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朋友胳膊肘已经反着长了

小春卷:

我有多舍不得你长大,可是这人间复杂,它需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坚强,但是没关系,我陪着你,不管长大还是变老,都行。

—— 山川大河

01

高一年级进行了文理分科,小春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理科。她觉得文科作业太多,最重要的是柏川是理科生。

柏川因为小春卷忙活面人而和早忍冬、绿萍经常见面,但四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偏偏小春卷神经大条,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不对付。

难得一起去宋先生家玩,吃中饭的时候宋先生开玩笑问了句:“你们四个人谁是老大啊?”

小春卷以为说的是年龄,看向柏川。早忍冬不乐意了,胸脯一拍:“当然是我!”

绿萍只管屁颠屁颠地鼓掌傻笑。

宋先生泼他冷水:“算了吧,一个酒都不能喝的小朋友。”

“酒不能喝,饮料能喝啊。”早忍冬不服气,把听装的可乐放到桌上,跟柏川挑衅,“咱来比喝可乐,谁先打嗝谁输,赢的才是老大。”

小春卷在一旁啃着鸡爪,静静看戏。

柏川不言,拿过可乐,单手拉开了易拉罐,那动作行云流水,帅气自然。

早忍冬一看,哟,跟我耍帅,紧跟着也单手开易拉罐,一下两下没打开,最后用力一扳,翘起来的薄铁划伤了他的手指。

小春卷一看那汩汩直冒血,下意识地抽纸巾给他捂上,她知道宋先生家药箱在哪儿,跑去拿的时候喊他:“冬冬,快过来,疼死了吧?”

那种担心,是常年陪伴使然。

早忍冬极其犯贱地冲柏川说“就是呢”,娇娇羞羞地跑过去。

柏川捏着易拉罐,刺激香甜的味道入舌,尝的尽是酸涩味。

明明是他的小姑娘,却从来没有用这般温柔待他。

看来这场比赛不喝可乐,早忍冬也能赢了。

02

八月的时候,学生会要开一次内部会议,会议成员包括各个社团。会议主要是做下经验总结,要给学校交报告。

小春卷又被周老师叫过去抄卷子,就让绿萍去参加。会议现场邵欢也在,跟学长学姐们聊得正开心,后来看到绿萍表现得极不情愿,附耳跟身边人说了什么。

有学姐就问:“你们社长呢?”

绿萍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社长被班主任抓走了?

“你们社团再厉害,也得尊重一下学生会吧,开总结会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就随便叫个人来?”

“我不是随便的人啊学姐……”绿萍弱弱地说,“我是副社长兼书记。”

估计有的社团早就看小春卷他们不顺眼了,逮着机会都要埋汰几句。当时柏川和程里都没有到,绿萍完全没有抵御的能力,摸索出手机给小春卷发信息:速来,合唱团带头挤对我们。

小春卷一拍桌子,那还行,误把周老师当柏川使唤了:“你先帮我抄着,我去去就回。”

周老师:“???”

小春卷奔至现场,人人都不吭声了。

绿萍刚松口气,不想小春卷倒不饶人了,她与邵欢坐对面,直言说道:“合唱团是吧,学校成立合唱团是让你们好好唱歌的,不是来耍嘴皮子的。邵欢,你应该更清楚的。”

话锋立转,小春卷笑得诡异:“我们做面人的,一向动手不动口。”

别人不明白她还不明白吗?李泽允被打到流鼻血的事件,至今还在流传。邵欢是不敢再多话了,合唱团社长正要继续发难,就听到一声喊。

“许向暖,坐这儿来。”

柏川和程里进来了,柏川还没落座,就先把身旁的凳子拉开。

他一脸严肃,再次声明:“坐我旁边。”

程里心里小鼓敲得嘭嘭响,糟糕,这是明目张胆地护短啊。所有人都在看着,于是他连忙解围:“那个,介于面塑社团本学期表现突出,我们邀请许同学先分享下经验。”

正、副会长同时发话了,谁都无力反驳。

柏川事后跟小春卷叮嘱:“以后我不在现场,不要轻易跟别人起冲突。”

小春卷怕他觉得自己胆小怕事,一拍脑袋:“我的头可不是面团捏的!在这上面动土,可得把劲使出来瞧瞧!”

