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3 血溅六芒星2

因为赵队长没有明确表示需要他们参与这起案件的调查,余果和叶麟尽管关心这起案子的进展,却没有主动询问。第九局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不得擅自插手地方警局的刑侦工作,除非对方要求他们施以援手。

“我不认为宁法医和赵队长需要我们的帮忙,你也看到了,那天宁法医对我俩是什么态度。”叶麟打了个哈欠,继续啃手里的油饼。

今天,他们继续留守第九局整理卷宗。

余果拿起米酒,吸溜溜地喝了大半杯,说道:“我觉得这件案子没那么容易破,说不定不到三天赵队长就会给老大打电话。”

“呵呵,但是你别忘了,老大和李跃然、白烈、钱钱都不在,只有你跟我这两个看起来最不可靠的家伙在,他们未必会求助的。”叶麟很显然对赵队长颇有微词。他们昨天不是故意要抢刑警大队的工作去做,只是习惯使然,询问了几个关键人物,就被赵队长委婉地请了出去。以她的心高气傲,估计要气上好几天。

余果怂恿余连和她组队打游戏,她象征性地推拒了一番,然后答应了。

结果游戏打到一半,她烦躁地退了出来:“果果,你这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哄呢!哼,我不玩了,我可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察。严伯伯交代的事情我们还没查出来,怎么能够玩呢?你说是吧,余连?昨天,你分析虐狗者可能在东辰大学,可是我们去了一趟,什么线索也没找到,怎么办?”

余果指了指电脑说:“所以我正在调查东辰大学的学生论坛。”

“学生论坛?莫非你还指望虐狗者会在论坛上发布新的视频?”叶麟凑到屏幕面前,“之前的虐狗视频他可是发布在视频网站上的,他应该不会往论坛上发吧?”

“按照这人的习惯,应当不会。但是虐狗视频多次被删,他发泄的途径受到了阻碍,心里一定憋着气。如果他真是东辰大学的学生或老师,应该会换一种方式来展露内心的不满,所以我想浏览这个论坛,找一找有没有比较偏激的帖子和言论。”

“你说得有点道理,但这么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余果对此毫不担心:“有余连在,他可以按照我的要求进行筛选,现在我看的都是符合虐狗者profiling的帖子和评论。”

“你也会做犯罪侧写?”叶麟惊奇地问。

“我只是半吊子,昨晚我给跃然哥发了一封邮件,附上了虐狗者的现有资料,今早我刚刚收到了他的回信。”

叶麟讶异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我都有点嫉妒了……但你这样好吗,他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余果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他可是一个工作狂,办起案子来废寝忘食呢!”叶麟面露担忧。

余果略带深意地看着她:“哦,麒麟姐喜欢跃然哥,所以你才这么担心他吧?”

叶麟立即反驳:“我……我才不喜欢他呢!谁会喜欢他那块木头!”

“原来你私下里叫他木头,嗯……你还埋怨他不解风情,你果然喜欢他。”余果托腮笑道。

“才没有呢!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叶麟红着脸转移话题,“你跟我说说,他都对虐狗者做了哪些侧写?”

余果一秒恢复严肃的神态,说:“目前国际刑侦组织把侧写分为五类:一、犯罪现场侧写(crime scene profiling);二,地理信息侧写(geographical profiling);三,心理侧写(psychological profiling);四,基于特定嫌疑犯的侧写(suspect-based profiling);五,心理尸检(psychological autopsy)。因为虐狗者只是虐杀动物并未杀人,又因为信息不足,跃然哥只好针对他在视频里表现出的行为进行心理侧写。基本跃然可以推断出这个人具有暴虐、偏激的心理状态,对动物没有怜爱之心。他缺乏正确的情感疏导,有可能平日里遭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但无从发泄,家庭关系一般甚至恶劣,没有交心的朋友,给外人的印象是稳重得体,与人无争,善于隐忍,但背地里他喜欢残暴的游戏,例如血腥味十足的网游。当然跃然说了,因为信息量较少,心理侧写有可能存在偏差。”

“哎,这样说的话,发表这个帖子的人有点像啊。”叶麟指着一个标题为《无限杀戮虐杀爽点高精分析》的帖子说道。

余果:“我也注意到了,写这篇帖子的人推荐了一款名为《无限杀戮》的网游,他详细地列举了这款游戏的爽点,也就是虐杀游戏人物的暴爽情节,还写出了攻略,他试图告诉大家在这款游戏里通过虐杀行为能够得到哪些快感。”

叶麟看得直皱眉头:“现在的大学生内心这么阴暗吗?这种游戏也有人玩?在游戏里虐杀的人有成年人、孩子、老人,少男、少女还有动物!啊,这确实符合虐狗者的心理需求!”

