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没有解释,大白,我们分手吧

接下来的每一天,白雪芩主动向白晨光报告行程,事无巨细,连一日三餐,都要报下菜谱。

可就算如此,白晨光的电话和信息明显比之前多了,有点“查岗”的感觉。这要是从前,白雪芩不知道要有多开心,大白竟然查我岗,果然对我爱得深觉,现在却有些吃不消。她太忙了,当社畜太不容易了,方十安这个资本家一点也没客气,每天都狠狠地使唤她,美其名曰“快速成长”,闲暇时还不忘嘲讽几句。

“白雪,我看你是真不容易,边工作还要边带孩子。”

他指的是白晨光二小时一个的电话,他几乎一有时间就呼唤她。

白雪芩挺起胸膛,面带微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谈恋爱就是这样子。唉,我想起来了,某人还没谈过恋爱吧,当然不明白这种甜蜜的烦恼。”

方十安也笑:“如果谈恋爱是要二十四小报备,那我只能说,单身万岁,单身真好。”

正说着,白晨光微信又来了,白雪芩十指飞快地回他信息,“吃饭呢,吃的番茄鱼”。

“你看看,吃顿饭都不安生,恋爱果然甜得很。”方十安贴心地给她夹了块苦瓜。

“吃你的饭吧,少管闲事,能活一百岁。”白雪芩夹了颗茶叶蛋,堵住方十安的嘴。

两人唇枪舌剑,谁也不服谁,别人看在眼里,却是相当美好的画面。窗明几净的餐厅,俊男美女坐在偌大的玻璃窗前,言笑晏晏,何处不美。

此时,“方总和他的美貌小助理”群正在疯狂跳动着。

方总的CP粉:刚新鲜出炉的热腾腾的生图,甜蜜互喂,不甜不要钱!

方总的颜粉:方总今天一如既往的优雅俊美,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方总的事业粉:呵呵,总有小妖精妄图魅惑朝岗!

方总的战斗粉:可是他们看起来真的好配,自从白特助来了之后,方总笑得都比平时多。

方总的CP粉:就是就是,谁要再说他们不是一对,就是和真爱过不去!集美们,这波入股不亏啊!磕起来,下个月指标会更人性化。

方总的颜粉、方总的事业粉、方总的战斗粉:真爱,他们绝对是真爱!结婚,请就地结婚!今天,我们吃的不是员工餐,这是方总的喜宴啊!你看,这番茄鱼酸酸甜甜红红火火,是幸福的味道!

……

真是饭圈文化害死人,好好的同事群硬生生变成磕CP发糖群。

方十安和白雪芩继续吃饭,他们不知道,坐在他们身后的那位女士,方氏集团高层管理者之一,平时以一丝不苟不苟言笑著称,此时盯着手机,嘴角露出不可察觉的微笑,把偷拍的照片收藏保存,又觉得不够,发到微博超话里,超话名字依旧是“方总和他的美貌小助理”。

她还配了特别煽动性的文字——“如果这都不算爱,就让我原地爆炸!”

她爆炸不爆炸不知道,反正白晨光看到这条微博时,要爆炸了。

自从那晚见到方十安送自家准女友回家之后,白晨光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起起伏伏,警钟大起。他本来就不自信,觉得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流量,刚谈恋爱又遇见方十安这个劲敌,就更患得患失。

那晚,他和白雪芩分别后,白雪芩是睡了个好觉,白晨光却查了一路方十安的资料,百度、微博、知乎能想到的渠道他都查了,越查越心惊。网上关于方十安的资料还挺多,也不太奇怪,一个有钱又有颜的年轻商人,自然备受媒体关注,他们对他评价最多的是“年轻有为、真正的儒商、会微笑的狮子”,无一不是赞赏,和他这种黑红黑红的流量完全不一样。

他活在商业新闻里,自己只配娱乐新闻。

他是投资方金主爸爸站在食物链顶端,自己只是个穷打工靠脸吃饭的流量。

白晨光越查越卑微,越查越觉得打不过,他们还有青梅竹马姻缘线,自己呢,全靠白雪眼神不好吗?万一她哪天视力恢复了吗?青蛙只是青蛙,被爱一下,也不会变成王子,到时候,她会注意到真正的王子。

白晨光就处在这种状态,看到了这张照片。也不知道这种没几个关注的冷CP,跟他那种动不动就上千万的阅读量比,这种纯属圈地自萌的话题,白晨光是怎么搜索到的,但他就是看到了,他一下子就炸了,自己谈个恋爱天天异地恋,他们纯粹同事,却坐在一起夹菜。

白晨光想也没想,保存,发给白雪芩,不说话,不质问,他委屈、难过,等着恋人解释。

这次,他打定主意了,他不会轻易翻篇的,他要一个合理合情的解释,不会随便被哄过去的。

白晨光没有第一时间等到解释,因为白雪芩吃完饭,就马不停蹄和方十安开了视频会议。

鉴于大白最近有些过于频繁的信息电话,白雪芩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所以她看到照片,已经在三小时之后。三小时的会议,精神高度集中,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就看到这充满质问意味的照片,白雪芩下意识地眉头一皱,这哪来的照片,他哪看到的?

