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主事人

总之,在王充的意识中小莲确确实实来过,问题在于是她生前还是她死亡之后,这里存在一个时间差的因素,如果是在她死亡之后来过,那结果就完全变质了,这不是恰恰证明人死后有灵魂存在吗?这个观点在他的认识中可是始终是不能成立的呀?莫非真是自己错了不成?这实在是太蹊跷了。

王充呆傻地站在数米开外不敢靠近人堆。说是人堆,其实还不到十个人,其中只认识一个六少夫人和氏,至于其他人是牛家的什么人,他只能依靠察言观色和听声来判断,当然还有从那些人的穿着来判断是牛家的主人还是仆佣。

也不知道和氏有没有发现他出现在这里,反正她没有扭过头来看他一眼,他想就算她看见他了也无心来跟他打招呼。

经过听声和观察,他很快知道这九个人里,有牛家的大公子、大儿媳、三儿媳、和氏和管家,其他四位都是牛家的仆人,两个男家丁归管家使唤,看来是打理整个牛家院内的家丁,其他两位仆人都是小姑娘,一个在四少夫人房里做事,一个在五少夫人房里做事……

从人数里可以隐约看出牛家成员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那就是都不愿意出来参与此事,而又出于脸面不得不派一个人出来迎和大家做做样子。

大公子健华离小莲的尸体站得很远,像是唯恐沾染到不干净的东西,时而捂着鼻子做呕吐状,“我说六妹啊,你家小莲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年纪轻轻的就往井水里跳啊?难不成是六妹给下人委屈受了?”

和氏脾气不好刚做出恼怒的样子,大嫂先开口了,这些人里只有她才有资格责备牛家大公子,因为她是他的亲嫂子嘛,她先向和氏做了个手势不让她说话,自己站到前面说:“二弟,你咋说话呢?如今牛家的仆人贵重得就跟活宝贝似的,哪个主子还舍得打骂呀?打跑了一个都知道从哪里招新的,就是疼还来不及呢!”

大公子也不知道是害怕大嫂,还是出于对大辈的尊重,总之咧开嘴笑了,“哟,看我这脑子,大嫂说的也在理儿,如今牛家的仆人可是比主子都金贵了,不可能是六妹的错……”

三嫂却歪鼻子翻白眼儿,“依我看也不是六妹的错,六弟健祥倒是有些可疑……”又立刻拿出证据出来,“你们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说话可是有根据的,前儿个,我看见这个小莲在院子里跟六弟嬉闹,颇有些如胶似漆的意思,看这会儿不是出事儿了吗?”

大嫂还是替和氏说话,“瞧你那张嘴,也没个把门儿的?健祥就是再花心,能跟一个家里的使唤丫头胡来吗?再说这个小莲要身段没身段,要长相没长相,六弟能看上她哪样?身边搁着六妹这样的大美人儿跟她胡扯呀?”

三嫂哼了一嗓,“那也未必,世上的男人不好琢磨,荤的吃多了,尝一口素的也是有可能,六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和氏冷冷地回了一句,“三嫂若是这样说,我可以更直白一些,若我家健祥喜欢她,我肯定会让他纳小莲为妾,用得着投井自杀吗?”

大公子这会儿也替和氏说话了,“可不,六妹的心大着呢,我可不相信是六妹逼死她的……”

三嫂发现没人站在她那一边,也觉得无趣儿,轻轻叹了一嗓,“好吧,是我多心行了吧?”看着四儿媳屋子里的丫环,“精珠啊,四妹咋不出来露一下脸啊?今儿是咱们牛家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情还不能牵动一下她的神经啊?”

管家也站出来圆场,“依我看,各位少主少夫人都莫喧哗,家里死了人怎么说也是不光彩的事情,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早些料理后事为好。”

大公子却说:“别叽啊?大管家,这事情尚未查出是自杀还是他杀呢?如果处理不好,明儿个小莲家人去报官如何答对呀?”

