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溅六芒星3

余果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刚醒他就看到了余连整理出来的资料。

“哥,你一晚没睡?”

“我现在是一串数据,睡不睡都没关系,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用?”

余果认真翻阅,点点头:“我这就把信息发送给赵队长。”

“真看不出来,冯元强居然在俱乐部工作?啧啧啧,他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工人,能上东辰大学已经耗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他要是缺钱,大可以勤工俭学减轻父母的负担,但他走了一条所谓的捷径,去俱乐部上班。”余连无法理解这种人的三观。

余果站起来脱下睡衣,穿上羽绒服和保暖裤:“他的工作时间应该在晚上吧?”

“对,那种俱乐部都是晚上才营业的。”

“那他说许愿每天周六晚上八点出去打工,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未必是真的。”

“啊,没错没错,因为他要出去上班,也是晚上出门啊!”

“那他为什么要捏造这份证词呢?他可以说不清楚不知道,对许愿什么时候打工,在哪里打工一无所知。”

“我觉得他是想营造许愿会夜晚外出的假象,引导警方往这方面查证。”

“也可能……许愿和他都出门了,而且两人做的是同样的工作。”余果打了一个响指,他把这个猜测发送给了赵队长。

余连说:“另外,我在冯元强的APP里查到,他在许愿被人杀死的那段时间内,的确有使用过共享单车,骑行时间是十五分钟。”

“这么说来,他有可能把车骑回宿舍放在楼下,不上锁,上楼杀了许愿后他立刻下楼骑车返回食堂。其间应该有目击者啊。”余果一边说,一边走进厕所。

余连赞同:“只要赵队长他们能够找到目击者,就能证明冯元强有杀害许愿的重大嫌疑。贼喊捉贼这种事的确不少,但是我比较疑惑的是,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让许愿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他勒死。”

“嗯,这是一个疑点。从时间上看,勒死一个人,砸碎并扯断他的脚趾,然后塞进他的嘴里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而且,冯元强怎么知道自己来回宿舍时不会被人看到?万一遇到熟人,拉住自己聊天呢?”

“是啊,学校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能碰到的同学和老师都很多。”

“不管了,先让赵队长去查!”

这时,叶麟敲响了他的房门:“果果,你起来了吗?”

“我起来了,刚要洗漱。”

“好的,我去厨房做点早餐,我们吃了再出发。”

余连喟叹:“麒麟姐对你还挺好的嘛,这有人关心就是不一样啊。”

余果没有说话,他现在嘴巴里全是泡沫。

“嘤嘤嘤,小果果不爱我了!重色轻哥!”

“咕噜噜,咕噜噜……噗!”

余连:……

叶麟看到余果把自己裹得像一个粽子,笑着晃了晃马尾辫:“来,你赶紧吃吧,我烤了面包,煎了鸡蛋,还热了牛奶,是不是很棒?”

余果和余连看着餐桌上焦黑的面包片、破碎的鸡蛋、泛着煳味的牛奶,默默地坐了下来。

早餐虽然卖相难看,但是味道意外地不错。

“你今天怎么……头发突然长长了?”余果叼着面包片,指着她的头发问。

叶麟笑道:“头发一夜之间长长的!嘿嘿嘿,当然不可能,我今天戴的是假发啊。因为要回家,我爸最见不得我染头发,我只好用假发遮一遮了。”

余果了然,她昨天还是一头紫色短发。

“我爸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还是闲不住,他经常去派出所帮忙整理卷宗,值个班。我们这次过去,直接去派出所找他,说不定还能碰上当年办理我哥这件案子的叔叔、伯伯,打听到一些消息。”

“好,你和老大报备了吗?”

叶麟回答:“昨晚我打过电话了,老大和跃然说他们那边的事马上就能了结,会去Y市金河区与我们会合。”

“那太好了。”多年前的案件要翻出来重新立案、彻查,会遇到很多麻烦,单凭他们两个肯定不行。

四个小时后,他们拖着行李走出了Y市西站,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金河区锦溪街派出所。

叶麟看着翻修过的派出所大门,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别感慨了,麒麟姐,我们先进去吧。”余果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得,我偶尔文艺一下还不行了!走吧,我先要去门口登记!”叶麟对这块熟悉,她敲响了岗亭的窗户,笑着问,“您好,请问叶如海今天在所里吗?”

值勤的民警看着年纪不大,他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说:“你是来找老叶的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闺女,难得回家一趟,怕他不在家就直接来这里找了。”叶麟长相甜美,只要不是故意冷着脸,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值勤民警顿时笑了:“哎,你叫叶麟对吧?你爸在呢,正在楼上和所长下棋呢。听说你在第九局工作,是不是每天都上演警匪大片,特刺激?”

“嗨,什么刺激不刺激的,遇到重案,我们天天能忙成狗。好了,我签下名字了,回见!”叶麟没心思和他闲聊,敷衍了几句就带着余果往里走。

“哟,这……这不是麟麟吗?”刚走到门口,她遇到了一位秃顶的中年民警,他一看到她就咧开了嘴角。

叶麟定睛一看,眼眶泛红:“张叔叔,是您啊,您怎么还没退休呢?看您这头发,都快掉光了,肚子也大了,你快成弥勒佛了。”

“哈哈哈,你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贫嘴!走,你回来看你爸吗,我带你去!”张德三是真高兴,他拽起她就要往楼上走。

当然,他没忽略她身后的余果。他压低嗓音问道:“麟麟,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挺俊的,就是年纪小了点,是不是还在念书?”