“发布帖子的ID名叫‘光明使者’,听起来似乎挺阳光的,但光明正是黑暗的反面,他起这个名字反而更有嫌疑。我已经私信管理员了,希望他可以提供这个ID的注册资料给我。”

“你如果没有表明警察的身份,对方恐怕不会提供资料。”

“先试试吧,也许管理员早就看这个光明使者不顺眼了呢?”

“哈,要是他不给,我们就让余连直接侵入校园局域网去查!”

“可以。”

两人等到中午,管理员依然没有回信,叶麟有些等不及了。余果吩咐余连入侵东辰大学校园网,拿到了“光明使者”的注册资料,注册人居然是他们昨天才刚刚见过的徐诞。

叶麟和余果对视一眼,决定与赵队长通通气。

赵队长还以为他们要打听许愿的验尸报告,听到他们说起虐狗者极有可能是徐诞,很是吃惊。他当即重视起来:“你们的发现非常重要,我这就派人将徐诞控制起来!一个小时后,我们在市局见。”

徐诞被低调地“请”到市局审讯室,他紧张地低头看向鞋尖,以缄默面对赵队长的问话。

“你为什么在学校论坛上发布《无限杀戮虐杀爽点高精分析》这种内容暴力的帖子?”赵队长的质问不带半点婉转。

徐诞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没有我们警察查不到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为什么发布那种帖子?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有暴虐倾向?虐狗视频是不是你的杰作?”

“什么虐狗视频,我……我只是发布了一篇游戏攻略啊。”

“呵呵,这只是简单的游戏攻略吗?充斥着暴力和血腥,尤其里面还有虐杀动物的情节设定!”赵队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眼前的徐诞,“你爸妈含辛茹苦供你读大学,就是为了让你整天玩这种游戏的吗?亏你还是一个研究生!沉迷暴力游戏,心理健康得了吗?被这种游戏影响,你怎么可能学得好!”

徐诞紧攥着拳头,额头上隐隐有青筋跳动。

“你们这些大学生啊,生活糜烂,不知进取,把父母和老师的话当作耳旁风,每天除了谈恋爱就是玩游戏,迟早要出事!”赵队长看到他,就联想到自己不成器的儿子,话不由得说重了些,“游戏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看你,这不就犯罪了吗?”

“你知道什么!”徐诞突然间站了起来,他目露凶光,撕扯着喉咙喊了起来,“他们是生了我,养育了我,但他们就有资格控制我的一切吗?我玩点游戏怎么了,如果连这种方式发泄情绪都不被允许,那我早就疯了!”

赵队长不明白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研究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面色铁青地降低了声音:“你和家里是不是有矛盾?不管是什么矛盾,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谈谈,总有办法解决的吧……”

“呵呵,解决?他们从来不认为我的烦恼是烦恼,每天除了逼迫我学习,其他的什么都不关心。我在家很少说话,因为说了也没用,何必费那个劲儿呢……”徐诞眸子里充满了怨愤和戾气,“你问我为什么喜欢这样暴力、血腥的游戏,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只有在这个游戏里,我才感受得到自我,我才能体会到轻松和快乐!”

“你这样想是不正常的!”赵队长忽然感觉这次的问询非常棘手。

徐诞蓦然冷笑:“呵呵呵,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就跟我爸妈看我一样,仿佛见到了阴沟里的老鼠,觉得我只要不听从你们的话,就会变成一摊烂泥,无可救药。”

赵队长尴尬地说:“我没这么想。”

“游戏的事我交代完了,虐狗视频和我无关,我从未在现实里虐杀过动物。”徐诞冷声回答。

“你口说无凭,我们会搜查你的寝室,并且调查你,直到真相大白。”

“随便你们……我没做过,绝不会承认。”

“既然你玩这款游戏,应该知道里面有一个‘惩罚’环节,玩家如果抓到了情节设定里的反派,就可以实施‘惩罚’,是这样没错吧?”赵队长翻看资料问。

徐诞这次回答得很快:“没错,‘惩罚’环节是所有玩家最喜欢的。”

“那其中有一条‘惩罚’,是勒死对方,将他的脚趾切下来并塞入他的嘴中对吗?”

