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阎乐
得知了王氏兄弟被阎乐提审,子婴立刻传唤嬴栎。嬴栎与公子商议之下,便要立刻前去咸阳狱搭救二人。然而,子婴却告诫嬴栎不能轻举妄动。
关内侯献策:“王家因为钜鹿战败之故遭受灭顶之灾。此前赵高已下令查处。今日提审,不符合法理。若按老臣之见,还是先等咸阳狱传来二人消息之后,再做行事。”
子婴道:“子正,你先前往咸阳狱打听,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关内侯从身上拿出一块玉佩,交给嬴栎道:“子正,此为信物,你到了咸阳狱,看准时机交给一员名为何充的狱掾,他会将法曹提审之事转告于你。”
“何充?”
关内侯道:“何充先前是栎阳的令史,老夫与他有些过往的交情。到了咸阳狱,你就说栎阳学室史子求见。守卫便不会为难于你。”
此处的令史,是秦国教授法律的老师。其下弟子,统称为史子。何充在栎阳时担任官府学室的令史。秦灭六国后,何充调任咸阳,成为了咸阳狱的狱掾。
嬴栎接过关内侯的玉佩,出了斋宫直奔咸阳狱。咸阳狱昔日为秦国法制之象征,及廷尉以下,大小官运秉公执法,贯彻秦法,绝不徇私舞弊。然而二世登基,秦国法制大崩。赵高为了铲除异己,助纣为虐,助胡亥开擅杀大臣之例。原本作为秦国法制典范的咸阳狱,在短短三年之内,先后禁锢了蒙氏兄弟,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以及丞相李斯等无数先帝旧臣的冤魂。这些大臣或屈打成招,或被逼自裁,秦廷上下那一阵清洗大臣的旋风如狂风暴雨一般,一夜之间摧毁了秦始皇嬴政留下的政治根基。而咸阳狱亦成为了赵高行使恶政,胡亥催动暴政的可怕工具。
嬴栎躲开赵高的耳目,来到狱前禀示道:“在下栎阳史子,奉求见咸阳狱狱掾何充,还请通报。”
那卫士也没有多问,便回入传唤。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名身材矮小,但是看上去颇为精明强干的官吏。那官吏在门前四下张望,嬴栎见了,现身施礼道:“在下嬴栎,有事拜见狱掾。”
那人道:“在下何充。足下是?”
嬴栎不答,取出身上的玉佩交给此人,何充见了,轻声问道:“可是关内侯门下?”
嬴栎点点头,何充打量了一番嬴栎,便将玉佩还给他道:“请随我来。”
何充带着嬴栎进入咸阳狱,嬴栎走到里面,只觉得阴气森森,甚是压抑。他跟着何充穿过长长的回廊,耳边尽是哭泣无助的哀嚎之声。嬴栎忽然站住脚步道:“狱掾,我奉关内侯之命前来寻你,你要带我前往何处?”
何充见到嬴栎一脸愠色,立刻道:“使者请随我来,此地已被赵高一党把持,不宜说话。”
嬴栎跟着他又绕过几条回廊,终于在一间卧室门前停下,何充请他入内,说道:“不知如何称呼?”
嬴栎待他锁好房门,这才道:“在下嬴栎,兴乐宫侍卫。”
“原来是婴公子麾下,失敬失敬。”
嬴栎问道:“狱掾,王氏兄弟安在?”
何充低声说道:“廷尉已审问完毕,王仓认罪,王氏兄弟判以连坐。弃市。”
嬴栎大为震惊:“认罪?可是因为武城侯败军之罪?”
何充摇头道:“在下不知,方才郎中令来过,定下罪状,又径自去了.......此次提审,似乎与昨夜咸阳城门失火一案有关。”
“失火一案......”嬴栎一想,莫非阎乐等人已经查出真相?伯颉为何会向赵成认罪?他又问道:“连坐之刑牵连甚广,那其余人呢,王府还有家丁仆役,这些人的处置又是如何?”
何充叹了一口气,说道:“栎侍卫来晚了,武成侯府的家丁护院,都被杀了。”
嬴栎简直不能详细自己的耳朵,他回想起先前在王府遇到的家丁,忙问:“王府有一老仆,名为李轵,此人......”
“李轵......已被判处枭首之刑。一个时辰前已就刑。”
嬴栎长叹:“赵高行连坐之法.....频阳王家,就此绝矣。”
嬴栎自忖:“赵高掌典刑狱,昔日辅佐二世皇帝习抉狱之断。但是今日颠倒黑白,擅定罪状,是要将关中的老秦人势力彻底铲除。”
嬴栎问道:“何兄,既然如此,可有回旋之余地?”嬴栎此时语气缓和,一改先前的莽撞。何充大是犹豫:“栎兄,事已至此,在下无能为力。”
嬴栎忽然问道:“既然不能指望赵高释放二人,那只有铤而走险。”
何充眼神一变,他问道:“栎兄......你......”