小春卷是硬气没人敢惹,但是绿萍落单被邵欢逮到的时候,总少不了被说两句。

这次在操场边上,早忍冬抱着球就跑过来,看着邵欢就说:“哇,今天好漂亮啊。”

邵欢当然知道早忍冬和小春卷关系好了,但是来自一个男性的吹捧,换谁都容易冲昏头脑。绿萍就算内心不平也不说,只是绞着手指傻乎乎地站在一旁。

邵欢捋捋发尾,有些自喜:“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啊,你今天就是特别漂亮。”早忍冬笑得大白牙都泛着光,将篮球换了一只手,突然上前一步,“哎,你这头发沾到脸上了。”

异性的触摸让邵欢脸儿红红,娇嗔地咬了下唇:“讨厌!”

当绿萍看到邵欢白净的脸上出现三道黑黑的手指印时,忍不住说:“邵欢……”

邵欢看都没看她,欢天喜地地转身就跑了。

早忍冬将球在手中来回颠,笑得贼坏:“遇到这种人,就得我来治。我大老远就听见她叨叨叨,烦都烦死了。”

他回过头来,冲绿萍扬扬下巴:“下次她再说你就过来告诉我,有我在,谁敢欺负你。”

少年的风采是这个时光里最夺目的存在,更是治愈畏惧世间种种的一剂良药。即便是多年后的绿萍还坚定地认为,哪怕余生过得再不稳,都想遇见这个惊艳的人。

03

小春卷已经开始操办起心中的大业,要把《水浒传》中的108位好汉捏出来。只要有空闲,就见缝插针地做起来,她手快,目前完成了十几个。

小春卷在学校的时候让绿萍帮忙打下手,人家抱着手机一胳膊拐子顶开:“别扒拉我。”

哟呵,小弟胆子都大了。

小春卷悄悄看她手机,原来是跟早忍冬在聊天。

早忍冬已经彻底地将绿萍给收入麾下,在课间操的间隙,两人还站在过道上进行“交流”。

“萍萍,今天进行冬冬哥哥在线教学第六节课,来,跟哥说‘骚呢兄弟’。”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小春卷拧开瓶盖刚喝一口,就听见绿萍小心翼翼呢喃:“扫、扫地吗,兄弟?”

只听到“噗”一声,小春卷在空中喷了道彩虹出来。

早忍冬嗔她:“就给自己买水喝啊,我都渴死了。”

小春卷都没反应过来,绿萍夺过她手中的水用衣袖擦擦瓶口,殷勤地递上去:“快喝。”

啧啧啧,这狗腿子是有多喜欢早忍冬啊。

由此可见,她的朋友胳膊肘已经反着长了。

生活得继续,好不容易熬到了暑假,小春卷天天待在家里捏面人。川妈来喊她下楼,好似又做了新衣服,她赶忙洗了手要过去。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女孩爱美的时候,小春卷没人给买衣服,所以格外珍惜,为此出门的时候还很怨念地看了一眼沉迷于改卷子的许老师。

小春卷特别钟爱川妈做的一件灰白的格子衫,总觉得很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她穿着超短百褶裙,两条腿又长又细,还将那格子衫给系了个结,露出盈盈腰间。

俨然一副元气十足美少女。

身后传来咳嗽声,小春卷透过镜面看见柏川正拍着自己胸脯顺气。

她以为柏川是在取笑自己,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喜欢她偏要穿!天天穿!穿到上学为止!

川妈进厨房的时候,柏川低沉说道:“妈,你给她做的裙子是不是太短了些?”