“是的。”

赵队长面色凝重:“你知道许愿的尸体被发现时是什么样的吗?”

徐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什么……样的?”

“他就如我刚才描述的一模一样。”

徐诞怔住了。

“所以我们才会怀疑你和这起谋杀案有关。你的不在场证明并非无懈可击,我找过你那四个同学,他们表示你们一起组队下副本的时间是在5:30,结束时不到6:30。但许愿的死亡时间在5:00-7:00,如果你动作够快,在许愿刚回到307寝室时就杀了他,并虚掩房门,回到307时正好可以登录游戏。”

“不不,许愿真不是我杀的!我想想我五点的时候在做什么……我在厕所里洗衣服呢!”

“有人可以证明吗?”

“没有。”

徐诞瞬间慌乱起来,他忽然抓住赵队长的手痛哭流涕:“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啊!我虽然心理阴暗,憎恨我爸妈,但不至于杀人啊……我……我和许愿一点也不熟,平时半句话都说不上,我为什么要杀他?求求你们了,放我走吧。”

赵队长头疼地掰开他的手,觉得他不大可能是凶手。

他走出审讯室时,看到了等候在走廊的余果和叶麟。

“唉,应该不是徐诞,他承认对《无限杀戮》这款游戏着迷,但不承认虐过狗,也不承认杀害了许愿。那孩子情绪起伏特别厉害,以他的心理素质来看,如果他真的杀过人,绝不可能刚杀了人就冷静地和人一起打游戏。”赵队长办案经验丰富,见过许许多多的杀人犯,徐诞刚才的反应实在不符合自己对杀人犯的认知。

余果和叶麟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沮丧。

赵队长的眉头依然紧锁,对他们招招手说:“你们不找我,我也要找你们过来的。许愿的验尸报告就在桌子上,你们自己看吧。”

叶麟:“赵队长,你是打算邀请我们第九局参与这起案子吗?”

赵队长低着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是的,至于原因你看过验尸报告就知道了。我……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奇怪了,他出去打什么电话啊,连手机都没拿走?”叶麟觉得赵队长有些古怪。她拿起验尸报告翻开第一页,表情还十分平静,但当她翻开第三页时,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

“啪嗒”一声,文件夹砸在了地上。

“麒麟姐,你怎么了?”余果捡起验尸报告仔细浏览,尤其仔细地阅读了第三页,这一页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照片的主体是许愿的后背,在他后背左侧对应心脏的地方,有人用刀刻下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从六芒星上残留的血迹和翻开皮肉的新鲜程度来看,刻下这个图案的人很可能是凶手。

“六芒星?”余果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六芒星的大小和方位竟然和那起陈年旧案里出现的完全一样。

余连忙问:“需要我整理六芒星的相关资料吗?”

“是的,越详细越好。”

余果走到叶麟背后,把手搭在她的肩头上,轻声说:“你一直没有忘记那件事对吗?”

叶麟狠狠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水,哑声道:“我怎么可能……忘得了。”

“只要你想查,我陪你查到底。”余果用这句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叶麟转过头,紧紧盯着他的眸子,问道:“那天你看的卷宗是不是……3015?”

“是的。其实老大和跃然哥早就有意重新彻查这件案子,但他们担心你,所以嘱咐我务必先瞒着你,等查到线索后再和你说。”

叶麟的眼眶更红了,她既感动又生气:“你们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十八年前那个只会哭的孩子了。”

余果:“嗯,没错,你早就长大了。”

“所以你告诉他们,别瞒了,不管是多么残酷的真相,我会勇敢地面对!这么多年了,我只希望得到一个结果,让我哥可以瞑目!”

叶麟目光坚定地拿起验尸报告,说:“我再看一遍。”

五分钟后,余果问她:“除了六芒星,还有什么细节与你哥的案子重合吗?”

