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非常老太

见蓝夫人生气了哪个都不敢无坑声,夹在后面的四公子健虎暗暗捅了一下前面低着头的牛健平小声怂恿,“大哥,都这时候了,你倒是站出来说个话啊?兄弟、弟媳妇们可都在看着你呢?”

牛健平这才拱着双手对蓝夫人说:“母亲,您也知道桐油价格连连上涨,小户人家连看都看不到,您让我们从天黑点到天亮,实在是舍不得浪费啊?”

蓝夫人听了瞪了他一眼,“健平,看自己在说什么话?你说娘心里想挥霍咱们牛家的钱财吗?现在对我们牛家来说是非常时期,就算浪费一些积蓄也不为过,我不是早就发话了吗?买桐油所需的钱财皆算在我和你爹的帐务上,不让你们出一分钱,难道这样还不可以吗?”

健平一下子卡住了,连头也不敢抬。健平的媳妇见自己的相公吃了鳖脸上带着笑出来说话,“婆婆,您切莫动怒,这都是我的错,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我这就让管家把每栋房屋前的灯笼全都点亮。”

管家也站了出来对蓝夫人献笑,“哎呀,老夫人,这事也怪我,我身为牛家的大管家应该督促这件事情,您莫生气,我这就带上下人去办。”

蓝夫人叹了一嗓,“咳,也不知道咱们牛家哪辈子造的孽,到了这辈子追上门来跟你们后辈们算这笔帐啊……”见管家离去,连忙唤住他,“你暂且等等,我的房屋前就不要点灯笼了,我从来就不惧怕什么妖魔鬼怪,让那些脏东西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我们上辈子欠下的债为什么要算到牛家后人身上去呢?不公平啊!”

健平抬了一下头,“母亲切莫如此说,那些妖孽不改靠近您,那可是您福大命大,若真是去伤害您的话,我们这些做晚辈可如何是好啊?”

蓝夫人苦笑一嗓,“你们不信问百灵和翠香,她们两人侍候我,清楚我的起居细节,我可是在床头连一个护身符都没有挂上,更不用她们两个陪伴睡眠,就是起夜也是独自一人进出,你们说那妖孽绕着我走,我有什么办法呀?”

围着的人可就相互交头接耳喧哗开了,说什么的都有,四公子健虎对周围的亲人们说:“我妈可是腊月大寒之日所生,阳气足的很,妖气根本近不了身,我们这些后生就不行了,身上裹着的阳气太薄,一点阴气就会被击漏……”

五嫂听了撇嘴,“得了吧二哥,婆婆算是腊月旺火,可公公是咋回事啊?牛家的妖孽至今未敢入侵咱公公的身体呀?”

四公子一下子噎住了,“这个……”

四嫂见自己的相公吃瘪了出言帮他解围,“五妹,你是说咱公公啊,我问过婆婆,咱公公可是三伏天降生的,应该是阴气特别旺,阳护**护阳嘛,男人阴气足了妖孽也无法近身的呀?”

五嫂啐了一下,“得了吧你,二哥四嫂压根就不懂命理和风水,莫胡乱编排好不好啊?有时候找一些明白人问一问再来胡吹,如此大家伙也能听得进去。”

蓝夫人望着围着她的人堆发问:“老五健志怎么不见踪影啊?老三的屋子闹这么在动静也不跑出来探一下头啊?难道被鬼吓破胆了吗?”

这时候人堆里有人举手,“母亲,五儿在这里呢?”健志这才出来牵着五嫂抛头露面,“母亲,我想三嫂一定是做噩梦了,哪里来的骷髅头啊?肯定是把睡梦里见到的当成真实的了……”

见他这样说三嫂不高兴了,“五弟,你若不信你搬到我屋里来睡一晚上看啊?”

这是着急说出的病句,大家听着可不是那个味儿,便嘻哈笑出声来了,五嫂脸一红赶忙解释,“哎哟,都起什么哄啊?这么快就把鬼事给忘记了呀?又不是不知道三嫂口吃,经常说一些不着边的话……”

三嫂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我跟五弟夫妻换房子住,都往哪里去想事情啊?当真要气死人了……”

蓝夫人也笑过了,见大家暂时消除了妖孽之事便放心下来了,“好了,再过一个时辰就天亮了,都赶回去被觉去吧。”

这些晚辈们见蓝夫人笑了都想说说自己心中淤积的想法,都在私下里交头接耳提议。四公子牛健虎走到牛健平跟前,“大哥,趁母亲脸上有笑脸赶紧提议分家之事吧,若是再不说,这里的牛宅也会变成洛阳城里的牛府,到那时咱们牛家可真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

其他人都过来怂恿长子牛健平,那态势就像是老大欠了他们很多钱一样。大嫂看不下去了,挤过来大声驱赶兄弟和他们的媳妇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呀?莫不是要合起伙来吃了你大哥呀?有话你们自己不敢跟婆婆讲,却来怂恿你大哥?你们说你们这按的是什么心啊?”