余果:……

叶麟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不是,我大他那么多岁呢。这是我的同事余果,你别看他年纪小,他查案厉害着呢!”

“哦,是吗?哈哈,不好意思啊,余果同志,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家伙就爱操心小家伙的终身大事。你多大了,有女朋友了吗?”

余果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十七岁了,没有女朋友。”

“什么,你才十七岁啊!你是破格录用的吧,第九局怎么连未成年也录用啊!”张警官说话直接,毫不掩饰心里的疑惑。

叶麟无奈地说:“您可别问了,这是机密!”

“哦哦哦!好的,我明白!”

余连咯咯直笑:“这人挺有趣的。”

余果跟着他走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就见一对头发同样花白的老头面对面坐着,神色一样严肃,缩着下巴,瞪着眼睛。

“爸!”叶麟的声音有些凝滞。

叶如海听到这声呼唤,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直到他把老花镜擦了一遍,看到站在门口的叶麟,人唰地站了起来,差点掀翻了棋盘。

“老叶,你起身悠着点,别把我的好棋毁了!”老所长丁盛埋怨道。

“麟,麟麟回来了!嘿,嘿嘿……这盘棋就算你赢了!”叶如海傻笑着放下手里的象棋,朝着叶麟走了过来。

两人许久没见,有些近亲情怯,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来。

“嘿哟,是叶麟回来了!我说呢,这老东西怎么这么激动!”丁盛捧着肚子走过来,拍了叶如海一把,“既然闺女回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丁伯伯,您好。”叶麟礼貌地对他问好。

丁盛和蔼地摆摆手:“好好,你别这么客套,快把你爸领回去吧。他啊,盼你回家不知道盼了多久。这次你既然回来就多住几天,好好陪陪他!”

叶麟刚要回答,就见叶如海板着脸说:“我才不用她陪!她现在是警察,当然要以工作为重。走,我们回家吃饭,不理这个老家伙!”

丁盛无奈地笑了几声,却没反驳他。

叶如海看到她带着一个人,目光好奇得很,但路上他一直憋着,直到进了家门才问:“这孩子是你的………”

“同事,同事!他比我小七岁,您别瞎猜了。”叶麟迈进家门,放下行李箱就往沙发上一躺,她也不招呼余果,“果果,你随便坐啊,就拿姐姐家当自己家。”

“这孩子,都工作几年了还没个正经。”叶如海不苟言笑,但没有怠慢余果。他帮余果把行李放在客房,说,“孩子,你喜欢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余果有些拘谨:“我不挑食。”

“好,不挑食好,那我做点有特色的本地菜给你尝尝!”说完,叶如海快步走进了厨房。

他坐在叶麟身边,问:“你什么时候说?”

叶麟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眼清冷的屋子:“至少等吃过晚饭吧,我怕待会儿我一提,他就没了胃口,还会把我们赶出门。”

“我觉得不会,你看……”余果指向客厅里的电脑,“你爸爸正在学习电脑,那他一定学会了上网,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

叶麟惊讶地走到电脑前,她记得小时候听哥哥说过几次想买电脑,却被独断专行的爸爸严厉回绝,说电脑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然自己买了电脑。电脑很新,但有被使用的痕迹,桌面上还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的是五笔打字法口诀。

她喜笑颜开:“他真的在学习打字。”

随即叶麟打开了电脑,在硬盘里发现了几个文件夹,各方面的资料都有,可见是叶如海平时整理的。

余果拍拍她的肩膀:“这下你有点信心了吧?”

叶麟狠狠点头:“嗯!我待会儿争取控制好情绪,说服爸爸和我们一起重查哥哥的案子!”

“你们在玩电脑啊,呵呵,桌面上有几个游戏,我随便下的,也不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爱玩什么……”叶如海端着水果走出来,放在电脑桌上,“如果没有你们爱玩的,你们就下载一个。”

“爸,您还知道网游?”

“那可不,网络上什么都有,还能帮人解答疑问,我还注册了知乎会员呢。”叶如海精神不错,开朗地笑了起来。

叶麟感慨万分,觉得她爸真的变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现在老年大学都教人上网呢,老所长还会在网上下棋会友,我当然也不能落后。”叶如海指着鼠标说,“就是这玩意儿不好用,太灵敏了,我容易按错。”

“没关系,待会儿吃完了饭我来教您。”

“行啊,哎哟,我锅里还烧着排骨呢,你们先玩。”

因为有客人在,叶如海的脸上比平时多了一些笑容。老一辈的人都是这样,在自家人面前总是板着脸,既严肃又不爱说话,和家人之间缺乏沟通。一旦有外人在场,他就会变得圆滑得体,客气礼貌,少见地表露出几分和蔼和亲切。

叶如海是从小被父亲揍大的,自然而然沿袭了这种教育方式,对待一双儿女一向要求严格,发现任何离经叛道的行为都会训斥并令行禁止,所以叶麟虽然敬重他,但和他并不怎么亲近。她会在叶麒面前撒娇耍赖,使小性子,在他面前却不可能。

余果和她的经历有点类似,从小他是被余连带大的,对于父母的印象很淡,他没体会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所以对饭桌上的寂静没有表现出意外。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叶麟主动包揽下洗碗的任务。

余果喝了一口茶,和叶如海聊了起来。

“叶伯伯以前是干刑警的,那一定遇到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吧?”