叶麟眸色幽暗:“除了六芒星,勒死这点也是一样的。只是,当初杀害他的凶手没有切掉他的脚趾,而是……”

余果没有让她继续往下说,因为杀害叶麒的凶手割下并塞入他嘴里的是他的**。这种带有明确侮辱性质的行为,不但残忍,也令死者家属格外不能接受。

“我一直想不通,该有多大仇、多大恨才会促使凶手那样对待我哥。”叶麟满脸痛楚地回忆,“我哥那个人,是一个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不管是摔跤的小孩,还是过马路的老人,他都会上去扶一把,他还经常去医院做义工,帮助了不少残疾人。他对我特别特别好,每次我被爸爸训斥,他都会抱着我出门买棒棒糖,一点一点地剥开糖纸,轻声细语地喂给我吃。但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在外出时失踪了,再发现他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余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得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线索的。”

叶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爸亲自带队调查这件案子都没查出凶手是谁,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怎么找?”

一提到哥哥,她难以克制自己消沉的情绪。更让她难过的,是叶父这些年来对待这起案子的逃避态度。

余果:“麒麟姐的父亲也是警察?”

“嗯,我爸是刑警,他是我们家乡最受人尊敬的刑警。他一辈子刚正不阿,平时在家也不苟言笑,对我和哥哥要求严厉。其实我一直不喜欢他,尽管他是一个好警察,却不是一个好爸爸。他对待我俩永远只有两种教育手段,打或者骂。”叶麟摇摇头,不想继续说了。

“你哥哥的死对他而言一定打击很大吧?”余果问。

叶麟蹙眉道:“打击肯定是有的,我哥死后,他就辞去了刑警的工作,一心在家伺候花草,很少出门,连过去相熟的战友也不怎么来往了。说实在的,我一直有种很荒谬的感觉,觉得他并未尽心尽力调查我哥的案子。他那个人向来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是非曲直必须要分得清清楚楚,不然觉都睡不好。但他轻易放弃了继续追查,在我哥死后一年就把卷宗封存,并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不要在他面前提这件事。”

余果认同道:“这的确有违常理。”

“连当刑警的爸爸都放弃了,我也慢慢没了心思,但老大和跃然怎么会……”

“他们无意中发现了这本旧卷宗,看到死者就想到了你。你从来没有对他们提起过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你成了警察,一定和他有关对吧?”

叶麟喟叹:“是啊,我一开始考上警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可我一直没有找到新的线索,就无法重新翻查,我……”

“现在机会来了。”

余果用指尖点了点照片中的六芒星,说:“这个是一个宗教符号,有着特殊的意义。凶手如果只是冲动杀人,随意物色目标,不可能特意刻上这么一个符号,所以凶手一定和死者有着某种关联。只是这种关联并不常见,因此很容易被人忽视。”

“六芒星究竟是什么东西?”叶麟问。

余果把余连整理的六芒星资料阐述了一遍:“六芒星源自印度教的古代宗派Tantrism,这个宗派崇拜女性,传承由女性教徒组成的乌拉迪亚派,其教义的中心是男性原理和女性原理的合一。Tantrism认为女性储藏有多种能力,多于男性的能力,这些能力包括了力量、能力、才能、勇气、生殖力、创造力、语言能力等,它认为通过得到女性体液并储存在脊柱内,从而打通身体里的阻塞部分,绽放‘神灵智慧之花’。六芒星还出现在炼金术中,被视为火和水融合在一起的象征,因为火的象征(向上的三角形)与水的象征(倒三角形)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六芒星。这种魔法阵可以用来聚集高级元素魔法,施展强力封印魔法,还可用来施展空间魔法和治疗魔法,所以六芒星魔法阵又被称呼为万能魔法阵。”

叶麟听得一头雾水:“你说人话好吗?”

“简单来说,六芒星象征着女性和男性的结合,也可以作为魔法阵来使用。”余果总结道。

“那……那和我哥有什么关系?”叶麟听了他的解释更加迷惑了。

余果也没有头绪:“我暂时猜测不到凶手的意图。”

“既然都是六芒星,同样的大小,还被刻在了相同的位置,是不是说明十八年前杀害我哥的凶手和如今杀害许愿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叶麟激动地抓住余果的手,“顺着这条线索去查,我们肯定能查到什么的对不对?”

余果不想打击她的信心,支吾道:“应当是可以的。”

“我曾经怀疑过范成钢,只可惜一直找不到证据。被杀的许愿这么巧是他带的研究生,你说……会不会又是他?”

