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锋相对
林重淡淡笑了笑:“我也觉得很巧,很不可思议。但是,偏偏就是我们发现了。周科长可以理解成,老天爷也看不过眼,借我们的手揭发盗墓贼的罪行吧。”
周子黎的脸像是被冰冻了一般,纹丝不动。他翻看了下笔记本,说:“那你为什么不报警?”
“我不知道是文物。任小姐提出报警,我建议她不要……”
周子黎突然打断他的话:“林先生,我想问下,你是四年前进入安晟拍卖公司工作的吧?”
“对。”林重点头。
“在此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林重“哦”了一声,尾声恰到好处地上扬和疑惑:“这个,很重要?”
“随便问问,可以吗?”周子黎合上笔记本,关上录音笔,“林总对文物拍卖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繁荣文化市场,为国家做贡献,为自己糊口。”林重的笑恰到好处,礼貌、客套,分不清真假:“周科长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视察一番?”
周子黎没有笑:“贵公司曾经参与了一些事,不知道林总参与了吗?”
“哪些?公司的事,我当然都参与了,不知道周科长问的是哪些?”
周子黎的脸上浮现一片阴云:“你是谁?”
林重唇边的笑意也渐渐地褪去。他向前倾了倾身体,轻声问:“你,又是谁?”
周子黎的手捏紧了笔。林重的声音不高,却产生莫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我是谁,他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面前……眼前一花,林重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神情淡漠地看自己。
定定神,周子黎勉强一笑,从瘸了腿的木桌后站起身:“林先生这话有些意思,我听不明白。”
“开玩笑而已,周科长不会那么经不起玩笑吧?”林重也站起身,看着周子黎收拾笔记本和录音笔,淡淡地说。
周子黎站直了身体,平视林重:“林总多心了。这座地宫文物众多,我还要去了解下发掘情况如何,可能失窃了多少文物。告辞。”
林重没有说话,看着周子黎径直推门出去。不远处的柳树下,任苒见门打开,投过来关切的目光。周子黎目不斜视,匆匆离开后,任苒才小跑着过来,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林重笑。见她松了口气,眼中闪过如释重负的光,他说:“你担心他为难我?”
任苒点头:“我还是挺担心的。不过,”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像天边的彩虹,“没事就好。孙晓伟说我们可以回去了。”
“嗯,也该回去了,公司还有事。”林重刚说完,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任苒发觉他的目光骤然变得严肃,想来发生了什么事,自觉地闪到一边去。
“任小姐,你们可以回去了,谢谢你和林先生今天的配合。”孙晓伟走来,冲任苒伸出手。
任苒有礼貌地回握一下,见孙晓伟似乎还有话说,微偏了头,眨了眨眼:“请问还有事吗?”
孙晓伟笑:“我爸刚说,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我在想,怎么开口给你说。”
“是吗?”不知什么原因,任苒自觉全身轻松,平时不怎么喜欢与外人交流,今天也多说了两句,“什么时候,我应该是记不起来了。”
孙晓伟也在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那年,我爸刚调到你父亲所在的大学。你爸爸邀请我们全家去你家玩,我抢你的玩具,你把我按在地上打……”
任苒自个儿都愣了,又有些想笑。她还有这么调皮凶悍的时候?忍着笑,任苒说:“如果这事是真的,那我代表过去的我,向你表示道歉。”
“不如一起吃个饭?”孙晓伟当即邀约她,“就当青梅竹马久别重逢。”
林重的声音冷不防横亘在两人中间:“吃饭?我请。”
孙晓伟很不满地打量林重:“林先生,我这是请常年不见的儿时伙伴追忆童年。”
“我能借一下你的儿时小伙伴,说个事吗?”林重说得有礼貌,伸手去捞任苒,“走,跟我来一下。”
任苒全然身不由己,只好歉意地对孙晓伟笑笑。站定脚跟,她低声问:“林先生,什么事?”
“别叫我林先生,直接叫名字。”林重言简意赅地说。
任苒疑惑地偏头:“可是……”
她眼中泛起迷惑的样子,莫名能勾动心弦,阳光荒山绿树蓝天,有种特别的美。林重稳了稳神智,刻意不看她的眼,说:“我拍到的那幅《墨梅图》,有卖家的消息了。”
任苒双眸霎时点亮了两团火焰,急迫地问:“真的吗?是谁?能不能马上找到他?”她太激动,连声音都带上了微微地颤抖。
“是真的,但是我们都没办法马上找到卖家。”林重说。
“为什么?”