“小姑娘现在都这样穿,你觉得不好看吗?”

柏川沉默半晌,哑然道:“不好看……”

小春卷好巧不巧听到了这句点评,她是真的很生气,只要有丁点不高兴了,就想尽办法想要报复回去。川妈要去小区的荷花塘摘莲蓬,两个少年都跟去了。

柏川穿着胶鞋站在池边上,伸手去够莲蓬,小春卷想都不带想的,伸手就要推过去。这一推悲摧了,柏川像是身后长了眼睛,刹那间转过身来,就看到小春卷抓空,顺着力道扑到自己怀里。

柏川抱上她的那瞬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两人应势而倒,激起了巨大水花。

这可把川妈吓坏了,喊着两人的名字。

所幸在池塘的边上,柏川带着小春卷一起爬上岸来。想来这个池塘和小春卷八字不合,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只想破口大骂。

柏川像是一点都不知道小春卷的恶作剧,满眼都是担心,这倒叫她难办了。

早忍冬和绿萍找来的时候,在楼下刚喊两声“暖暖”。二楼和四楼的卧室同一时间开了窗,两人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脸怨气地看着底下。

绿萍缩了缩脖子:“这……什么情况?”

早忍冬看也不看二楼,仰起脖子喊道:“暖暖,走,我请你吃‘红烧悟能’。”

学校附近有一家红烧卤店做得特别好,早忍冬看着桌子上的酱猪肘、酱猪蹄、凉拌耳朵、麻辣鼻子,速速把筷子分一分:“感谢佩奇一家对我们做的贡献。”

筷子分到柏川手中的时候,早忍冬极不情愿,嘟囔两声,估计又是说怎么带他出来。

小春卷还单独点了不少烧烤,绿萍担忧地问:“你点那么多肉能吃得完吗?”

“肉都不能吃,今后还能干什么?”小春卷刚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柏川,情不自禁地抿唇,她是不是得注意点形象?

后来他们又买了些带酒精的饮料,小春卷和绿萍喝了完全没问题,早忍冬就抿了几口,柏川是半滴都不沾的。

四人吃吃喝喝到了傍晚,柏川去了趟卫生间。

小春卷噌地来了劲,把带着酒精的饮料往柏川茶杯里倒——叫你今天说我衣服丑。

早忍冬当即严肃拍桌:“你怎么可以这样呢!”说罢咧嘴一笑,“深得我心啊。”

两位“大哥”联手作案,绿萍哪还敢多说。

柏川回来的时候,早忍冬提高音量,佯装聊天:“暖暖,我们明天去打游戏吧,我已经把假期的每一天都计划好了。”

“好啊。”

柏川捏着茶杯的手一顿,那三人不动声色地关注着,直到他将水喝下,这才正眼看他。

毫无反应。

小春卷撇撇嘴,觉得没意思,还以为会和早忍冬一样一头栽到桌子上呢。

04

回家的路上,柏川走在身后。

小春卷无意间回了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她连抽两口气。

柏川面色极度苍白,步伐缓慢,面上片片潮红,下巴处更是起了触目惊心的红疹。小春卷接住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倒了,当时他们就在小区外面,吓得她直接喊叫:“来人!救命啊!柏川!柏川!”

许老师正在馆子里吃馄饨面,闻声就跑了出去。

父女俩合力将人往社区医院送。中途许老师给川爸川妈打了电话,小春卷真的是被吓蒙了,咬着手指头,只知道跟在许老师身后。

许老师跟川爸形容症状,他重复给医生:“是不是酒精过敏?”

小春卷当时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闹出大事了。

许老师当即扭头问小春卷:“他喝酒了吗?”

