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白雪，你不是对我很失望？
方十安等白雪芩情绪缓和了些，才松开她。
他带她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神色凝重：“听着，白雪，你现在不能倒下，不单你妈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公司？”白雪芩抬头，神色迷茫。
“对，公司。不用一天，董事会的人就会知道你爸出事。刚开始，他们会观察试探，三天，三天你爸要醒不过来，股价就会有波动。七天，方叔叔还是没有好转，他们就会有所动作。接下来，你爸昏迷不醒的消息会传遍整个集团，公司会人心惶惶，股价会跌，董事会的人会拉帮结派开始夺权，分割利益。”
白雪芩被吓得脸色一白，茫然问：“你、你怎么知道？”
方十安苦笑，叹了口气：“你忘了呀？我就是走过来的。”
当年，方父骤然离世，方十安就是这样匆忙上任，也是经过一场场没有硝烟的战场，一番缠斗后，才在董事会站稳脚。白雪芩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比谁更明白，雄鹰倒下了，而他羽翼未丰的孩子就要面对群狼，那些平时对她笑容亲切的叔叔伯伯不会对她手软。
白雪芩沉默不语，咬着唇，神色复杂。
正说着，一个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匆匆走过来，看到他们，道：“白雪，正找你呢。”
是公司法务部的吴仲明，白雪芩对吴叔叔并不陌生，他不仅是公司的律师，也是爸爸很信任的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玩得很好，吴叔叔经常到家里做客。
吴仲明安慰了白雪芩几句，便进入主题，他说，白华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生怕哪一天突然倒下了，对这种突**况早有安排。
“他早就签署文件，说如果他因为身体原因需要静养，公司的事务由你全权暂代管理。”
白雪芩接过文件，签署日期是他让她去和方十安学习的第二天，原来他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身体很差了，却还是强撑着，给女儿多留一些时间。他还什么都打点好了，名正言顺地把公司交给她。只是——
白雪芩抬起头，颤声问：“我、我能行吗？”
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股份暴跌，董事会的刀光剑影？她能服众吗？
“白雪，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是白华的女儿，第一继承人，你就得行。”
她现在没有悲春伤秋的时间，现实也不允许她软弱。
白雪芩点点头：“吴叔叔我知道了。”
吴仲明又冲方十安点头，便匆匆走了，他还要去看老朋友，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白雪芩把文件收好，也去ICU。
白华依旧是老样子，没有醒来的迹象。那么疼爱女儿的父亲，那么爱护妻子的丈夫，一下子就撒手不管了，安安静静地躺着。
白雪芩把妈妈劝到去酒店休息，她在医院继续待着。方十安坐在她身边，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哈欠，他也一夜未睡，一直陪着她。
“你也回去吧。”
“不急，反正也没事。”
“不要上班吗？”
“我养那么多人干吗？我花钱就是为了让他们替我上班。”
白雪芩勉强笑了下，其实不是的。做了他的助理她才明白，他也不轻松的，他只是从不会把自己的忧虑、负面情绪传染给其他人。那个在酒桌上游刃有余的方总是方十安，可这么多年过去，那个站在画布前不染一粒尘埃的少年也没有变，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方十安把身上的大衣解下来，披在白雪芩身上：“你也睡一会儿。”
白雪芩没拒绝，只是她想，若此时陪在她身边的是白晨光，那该多好。白晨光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大衣，有设计感面料贵重，可她想他那一件厚实温暖带着他气味体温的丽娥家定制，他一脸不快动作粗暴地帮她披上，十足的孩子气。
他们已经分手了，是的，分手了，她提出来了。
白雪芩睁着眼睛看ICU里的父亲，在心里默默说，我会守住的。
她会替父亲守住公司的，守住他一辈子的心血。
白雪芩在医院守了三天。
如方十安所料，董事会的人以探病之名都来过了。当然，除了看望病人之外，他们也没忘记去问一下医生。很快，白氏集团掌门人术后不醒陷入昏迷的消息开始瞒不住了，到第三天股市收盘，白雪芩看了眼股价，跌了。董事会的人坐不住了，吴仲明也打电话给她，要让她明天一定要到公司，他要宣布白雪芩暂代董事长的消息。