叶如海看到他眼里的光,本来不想回答的人想了想,张口说道:“要说罪犯,我的确遇到过一些,但我们这个地方民风淳朴,作风老旧,大部分人都是安心过日子的,不会惹是生非。这些年只有少数几个案子性质非常恶劣,不过也都事出有因。有时候案子查明了未必能让大家心里得到多少安慰,被害人可怜,家属可怜,凶手也可怜,结果两个家庭都不得善终,让人心里难受。”

“但杀人终究是不对的。”

“是啊,可我见过许多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畜生,干的不是人事。这种人遭到报复,凶手却要吞枪子,把一辈子赔了进去,真是不值得。”

“就因为世道不平,我们这些人才有存在的意义。人心难以揣测,恶意也无处不在,但法律的约束力至少能让一部分心怀恶意的人得到惩罚,哪怕有些邪恶暂时被黑暗掩盖着,但我相信光明能照亮更多的地方。”

叶如海犹如死海一般的眸子忽然迸发出光亮,却又被层层迷雾笼罩:“你是一个好孩子,和麟麟一样有一颗火热的心。”

余果放下茶杯,语调冷了些:“然而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我们越想要**平不公和邪恶,越发现面前的阻碍和困难重重。有些是因为被害者怯弱,不敢与恶势力抗争;有些则是因为被害人家属心中害怕面对现实,宁可让伤口溃烂、化脓,也不愿意将亲人受到的伤害公之于众。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想法各异,我们无法逼迫他们做出选择,但捂着伤口真的能让它慢慢愈合吗?就这样隐忍下去变得麻木不仁,真的能让心灵获得救赎吗?这是我正在思考的问题,不知道叶伯伯能否给我一个答案。”

叶如海恍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余果看向电脑,说:“您眼睛不好,手指不灵活,为什么会努力学习打字和上网呢?叶伯伯,有件事麒麟姐一直不忍心开口,但我想……您心里肯定不曾放下过。”

叶如海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片水雾。

“她……她这次回来,难道是要……”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声音变得喑哑,“她查她哥哥的案子?”

余果点点头:“十八年来,麒麟姐从未忘记过。她的哥哥叶麒被人残忍杀害,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叶如海浑浊的眼睛渐渐模糊,他狠狠眨了几下眼睛,低头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中。

许久,他哽咽道:“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如果当年不是我那样尖刻地责备他,他是不是不会离家出走……如果他不离开家,就不会搭上火车出走,就不会遇到那个变态杀人犯,也就不会死。”

正是这份内疚和自责,让他这么多年都睡不了一个好觉,无法继续从事刑警的工作。

“叶麒从来没怪过您。”

“是,我知道……我自己的儿子,我哪里不知道呢?他心地善良,阳光乐观,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孩子!可我想不通啊,怎么好好的孩子变成了那样?当时我被他们学校的校长叫过去,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不但觉得没面子,更加觉得羞耻。”叶如海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脸,“我希望过去那个让我骄傲的他能够回来,但我发现他变得十分陌生,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便失望至极,暴怒发狂。”

余果问:“那么您现在能够理解他了吗?”

叶如海抹了一把眼泪,叹息:“我不能说百分之百了解,但至少现在的我已经知道了喜欢同性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当年,是我的狭隘和自以为是伤害了他!”

“那么如今您愿意和我们一起彻查这件案子吗?”余果循循善诱,终于说到了正题。

叶如海面带犹豫:“是不是叶麟……”

“不,不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是我们第九局的局长上官游的决定。另外,我们发现了新的线索。”余果简略地把他们发现六芒星的过程讲述了出来。

叶如海难掩心里的激动:“真的,真的有线索了!太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愿意加入你们的调查,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生锈的老胳膊老腿!”

“不,我们不嫌弃!”站在厨房门口听见他们对话的叶麟扑到叶如海怀里,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爸,你终于想通了!”

叶如海面有愧色,他紧紧地抱住她拍了几下:“爸以前做错了,现在想弥补还来得及吗?”

叶麟重重地点头:“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我们一起抓住杀害哥哥的凶手,把他绳之以法,让他再也不能为非作歹!”

“好,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们,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父女俩冰释前嫌,扶着彼此坐好,给对方擦眼泪。

余连在余果的意识世界里打趣道:“小果果,没想到你这么体贴人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麒麟姐?”

余果:“不是。”

“真的一点点都没有?”

“好吧,我喜欢她,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第九局的人我都喜欢,他们……都挺好的。”

余连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你开导人一套一套的,我听着快感动得哭了。唉,一家人就该相互理解、相互扶持啊。”

“哥,我有你就够了。”

“嗯!我知道你不想知道爸妈的事,不过他们并不是抛弃了我们,只是……”

“哥,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知道那些往事。”

“好吧。”

叶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叶麒被杀案的全貌,她拿出一个本子,准备记录父亲说的话。

她喊了一声:“果果,你在走神吗?一起来听听。”

余果乖乖在她身边坐好。

叶如海越看他余果越喜欢,他调整了一下起伏过大的情绪,说:“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多少,今天先把我记得的告诉你们,等明天我去找老所长,让老所长把初始卷宗和一些物证调出来,事情的全貌才更完整。”

“好,爸,您说吧!”