“没……没有啊,不是酒,是有酒精的饮料……”她越说越没底气,看着躺在里头接受治疗的柏川,忽然鼻尖一酸。

柏川确实是酒精过敏,川爸川妈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床边站着三位长辈,罪魁祸首正扒着玻璃窗往里看,对上视线的时候,嗖地缩回了脑袋。

川爸从未这样生气过,他叉着腰责备儿子:“你什么身体自己不知道吗?今天要不是许老师,你命就没了!”

许老师在旁劝着:“这不化险为夷了吗?下次多注意就是了,有可能他也不知道东西含酒精,是不是小川?”

川爸川妈都看着,柏川稍微坐起一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下次注意。”

柏川没有把怎么喝到酒精的事情说出来,从始至终未提小春卷一句。门外的人越听越难受,正冲进去要承认错误的时候,柏川吐了,大家忙着照顾他,根本管不了小春卷。

她难受地再次退了出去。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柏川在家睡得半昏半沉,窗户又有敲打声。他起身往窗边去,刚打开就冒出一个头,着实能吓“死”人。

柏川捂着惊魂未定的心脏看着小春卷,难以置信她竟然爬上了二楼。

小春卷紧紧抓住边沿,满脸担忧地喘着气说:“好点了吗?”

“你……”

柏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眼前的小姑娘胆子真的不是一般大!

夜晚不睡,爬墙入室。

小春卷从窗户翻进来,坐在床边看着柏川把热糖水给喝下,那是她揣在怀里带上来的。

“我胃难受的时候喝点热糖水就好了,你多喝一些。”小春卷小声说着话,还凑近柏川去端详他的脸。

柏川的屋子灯是关着的,借着窗外的月光视线才大体清楚。

小春卷还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嗯,不发烧了。”

柏川捧着杯子,深深地看着她。

“你哪里还痒吗?我给你抓抓?”小春卷内心罪恶感太深,只想给自己找点安慰的事情做。她也不管柏川有没有应,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的下巴处,“这里是吧?我轻点。”

随后,她轻轻地从下巴到喉结处,来回划动。

女孩子的清香与柔软不停地刺激着柏川的五感,下巴处就像有羽毛在挠来挠去,挠得他心里又痒又慌。很不合时宜地,柏川生理反应,他的喉咙随着手指滚动,咽了咽唾液。

他当即推掉小春卷的手:“不……不用。”

小春卷以为他在生气,有点无措,小声道了歉:“我对不起你。”

“你回去睡觉吧。”柏川想了想,要下床,“我去给你开门。”

小春卷忙按住他,“嘘”了声:“别去,吵醒叔叔阿姨就不好了,我从窗户下去,还快。”她起了身,替柏川捏了捏薄毯,“你好好休息,有问题给我发信息,我两分钟就能来。”

夜色完美地遮挡了柏川的神情,他在笑。

突然,柏川问:“明天你要出去玩吗?”

小春卷当即摆手:“不去不去,这个暑假都不出去,我二十四小时待命。”说完试探性地问了下,“要不,我来找你写作业,好不好?”

如此难得的主动,柏川却没有吭声。

他沉默的寓意深远,小春卷不管,撂下一句:“就这样说定了!”翻出窗户,利索下楼。

柏川从来就不是一个心大的人。

他靠在床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嘴角还留着笑意,坏而嚣张。

明知道你在整蛊我,我偏偏“以身试险”。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上当了,你才会陪在我身边。

小春卷果真没有食言,一直到开学,她都陪在柏川身边,没有去任何地方。

自此之后,小春卷对待柏川的态度大为转变,开始尝试关心他,也更懂得做事情要有分寸。早忍冬不得不佩服柏川的精明,跟小春卷说他绝对是故意的,还招来一顿暴揍。

柏川升了高三之后,学习时间更紧迫了,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能跟小春卷在一起的时间也逐渐变少了。小春卷下楼找柏川的时候,还跑到许老师跟前大吼一句:“给你们班少布置点作业!”

