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乐(2)

王仓见到嬴栎和一名狱掾同来,问道:“栎兄,这位是.....”

嬴栎道:“但请放心,这位是狱掾何充,受关内侯之托带我前来。”

何充对两人道:“三位快走,这里有在下看管。”何充说罢,要让三人立刻离开。嬴栎转身问到何充:“何兄,我等离去之后,你如何行事?”

何充说道:“三位只管快走,此事在下所为,绝不会拖累婴公子!”说完,何充又召来一人。何充指着这人道:“此人是咸阳狱的杂役,名叫何五。他会助三位逃脱。”

那何五走到嬴栎身边,拿出两件粗衣,递给王氏兄弟,嘴里咿呀说完,含糊不清。嬴栎听出此人无法言语,何充看出他的心思道:“何五是我的哑兄弟,三位只管跟随他离开。”

嬴栎对何充一拜,说道:“何兄大义,栎替我家公子谢过!”

何充看到嬴栎背后的长剑,又道:“栎兄,还请留下那口长剑,在下还有用处。”

嬴栎将那口长剑交给何充,他和王仓皆隐约察觉到何充的用意。三人对何充深深一拜,便由何五领着,从暗室离开。

何充取过长剑,立刻对着牢中刑具,案几等事物一阵乱砍。过了不久,他听到有人从外面进来。这一看,却是何五。

何充问曰:“五弟,嬴栎他们可有送走?”

何五点点头,张开嘴连说带比划。何充听了,惨笑道:“你见到阎乐带人过来了?”

何五点点头,他看到何充手中长剑,原本明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何充问道:“五弟......你怕不怕?”

何五摇摇头,他跪在何充面前,对着他连磕了数个响头。何充道:“事已至此,唯有一死方能报答关内侯救命之恩。五弟,为兄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这就先走一步!”何充说完,立刻长剑倒转,一剑刺入心窝。

何五见到兄长自杀而死,他大哭一阵,也跟着何充一样,拿起长剑伏剑自裁。

那咸阳令阎乐听闻王氏兄弟逃脱,立刻带着大队人马冲入咸阳狱。刚进牢狱,眼帘之中就见到满地狼藉。阎乐见到地上两具尸体,询问左右,一手下答曰:“此人是何充,是本处狱掾,这倒在旁边的,是杂役何五。”

“两人同姓?可是同族?”阎乐拾起长剑看了看。手下答道:“何五是何充族弟。来此已有数年了。方才......酉时正是何充当值......”

阎乐反手就将长剑扔在地上,他怒道:“这根本不是被人劫狱!”

众手下一听,慌忙拜倒。一狱吏上前道:“阎......阎令......何充在此地断狱多年,与那二人并无半分干系......”

阎乐一脚踢在何充身上,说道:“何充与王家无干,但是主谋就难说了。”

他指着地上的长剑对众随从说道:“若是有人劫狱,谁会将佩剑留在此处,故意丢在这二人身边?”

众人一时愕然,阎乐又道:“此处刑具,案几等物件虽被毁坏,然处处有刻意剑砍之痕迹。”他走到被砍为两段的案几边上,问道:“若是尔等劫狱,岂会毁去一面小小案几?”

手下听罢,顿时有不少人醒悟。阎乐继续道:“再者,何充不过是一名小小狱掾,拳脚不精,不通武艺,又何以对付劫狱凶徒?”他目光朝众人脸上一扫,厉声说道:“何充定然是受谁指使,趁当值之时,与何五放出王仓王廉。待事毕,便毁去刑具,破坏牢房。与这何五一同自裁!”

阎乐喝道:“让廷尉杨启过来!”

手下速传杨启,这廷尉是九卿之一。是秦国掌管刑狱的最高官吏。但是杨启却是赵高的爪牙,在二世时被赵高提拔为廷尉。

阎乐是赵高之婿,与赵高颇为亲近。杨启自然不敢得罪。他带着属官匆忙来见。阎乐立刻追问:“杨启,这事如何决断!”

杨启在路上已经得知王氏兄弟潜逃一事。他向阎乐一拜,说道:“阎令,此事在下已差人到咸阳各处搜寻。只要城门不开,定能找出王氏兄弟!”

阎乐一听,颇为不悦。城门禁令是他自己所负责,这廷尉言外之意便是自己若是看管不住,也需一齐治罪。

阎乐冷笑道:“杨廷尉这么一说,在下也需要参与缉捕之事了?”

杨启道:“不敢,提审频阳王氏,本是中丞相之意。在下所作,无非是份内之事罢了。”

阎乐道:“既然如此,那本令就立刻将此事回禀中丞相,以待丞相裁夺!”

杨启等阎乐一走,立刻召集属下商议。左监进言道:“廷尉,不如让在下追派人手,搜捕全城?”