叶如海的嗓音嘶哑暗沉:“那是十八年前的初春,四月七日七点左右,我在家接到局里值班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从J市通往北上广的铁轨某段,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我当时眼皮直跳,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既然是在铁路上发现的尸体,铁路局第一时间应该通知了火车站派出所,为什么会通知我?追问之下,我才知道原来死的人是叶麒。他被发现时,上半身还穿着棉服,身份证就在棉服的口袋里,但下半身什么都没穿,**被人割掉,身上还有各种伤痕,血肉模糊……同事支支吾吾,说得并不详细,直到到了现场我才明白,同事是担心说出来我受不了刺激。这件事惊动了市局领导,我作为死者家属被带到了火车站,配合市局刑警接受询问。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家的,也不知道他在上车前有过什么异常,期间遇到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仇家。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又因为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冻了一晚,给尸检带来了困难,调查工作举步维艰。后来,市局有了更重要的案子要查,我才和老所长商量,把案子转到了金河区的派出所。”

叶麟把他说的话仔细地记录在本子上,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哪些东西有用,只能一股脑都记下来。

余果问:“尸检方面没能提供一些线索吗?”

叶如海道:“有是有,但很少。因为尸体在室外放置了太久,当时的尸检技术不如现在先进,法医只能推测出叶麒的死亡时间在四月七日的晚上,却推测不出更准确的时间。他被凶手虐待过,但奇怪的是他的反抗痕迹很少,也可能当时的他无力反抗。他脖子上的勒痕是一种绳索造成的,但在现场没有找到这件作案工具。至于他下体的伤口,非常粗糙,不像一刀割下来的,比较像被砸烂后撕扯下来的。”

余果和叶麟对视一眼:“这个特征和许愿案相同!”

“他背上的六芒星是什么样的?”叶麟打开手机,把许愿背部的照片给他看,“爸,您看清楚,是不是一样的?”

叶如海有点不确定:“很像!但我不敢肯定,最初的尸检照片应该还在所里。”

然而第二天的档案提取工作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老所长丁盛的态度有些漠然和古怪,他听完了叶麟阐述的理由,把脸转向叶如海:“你也想重新追查这件案子?”

叶如海坚定地点头:“对!”

丁盛深吸了一口气,眉心的皱纹全部挤成了一道沟壑,他看看面前的三人,有些想要叹气,却迟迟没有叹出来。

“老丁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叶如海表情惊疑地看着他。

丁盛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表情:“我早该料到的,你骨子里的执拗和正直是怎么也改不了的,你和我终究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起身走到办公室的保险箱前,背对着他们输入密码,打开了门,然后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了他。

“当年叶麒的死并不是毫无线索,只是当我看到这枚六芒星后,利用职权和各种机会阻止了你们继续查下去。我利用你对叶麒同性恋的憎恶和内心的愧疚,加深你的消极情绪,暗示你不要继续坚持。对其他同事,我借由其他案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并引导他们把怀疑方向集中在外地人身上,所以……”

听到他如此剖白,叶如海震惊而愤怒,抓住他的肩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了,你学过心理学,你好像还会催眠……你当年是不是对我实施了催眠?难怪我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当年退缩的我一点也不像自己!”

丁盛满脸苦笑,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懊悔的神色:“老叶,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你没能找到杀害儿子的凶手心里该有多么难受。但是,比起查到凶手,更重要的是你和叶麟的安危,我不想你们无辜地卷进那个无底深渊。”

“什么无底深渊,你给我说清楚!老丁,老丁!”叶如海松开手,他惊异地发现刚才还精神十足的丁盛突然间被抽走了气血,宛如一棵瞬间衰老的植物,往地面倒去。

余果和叶麟立即上前,检查他的瞳孔和脉搏。

“怎么回事,他的脉搏快没有了!”叶麟迅速俯身,对他进行心肺复苏。

叶如海脸色苍白地后退到旁边,用座机拨打了120。

余果接受过急救训练,帮助叶麟观察丁盛的体征变化。

“他两眼无神,瞳孔涣散,皮肤颜色暗淡,耳垂褶皱,嘴唇微张,四肢冰冷……”余果一时间想到了好几种突发疾病,如果救治不及,他猝死的概率很高。

余连厉声道:“根据他的体征表现,心脏性猝死的可能性最大!”

“不会是心脏病和脑梗吧,平时老丁的身体是我们几个老家伙里最好的啊!”叶如海的焦虑又痛苦地喊道。

余果让余连在办公室里扫描,看有没有急救药物。

“没有!”

“麒麟姐,你继续做心肺复苏不要停!”

叶麟已经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满头大汗了。

余果冲出办公室,在整个派出所询问谁有速效救心丸,得知老所长突发心疾,好几个人都慌了,他们闯进派出所医务室,拿起医药箱,把唯一的医生拖上了楼。

医生和叶麟交替进行心脏复苏,并把速效救心丸喂给丁盛吃,但他迟迟咽不下去,很快停止了呼吸。

“不不不!”叶麟显然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使劲儿捶打丁盛的心口,然而毫无作用。

余果觉得他猝死的过程太快了,他们已经第一时间进行了急救,怎么会救不回来?

