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车轮守

相比之下，洛阳城内的牛府显得过于安静。

贰师将军作出了精心的策划和布置，将一天十二个时辰分为四个时段轮流埋伏在书行之内，每一小组人数不能太多，只有五人，以免对手畏惧不敢出来偷袭，但这五人当中有三人的武功必须是一等一的高手，剩下的两名必须是射箭的高手，御林军当中什么样的高手没有，凡是进了牛府的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纷纷要求进入这四个小组的人选当中，不管是不是真想加入，精神面貌是好的。

贰师将军和主要将官商议之后最终选出了二十人，大家一致认为晚间时段是关键，于是贰师将军当仁不让地带领第三小组坚守晚间时段的前三个时辰，陈护卫带领第四小组坚守后三个时辰。

当然，光靠埋伏在书行内的五个人是不牢靠的，众将官经过商讨之后，决定书行之外也分成若干小组负责暗守，每隔半个时辰派人来到书行外面窥探一回，以防对手过于强大及时伸出援手。

起初众将官都不同意贰师将军亲自出马，原因当然是太危险太辛苦了，做为主判官万一不小心出了差池，那后果谁也承担不了啊？可是贰师将军执意要去又有谁能阻拦得了呢？他瞪起傲视群雄的一双眼睛问大家：在场的哪一位将士敢说武艺在我之上？众将官皆被问住了，对贰师将军的武功那是心服口服，莫说是在场的将士，就是当今之世也没有几位能与贰师将军论高下啊！贰师将军又问了一句：那在场的哪位将军敢说格斗经验在我之上啊？众将军又被问住了，皆哑然无语，大家都知道贰师将军跟随光武帝刘秀南征北战，经历了多少战役，可谓是当朝第一人了。就这样贰师将军成了第三小组的核心，坚守最关键的晚间那一时段了。

说是埋伏在书行里面，但实际是为了引诱对手出来向他们发起攻击，所以大大方方地点着灯，也无需每一个人都蹲守在某一个角落里面，除了两名箭法高超的弓箭手躲藏在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外，其他三个人可以随意在书行之内来回走动，只要相互保持比较紧密的联络就可以了。

不过，贰师将军还是很小心，他脱去了卫将军的盔甲，换上了普通将士的服饰，可见他是一个有经验的将官了，在敌我对抗的时候让对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在这种问题上千万不可逞强。

进入书行之后，第三小组的每一个成员逐渐显现出急躁的情绪来，开始是企盼对手早一点从哪一块铺在地面上的地板上突然冒出来，后来是恨不能动手胡乱揭开石板寻找暗藏的对手与之分个高下。众人之中只有贰师将军保持着平和的态度，好像他早就料到对手不会那么快就采取行动，他很清楚地知道攻击的一方不比坚守的一方更轻松。

这三个时辰过得非常之慢，几乎把其他四位将士的心智都消磨殆尽了，都说这三个时辰比平日的三天三夜还要漫长。就在陈护卫率领的第四小组进来的时候，贰师将军笑着对手下四个成员说：“尔等若是不及时转换心态，等对手真正出现的时候将毫无战力，一定要适应坚守的枯燥和乏味，一旦麻木便给了对手可乘之机，一定要记住我警言。”

贰师将军从书行里出来的时候早已经过了午夜时分，他下令其他成员都去休息补觉，独自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恰好遇到牛金贵蹲在院子里烧纸，便上前去打招呼，“牛老伯，已经过了午夜时分，还未休息吗？”

牛金贵见到贰师将军立刻站起来向他拱手施礼，“贰师将军辛苦……我已经睡过，突然想起那些冤魂，心神不得安宁，便想起为他们烧一些纸过去……将军这是刚从书行里出来吗？”

贰师将军连连点头，“是啊，老伯切莫过于悲伤，保重身体要紧……”

牛金贵苦笑一嗓，“卫将军尚且不知爱惜贵体，我一个将死之人还怜惜什么呢？早死早解脱啊……”