大嫂却去瞪大公子健华,“二弟,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是小莲她自己往井口里跳的,难不成还是我们牛家人往井口里推的吗?简直是无聊透顶……”

三嫂靠大公子那边挪了一小步,帮他说话,“这个也不好说,又没有谁撞见……”眼睛突然一亮,“我倒是有一个办法,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解开这个小贱人衣服,看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不就清楚了吗?古往今来,投河上吊的女人多半是因为这个去寻死的……”

大公子立刻向三嫂伸出了大拇指,“我看三妹这个办法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大嫂厉声喝住他,“二弟!你给我住嘴!”又指着三妹,“你二人还不嫌我们牛家有够乱吗?我算看明白了,你们这是想闹着分家啊,你们当我看不出来吗?”又看着管家紧锁的眉头嚷,“大管家,这里闹成这样,婆婆她咋还不出来管管他们啊?难道非让他们闹到县府才高兴啊?”

管家走到中间急得团团转,“哎哟,我说大媳妇啊?你也知道蓝夫人身体不适,她为前一阵子的事情已经憔悴不堪,你是我牛家的长孙儿媳,别人不为婆婆着想你可不能不体谅啊?”

大嫂这才安静下来,“那好,大管家,现在公公不在家,家里的事情皆有你一人说了算,你说这件事情如何处置?”

管家立刻向大公子和三儿媳作揖,“少主、少夫人,咱们都冷静冷静,小莲之事多半是她误入井水之中,并非它因啊,如果此事捅到县府去,不用说查不出什么原因,白白往我们牛家脸上摸黑啊,就依了我和大少夫人的话,即刻通知小莲的家人来领尸体为好。”

大公子健华虽然嘟起了嘴,但也不能出言反对,“那好吧,我是牛家次子,没有多少发言权,大嫂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只是小莲家的家人不会善罢甘休吧?”

大管家嘿嘿笑了,“大公子放心,此乃小事一桩,交给小的办理便可,说白了多甩一些钱万事皆可摆平。”

和氏的话虽然很少,此时的表情却轻松了许多,“大管家,光给钱也不成,您要多说些明心的话,可千万不能让人家误以为是我们做主子的害了她们,要知道唯有心中的怨恨是不能用钱来抚平的。”

管家一再点头,“六少夫人,我明白您的意思,小莲的死绝对不是牛家人的错,我在牛家做了大半辈子的管家,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明白吗?请大可放心。”

王充听到这种场面和谈话内容心里酸酸的,这个可怜的小莲到底是怎么死的呢?他暗中发誓,一定要把牛家发生的每一件诡异的事件都查个水落石出。

他正在发愣时,和氏竟然唤他了,“王公子,你是何时来到院子里的?”还对他做手势,“过来一下,我大嫂想见见你,这会儿正好凑巧。”

王充缓缓走了过去,大嫂远远地对他微笑,看上去一副和善的样子,“听六妹说,你可是司隶巨贾王运财的公子,真是稀客啊!”

管家带着两个家丁忙碌,大公子和三嫂也聚拢过来,“哦,王运财可是司隶地区属一属二大商户……”“我也早听说他的毛皮出极品。”

王充逐一见过了牛家的少主少夫人们,连连作揖,“在下初次来到贵府,请多多观照,多多观照。”

这里只有大公子健华是男士,他用手中的扇子友好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稀客,稀客,抽空一定请你到屋里吃酒。”

大嫂把话抢了过去,以此来对大公子表示不瞒,“此番王公子身上带的皆量女人适用的毛皮,二弟你先让开吧。”

大公子脸色一沉,哼了一声甩袖走开了,和氏和大嫂便故意发出开怀的笑声来。看来三嫂平时不和大嫂和六妹来往,便拉着四嫂的丫环说:“精珠啊,我想四妹了,我去她那里坐一会儿吧。”

精珠也配合她,“好吧,三夫人,四夫人正在屋子里发闷呢。”

和氏居然也向三嫂打招呼,“那三嫂回头见了。”

三嫂迈着莲步走了一段,回过头来提醒,“对了六妹,我听说六弟健祥最近手气不好输了很多钱,就算王公子带了好毛皮来,凶也未必出得起这延长线钱。”

这句话刺到了和氏的心口,脸色刷地青了,“哪有的事?三嫂切莫胡乱说话,若是传到公公婆婆耳朵里,那可就麻烦大了。”

大嫂轻轻扯了她一下,“她那张乌鸦嘴谁不知道?甭理睬她。”又看着王充说:“这会儿正好有闲工夫,一同到我屋子里坐一坐吧。”

和氏也连忙附和,“是啊,大嫂也想欣赏一下那张千年难遇的双尾银狐毛皮,你赶紧去取了来,我们在此处等你回来。”