蓝夫人也看不下去了,跺着脚对大家说:“你们这都是要干什么呀?是不是急着造反啊?不用说我也知道还是那个分家的事情!只要我在,你们就莫想单过之事,牛家祖上建立的功勋,绝不能在牛金贵手里给毁喽?明白吗?”

牛健平一直不敢当这个领头羊,大公子牛健华却按捺不住上前发言,“母亲,不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孝,是眼下发生的那些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做出欲哭无泪的样子,看来这个场景已经酝酿很久了,很会煽动悲凉的气氛,“母亲,您回头看一下洛阳城里的惨状,我们牛府的子苑书行是全洛阳城里最赚钱的书行,可它已经名存实亡了,这是我们牛家多大的损失啊?书行没了也就罢了,现在连牛府也不是我们牛家的了,里面住的全是可怕的妖孽,传言前天夜里又闹了一场蛇妖,满院子都是飞舞的蛇妖,据说皇上已经下令烧掉了整座牛府!”

蓝夫人厉声喝道:“健华,你给我住嘴!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你爹天黑前已经派人来向我说明了这件事情,这些全都是谣传,洛阳城里的牛府还在,祖上传下来的子苑书行也完好无损,你们就放一万个心吧!”

后辈们听了蓝夫人这席话又交头接耳起来,不过多半还是庆幸的表情。健平终于出来说话了,“母亲,切莫动怒,都是二弟不懂事,您就原谅他一次吧……”

蓝夫人也不想为难健华了,只是做了个手势,“好,娘不怪他,以后让他说话小心点吧,不要想什么就说什么,说话之前过一过脑筛,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话就压回肚子里去,如此大家凌静,你说是不是?”

牛健平嘿嘿笑了两嗓,“是啊母亲……家里的兄弟、弟媳们平日也向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们每个人的本意是不愿意分家的,如果分家莫说亲情之间会逐渐疏远,个家的实力也会变得单薄许多,无法与外面的大家族抗衡,如此无法面对祖上……”

蓝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健平不愧是我们牛家的长子,知道事情哪头轻哪头重,有时间多多开导兄弟们吧。”

其实牛健平想表明的是后面的观点,听母亲这样一说反而不好说出来了,“呵呵,一定,一定……”

大嫂看着着急就插嘴了,“婆婆,我也听了兄弟妹妹们不少的见解,其中有些话还是值得推敲的……比如,咱说假如,假如洛阳城里的事态愈变愈烈,到了全盘崩溃的地步……”见蓝夫人没动怒,停了片刻又接着说:“假如,我是说假如,那边的妖孽追到这里来了,如果那样,如果那样咱们也可以采取临时分家的方法,如此或许能保全我们牛家的龙脉不断……”

后面的兄弟和弟媳妇们纷纷开口表示声援,赞同大嫂的这一观点。

蓝夫人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想埋怨大儿媳又止住了,“你们是不是都在盯着咱们牛家几十年来的积蓄?大难临头要各自分得一份,远走高飞是吧?”

牛健平夫妇听了立刻噗通跪到了地上,“母亲——!孩儿绝非此意啊?”“婆婆,儿媳不孝了……”

牛家其他晚辈们都跟着跪在了地上,包括各自屋里的丫环们也都跟着主人跪下了。蓝夫人感觉头有些晕,服侍她的两个丫环立刻上来扶他,“夫人,千万不要激动啊……”

蓝夫人镇定下来,逐渐露出了微笑,“好吧,你们都起来说话……你们想到这一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也证明我牛家的后人不比别人愚笨……”走来走去,尽力保持平和的口吻,“你们想一想,就连你们都想到这一步了,我和你们的爹爹如何会想不到呢?你们都放心,哪个也不必过于心急,倘若事情到了那一步,不用你们开口,我和你爹会主动给你们分家,把所有的家产全都分给你们,我跟你爹一文钱都不留。”

晚辈们听了这些话都跪地大声哭泣起来,像是很感动的样子。蓝夫人立刻阻止他们,“好了,你们哪个也莫哭,这个崇镇不光住着我们牛家人,其他百姓也要生活,不可以因为我们牛家的事情搅扰到邻居们的睡眠!”