白雪芩答应了，如果爸爸一直不醒，那接下来就是她的战场，她得上场了。
白雪芩得回家一趟，要上战场了，她要休整一下。
回家的路上，白雪芩看了公司的相关新闻，爸爸的照片旁边是下跌的股票曲线图，业内人士无一不例外看衰白氏。他们说，可惜了，白华一手缔造的商业王国将走向落没，至于他的接班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何以堪大任。没人听过她的名字，倒是她一张早年为白晨光接机的照片出圈了，引来一波嘲讽，呵呵，一个追星族。
是啊，一个只会花爸妈的钱追星的追星族，白雪芩按掉屏幕。
这些年她打着“追星也要自食其力”的旗号追着大白满世界跑，其实她能开开心心地追星，靠的还不是爸妈为她打造的优越安稳的生活，他们把所有生存困难都挡在门外，留给她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之前是她看不清，现在白雪芩却明白了。
到了，白雪芩下车回家，在门口看到一个同样神色疲倦的白晨光。
他应该是刚下飞机，身边还带着一个行李箱。看到自己，白晨光眼里有难掩的喜悦，但这喜悦很快就被愧疚、不安代替，明明人高马大的大男孩却像个做错的事的小孩，畏手畏脚起来，连靠近她都犹犹豫豫，嗫嚅地叫了她一声：“白雪。”
自己把大白吓成啥样子，白雪芩清楚，其实大白并不是一个自信的人。
白雪芩没什么精神地开门，整个人疲惫中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白的冷漠，明显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白晨光走近，诚心诚意地道歉。他说，他不知道她爸爸出事了，一看到报道，就马上过来了。他说他错了，不应该为一张照片指责她，无理取闹，太不懂事了，他以后绝对不乱吃飞醋，也绝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闹脾气，这次是他不成熟，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他说了很多，他打不通她的电话，给她发微信她也没回，想去医院看她爸爸也不敢，毕竟他身份特殊，万一被认出来，只会给她添麻烦。所以，只能一下飞机，来她家碰运气。
其实她一说分手，他就想过来了，但课程没结束，他怕回来，又被人说耍大牌，也怕白雪嫌他没定性。这几天又忙，也不能像上次那样打飞的过来。他错了，他真的好后悔，后悔在她最难的时候冲她发火……
其实，他何错之有，吃醋是每个恋人的特权，她也明白，他一直很紧张方十安。大白是没有什么坏心眼的，只是一个焦头烂额的白雪芩是没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谈恋爱是要精力和爱，现在的白雪芩没有精力，至于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进来吧。”白雪芩说。白晨光絮絮叨叨一大段，只换来她三个字。
白晨光不安地跟她进来，白雪芩径直地走进卧室。
很快，她拿着一张卡出来，递给白晨光，神色冷淡道：“我让你进来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把这张卡还给你。”
白晨光没接，颤声问：“白雪，你、你什么意思了？”
“分手了，归还礼物。”
“你、你真的要和我分手？”白晨光的嗓音抖得更厉害，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了湿意。
白雪芩点点头，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她冷酷得都不像她了：“是的。”
“为什么？”这是白晨光第二次问理由了。
这次白雪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充满疲倦，她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累，无精打采。他们都不像最初认识的模样，她不再是那个活泼爱笑光彩照人的白城小仙女，他也不是那个走高冷人社其实是个傻白甜的偶像。
白晨光含着泪看她，一直看她，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都是白雪芩。初见时，她偷偷摸摸又大着胆子看自己的她，熟悉后，为他通宵打游戏把通关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她，威胁要和他拍《两天两夜》亲他又红了脸的她，举着拳头暴揍他的她，坐在他面前说不要把自己关在笼子里的她，说会等他长大给他实习期的她，乖巧可人是她，生猛大胆也是她，蛮横不讲理也是她，甜蜜笑爱也是她，这些都是白雪芩，他熟悉的白雪芩，而不是面前这个没有生气无波无澜的白雪芩……