王充不好推辞,便匆匆转身回塔楼取毛皮。

不知道为什么,王充往回跑的时候特别担心那个狐皮包裹不在了,也许这就是第六感觉吧,这些天来接二连三地发生那么多诡异之事,如果他不这样多疑才是不正常啊。

事情果然和他担心的一样,当他推开塔楼屋门进入卧室的时候,放在土炕右角的红色包裹不翼而飞了,开始他还怀疑自己放在了别处,在屋内翻腾了好一阵,可还是没有找到,这该怎么办啊?他根本不在乎什么财不财的,也从来没想过拿它做生意,之所以迎合聂掌柜完全是想借助此物混入牛宅,了解更多有关牛家的内部事情。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和氏知道那张毛皮让他给弄丢了会怎样?也许不会马上把他逐出牛家,但结果肯定会是这样,他急得在屋子内团团转,脸上的汗珠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流,会是什么人偷去的呢?是什么时候丢失的呢?他一醒来就听到外面纷纷扰扰,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包裹还在不在,丢失的时间无非就是两个,一是在他迷幻之际,一是在他醒来走出塔楼之后,这是废话,他想要说的其实是无论是在何时丢的,这件事情一定跟牛家人有关,会是这样吗?世上的事情如此复杂,没有亲眼见到就不能断定任何一种结果,现在知道和氏在他的饭菜里放了迷药,但也不能断定就是她偷去的……也不止是这些,现在断定是有人在他的饭菜里下了迷药,但也不能断定就是和氏放的,只要她没有亲口承认就不能这样肯定!哎哟,现在该怎么办呢?脑子里有一千种可能在进行着毫无结果的争辩,和氏明明是要与他深交,为的是买到一对完整的双尾银狐毛皮,为什么要提前盗走那一张呢?他的神经又过敏了一下,莫非小莲真的是来过这间屋子,并且把它窃走了吗?难道小莲的死又是一个局吗?

找不到包裹他也要跑回去见和氏和他的大嫂吗?该如何解释?如果不拿给大嫂看一眼,她会眼难堪,和氏脸上也过不去,如果怀疑他处事谨慎还好,若给主人留下小气的印象,那他跟牛家人还能深交下去吗?说不定马上要滚蛋,该怎么办啊?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外面传来了和氏动听的嗓音,“王公子——,在里面吗?咋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呢?”同时传来嘎吱的推门声。

王充擦拭了脸上的汗水,尽可能摆出冷静的样子,“哦,啊,马上……”

和氏已经走进里屋子里来了,“你怎么了?咋还不出来啊?”

王充赶紧找借口搪塞,“我,我闹肚子了,刚才去了一趟厕所……”

和氏听了脸红了一下,用小玉手捂了一下樱桃小嘴,细声一笑,“咋了,闹肚子了啊,难怪这么久不回来……”

王充顺势问一句,“你没在饭菜里放了什么药吧?”

和氏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一下,“咋了,你感觉有什么不对吗?是你吃的太猛太多了吧,如何又怪我的饭菜有问题了?”这表情明显是做贼心虚。

王充猛然指着和氏的脸,“啊,你往饭菜里下泻药了——别不承认!”

和氏终于前俯后仰地大笑起来,“没有啊,不是泻药,是睡香粉,让你好好午休一下,怎么,你梦见世外桃源了,还是看见美女洗浴了?凡是吃过我睡香粉的人一个一个美得不得了,事后还求着我要呢?”

这就是了,王充恨得咬牙切齿,“什么美呀?我差一点被你折腾死,流了一身的臭汗,还把……”差一点把丢失包裹的事情给说出来了,话到一半嘎然而止。

和氏又严肃起来,“哼,我反正没有害你的意思,随你怎么说,那不是什么迷药,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不信你就去报官吧。”

王充无心与她争执,只是想着如何躲过眼下的难关,“算了,你说好的那就是好的吧,可我现在肚子痛,不能去你大嫂那里了,我担心失态……”

和氏又嘻嘻笑了,“罢了,不用你去了,大嫂见你半晌不来也知趣了,双尾银狐毛皮何等金贵?你当然不想随便给人看了……”

王充轻轻叹了一嗓,“也不是啊……”

和氏赶紧把话说全,“大嫂说了,现在我相公是买主,先让他看,等生意谈好了再拿给她看,你说这样总可以了吧?

王充这才长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