余果不赞同她的主观猜测:“麒麟姐,我们还是需要证据。”

“对对对,我知道,这不是正在找吗?”

余连在余果的脑子里叹气:“小果果,你的心是越来越软了呢。”

“她好不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我哪里忍心夺走。更何况,她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余连的语调顿时变了:“我就在你身边啊,小果果,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余果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现在的余连虽然以他哥哥自居,但余果非常迷茫,失去了身体只剩下大脑的哥哥,被博士们在研究室里改造成人工智能载体,真的还是他的哥哥吗?在他的记忆里,余连始终保持着高大威武、精明睿智、沉稳坚毅的形象,但如今的余连呢?动不动就撒娇、吐槽,乱开玩笑,几乎没有一点过去的影子,除了他们共同拥有的儿时记忆。

“小果果,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太伤心了!”

“我走了一会儿神,对不起。哥,你说得对,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余果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他应当知足了,博士们是不会欺骗自己的,既然他们告诉自己这是哥哥,那他就是。

“嗯嗯!我最喜欢小果果了,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不就是查六芒星和死者、凶手之间的联系吗?我先从许愿和叶麒周围的人群查起,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接触过六芒星的人。另外,我觉得麒麟姐的父亲有些问题,他似乎一直在逃避儿子的死,不敢继续追查,我觉得必须要弄清楚。”

余果同意余连的想法:“那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叶警官。”

余果征求叶麟的意见,以女汉子自称的叶麟竟畏缩起来:“我……已经好几年没回过家了,我怕他不肯让我们进门。他年纪越大,脾气越发古怪了。”

“那你母亲不在家吗?”余果问。

叶麟神色稍滞:“我妈妈早就不在了,在我哥出事之前她就病死了。”

“对不起。”

“没关系,很多人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既然要回去,我不能空着手,你等我买点礼物,安排一下再启程好吗?”

“好。”

叶麟快速离开市局,余果则留了下来,对许愿案他还有些细节想要了解。

刑警大队的人很忙,他便溜进了法医宁慧的办公室。

“嘿,怎么是你?你干吗鬼鬼祟祟的,进来吧。”宁慧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她留了一头利索的短发,身材高挑,目光凛冽,即便低头写着报告,她给人的感觉也相当强势。

余果自来熟地搬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发现她桌面的观片灯上有数张CT片,其中一张是许愿的脚。

“你们第九局的人都这么喜欢给自己找事做吗?”宁慧出声问他,却没有抬头。

余果不以为意,回答:“许愿的背上刻着一个六芒星,这和十八年前的一桩谋杀案联系了起来,而那桩案子涉及麒麟姐的哥哥,我不能不管。”

宁慧诧异地扬起下巴:“你是说叶麟?”

“嗯,她的哥哥十八年前被人以残忍的手段杀害,他的背后也有一个六芒星。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新的线索,很有价值。”余果一边说,一边凝视许愿脚趾的CT片,“你鉴定出来他的脚趾是被什么东西弄断了吗?”

“断面很粗糙,凸凹不平,不会是手术刀这类的刀刃造成的,因为只要是刀刃切下的人体组织,切口的伤痕都是清晰可辨的。你看片子就能知道,他的这根脚趾整个碎裂了,我认为凶手可能先使用某种重物砸碎了他的脚趾,然后使用钳子这样的工具生拉硬拽把它扯断了。之所以说是扯断的,是因为断面有不少血肉粘连,肌肉组织也有受到外力撕扯的痕迹。”

“奇怪,凶手为什么做这么麻烦的事?就为了把脚趾塞进许愿的嘴里?”

“我看凶手十有八九是一个变态,他捶碎了许愿的脚趾,然后扯断后塞入许愿的嘴里,多恶心啊。”

“宁法医以前遇到过这种案例吗?”

“没有,但割去死者器官的凶手是出现过的,大多是为了泄愤,对于死者器官的处理都相当粗暴,不是扔到一边,就是进一步毁坏。”

余果请教:“既然能扯断脚趾,那凶手的力气理应很大吧?”