林重低咳一声:“因为,卖家是个日本人。”
这个消息一时无法消化,在回去的路上,任苒靠着车窗想心事。车外道路旁,后视镜里北皇山远去,城市的喧嚣扑面,孙晓伟一直在聊天,她也没留神听,只觉得有声音围绕着自己,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倒是林重拍了拍她的手臂:“别担心,既然能找到卖家,下一步就好走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任苒闷闷地说,抬起眼看林重,“现在信息那么发达,没什么东西找不到的。我就是在想,当年,到底是谁,偷了我家的画?”
林重只是轻轻一叹,没再说话。回到单元楼前,任苒扬起头,对林重露出淡淡的笑:“谢谢你。”
“好好休息。”林重说:“我回公司一趟。”
任苒点头,微笑着看他。林重忽而抬手,似乎想做什么事。伸到一半,手臂忽然放下,像是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任苒还没说什么,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道路的尽头。
淡淡的失落在心口蔓延开,如浓黑的墨滴进一杯清水里。乍一看,清水纯净如昔,只有水知道,有一点点的墨,已经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任苒叹口气,回到书房里认真收拾画作。言亦久告诉她,安晟公司已经决定收购这套系列,她得赶紧装裱起来。
安锦如给她发的消息是:我很喜欢你的新作。
“谢谢安总。”任苒回了一句,想了想,又发了一段:“安总有没有什么意见?”
安锦如看着回复的消息,淡淡一笑,按了几个字:“很好,作为新人画家,你很有天分。”
任苒正在暗自开心,安锦如又发来一条消息:“最近公司要举行画坛新秀拍卖专场,你的画将会是我们力推的重点。”
任苒眼前像绽开了漂亮的礼花。这真是好消息,拍卖公司愿意捧,对作品和她本人,都是极好的事。在客厅里像个亢奋症患者,又蹦又扭,好半天才给安锦如回复了“谢谢”。
手机还没放下,又叫了起来。任苒一看是父亲,连忙按下接听键:“爸,怎么了?”
“小周的电话你有吗?”任远的声音听着很急,“我有点急事找他。”
任苒手一抖,咬着下唇,慢慢地说:“爸,有个事,我一直想给你说。”
“啊?”任远问,“什么事?他欺负你了?”
是啊,但是这事不能说。任苒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和周子黎分手了。我,我也没有他的电话了。”
“分手?”任远一时还不能接受这个消息,“怎么会分手?他欺负你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任苒默了默,忍下了要把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叹息一声,岔开话题:“爸,你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任远听女儿换了一个轻松的口吻,就知道她不会说什么。他缓慢地开口:“上次,我鉴定的那个文物,现在有了新的消息。我出具的鉴定证明是错的……”
“爸,”任苒突然打断他,“爸,我马上回来,这件事我知道。”
任远疑惑地反问:“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任苒深深地吸口气,下定决心,说:“爸,那个案件的报案人是我。”
半个小时后,任苒已经回到家中,坐在书房里,原原本本地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过了两天,我才去报警,还把手机里的照片给了警方。我是听周子黎说起,才知道爸爸你负责鉴定。他认为不是文物,我有相反的意见,但是我……”
任远扶了扶眼镜,缓慢地说:“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爸,”任苒纠结地问,“你出具的鉴定意见有误,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女儿主动关心,任远笑了笑:“没关系。你以为文物鉴定那么简单?放心,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出具鉴定意见书,还有其他专业人士。这是要综合评估的。”
任苒松了一口气,不会被惩罚就好。她决定告诉父亲一个好消息:“爸,我最近又画了一个系列的画,已经有买家了。”
“什么主题的?”听了这个好消息,任远当然为女儿开心。
任苒给父亲看手机上的照片:“是北皇山上的佛像,借鉴了一些印象派的画法。不太成熟,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任远看了许久,赞许地点头,把手机还给女儿:“爸爸虽然不是从事艺术的,这么多年,见过的艺术品也是不少。好好画吧,爸爸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