦小、脚还有点跛的中年男人身上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气,带人命的那种。

“老方,这是谭叔,北仑港码头说一不二。当年明州的‘杀洋人案’,谭叔亲眼见过。”胖子郑重其事地介绍。

方四象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连拳抱阴阳、足踏八字,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他从来都不敢轻视这些出身底层的江湖大哥。

谭叔回礼:“阿丰很仗义。要不是阿丰,我已经被人砍死了!你是阿丰的兄弟,就是我老谭的朋友。”

胖子挠挠头,憨笑两声,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两人的神情看,定是谭叔遇到了什么他这个身份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被胖子顺手摆平了。这种事情点到即止,说出来伤颜面,方四象自然不会刨根问底,只问,“恕晚辈直言,谭叔的腿,可是受过重伤?每到阴雨天就会疼?”

谭叔点点头,眼中却泛起傲然之色:“八年前,铁叉帮看老子年纪大、不再管江湖事,就欺负到老子的堂口上来。老子一怒之下,喊了几个能打的兄弟,抄家伙就把那伙人给干了!那群小子也能打,三十多刀,硬是没把老子砍死!老子用一条腿的代价,把他们统统砍翻丢进海里。”

方四象:“海边湿气大,这几年是不是越来越疼了?”

谭叔重重“嗯”了一声,为了这条腿,他找遍了明州街面上的大夫,没一个能根治的。

胖子:“老方啊,你可得好好给谭叔看看!”

方四象拉来一张凳子,摆在谭叔跟前:“请把腿摆在上面。”

谭叔又是“嗯”一声,用手抓住裤腿,吃力的将左腿提上来。胖子想要搭把手,被方四象一个眼神制止。谭叔把腿架好,扯起裤腿,露出满是刀疤的小腿和膝盖,额角竟渗出细细的汗珠。

方四象转身取来一个布包,挽起袖子,在谭叔的膝盖侧面轻轻一点。谭叔吃痛,眉头微皱。方四象伸出左手,用两根手指在他小腿上下十几处穴位上逐一点去,仔细观察谭叔的神色,最后沿着小腿两侧经络向下,止于脚踝处。

“怎么样?”胖子着急道。

谭叔也盯着方四象,这个年轻道士的手法,看起来似乎要比那些江湖郎中靠得牢;以他几十年观人的经验,这个年轻人面正神澈,不似奸伪之徒。

方四象:“谭叔想听真话?”

谭叔:“真话!”

方四象:“当年您的腿挨了四刀,还折了胫骨,但骨折并不打紧,休养半年便能痊愈,要命的是砍在筋腱上的两刀。按照洋医生的经验,这两刀砍断的筋腱,必须要做手术才能搭上。可惜您是在明州,又要坐镇码头,以至于只能用土法疗伤,耽误了时候。”

谭叔重重叹了口气,方四象说得一点都没错。八年前一场恶战,两帮两败俱伤,他若离开,定会有第三方出手抢地盘;只有他在,旁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方四象:“现在两处筋腱虽然连上,却是筋位不正、曲折不便,就算砍断重新连接,两头的筋腱也已萎缩,再难恢复。所以,您的跛脚,怕是治不好了。”

胖子急了:“没别的办法啦?”

谭叔一摆手:“自家的毛病自家清楚,小兄弟只看一眼就能断出缘由,还能说真话,强过那些庸医百倍!”

方四象:“不过……”

“不过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胖子最气不过的就是方四象的卖关子。

方四象:“腿不能治,但痛能治!”

“哦?”谭叔眼中一亮,只要能不阴天下雨那么疼,跛脚就跛脚!

方四象:“谭叔需在我处住上一段时日,我以针灸配合膏药诊治,三个疗程后,腿疼当能缓解大半。待梅雨季到,再看看疼与不疼。”

见谭叔有些犹豫,胖子立刻道:“谭叔放心,码头那边,我自会叫人看牢,我们陆家的货,还没人敢随便乱动。啊,还有,谭叔您在这边的所有开销我都包了,您就放心治病,要治不好,我就拆了老方的道观,叫他喝西北风去!”

“嗯!”谭叔应了声,接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阿丰,小方,你们放心,老子虽然喜欢打架,可这里是省城,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方四象:“这里太简陋了,阿丰,墅园你买下来没有?”

胖子一拍大腿:“啊呀,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买下园子,谭叔就住在园子里好好调养!”

方四象:“谭叔,不知道你听说过鬼头刀没有?”

谭叔沉吟片刻:“你是说,鬼头刀老曹?”

方四象点点头。

谭叔:“老曹啊,当年我有个兄弟杀了人被官府拿住押到省城,就是被他砍了脑袋!话说回来,老曹的刀法真不是吹的,一刀下去,干脆利落,痛快!”

方四象:“晚辈有一件事,还需谭叔与老曹一并参详。”

谭叔:“你是说杭州城里杀洋人的无头案吧?这件事阿丰跟我提了,当年我还小,没混出什么名堂,只能跟在师父后面把把风。我师父是杀了个洋人,办法嘛,很简单,拿麻袋一套,下闷棍,直接打晕,拖到角落里割了脑袋,再去衙门领赏。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有人能隔空杀人,用的是摘叶飞花的招数。”

方四象眼中一亮,手中不停,点上油灯,抽出一根长针,将针在火苗上来回一烤:“此事不急,我且先替谭叔扎第一轮针。”

胖子:“我这就去找吴五德买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