许老师吓到胃缩了一下,捂着痛处说:“好饿,快去给爸爸买点饭上来。”

小春卷手一伸:“一百。”

许老师当即起身,没事人一样:“我自己去,只买自己的。”

“谁稀罕,我去阿姨家吃。”

“天天去天天去,迟早你把人家给吃垮!”

“高兴!我拉动了世界粮食的GDP!”

“……”

05

小春卷选择理科真是选对了,作业本来就少,还大都不会写。

柏川学习一忙起来,她就更自在清闲,整天捏面人。宋先生被外聘到市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任顾问,暂且就住城里来了,小春卷更多时间都是往那儿跑。

柏川曾去过一次非遗中心,看到小春卷系着围裙,聚精会神地听着宋先生讲话。

“配色也是有依据的,红的鲜、绿的娇、白的净、红配紫赛狗屎、红配黄亮晃晃、红配绿美娇娥,这些色彩搭配的口诀要牢记。人物造型比例讲究‘站七坐五蹲三半’,你看这个……”

许老师还找过柏川,说小春卷升了高二之后,更加沉迷于面塑无法自拔,让柏川继续帮忙想法子,这“病”还能不能挽救一下。末了,他又语重心长说到柏川本身:“小川啊,我跟你爸爸对你寄予厚望,这次你一定要拿到首都Q大的保送名额,你看你这次月考滑了四名,这不是你的水平啊,你就应该是位居第一,绝不能退半步的。”

柏川不是天才,他只是比常人更加勤奋、努力。

但别人就是认为自己天生该第一,落后半点都是有罪恶的。

柏川的压力只有在看到小春卷时才会释放,她就像璀璨的太阳,照耀着自己,那种热烈、自由还有勇敢,是他最想守护的存在。

也许连小春卷都不懂,他那颗为她跳动着的,火热的心。

从炎夏到深秋,日子一天天过去。

人一旦有事情做后,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小春卷打算在学期末去参加学校的社团评比,去年她的社团拿了一个“最佳人气”奖,今年她想要得到“最优秀社团”奖。

小春卷和绿萍跟社里团员们一起商讨,做些面人出去售卖,刨去成本之后,将利润捐赠给福利院。这帮充满正能量的少年一确定下来方案流程,就开始实施了。

团里十二位成员上交的团费用来买原材料和一些刚需品,小春卷带领大家做好面人分拨在各个学校门口进行摆摊。

柏川和同学下了晚自习出来,就看到小春卷在学校门口支了摊,她热情洋溢地跟同学们介绍:“了解一下吧,传统文化面塑,也叫面人……不贵哦……你想要几个?好的,冬冬收钱!”

“真羡慕这帮学弟学妹。唉,我还得回家写卷子。”随行的同学说完一声长长吁叹。

柏川的视线还在早忍冬和小春卷的身上,小春卷卖面人做公益的事情并没有告知自己。眼前的两人说说笑笑,画面看来格外糟心。

小春卷跟绿萍还有早忍冬闲聊的时候,绿萍一个劲地吹捧早忍冬,于是她呵呵说道:“冬冬啊,你知不知道有人暗……”

绿萍扑上去就捂住小春卷的嘴,龇牙咧嘴:“咽回去!咽回去!”

小春卷眨眨眼睛:我懂,我懂。

绿萍一起身,小春卷反扑上去挠她痒,两个女孩闹成一团,早忍冬去拉她们却又被扯入战局。柏川在那儿看了好久,希望小春卷能注意到自己。

事实并没有。

柏川的好兄弟,副会长程里走了出来,靠在他旁边嬉笑了一句:“这不是你开前门……”

“闭嘴。”柏川冷冷一句,扭头就走了。

程里鄙夷了一声,看着远处,挑了眉:“小姑娘啊,你可长点心吧。”

隔天教室里,绿萍在小春卷数钱的时候,捏着她的衣角娇羞地晃了两下。

小春卷享受金钱的滋味被多次打断,她烦躁地说道:“干什么扭扭捏捏跟个女孩子一样,有事说事!”