贰师将军抚着牛金贵的肩膀往前走，“老伯，切莫如此悲观，总会有云开日出之时，您可是牛家的顶梁之柱，您若是夸了，高兴的是那些在背地里害你们牛家的恶人啊。”

牛金贵还是苦笑，“将军啊，老夫如何不懂这一浅显之理啊？只是人非草木，情到伤心处如何叫我不动容啊，子夜时分，青云道长和元真小道童的尸体已经火化了……”

贰师将军这才明白了牛金贵伤心的原因，“哦，如此说来，皇上指派的新仵作已经进府了？他检查过那两具尸体吗？”

牛金贵点了点头，“已经查过了，结果也没跟我提起……哦，新到的仵作姓苗，他想见将军，现在也许尚未休息吧。”

贰师将军立刻向守在屋门外的士卒招手，“你去看看新来的仵作有没有休息。”

士卒立刻走过来作揖，“禀报将军，苗仵作在自己的房间内等待将军回归，尚未休息，等待您的传唤。”

贰师将军感到十分满意，对牛金贵笑着说：“看来，这个新到的苗仵作非常尽心尽责，我要见他一面，您赶紧回屋休息去吧，切莫熬坏了身子骨？”

牛金贵向他施礼，“知道了，将军，您也要早一点休息。”

贰师将军与牛金贵告别之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居住屋，服侍他的士卒为他沏来了一壶茶水，他喝过之后感觉精神舒畅多了，这时候新来的苗仵作走进来，见到他就下跪，“下官见过卫将军。”

贰师将军赶紧示意让他起身，“快快请起，坐下来说话。”

苗仵作缓缓地坐在了士卒为他准备好的一把木椅上，“坚守之事还需将军亲自出马吗？要当心贵体啊，呵呵。”

贰师将军摆了一下手，“苗仵作有所不知，某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出马，否则如何放得下心来啊？”又问：“之前，在宫庭未曾见过先生，任仵作之职有多少年了？”

苗仵作谦虚地微低着头回话，“已有二十余年矣，只是入宫不满三载。”

贰师将军点头，“难怪，迟原老先生的病情可有缓解？”

苗仵作表情严峻，摇了一下头，“几乎宫中的所有太医皆来诊视过，看来受惊吓过度，情况很不理想啊……”

贰师将军听了愁眉紧锁，“哦？当真如此严重？太医尚景元医术高明，他是如何说的呀？”

苗仵作啧啧叹息，“其他太医皆摇头说无法医治，唯独尚太医没有摇头，只是说需要很长时间的调理……医术界有此一说：起死人肉白骨易，治愈疯病难啊！”

贰师将军面色阴郁，“是啊，皆是我的过错……我担心新到的仵作重蹈覆辙，派了两名武艺超群的侍卫守护，你未受到搅扰吧？”

苗仵作连忙拱手而语，“没有，我很安全，让将军多费心了。”

贰师将军又说：“我之所以万般惦念迟原先师，一是处于对他的关心，二是由于案情需要他的帮助。”

苗仵作听出了一些端倪，“将军可是担忧下官的能力吧……”他谦虚地一笑，“当然，迟原先师可是尸检大师，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贰师将军手掌一立，“苗仵作，我非此意，凡是能被皇宫招纳者绝无泛泛之辈，只是迟原先生有一独门绝学，那便是验血可知何人之血，不知苗仵作有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啊？”

苗仵作一下子难住了，“这个……”脸色笑得很难堪，“恕在下愚钝，业内人士皆以为从视觉上每一个人的血都是一种颜色，从血脉分析多有谬误案例，基本上被排除在外，不能作为案件的佐证，故，故……”

贰师将军摆了一下手，“哦，苗仵作不通此道也罢，想必也有自己的一套验尸之法，我能理解。”

苗仵作连忙说起了那两具尸体的检验结果，“将军，我已经为那两具尸体检验，白发道长和小道童身上的细小伤口皆是死亡之后附加上去的，实为伪造伤口。”

贰师将军听了吸了一口气，“果然如此，如此说来，罪犯进入过地窖了。”