她解释,尽量显得随意些:工作餐,一起吃顿工作餐而已。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然大白看到了,也不知道他一直在等回复,还是刚好就看到。白雪芩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新消息,她想继续说点什么,手机这时却响了,是妈妈的电话,手机传来妈妈急促的喘息声,很恐慌的语气。

“白雪,你爸晕倒了,医生说得马上做手术,你快来。”

白雪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面对这样的情况。

她被医生叫到会议室,一条条地讲述手术期间可能会出现的风险,什么心脏停跳,术后脑卒中,并发症……她什么都听不明白,只知道颤抖着签下手术同意书,手术室内医生已经在做术前准备,就等着这张纸,马上进行手术。

医生拿着同意书,急急往外走,白雪芩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像抓住救命稻草,干着嗓子问:“医、医生,我爸我会没事吧?”

“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

白雪芩差点倒下,又扶住墙,她不能倒下。她走出去,握住妈妈的手,和她一起坐在手术外面等。妈妈的手很冰冷,显然也被吓坏了,白雪芩紧紧地握着,对她勉强笑了下,无言告诉她,放心的,会没事的,她在。

方十安也在,他让司机送她过来的,刚才跑上跑下没少帮忙,现在办完手续,走过来,轻声说:“阿姨你别太担心,叔叔会没事的。”

白妈妈点了点头,神情恍惚,仍看着“手术中”的指示牌。

白雪芩打起精神:“要不,你先回去吧,这么大的手术,也不知道要等——”

话没说完,就被方十安打断:“白雪,不用跟我客套。”

他了解这种煎熬,他不会离开的,他会陪着她。

没人再说话了,大家坐着静静等。

行冠脉搭桥手术,俗称的心脏搭桥手术,这已经是方宇第二次做这个手术了。

第一次是在十年前,那时候采用的还是心脏停跳的手术,打开胸腔,把心脏上被阻塞的血管和侧面的血管连接起来。随着医术的发展,现在的技术已经能做到心脏不停跳的情况下,进行手术,只是这次手术的情况更复杂更难做,因为方宇的心脏情况已经没法和十年前相比……

白雪芩一点一点地想起刚才医生的话,他好像把话说得很明白,可是自己并没有听懂,她只知道,风险很大,情况不好。

可能情况真的很不好,因为在手术进行到第四小时呈,又有医生急匆匆地进手术室,神色焦急。白雪芩冲过去问,“医生,我爸怎么了”,他们只摆摆手,说“等会儿说”。等会儿,送出来的却是病危通知书。

白雪芩头皮发麻颤抖着手签字,她咬着唇红着眼圈,怎么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时刻,给至亲至爱签病危知情书。她是泡在蜜罐里被宠着长大的小孩,还没成家立业,还没学会独当一面,就要给爸爸签病危知情书?

知情书被抽走的瞬间,这次白雪芩没忍住,要软下,方十安稳稳地扶住她。

白雪芩脸色苍白,问:“十方,我爸会没事吧?”

“叔叔肯定会没事。”方十安肯定地告诉她,坚定地着她。

白雪芩点点头,攥着方十安的手臂没放开,这时候,她想有点依靠。

天亮了,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方宇被推出去。

此时,离他被推进去,已经过去一天,从天黑到天亮,这个手术进行整整十二个小时。

白雪芩只来及看爸爸一眼,就被医生叫过去。他讲了很多,那么多的医学名词,白雪芩感觉像在做一道难懂的阅读理解,又像听不是同一种语言的听力,最后,从医生的神情和语气得出结论——手术不顺利,情况很不好,接下来还要观察,家属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做什么准备?做好医院随时会下病危书的准备还是她会没有爸爸的准备?白雪芩不敢问,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听到不好的答案。她点点头,头重脚轻去找妈妈,爸爸已经被转到ICU,他们也不能进去,只能隔着玻璃看身上插满管子的方宇。

对上妈妈询问的眼神,白雪芩还能强迫自己露出轻松的神情:“医生说,手术挺顺利的,接下来先观察。妈,你放心,爸爸会没事的。”