“人家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啊……”

小春卷扶额,停止数钱:“女孩子请说。”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跟冬冬,你们……”绿萍食指对食指戳了戳,眨着卡姿兰般的大眼睛说,“有没有那个意思啊?”

小春卷五官都纠结到一起了:“哪……哪个意思?”

绿萍看着她,一秒两秒。

小春卷顿时懂了,慌得钱都撒了。

“你胡说什么啊!”她立刻扯开话题,“我跟冬冬那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你不要玷污我们纯洁的‘兄弟情’好不好?”

“那我就放心了。”绿萍从课本里火速掏出一张纸,塞进小春卷书本里,红着脸继续说,“你回家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病句什么的。”

小春卷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情——”

绿萍对早忍冬的喜欢只要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问题是究竟喜欢早忍冬哪里?牙白吗?还是头发少?或者吃起“佩奇”来一口气要三斤?

根本就不像她心里的那个人,他只要静静地坐在那儿,连发丝都是温柔的。

所以喜欢,真的完全没有道理。

小春卷去找柏川写作业,他穿着黑色帽衫卫衣,撑着手在翻书,坐到他身旁的时候,才发现他今天很不一样。他戴了眼镜,圆框复古的镜架下,眼神有些倦意,却意外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小春卷突然觉得,他变得高冷了。

“你近视?”

“嗯,戴了两个月了。”

柏川扶了扶眼镜,没有闲聊直接进主题:“你去洗个手吃苹果吧,我先给你看看作业。”

小春卷去洗手的时候,柏川翻开了她的物理册子,恰好那一页被东西夹着。一张淡粉色的信纸,是专属于少女的秘密,柏川犹豫了会儿,还是打开看了。

他的目光一行一行地走着,神色越来越难看。

这份告白情书没有落款,字迹不是小春卷的,却夹在她的书里。

难道她找代笔了?

小春卷回来的时候看到柏川捏着那粉色信纸,扑上去就捂住:“你怎么能偷看我东西呢!”

果真是她的。

柏川垂下眸,什么都没有说。

06

绿萍躲在班里,把正在睡觉的小春卷揪起来去给早忍冬送信。

小春卷本就嫌弃她喜欢早忍冬,说道:“我不想去。”

“你快点去呀,不然我就后悔了,快点快点。”

小春卷去早忍冬班级的时候,人不在,她又往教室周边找,恰好一帮同学围在楼梯口聊天,她过去刚要问,就听到了早忍冬的名字。

“说他是捡来的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

“班长说他当初收信息单的时候看到他爸爸姓北,妈妈姓周,但他却姓早,这不很奇怪吗?而且我听说他家境很不好,在叔叔家当拖油瓶呢。”

“这个他一来我就听说了。”

自打早忍冬转学过来,小春卷只来过他的班级两三次,更别说听到这些闲言碎语了。她捏着信气势汹汹地上前,抓着人就问:“听说听说,你们都听谁说的?”

有个女同学被吓到了,回她:“我们班长薛杨。”

小春卷边跑边把信揣兜里,到了早忍冬班级,她怒喊:“谁叫薛杨,给我站出来!”

底下有个男生正在写作业,抬头说了一句:“我就是。”

少年长得斯斯文文,看着倒不像那种爱嚼舌根的人,但人不可貌相。

小春卷走到他跟前还是警告了:“你再敢胡乱编排早忍冬,我对你不客气。”

“你说什么呢?”薛杨明显不高兴。

小春卷冷笑,教室里的人不多,但都在看着他们,她一点都没有畏惧,直言说道:“你作为班长,透露同学的家庭信息这就罢了,还乱传谣言。谁是捡来的?我告诉你,早忍冬是我弟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我要是再听到他一点闲话,我就来找你。”撂下话她转身就走。

