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阴森塔楼

和氏看来没有想走的意思,左右寻找可以坐的地方,来到椅子边又没有坐,“看,你刚进牛宅就遇上了这种不吉利的事情,晦气吧?”

王充听她这么一说,眼前又浮现起小莲躺在井口边的样子,嗓音也提不起来,“我倒是没什么,赶上了算是巧事,只是死者太可怜了。”

和氏也啧啧叹息,像是要流泪的样子,“谁说不是呢,小莲不到十岁便来到我家,一直做我的贴身丫环,我嫁进牛府的时候又跟了我来,如今突然撒手走了,像是割去了我心头肉一般,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王充双眼直视着她,感觉这个和氏表现出的伤心度不够深不够真,莫非这个小莲真的跟她的相公有肉体沾染了?但这种事又不能直接问,只能出语劝慰,“节哀顺变,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眼下问题是您身边已经没有人侍候了,这不是很麻烦吗?”

和氏收回抹眼泪的手淡然地说:“这没啥,我自己有手有脚,屋内的杂事自己做就是了,说来我也不是大户人家出身,出嫁前也在家里洗衣做饭,我从来不欺负小莲的,有事情总是喜欢一起做。”

王充听了这话对和氏的看法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只是,您毕竟是牛家的少夫人,屋里屋外没有人陪着怎么行啊?”

和氏缓缓地坐了下来,“王公子说的也是,仆人不是光为主人做事的,很多事情上也是给主人撑面子,撑了我的面子也就是撑了他们牛家的面子,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的感受,要识大体才是……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肯出三倍以上的价钱,总会有人来接她的活,外面贫困人家多得是,她们连饿死都不怕,还会怕那些似真似假的鬼怪不成?”

王充听罢用力点头,“是啊,我从小就不相信有鬼,人人都说有鬼,可我为什么一次也未见到?那些所谓的鬼全是人假扮的!”

和氏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是欣赏和佩服的神情,“王公子说的是真心话吗?若你真是这样想,那你就是真汉子真英雄,我还担心你会吓跑了……”

王充嘿嘿笑,“六少夫人若是遇上诡异之事就跑来我这里躲一躲,我保证没有一个小鬼敢追过来害你。”

和氏听了嘻嘻笑了,这时才显出了她的真实年龄,他知道她只比自己大一岁,那不是孩子是什么呀?

和氏挑起眼帘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王公子,你现在的神情好像一个人,对,就是起初我说过的那个人,只是比你年纪小多了,比我还要小一岁,不过个头倒是跟你一样高。”

王充赶忙收起了笑容,甚怕被她看穿了,“不会吧?我早已度过二九年华,早已经是成年人了。”

和氏迟疑了一下,回问:“那你娶妻了吗?”又是脸红了,“瞧我问的,男子十八九岁了哪有不娶妻的,除非家里贫穷娶不起妻氏……”

王充得意地抚摸着自己贴上去的胡须,听她这样一说连忙又收回了手,“没有,我尚未娶妻。”

和氏听了有些兴奋,“没有?那妾氏总有一房吧?”

王充见到和氏的表情心里感到奇怪,前番他叫王充时也是露出这般爱慕之色来,因何他现在成了王公子还要露出这般怀春的模样?当真是一个多情的女子,见一个喜欢一个。他心里这样想,但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装作单纯的样子,“也未曾纳妾,我们王家祖上有家规,不得在娶妻之前先纳妾。”

和氏的表情像牡丹花一样奔放了一下,但又立刻凋谢了,她自己陡然自重起来,“哦,没想到你们王家也有这样的家规,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无论怎样男人应该先有妻后有妾嘛……”自己压制了一下情绪,但心中郁结的疑问又立刻涌了上来,“那你为何到现在不娶妻啊?难道没遇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吗?”