余连带着疑惑扫描了丁盛的身体,突然惊呼:“我的系统不具备CT功能,但我刚才扫描丁盛的身体,检测到他心脏部位有一块非常微小的金属体!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会是好东西!”

“他的心脏过去一直健康吗?”余果询问派出所的医生聂久。

聂久还没从震惊和悲痛里恢复过来,他回想了一下哽咽道:“上个月才做过体检,老所长的心脏没有问题啊。”

“那就奇怪了,我怀疑他的死亡原因不是心脏性猝死,申请解剖吧。”余果对伤心的众人说道。

Y市市局的法医对丁盛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在余果的暗示和引导下,他们也怀疑丁盛的心脏有问题,最终在心脏内发现了一枚构造精细的微型电极。

余连扫描分析后表示:“这种电极本身是无害的,但坏就坏在它被植入了丁盛的心脏。人的心脏是一个很特殊的器官,它之所以能够运作,心肌细胞起了很大的作用。心肌细胞的细胞膜隔离了细胞质和细胞外的物质,细胞膜上镶嵌的蛋白质可以通过并主动搬运钾离子和钠离子,而这些离子是带电荷的!当心肌细胞膜兴奋时,会产生一种称为兴奋-收缩耦联的机制,使得心肌细胞组织发生生物化学变化,将电能转换为机械能,从而使肌纤维收缩。我们日常所知的心电图就是根据这种原理应运而生的!简单来说,人的心脏内是带有电荷的,而这种电极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可以破坏心肌细胞的工作,让电荷的转化变得异常。”

“电荷异常的结果会导致心脏出现电路障碍,无法正常工作,导致丁所长猝死!”余果脸色深沉,“但电极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余连回答:“应该是丁盛情绪过度激动所引发的,你最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叶如海。他年纪大了,受不起这种刺激。”

余果当然明白这点,他隐瞒了诱因没说,只把原因归咎这枚电极的存在。

叶麟觉得匪夷所思:“好端端的,丁伯伯心脏里怎么会多了这么个东西!”

“这枚电极非常微小,完全可以通过强心针这类针头植入心脏,只是丁所长怎么可能会任由别人对自己做这种事呢?”余果认真地思索。

叶如海强打起精神分析:“他会不会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植入了电极?你们想想看,什么时候他会放松警惕,任由旁人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

“我知道了,体检的时候!”叶麟立即顺着这个方向去查,果然有所收获。

“丁伯伯在一个月前体检时,他的女儿当时等候在外面,足足有半个多小时,丁伯伯才出来。他说自己好像睡了一觉,而且出门时还觉得困倦。”叶麟认为这家医院有重大嫌疑,当即对上官游打报告,说要搜查并审讯当日为丁盛做体检的所有人员。

上官游没有马上答应:“我们已经下飞机了,半小时内能赶到你们那儿,你们先监视这家医院,等我们到了一起行动!”

Y市金河区荣光医院是一家建立于二十多年前的老医院,在当地口碑极佳,从未出现过医患纠纷和医疗事故。叶麟和余果初步调查这家医院的背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既然医院没有问题,那就是个别医生有问题。”叶麟捧着热乎乎的摩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她盯着体检部的大门。

余果认为这种没有针对性的监视非常无用,却没有表露出不满。他正和余连通过荣光医院的局域网,从体检部的电脑系统里调取该部门所有医生的资料。

余连首先筛查这些医生是否有案底,再分析他们的个人资料、履历和家庭背影,分析他们犯罪的可能性和概率。

发现余果半天没说话,叶麟问:“你是不是和余连在做什么?”

余果迟疑片刻,没有隐瞒的意思:“余连在调查体检部所有医生的资料,根据他们的基本特征和从业经历、人际关系分析他们是否具有犯罪动机和犯罪概率。另外,余连的人像面部识别系统已经趋于完善,可以利用统计学和算法,根据这些医生的面部细节,分析他们近期内是否存在犯罪的倾向。”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老大还不知道你在擅自行动吧,不过……余连倒是挺主动的。嗯,所以你们分析出什么了吗?”叶麟本来就讨厌复杂的办案流程,墨守成规和中规中矩可不是她的风格,她凑到余果身边,撞了撞他的肩膀,“我不会对老大告密的,查到什么了你透露一点?”

余果瞄了她一眼:“我还没有查到有用的东西,余连的这套人像面部识别系统运转有些慢,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

“唉,那还是要等,真是无聊。”叶麟挠了挠盛装摩卡的纸杯,撇了撇嘴。

余果看到一名医生从体检部走出来,轻声道:“这个医生你有没有觉得眼熟?”

叶麟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大众脸,很普通啊,没印象。”

余连的系统发出嘀嘀声:“小果果,这个医生和逃犯许忠的面部数据有85%吻合!”

余果唰地站起来,背对着走廊,面对叶麟无声地说道:“他是许忠!”

叶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按在了腰间。

余果稍稍弯腰,伸开手臂将她拥在怀里,贴在她耳边说道:“余连的系统是不会出错的,那个医生一定是许忠!他应该做过面部微整手术,但我们现在还不能逮捕他!”