杨启摇摇头道:“明日是新君登基之典,若是现在下令追捕,恐怕会有非议。此事若是传出去,咸阳城内人心惶惶。中丞相怪罪下来,你我保不准要连坐!”

左监听到要被连坐,更是着急,他道:“那廷尉还要待到何时?莫非要等中丞相亲自追查?”

杨启想了想,说道:“我在中丞相身边数年,熟知丞相脾性。频阳王氏已被杀之干净,仓廉二人不过是丧家之犬,无足轻重。中丞相既然已将关中秦人势力彻底打压,如此二人,何足道哉?只要阎乐看紧城门,量这两人也跑不出去。”

杨启这么一说,属官们心下稍安。他想了想,立刻修书一封,命人传至相府,将此事先于阎乐报之赵高。

赵高看完杨启的信件,问赵成道:“频阳王家尚有漏网之鱼,依你之见,如何处置?”

赵成道:“中丞相,若依在下,可速派人手封锁咸阳,大力彻查。”

赵高斥道:“愚蠢至极。明日便是新君登基之典,为了缉捕王氏族人大搜全城,待到城中骚乱一起,如何安定?”

赵高想了想,又道:“公子婴已移住斋宫。你立刻点足人手,多往各处巡视。频阳王氏在关中已再无根基,此二人不足为患。然一旦缉捕,立刻杀之不恕!”

“喏!”

赵成刚一出去,阎乐就匆匆前来面见赵高。赵高将杨启的书信转交给阎乐。阎乐心道:“杨启此人,倒是擅长揣摩丞相心意。”赵高道:“廷尉之策,确是可行。只要加派人封锁要道,以新君登基为由加强守备,这二人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阎乐见赵高决意。便道:“中丞相,此为廷尉失职,定要严加追查。”

赵高道:“此罪不在杨启。阎乐,你且想想,咸阳狱所伤死唯何充何五二人,若是有人劫狱,怎会没有任何风声?”

阎乐知道赵高昔年掌度刑狱,颇精断案裁决。杨启在书信之中多有提及,赵高怎会不知其中究竟?

阎乐道:“中丞相,属下以为,是有人与何充等勾结,引人入内,故意放走二人。”

“不顾性命成全他人者,是为死士。这两人以死而一缄己口,这背后之人绝非泛泛之辈。”赵高想了想,问道:“阎乐,你可想想,王仓等人这几日可有与谁往来?”

阎乐暗自佩服赵高的决断。他回禀道:“末将听赵成所言,当日前去武成侯府传信,那子婴的侍卫嬴栎,却是在场。”

“嬴栎?”赵高思忖:“是嬴铄的独子......”

赵高道:“那日老夫让赵成前去传达诏令,嬴栎却为何身在王府?”

阎乐道:“郎中令曾言,此人先前与王氏兄弟有所结交。”

“有所结交?”

赵高又问:“那日之后,此人可有什么诡异动静?”

阎乐摇头,只道不知。

赵高续问:“此人的武艺,与你相比,何如?”

阎乐得意地说道“嬴栎此人,末将先前与之交手。”阎乐回想了一番当日去兴乐宫召见公子婴的画面,继续道:“以末将之见,此人难为敌手也。其父咸阳君何等人物,昔日统领秦宫六大高手,威震天下。但是怎知其子却是籍籍无名,不过是公子婴一随身侍卫罢了。”

“阎乐,不可大意。”赵高声音一沉,他道:“老夫昔日见识过嬴铄的剑术,如此可怕的剑客,你若遇上,怕是连拔剑的时机都不会存在......常言道,将门虎子。嬴栎此人,内敛沉稳,绝非庸碌之辈。

阎乐又道:“中丞相,可否让末将去往斋宫一查究竟?”

赵高道:“阎乐,子婴无能,不足为患。眼下,老夫另有一事需要你办。”赵高起身,对阎乐说道:“你速去内史府,内史癸得我诏令,正在整编咸阳户籍图册。需要在这几日之内,尽数整备妥当,送至相府。你是咸阳县令,且去助他一臂之力。”

阎乐听到内史癸正在准备户籍图册,他问道:“中丞相,户籍图册?莫非是要以此与刘季和谈?”

“此事你莫要多问,速去办妥便是。”赵高不愿多说,阎乐领命,接过了赵高的诏令。出府而去。

嬴栎与王氏兄弟二人抄路返回,到了斋宫,子婴见三人安然归来,心中转忧为喜。他问道:“子正,可有惊动赵高耳目?”

嬴栎迟疑了一阵,他才回复道:“是何充助我等三人出狱,只怕眼下.....”

子婴轻轻一叹,关内侯上前安慰道:“何充此人,重义轻生。昔日老臣于他有恩,今日报之于公子,践行诺言!”

众人伤感不已,此时王仓言道:“公子,赵高自绝天下,人心尽失。罪极当诛。关东士人与秦国公族皆盼其速亡,公子只要振臂一呼,关中之地定然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