她劝妈妈先回家,在这医院待着也没用。白妈妈拒绝了,他们夫妻感情一向很好,她要看着先生,她不会走的。

白雪芩劝不动母亲,方十安已经叫了早餐,找白雪芩要了家里阿姨的电话,让阿姨拿些换洗衣物,送到他在医院附近酒店订好的房间里。这样,母女俩方便些,也可以去休息一会儿。

他真是很体贴细心的人,白雪芩很庆幸,这时候有这样一个朋友在,默默地做好一切,安静地陪着她。

以前方十安的妹妹方十圆总说,“我哥这人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还是让人安心的”,她总是不以为然,现在却感受到了。

白雪芩强迫妈妈吃点东西,她也食不知味地喝了瓶牛奶,借口去洗手间。

她在没人的角落偷偷哭了一会儿,她像一只被灌满气的气球,强撑着,其实里面都是空的。她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没用,活到当立之年,有名校学历,有优越生活,不过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其实她就是个一无是处只会追星乱花钱的米虫。

刚才医生说,爸爸有过脑梗塞病史,这次手术可能会有脑损伤,有醒不过来的风险。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敢想象,爸爸要醒不过来,妈妈会怎么办?她又要怎么办?她就像一只还没学会飞就掉下鸟巢的雏鸟,天要黑了,暴风雨马上要来了,可她还找不到回家的方法。她不能没有爸爸,她不想做没有爸爸的小孩。

白雪芩哭累了,去洗把脸,对着镜子确定自己看起来很正常之后,准备离开,手机屏幕亮了,有来电,她因为会议调成静音的手机还没调回去。

是白晨光打来的,白雪芩接了,她经历这样煎熬难受的一夜,很想要恋人一声安慰,听听他的嗓音。

电话接通了,传来白晨光带着质问和怒气的嗓音,年轻生气也任性,他问。

“白雪,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一夜,我等了整整一夜,就想等你一个解释,你要多说一句,我也就不生气。可你没有,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什么叫一顿工作餐而已?我要跟小月吃饭这么亲密坐一起吃饭,你也不介意吗?那是方十安啊,你为什么总跟他走这么近,就不能为我避嫌吗?我到底你是不是你男朋友?我还不如只当你的爱豆,起码当你的爱豆,你还会捧着我,哄哄我。当你男朋友,什么都没有,连生气,我也要忍一夜,生怕你说我不成熟。”

是啊,她也应该只当他的粉丝,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如果只是爱豆,她就不会奢望此时想要他一声安慰。可能,他们真的不适合当恋人,你看,她离他越近,他们就越爱吵架,在横店吵,现在在一起了,也没有多少默契。如果他多在意自己一点,是不是就能从自己那一声“喂”听出疲倦?

白晨光说他等了她一夜,要不到一个解释,他委屈,其实,她也委屈,她父亲生死未卜,她没能有一句关心。是她要求太高吧,指望他能从一声“喂”感受到她的情绪。行吧,都委屈,那谁也不用委屈求全。

白雪芩狠狠地抓着手机,听到自己没有感情地说:“我没有解释,大白,我们分手吧。”

“什么?”白晨光明显蒙了。

“分手吧,我们谁也不用再委屈。”

“白雪,你在说什么?好好的,提什么分手?”白晨光明显急了。

“因为我不想再带孩子了。”

白雪芩忍无可忍地低吼道,她重重地按掉通话,又把白晨光扔进黑名单。

做完这些,她就一只发泄怒气的狮子,把这一晚上的难过、不顺、煎熬全部发泄在无辜的白晨光身上。什么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什么以德报怨,什么君子修己以安人都是鬼屁,她只想狠狠地骂,这担惊受怕的一夜,她受够了,她只想爸爸醒过来,好好的,其他她什么都不要。

她都想把手机砸了,抬头,就看到沉默不语的方十安,他担忧地看着她。

一刹那,白雪芩从愤怒的狮子变成丧家之犬了,她干巴巴地捏着手机,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我、我也是初恋,第一次谈恋爱,以前只知道在一起不容易,没想到分手这么简单。”

原来结束,也不过“分手”两字,这么容易。

她想笑一下,示意她没事,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方十安走过来,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像安慰做错事的小妹妹,柔声说:“放心吧,白雪,叔叔会醒过来的。”

“真的?”白雪芩眼泪汪汪地问。

“当然。”方十安肯定地回答她。

哪怕这是骗人的,也安慰到白雪芩,她攥紧他的西装衣角,忍住没哭。

她太害怕了,怕爸爸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