薛杨当然气不过了,两步追上她就推了一下。

这一推不得了,小春卷直接将人来了个过肩摔。

“轰”的一声响,书桌成片地倒,散了满地的书本,满目狼藉。教室中的几个同学也都吓得站了起来,个个远离战斗场所。

小春卷揉着手腕看着薛杨满面怒气地站起来,抓着一本厚书就扔过来,谁知脚底踩了个什么东西,那悲摧的小身板再次摔倒,后脑勺磕到了地上。

薛杨晕晕乎乎地摸了摸,满手的血。

一切发展得太快,早忍冬嘬着大冰棍进来的时候“哇”一声:“什么情况,刺激啊兄弟!”

小春卷光荣地再次上了校园头条。

许老师跟着周老师一路小跑,急得直抹汗,许老师边跑还边说:“你怎么就不能把她给看好呢!”

周老师还委屈得不行:“师哥,我在自己地盘上看好已经够不容易了!我哪知道她打架打别人地盘去了!”

薛杨被送到了医院去,小春卷正站在主任办公室中,被薛杨的妈妈一个劲地哭着讨要说法。小春卷一忍再忍,最后冲薛杨妈妈吼:“你儿子就破了个皮!又不是死了!”

薛杨妈妈哭得更凶了。

绿萍在教室里得知这个事情的时候,邵欢正乐得哈哈笑,她瞪了邵欢一眼就往高年级教学楼跑去。她要去找柏川。

看人跑走,李泽允转着笔啧啧两声:“又是哪个倒霉鬼。”

小春卷看到许老师和周老师姗姗来迟,还很不满意:“你们怎么才来,人家妈妈都比你们来得狠准快。”

许老师见她完全没有一点反省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忙了整天没来得及吃饭,胃都痛得要命。他赶忙安抚薛杨妈妈,周老师跟主任沟通两人打架事情始末。

后来所有人都在等薛杨回来,医院给传来消息,说怀疑脑震**,要住院观察。

薛杨妈妈指着小春卷,义愤填膺:“我儿子的医疗费你家必须全部承担!学校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坏学生,主任,必须把她开除!以绝后患啊!”

小春卷翻了个白眼,她是什么恶魔鬼怪吗?还以绝后患。

像以往惹事一样,小春卷甩甩袖子看戏,也许是觉得柏川和许老师会出面解决,她一点都不当回事。直到许老师跟主任和薛杨妈妈弯腰道歉,说暂停她课,回家等候处罚的时候,小春卷还不可置信。

“是薛杨先造谣的,凭什么不处罚他?”

主任看她一眼,自己多少有些知道薛杨,品学兼优,倒是眼前这个脾气有些暴躁的女孩让人不省心。

小春卷见没人帮她说话,当即转身就走,开门的时候,柏川他们都站在门口。绿萍和早忍冬上来就是安慰,说都是薛杨那瓜不好,唯独柏川是沉默的。

屋里头薛杨妈妈的哭喊还在继续,许老师和周老师都在道歉,没有一个人为自己说话。小春卷将最后的希望看向柏川,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依旧无言。

“回家就回家……”小春卷咬牙,“谁稀罕。”

07

绿萍和早忍冬是在烧烤店找到小春卷的。

她正撕着鸡腿吃得欢,绿萍抱着书包一脸愧疚与担忧地望着她。小春卷的眉角还有些瘀青,好像是躲薛杨那本书被擦到的,她随意揉了下不当回事。

早忍冬还不知情,一个劲地问她为什么来自己班里和薛杨杠起来了,绿萍悄悄摇了摇头,一脸拜托的神情,小春卷当然也就保密了。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啊?要我去医院把薛杨再揍一顿吗?”早忍冬不嫌事大,就想着要给小春卷出气。

小春卷吃得满嘴油,一摊手:“能怎么办,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吃烧烤,你们该干吗干吗去。我吃完鸡腿还有鸡排,你们在这儿我得给你们分多少啊。”

两人走的时候,小春卷接收到绿萍复杂的眼神,她点点头回应:我懂我懂我都懂,情书抽屉里藏好,大哥保守小秘密,妹妹放心放放心。

骗走他们之后,小春卷瞬间垂头丧气,揉着发痛的眉角,为什么柏川到现在都没来找她?