王充见她这样说就找到了借口,“是啊,我们王家怎么说也是巨贾家庭,我父亲总想让我娶一位官宦人家的女子,为我们王家祖上贴金,可是那些官宦人家门槛太高,根本看不起我们经商的商人家族。”

和氏哦地一声点头,“这就是了,你们王家虽然名扬四海,但毕竟不是王氏贵族,遭到官宦人家的轻视也是有的。”

王充不想再谈及此事了,手一挥,“在我功成名就之前亦不想过早成家,就算选妻纳妾亦不会顺从父母之意,只要自己喜欢就成。”

和氏却表示反对,“王公子如此想就不正确了,何为功成名就啊?你生来就是巨贾之子,功名与生俱来,还用你打拼博取吗?还有,你身为王家公子不可违背父母之意,如此可就是大逆不道,至于择偶标准也不可放的过低,不可为王家门面抹黑……嗯,待我牛家平安过度,我一定为你说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室,如此可好?”

王充呵呵笑着摆手,“不用六少夫人费心了,我看你的思想蛮滞后,我就喜欢像鸟儿一般自由飞翔。”

和氏的脸转换成羡慕的神情,“嘻嘻,谁不想做鸟儿啊?生来不用考虑他人的感受,只要自己快乐就好,只是这个梦想有点难,你什么都好了,你身边的人就不舒服了,告诉你,我在出嫁前也是跟你想的一样,心里的念头超前得很,可是到了婆家就完全变了,必须处处顾及周边人的感受,特别是对长辈们,稍有不是就会招来外人的指责。”

王充心里烦着呢,一直要考虑如何解决丢失银狐毛皮的事情,可是和氏一直把他的思绪往别处引领,他又挥了一下手说:“莫提泡沫之事了,年少时的所有梦想皆是泡沫,提它倒是烦心,说说您的相公何时回归吧,他是否很懂毛皮?”

和氏提到相公不知为何脸上的喜色顿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和愁绪,“他呀,你也可能听到流言蜚语了,他那个人平生别无其它爱好,只喜欢赌博,牌九和色子才是他的**……”说到这里眼圈殷红。

王充突然反问她,“你不是说他对你百依百顺的吗?你不让他玩不就成了吗?”

和氏愣愣地望着他,“我何时说过他对我百依百顺了?”

王充知道自己差一点说走嘴了,这话是她对另一个自己说的,那时候他是王充,而不是现在的毛皮巨贾的公子啊。他连忙补救,“哦,我好像是听聂掌柜说过,对,就是他,他说那个牛家六公子非常霸道,连父母的话都不听,只听妻子和氏的话,事实不是这样吗?”

和氏提到六公子很快站立起来,“也不全是,平时一些家中鸡毛蒜皮的事情听我的,但是谁要是干涉他赌博,他是一定要发脾气的……好了,我该回去了,晚饭我会给你送来。”

王充往外送了几步,“小莲不在了,您也不要亲自下厨,到大嫂的厨房拿几个馒头和咸菜疙瘩就好了。”

和氏在出门之前叮嘱他,“你最好安静地在屋内呆着,不要随便出来走动,我是在替你着想。”

王充连连点头,“好,外面就是吵闹我也不会出去了,您放心回去吧。”

和氏最后说:“我也许一会就送晚饭过来,让你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至于我相公何时回家,也没有个准时,要是太晚也许不来打搅你了。”

王充送走了和氏,心中的湖水又泛滥开了,那张银狐毛皮到底是谁盗走的,是什么人在跟他开如此大的玩笑啊?他抱着侥幸的心理又一欠在屋内搜寻着,可是丢失的物品它不会自己回到原位,最后累得瘫倒在了土炕上。

他安静下来首先怀疑起了小莲,如果她真的来过,包裹很可能是被她拿走了,可是她现在已经闭眼了,她会把包裹拿给谁呢?从远近关系上分析很可能会拿给她的主人和氏吗?如果和氏已经拿到了毛皮为什么还要跟他演这一出呢?只为了故意刁难他吗?那还不如直接把他逐出牛宅省事,用得着让他去见她的相公吗?而且聂掌柜说的那样肯定,只有一张毛皮是做不成极品大氅的,务必凑成两张才行啊,和氏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为了另一张毛皮绝对不敢得罪他啊。

哦,聂掌柜,莫非聂掌柜没有离开牛宅?这也极有可能,他是何等贪得无厌的商贩啊?他怕鬼或许也是真的,但是跑出牛宅后就不一样了,鬼事必然会逐渐淡忘,那三千两黄金的**才是对他真正有吸引力的呀,这个无耻的家伙有可能迂回进了牛宅,在他昏睡或离开塔屋的时候悄悄进来把包裹取走了。

如此联想也有漏洞,因为自己从未说过要把他踢开自己单干,他有何理由来这一手呢?他明确地说过这笔生意必须两人精诚合作才能做成,就算是他拿了包裹迟早也会早上门来,难道是要跟他来一场恶作剧吗?