大家又立刻停止哭泣,感觉有点滑稽可笑。

蓝夫人突然有所发现地说:“欸?六少夫人咋没露脸儿啊?莫非六儿健祥尚未回来?这玩得也太过火头吧?”

和氏这时才答应着朝这边跑过来,“婆婆——,我在这里啊,都怪我睡得太实沉,才知道这里有事发生了……”边跑边回头喊,“健祥啊?赶紧跑两步,你妈妈在喊你呢?”

大家伙都回头看着和氏和她的相公健祥,大都是批评和埋怨的话。蓝夫人迎过去指着健祥走路踉跄的样子数落他,“健祥啊,你是不是才回府啊?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身为牛家子孙还有心事到外面去玩牌?真是孽障啊!”

王充隐藏在黑暗处仔细打量那个出了名的赌棍牛健祥,“咳,看这个人瘦的跟麻杆儿一样,风一吹就要飞起来了,何以把自己折磨成此等模样啊?”

舍安小声嘻笑,“当真可惜了和氏这个大美人儿,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嫁给这样可悲的人啊?还不如嫁给我这种老实人呢!”

王充不无担忧地说:“现在是几更天了?我真担心和氏去唤我见六公子……”

舍安观察着夜色,“已经是下半夜了,你刚才没听蓝夫人说吗?再有一个时辰天会亮了,我想这么晚了不会来叫你去。”

蓝夫人可算找到了反面教材,把六子健祥叫到跟前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训得他是流鼻涕掉眼泪,“母亲,孩儿再也不敢了,明儿起每天晚上好好陪着彩蝶,您就相信孩儿一次吧?”

相信他?如果相信他的话这个健祥就不是她亲生的了,“你从小说话有一次是算数的吗?娘不求一辈子,只求你这三日安心呆在家中就足矣啦——?”

和氏居然也陪自己的相公跪在地上替他做保证,“婆婆,健祥会的,明儿起,不,今儿起我看着他,这样总行了吧?”

临了,蓝夫人把长袖一甩,“得了,你们回去吧,娘不要你们发什么毒誓,不吉利啊,不吉利……”说着被两个丫环搀扶着率先离去了。

其他人见蓝夫人走了,也都一对接着一对先后离去了。

王充看着各个院子里亮着的灯笼拉起了舍安,“来,院子里的灯都点亮了,今晚的好戏看来已经结束了,咱们也回塔楼去,小心一点,切莫被牛家人发现我们,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舍安跟在王充身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塔楼之内。

进了屋内,舍安敢大声喘气大声说话了,“哎哟,这些个牛家晚辈啊,真是一个比一个自私,如今牛家大难临头,一个一个不想着如何去捉妖,反而想着分家分家产的事情,这真是大难临头方见真心情啊——”

王充哼了一嗓,“若单单是这样还算他们有人性,只怕那些所谓的厉鬼皆跟这些牛家后人有关啊……”

舍安愣了一下,“什么?公子你怀疑牛家的厉鬼都是他们牛家后人为了分得财产假扮的吗?嘶——,不会吧?他们牛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啊?能有万两黄金吗?”

王充淡然一笑,“万两黄金?开玩笑,你想想光是洛阳城里的子苑书行一年的收入是多少?五千两黄金不止,又问你子苑书行已经开了几年了?足有百年之久。”

舍安掐指算着一会儿一个惊讶,“我的天,这么庞大的收入啊?简直不敢相信。”

王充又说:“若光是子苑书行也就罢了,若算上祖上封地和积攒下来的财产,你自己慢慢猜去吧……”

舍安算了好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用肯定的语气说:“我想通了,这些鬼极有可能是这些不孝子孙们装扮的,那个六公子牛健祥最为可疑!”

突然从哪里传来了说话声,“错!那个牛健平最为可疑!”

这声音吓得舍安抱着头在地上爬,“鬼啊——鬼——!”他想找一个老鼠油躜进去,可怎么也找不到。

王充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朝塔楼的楼梯看,“你是什么人?!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