嬴栎道:“何兄,可否带领在下前去探望伯颉?“
何充颇为犹豫,他踌躇道:“栎兄可是执意要去?咸阳狱中尽是赵高耳目,恐怕不易前去啊。”
嬴栎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何兄助我!”
何充看着嬴栎的阴郁的脸庞,不得不说道:“栎兄若是一定前去探监,也不是并无办法......”
“什么办法?”
何充道:“到了酉时,咸阳狱中的诸曹以及官吏皆会轮换。酉时为在下当值。栎兄自可前来。”
嬴栎思索一阵,回复道:“何兄,且容在下回去禀报公子。”
何充将嬴栎送出咸阳狱,他突然对嬴栎说道:“栎兄,可否替在下向关内侯转达一句话?”
“何兄直说。栎自会带到。”
何充道:“关内侯之恩,充,今日必报。”
嬴栎点点头。他回到斋宫见到子婴和关内侯,便即回禀:“公子,关内侯,王家兄弟暂且无恙,只是末将未能见到二人。”
嬴栎遂将牢狱之内发生的大事禀示二人。子婴问道:“王仓莫非已经将府庙诸事......尽数向赵成招供?”
嬴栎道:“王氏兄弟忠心大秦,绝对不会出卖公子。”他顿了顿,又道:“伯颉......伯颉是揽下了所有罪责......为兴乐宫承难!”
关内侯问:“子正,可有见到何充?”
嬴栎道:“末将已经见到,正是此人将狱中消息告知在下。”
嬴显道:“子正,何充与你我二人,其实皆为栎阳人士。他来咸阳之前,正是四年前老夫向皇帝陛下举荐,这才调到此地。”
嬴栎道:“原来如此,何充要末将传话给关内侯。”
嬴显看了看子婴,便问道:“什么话?”
“关内侯之恩,何充今日必报。”
关内侯心中一震,他连连说道:“是么......是么.....他还有什么话传来?”
“咸阳狱中,皆是赵高耳目。但是何充让末将酉时前往,或许......可以见上王氏兄弟一面。”
子婴沉声道:“子正,你且再往牢狱。若是事有转机,你务必救出王氏子弟!”
嬴栎道:“公子,到了酉时,由末将前去营救。”
这时候,关内侯道:“子正,你这次前去营救王家兄弟,定然能够成功。一旦救出,就把他二人带往斋宫。”
子婴问道:“公伯,你可有什么完全把握?”
关内侯道:“士为知己者死,何充自会协助子正。”
两人听罢,皆已明白关内侯的话外之音。到了酉时,嬴栎背负长剑再次来到咸阳狱。此时门口的卫士已经撤换。只见何充早早守在门口,就等着嬴栎前来。
何充一见到嬴栎,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入狱内。这一次,何充带他另走一路,两人从正门进入,避开来往走动的官吏和卫士。嬴栎和他穿过一间阴暗的屋室,果然见到了戴着刑具,被羁押在牢中的王廉。
王廉突然见到嬴栎,立刻奔过来抓住牢门说道:“栎大哥......阎乐......阎乐将卫旷他们全抓了!”
嬴栎心道:“卫旷等人,已经尽数被赵高刑杀......我该如何回答叔冽......”
嬴栎发现牢中不见王仓,便问到:“叔冽,伯颉何在?”
王廉还未答话,何充上前说道:“长公子被关押在另一处牢狱之中。”
何充打开牢房,释放了王廉。王廉见突然可以走脱,问嬴栎:“栎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嬴栎来不及向王廉解释,便示意何充带路解救王仓。在何充的安排下,三人来到西面一处牢狱前,终于见到了颓废失落的王伯颉。
两人冲入牢中,救出王仓。嬴栎看他浑身是血,忙问道:“伯颉,狱中发生了何事?”
王仓突然见到嬴栎王廉两人前来营救自己,也是大吃一惊。
王仓踌躇了一阵,终于说道:“阎乐今晨带兵前来,发现了卫旷等人尚未处理干净的引火之物,薛卫二人见事已败露,便想拼死一搏。但是力战不及,薛霸被杀,卫旷和另外三名护院被俘。我和叔冽也被捕至此处......”
“来到此地之后,赵成将我兄弟二人分而关押。今日提审之时,赵成......”他看着王廉,又道:“赵成提审时,要我说出失火案的主谋.......又以叔冽性命相要挟......”
何充说道:“栎兄,方才在下已查过案简。这位王公子已尽数揽下了罪责。”
王仓惨然道:“我若招供,不仅能救下叔冽性命,还能为公子......挡下相府之责难.....”
嬴栎料得不错,王仓想一人承担下所有罪名,从而舍弃自己,保全大局!
王廉一听,立刻跪在兄长面前哭道:“大哥,你这是何苦!”
兄弟二人抱头大哭一场,嬴栎安慰道:“伯颉,叔冽,请快随我离开此地明日就是新君登基大典,届时绝不能少了两位的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