白晨光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眼圈越来越红，他隐约明白，又好像不明白，终于开口，哽咽地问：“白雪，你不是对我很失望？”
他错了，她父亲生死未卜的时候，他却在和她闹脾气。
白雪芩一愣，尔后，才缓缓摇头，干哑着嗓子：“不是。”
她不是对他失望，她是对自己失望。她太自信了，她以为能处理好一切，其实不是，她所有的任性快乐不过是建立在父母的保护下，没有父母，她举步维艰。她甚至没法去好好地谈一场恋爱。
可能，他们就不应该开始，谈什么恋爱啊，做偶像和粉丝不好吗？不恋爱，她就不会对他有所求，不会要求他懂事，成熟，体贴，不会拿他和方十安比，不会想，要是那时陪在她身边，给她披上大衣的要是白晨光那该多好。
她应该体谅他的，她早就清楚，她的大白是个天真稚气的大男孩，怎么能要求他体贴细心温柔。可她的心不是这样想的，她也想她的男朋友成熟懂事。白雪芩明白，以后大白也会是个很好的恋人，他已经在改变了，在变好。可是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她退缩了，她等不及他长大成熟，她不愿等了。
白雪芩才不是对白晨光失望，她是对自己失望，说好的，给他时间，等他长大的是她，现在不愿意等的也是她。她太渣了，紧追着他不放主动撩拨的是她，现在放手对他冷漠无情的也是她。原来，她也没那么喜欢他。
“那——”白晨光还不放弃，吞吞吐吐地问，“那你不喜欢我了吗？”
“是的，”白雪芩点点头，“没那么喜欢了，觉得不在一起也没关系。大白，你走吧，让我们之间多留些美好的回忆，我们不要像别人，分开得那么难堪。”
话都说到这份上，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白晨光知道他不聪明，他给游戏角色取名“低洼弟”，就是觉得自己是家族里的智商低洼地。他不明白，他和白雪芩怎么走到这地步，还没好好在一起就要分手了，但他感觉到了，她是真的想分手，她很累了，他不该再打扰她。
你不是一个要糖吃的小朋友，就像一个成熟懂事的大人一样，体面地从她身边走开吧。白晨光对自己说，他飞快地擦掉落下的眼泪，说：“好。”
他把卡塞到她手里：“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回收的道理。不管你要不要，这都是我给你的。我没什么优点，能给你留下的，也就这些。你就当、当留个纪念吧。”
这也是他的全部了，他一边被骂一边工作，觉得自己赚点钱也不容易，也没乱花，这几年收入都在这，也希望能帮到她。
“那、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白晨光提起行李箱，要走了，他回头又不舍地看了她一眼，白雪芩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觉得她很累。真的好想抱一下她，哪怕一下她也好。这次白晨光没忍住，他大胆了一次，他转身回去，飞快地抱了一下她，哑着嗓子说：“对不起，白雪。”
他是很喜欢她的，真的喜欢。上次他从横店回来跟她道歉，是真心的，是真的想和她好好在一起，他也想改变，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可是他还是没做不到，她不要他了。
白晨光用力地抱了她，又马上松开了，提着行李箱走了，还难得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一关上门，他戴好口罩，武装得严严实实，他坐电梯离开，他告诉自己，稳住，不能崩，他戴着墨镜，昂着头，可还是那么难过，最后，泪水还是把口罩浸湿了。
他还是崩了，他一败涂地，边难过边想，他这么没用，难怪留不住喜欢的女孩儿，他太差劲了，连情绪都掌控不了。
屋内，白雪芩站在原地，一直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蹲下来，抱着膝盖。眼泪是有的，忍在眼里，没有落下。伤心也是有的，只是她没资格，是她提出的分手，是她甩人。她只是不明白了，这就是爱情吗？她这么喜欢白晨光，真挚热烈地等了他三年，满腔欢喜的和他恋爱，为什么还是轻而易举地分开了？
原来这么喜欢的人，也会放手，也会分开。
原来这么喜欢，分手也这么容易。
原来她白雪芩的爱情这么不堪一击，空有电闪雷鸣，却不经风雨，没等真正的暴风雨来临，他们已经散了。
她也不过如此，她的喜欢也不过如此。以前她还怪大白不值，其实她也不配，不配拥有一个真正清风明月有赤子之心的人。没等他们卷进俗世的旋涡，她先松开手。
是她不配，也不必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