苗仵作点头，“我想一定是这样……另外，青云道长的两个手腕筋和两条脚根筋皆被挑断，这也是人死后下的手，而且间隔时间非常长，足有十二个时辰以上。”

贰师将军又问：“苗仵作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苗仵作迟疑了片刻说：“嗯，我在道长身体内查到某种药物，根据下官的经验，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配方，在江湖邪术中经常使用。”

贰师将军惊讶地看着他，“诈尸，对吗？”

苗仵作用力点了头，“我猜想，有人进入了地窖，恰巧赶上道长的尸体诈尸，于是造成了现在这样的后果，显然是使用诈尸术的一方未能达到预想的目的……”

贰师将军点头，“正是，这个进入地窖者，应该就是我们失踪的于捕快，幸好他没有被诈尸打败。”

苗仵作在沉思，“若是如此，那我们就知道于捕快失踪的原因了。”

贰师将军向苗仵作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先前我们只是怀疑，现在有了你的肯定，证明我们的判断正确，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苗仵作脸上有了红光，“哎呀，下官若是能对将军断案有一些帮助便心满意足了。”

贰师将军还是有不少疑点，“只是我不明白，罪犯为何不直接杀死于捕快，而是将他挟持走了呢？”

苗仵作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根据这些年断案的经验，有些罪犯根本不考虑别人怎么去想，如此反倒让断案者迷失了方向……当然，我们没有找到尸体之前也可以猜想失踪者还活在世上。”

贰师将军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我感觉这个罪犯做事非常严谨，走每一步必有他的实际目的。”

苗仵作迟疑了一下说：“将军，按理说，我只是一名仵作，不应参与分析案情，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贰师将军赶忙说：“你讲，仵作本就是断案者中的一员，完全有发言权。”

苗仵作便说：“我先前安坐在屋内想了很久，我若未猜错的话，将军采取的是坚守引诱之计，目的在于找出罪犯的身份，如果得逞，至少能缩小罪犯立身的范围，是与不是？”

贰师将军点头，“哎呀，苗仵作分析能力确实高明，我想对手现在最想做的是如何让我们相信这里确实有厉鬼，随之迫使我们知难而退，所以必定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你认为呢？”

苗仵作沉思后回答：“当然，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如果罪犯感觉自己已经露出马脚了呢？那他还敢贸然再有动作吗？”

贰师将军感到有些为难了，“嘶——，可是他现在最想办到的是让我们撤出牛府，自己烧毁这个牛府，让这起鬼案永远无法告破。”

苗仵作却说：“是，罪犯不想拖，可是更害怕拖延的是我们这一方啊，时间拖得越长，牛家鬼案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越大，不是吗？”

贰师将军来回走动，“如此说来，苗仵作也希望速战速决，打开书行下面的石板，采取掘地三尺之法吗？”

苗仵作摇头，“非也。我与将军的想法相差无几……倘若采取挖地三尺之法，那可就中了罪犯的诡计，那将会整体破坏发案现场，我们尚未查到任何与罪犯有相连的实际线索，如果一挖而扑空，那么罪犯将会永远逃离我们的视线了，这无异于我们主动将他放跑了。”

贰师将军直视着他，“那苗仵作的意思是？”

苗仵作不再卖关子了，“加强引诱的力度。”

贰师将军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有何妙策快快讲来。”

苗仵作小声说：“继续对外宣传牛家没有妖魔，赶紧让牛家人回来居住，让牛府周边的近邻回来居住，这样罪犯可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想窝在里面也不能了，必会加大魔鬼攻势。”

贰师将军吸了口凉气，“哎哟，这计甚妙啊，只是牛家人已经被吓怕了，牛府周边的邻居更是不敢迁回，前天夜里闹蛇妖的事情还在发酵升级啊？”

苗仵作看来已经想过这件事情，“将军，我们可以买通胆子大的人顶替牛家人和牛家的邻居啊？在重奖之下有的是不怕死的人啊！”

贰师将军眼前一亮，“对啊，即将饿死的人还会怕厉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