王充越想神情越模糊,仰着头看着上塔楼的楼梯自言自语,“聂掌柜,聂掌柜,你不要再捉弄我了,我还是尚未成年的小书生,你可不能把我搞进去,牛家人知道我忽悠他们会把我乱棍打死的呀?”

王充呆呆地仰头看了一会儿,觉得聂掌柜就在塔楼上面,也许就在二层上爬着看他的笑话,便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充瞬间断定聂掌柜就在上面,这完全是没有依据的第六感,但是经验告诉他越是没根据的怀疑越是准确,他悄悄地把头探了上去,只是几厘米厚的木板,却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当他的眼睛看到二层铺板时突然有活物向他飞窜而来,还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脑门上。

王充双手捂着额头大声叫,“聂掌柜不要吓我——?!”

好在这个飞扑的物体不够大,对他没有形成致命的冲力,不过感觉有些疼,用手一摸额头,再把手收回来打量,不好,流血了。

不过他很快就弄清了这个撞击他的物体不是聂掌柜搞恶作剧的手,而是一只老鼠,他正在吱吱叫着跟同伴们嬉戏,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这实在是太气人了,他纵身跳上去,从地板上捡起一根枯枝追打起来,“该死,该死,该死!你不把我当人,我还不把你们当耗子呢!打,打,打!”

说是打,完全是出气,哪里打得到那些老鼠啊,只是可恨这些老鼠为什么这样猖狂丝毫不怕活人。

二层上堆放着许多物品,而且高低不平,就算哪里藏着什么人还真发现不了,不过他已经懒得去翻看了,他再也不相信什么第六感觉了,不管别人说有多灵,反正在他这里很少灵验。

他只能这样无力地躺着,想不出一点好办法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和氏在楼下喊他,“王公子,人呢?王公子——”

王充没有坐起来,只是翻了一个身,把脸露出来给她看,“喂,在这里呢——”

和氏先是惊讶了一下,之后用小玉手捂嘴笑,“嘻嘻,王公子,你咋爬到上面去了?都奔二十的人了,还这样调皮啊?”

王充也嘿嘿笑了,不想爬起来,“你不是刚回去吗?咋这么快又返回来了?”

和氏愣了一下,责备他,“一会儿?都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我先是去大嫂屋子里坐了半个时辰,聊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然后从大嫂那边带来了好些好吃的东西回来做,这一忙出来再看,太阳都西下了呢。”

王充听了不敢相信,“什么,什么?都一个时辰了?夕阳都落山了,不可能啊?”他腾坐起来遥看二层塔楼上的门,虽然有晚霞照射进来,但光线强度已经很微弱了,“这真是奇了怪了,你家塔楼里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不对等啊,我只觉得过了一刻钟还不到。”

和氏笑了,“没想到你身上的孩童气蛮重啊,外面一天是十二个时辰,塔楼之内的一天也是十二个时辰,这还能差得了吗?”眼睛突然一亮,“莫非,我走了之后你一直在想着我?如果是这样会有这种感觉,我曾经有过呢。”

王充胡乱摆手,“不是,不是,我干嘛要想你呢?你又不是……”他差一点又一次说漏了嘴,他想说的是:你又不是偷走包裹的人。

和氏小脸一仰佯装发怒,“又不是什么?想说我又不是仙女对吧?我知道你王大公子的眼光高,普通样貌的人你看不入眼——?哼!”

王充也不想惹女人不开心,立刻爬下了楼梯,“哎,我可没那么说,人家都说你六少夫人是大美人儿,我就不用夸赞了吧?若是不小心被你的相公听见,那还不把我逐出牛宅去啊?”

和氏一提到自己相公就笑不起来,“得了,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死鬼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说着把木桶里面的饭菜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王充一点食欲也没有,“我真的一点也不饿,感觉还是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