不能逮捕的原因,他们心知肚明——体检部的医生与丁盛的死有关,如果他没有参与,那就是其他人。若因为多年前的案子逮捕了他,势必会惊动了那个嫌疑犯。如果刺激到对方狗急跳墙,趁机逃走,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就会断了。

所以,他们只能按兵不动。

叶麟疾恶如仇,对多年前许忠犯下的罪行仍然记忆犹新,一时间她难掩愤怒,只能紧紧抓住余果的手臂,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激烈的情绪。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余果连忙把叶麟松开,回头一看,发现第九局的其他成员齐聚一堂,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刚才出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白烈。

“没什么,事情有点复杂,稍后我再和你们解释。”余果站直了身子,表情淡然地对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上官游和李跃然的表情如常,钱钱一脸戏谑,白烈则一脸不解。

“这里不是谈私事的地方,我们站在这里太显眼了。除了白烈,其他人跟着我到安全通道去。”上官游歪了歪头,指向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安全通道。

余果和叶麟走在一块儿,肩膀时不时靠在一起。

李跃然看了他们两眼,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确定安全通道内空无一人,叶麟低声把她和余果这两天的经历描述了一遍,并附上了她个人的想法和推测。

“我认为丁盛是叶麒谋杀案的知情人之一,他死得这么突然,恰巧说明了这起案件的背后有操纵者,而且此人神通广大,仿佛提前预知了我和余果的到来,在他的心脏里植入了微型电极,甚至预料了只要我们质问他当年的事,他的情绪会异常激动,从而触发电极,诱发他心脏性猝死。”

上官游点点头,问余果:“你也是这么看的?”

“我的判断基本和麒麟姐一致,丁盛对叶如海和叶麒心怀愧疚,所以才会在遭到他质问时无法控制情绪。他不是凶手,却对六芒星有所了解,且非常忌惮。”

“如此说来,六芒星是关键。可惜啊,丁盛已经死了,六芒星究竟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依然没有人知道。你说他忌惮六芒星,莫非杀害叶麒和许愿的是一个犯罪组织?他们以六芒星作为杀人特征,且有割掉死者器官的行为,这是一个重要的调查方向。跃然,你抓紧时间做一个犯罪心理分析,判断一下团体作案和个人作案的概率各是多少。”上官游下达命令。

李跃然:“好的!”

上官游皱眉看向余果:“你在这里监视了这么久,余连是不是又入侵医院电脑了?有什么发现?”

余果摸了摸鼻子,说:“体检部非常安静,不知道其他时候如何,至少今天这个时间段来做体检的人很少。体检部今天上班的医生有两男两女,平均年龄不大,在三十四岁左右。我发现护士和其他部门的医生对体检部都很羡慕,他们都说这是一个养老部门,平时干活最少,工资却不少拿,还不用加班和倒班,可谓是最清闲和最舒服的部门。”

“你有怀疑对象了吗?”

“暂时还没有,哦,不,等等……余连的分析和比对结果出来了,有两名医生在近期内具有犯罪的可能。一个名叫张辉辉,三十二岁,男性,一年前从心脏外科调到这里,根据档案显示,他因为左手受伤无法再做手术,才会被医院更换了工作岗位。此人家庭成分简单,父母健在,上面有一个姐姐,看似家庭和睦,但他曾经离过婚,儿子判给了前妻。他上个月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一笔钱,用信用卡找银行贷了十万块钱,昨天他刚刚还上。”

余果浅笑:“因为张辉辉的手机支付宝绑定了信用卡,所以他能顺利地顺着网络查明他的收入开支和借贷情况。”

“张辉辉刚刚还了贷款,这笔钱从哪里来的?”

“根据收支记录,十万块钱是从一个名叫‘安然建设’的支付宝账号打到他账上的。”

上官游:“那就查清楚这个‘安然建设’的底细!钱钱,这件事交给你了。余果,你接着说,第二个嫌疑人是谁?”

“余连分析出的第二个嫌疑人名叫房秋华,女性,二十六岁,已婚,有两个儿子。她刚和丈夫离婚不久,独自抚养孩子。余连查到她名下刚多了一套房产,是全款买下的,总价一百五十万,而她并不像能拥有这么大一笔存款的人。”

“好,房秋华就让叶麟去跟进,务必把她最近一周的行踪和做过的事摸清楚!”

“好的,老大!”

钱钱表达意见:“丁盛体检那天,经手的是哪几个医生,我们一一排查应该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监控录像不能不查!”

“不错,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和余果,有余连在事半功倍。”上官游看向余果,“我看出来你和叶麟有事瞒着我们,现在能说了吗?”

余果点头:“刚才我们遇到了一个医生,他从体检部走出来,余连的人像识别系统显示,此人和逃犯许忠面部细节吻合程度极高。”

“你说谁?许忠!”上官游反应激烈地捏住了他的肩头,“那个强奸亲生女儿而且将她杀死抛尸鱼塘的畜生?”

“就是他。”叶麟因为咬牙过猛,整个人战栗起来。

上官游拔出腰间的手枪就要往外冲:“我这就把他抓起来!”

“老大不要激动!”

“老大冷静点!”

“我们现在还不能逮捕他,至于原因,你比我们更明白。”余果按住上官游的手,眉宇之间仿佛闪过一丝戾气。

他也有控制不住怒气的时候,但刚才他忍住了,他相信上官游也可以。

“不错,你们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余果,你真的确定那人是许忠吗?”上官游又问了一次。

余果:“我相信余连。”

“好吧,我们再让他逍遥几天!等我们确定了给丁盛植入电极的凶手是谁,就立刻逮捕他。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许平安。”

“嗬,许平安?他那样猪狗不如的东西也想平安?真是痴人说梦!”上官游冷笑不已。

李跃然推了推眼镜:“所以那会儿余果抱住叶麟,是担心她一时激愤上前抓住许忠?”