薛杨事件让许老师父女的关系变得更僵,以往都是小吵小闹,但这次却是动真格了。川爸川妈在楼底下听着声响,异样寂静。

川妈问:“柏川怎么还没回来?”

川爸:“他不回来正好,保不齐殃及池鱼呢……”

楼上父女俩没有动手,更没有大声喊叫,许老师从头到尾都是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小春卷就站在旁边,表情更是不怎么好看。

许老师打破沉寂,说道:“既然这么不喜欢这里,那你就走吧,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做不了你爸爸……”

小春卷心中的委屈顿时无限放大,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一股脑吐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嫌弃我成绩不好不懂礼貌还丢你的脸,但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妈妈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只有一个外婆了,你变着法子不让我去看她,这就算了……每天在家里就知道改试卷改试卷,你是我爸爸还是他们的爸爸?不是你做不了我爸爸,是我做不了你的女儿!”

“你还知道提你妈妈。”许老师突然看着女儿,双眼却是无神,“你扪心自问,对得起她吗?”

尘封多年的旧事突然被提起,父女俩心中皆是猛地一击。

许老师挥了挥手,小春卷当即回房间,砰地甩上门。

川爸川妈看着小春卷背着包下楼,川妈上前拦住她:“暖暖,你要去哪儿?”

小春卷低着头,似乎有些哽咽:“我去找我师父。”

“马上天黑了,别去了,到小川房间睡,好不好?”

她真的心都碎了,看着最疼爱自己的川妈,说了赌气违心的话:“不好……这里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里……”

08

宋先生并没有收留小春卷,而是带着她回家要跟许老师和解。

她慢悠悠地走在后头,显然极不情愿。

“我睡马路牙子都不想看到他……”

夜幕降临,霓虹灯明,路上行人匆忙随车流而动,宋先生多次停下来回头等她。小姑娘故意离他几百米远,左踢又踢地磨叽着。

直到看到气喘吁吁奔跑而来的柏川,宋先生这才放宽心。

“麻烦您了宋先生。”

宋先生点点头,指指身后那个背着大包歪歪扭扭走路的人,意思你自己看着办。

柏川礼貌地鞠躬道谢,宋先生便先行离开了。

小春卷百无聊赖地抬头,一看前面的人变成了柏川,随即皱起了眉头。

看来师父都指望不上了。

柏川拦住她:“跟我回去,听话。”

“我不回去,不想跟你吵架,赶紧走。”小春卷还在生他的气,就怕自己忍不住矫情地抱怨,她见他不走,索性自己扭头走了。

小春卷跑到人行横道处,想去闯红灯,柏川一把将人拉了回来,从未发过脾气的他此刻颇为愤怒:“许向暖,你可不可以懂事一点!”

“我就是不懂事!”

无论受了多少委屈的她,从未想过要哭。

谁说这句话都行,就是柏川不可以。

小春卷的泪腺被狠狠戳中,她顿时泪眼婆娑,大声哭泣:“我为什么会被送到乡下,因为你们所有人都觉得我害死了妈妈!你们全都讨厌我!不喜欢我!”

在这人潮涌动、喧闹灿烂的世间里,小春卷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煎熬过,她抽泣的样子狠狠砸痛了柏川的心。

柏川心痛不已,上前紧紧拥抱住她,一字一腔:“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听清楚了吗?”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悲哀,该怎么去保护你才能不受伤害?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博弈,你我都应该明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柏川扣着她的脑袋,缓缓闭上眼睛。

暖暖,知不知道想捉住似风的你,有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