余果歪了歪头,试图从他波澜不兴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嗯,是啊。”

钱钱和上官游都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们早就知道叶麟暗恋李跃然,无奈李跃然始终不开窍,迟迟接收不到她爱的信号,让他们这些旁观者很是着急。如果李跃然再误会余果和她关系暧昧,这段感情怕是要无疾而终了。不过他刚才主动询问,说不定余果歪打正着了,让他开了窍。

上官游和钱钱无奈地对视,同情地看向叶麟。

叶麟倒是没怎么难过,反正李跃然在感情上迟钝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她现在的注意力全在案子上,也不应该分心去烦恼这种事。

“好了,我们分头行动吧!”她说。

钱钱先用他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全国工商注册信息网,查询“安然建设”这家企业,发现这是一家房地产公司。随即他顺藤摸瓜,从房屋买卖中心查到张辉辉不久前卖掉了自己的房子,所以才能刚好还上欠款。

“看来不是他。”

余果和他紧跟着来到荣光医院的安保部,整个医院的监控摄像头有几百个,但体检部内只有六个。

“怎么只有六个?”钱钱询问安保部经理,“我看你们医院的体检部面积不小啊,怎么只安装了这么点摄像头?该不是你们偷懒,少装了吧?”

安保部经理连忙解释:“不是,绝对不是!体检部虽然地方大,但能够安装摄像头的地方其实不多。现在的人大多讲究隐私,来医院体检的病人也是有隐私的。除了在走廊和部分医生办公室门口安装摄像头,其他例如CT室、B超室、心电图检测室内,检查时或多或少需要病人撩起衣服或脱掉衣服,这要是有摄像头哪里行呢?”

钱钱对此表示理解:“可在医生工作的地方安装摄像头,这应该属于常规操作吧?”

安保部经理有苦难言:“我实话告诉你,前年咱们医院出了一件丑闻,一个女医生在办公室内换衣服的视频被人发布到网上了,引起了大量转发。那位女医生被迫成为网络红人,不但气愤而且倍感羞辱,她起诉了咱们医院的安保部,导致当时那批员工全部离职,医院还赔给她一大笔钱。自从出了那件事,医院的领导对摄像头的管控就极为严密,命令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该装摄像头的地方一定不能装。”

钱钱得知这个事实,有点沮丧地和余果说:“体检部的B超室内没有监控,那我们怎么能够判断当时给丁盛做B超的医生都有谁?”

“B超室门口三米外有一个摄像头,先从它开始吧。把丁盛进入B超室的时间作为节点,检查前后一个小时的录像多看几遍,争取不要漏掉一个人。”余果不相信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个人能在犯罪过程中毫无瑕疵。

钱钱握紧了拳头:“好,就按你说的做!”

两人查看录像的同时,余连也没闲着,他使用自己的人像面部识别系统和人像分析系统,把这个时间段出现过的医护人员都重点标记出来,截图保存。若发现异样,他就一帧一帧地进行分析。

余果和钱钱几乎同时发现了许忠:“丁盛做B超的这段时间,他进过B超室!”

“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能做什么?”

“当时B超室内还有谁?”

余果立刻回答出来:“房秋华和一名叫周莱的护士。”

“看来房秋华的嫌疑更大,她明显拥有更多的作案时间。”钱钱指着屏幕说,“这个叫周莱的护士,你和余连查过了吗?”

余果:“现在就查,有了!周莱刚到这家医院工作,上个星期才刚刚转正,风华正茂,前途光明,没有作案的动机。而且她家境不错,单身,也不存在感情问题。”

“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单独和周莱聊一聊。”钱钱说着,给上官游发送了一条微信。

“我仍然不放心许忠,他胆子真够大的,作为一个杀人犯,竟然敢改名换姓做了一名医生?哎,不对啊,他一个农村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医生呢?这学历肯定是假的吧!”钱钱怀疑道。

余果摇摇头:“余连说,许平安的学历证件没有问题,医院应该是查不出什么,所以才会雇用他。我推测,帮他捏造假身份的不是普通人。”

“这么说,有人在背后帮他?他那么穷,对方应该不是为了钱,那么是为了……其他的什么。比如说,在体检部安插他这枚棋子,在必要的时候为这人办事!”钱钱恍然大悟,拍了一把大腿,说道,“是许忠!植入丁盛心脏里的微型电极绝不是一般人可能拥有的,命令他这样做的人要杀丁盛灭口,就是为了不让丁盛说出有关六芒星的秘密!而吸纳他,并为他捏造假身份的组织一定和六芒星有着莫大的关系!说不定六芒星代表着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他们四处物色像他这样的罪犯,帮助他们改头换面,进入崭新的工作领域,使其心甘情愿为组织工作,这真是太可怕了!”

余果对钱钱丰富的联想能力表示出钦佩:“我要把你的想法记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钱钱略带羞赧地摆手:“我没有证据,只能大胆猜测。你呢,觉得许忠和房秋华哪一个的嫌疑更大?”

余果抬起头问他:“你知道在医院做体检时,和患者接触最多的人是谁吗?”

钱钱有些茫然地挠头:“应该是……护士吧。”

“因为护士承担着为患者打针、脱衣、穿衣、穿鞋的琐碎工作,有时候遇到行动不便的患者,还需要搀扶他们,为他们转达医生的吩咐。所以,如果有人让丁盛服用安眠药使其沉睡,你认为谁最容易得手,且不容易被人发现?”

面对余果的问题,钱钱缩了缩脖子:“你说得对,比起医生,护士才是和病人接触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的人!哎,我怎么没想到?可这样一来,岂不是三个人都有嫌疑?”

余果的设想简直比钱钱的还要复杂和恐怖。

钱钱的脑袋有些发麻:“等等,如果你的思路是对的,那么许忠是监督者,房秋华和周莱是执行人?天哪……这太吓人了!”

他无法想象在一家医院里,同时有三个人参与了一桩谋杀案,而且被害者还是公职人员,一位派出所的老所长。

一段视频快进后,余果把录像暂停,将某个镜头放大,犀利地指出:“丁盛刚离开没多久,房秋华和周莱分别离开了B超室。”

钱钱这下服气了:“看来你的判断才是正确的,房秋华和周莱如果不是心虚,不可能如此迅速地离开。”

余果:“或许不是心虚,而是她们必须及时处理注射电极所用的工具。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不管她们使用的是不是医院里的器具,都必须马上处理干净。”

“那怎么办?就算你推理出来了她们是执行者,我们依然没有证据证实这一点啊!”钱钱焦躁地皱眉。

余果轻笑:“你不用担心,既然我们锁定了她们俩,就一定有办法让她们露出马脚。”

检查完监控录像,他们与李跃然会合到一处。

李跃然这边得到了有关许愿案情的新进展:“许愿背后的六芒星经过法医证实,的确与叶麒背上的一致。只可惜当年给叶麒做尸检的法医并没有留下详细的数据,有关那颗六芒星的深度、刀痕方向、血液凝结程度等都没有记录。而丁盛猝死,也与六芒星有关,我着重查找了一些六芒星的资料,并给我认识的一位符号学专家发送了邮件,请他提供帮助。方才我和他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什么?”余果抬起头来,迫不及待地问。

李跃然很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读过《达芬奇密码》这本书?在这本小说里,作者将六芒星的含义解释为男性和女性的结合,并隐喻了‘圣杯’的秘密。因为正三角象征着男性**,而倒三角象征着女性子宫,六芒星作为两者的结合,最直接的意义就是对阴阳结合的崇拜。余果,你从叶麟口中得知她哥哥叶麒是一位同性恋者,这没错吧?”

余果眼底溢出深深的忧虑:“没错,她是这么说的。”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同性恋意味着两个正三角的重合,而这恰好违背了六芒星的含义和主旨,这无疑触犯了凶手的信仰,所以当他发现叶麒是一个同性恋后,便以残忍的手法杀害了他。”李跃然这番宗教学和符号论彻底把余果和钱钱说蒙了。

李跃然叹了一口气:“许愿应该不是同性恋,现在赵队长已经查明,他生前一直在一家俱乐部工作,从大二那年就开始了。不止他,冯元强也在这家俱乐部上班,他们俩的熟客有七八个。”

钱钱十分惊讶:“现在的大学生这么缺钱了吗?既然如此,许愿被杀并不符合你刚才所说的六芒星符号论。”

李跃然:“但如果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以‘清扫不洁者’为宗旨的秘密组织呢?不是每个执行者都能领悟头领的信仰和意志,会对六芒星的含义产生偏差也不奇怪。例如高一级的执行者知道六芒星所代表的深层含义,对于违背阴阳结合的同性恋者进行虐杀,而低一级的例如刚进入组织的执行者,只了解到六芒星的表面含义,以为是对女性的崇拜,那么当然有可能对从事肮脏职业的男人产生杀意。”

“天哪,这太复杂了,我的脑子要爆炸了,果果,你听懂了吗?”钱钱抱着脑袋叫嚷。

余果稍稍蹙眉,点了点头:“我听懂了,跃然哥的意思是杀害叶麒的凶手和杀害许愿的凶手同属一个组织,但他们对六芒星的理解不同,所以挑选的对象、特征也不尽相同。”

李跃然微笑道:“你总结得很对。”

钱钱这下明白过来了:“要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往下查?”

“我估计六芒星应该不止出现这两次,凶手既然不是同一个人,作案时间又相隔这么久,那么十八年间恐怕还有人被他们杀害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听说过这类案子。”李跃然看向余果,“老大不是给你权限进入全国刑侦档案系统了吗?你让余连搜索一下,从叶麒案到许愿案这十八年间,还有没有与六芒星有关的案子出现?”

余果答应了,等候余连的搜索结果。

余连的语调里透出一丝惊叹:“李跃然还真有几把刷子,分析得挺准确的!我用六芒星作为关键词,起止时间按照他所说的设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搜索,结果发现有十多起和六芒星存在不同程度联系的案件。”

“都是凶杀案?”余果骇然。

余连回答:“不,各有不同。有一个出交通意外死亡的女性身上刻有六芒星文身。一位在住宅区火灾里死去的老人掌心里握着一枚六芒星。两个高中生在水库游泳时溺水身亡,岸边发现有六芒星的吊坠项链……”

余果:“你整理出来,我待会儿打印给他们看。”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