“在此之前,许愿的这根脚趾已经碎了,所以凶手扯断它不需要特别大的力气。但据我猜测,他一定使用了某种工具,然后利用夹钳夹住脚趾再撕扯,这样会更容易,徒手扯断还是不大可能的。”宁慧想了想说。

“那您能根据这个假设做一次物理实验吗?”余果提出要求。

宁慧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个少年对自己如此不见外:“我很忙的,这种实验……”

“我相信您能做到的,实验结果能够证明您的推测是不是正确,这样一来,赵队长他们可以着重寻找夹钳、锤子这样的凶器,您说是吗?此外,勒死许愿的凶器找到了吗?”

“这是赵队长他们的工作,你应该去问他。”

“好的,刚才麻烦您了,真是非常感谢。”余果礼貌地道谢。

余果离开后行走在走廊上,余连和他展开了讨论。

“小果果,你认为凶手是男人对吗?”

“有力气杀人的,一般很少是女人。但上个案子证明女性杀人犯行事更加谨慎和周密,所以我现在不能断言凶手的性别。”

“许愿独来独往,人际关系不好查啊。”

“我相信赵队长他们会有办法的,他打工的地方非常关键。”

“你不觉得他被人勒死之前没有反抗,这是一个巨大的疑问吗?”

“啊,验尸报告里写了,在许愿的胃部残留物里没有发现安眠药、迷药和毒药这类东西,所以宁法医推测凶手大概先打晕了他,让他无法反抗。但他脑部和脖子上没有伤痕,凶手是如何致他晕厥的,还不得而知。”

“会不会是挥发性强烈的迷药,例如乙醚?”余连揣测。

“乙醚要致人昏迷需要达到一定的剂量,而且使用过乙醚的房间里会残留有气味,但冯元强和我们进去时没有觉察。从各种细节上看,这个凶手相当谨慎,鉴证科没有在寝室里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他们提取的指纹和脚印都属于许愿、冯元强,没有第三个人的。”

余连:“没有第三个人的指纹?”

“嗯,是啊。”

“难道他们寝室平时没有同学过来串门的吗?许愿孤僻就算了,冯元强应该不是的吧,他看起来人缘不错,平时就没一个人来寝室找他吗?”

余果停住脚步:“是啊,305寝室整洁是整洁,但地上是有灰尘的,他们也不像那种有洁癖,会天天拖地的男生。这么说是有点奇怪。”

“难道凶手进去时,是穿着鞋套的?”余连噘着嘴巴,“现在凶手的素质真是越来越高了,犯案之前都知道戴上手套和穿上鞋套。”

余果身形一震:“如果是冯元强杀的人,这些疑点就迎刃而解了。”

“哇,但是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啊,还有美女和他一起吃饭呢!”

“谁能保证他在吃饭途中没有偷偷离开并返回寝室呢?毕竟,从他下课到回到寝室之间有足足有两个小时。走,我们这就去东辰大学。”余果雷厉风行,给赵队长发了一条微信后迅速离开了。

吃晚饭的时候,余果站在冯元强所说的食堂面前,拦住一位同学问:“请问这间食堂一共有几个出入口?”

“啊?我还真没数过,哎,是你啊。”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这次他遇到的男生正是叶麟昨天搭讪过的其中一个。

“我叫徐臣臣,你叫什么名字啊?”他生性活泼,这都第二次见面了,他自然要交个朋友。

余果对他印象不错,说道:“我叫余果,年年有余的余,果实的果。”

“好名字啊,你姐姐今天没来吗?一起吃饭吧,正好我哥们有事没来,我们还能聊聊天。”徐臣臣不等他回答,就热情地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往食堂里带。

余连:“好气哦!我也想这样和你吃饭!”

这个余果还真没办法办到,他只好装作没听见,跟着徐臣臣往里走。在徐臣臣的殷切眼神下,他吃掉了一份徐臣臣极力推荐的黑椒牛柳盖饭。

有了一起吃饭的友谊,余果以暑假调研为由,心安理得地请他帮忙。余果计算这间食堂的出入口,并统计从这里抵达冯元强宿舍的线路。

徐臣臣单纯直接,没有深想,他热心地帮余果规划了数十条线路,后来接到舍友的电话他才告辞走了。

余连不屑道:“这点小事交给我,三分钟就搞定了,还需要他?”

余果把线路图整理好,放进背包:“他是这里的大学生,仅凭这点就很有用。学校里的许多事是不会发布到论坛上的,要知道冯元强、许愿、徐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从同窗入手是最好的。”

“但徐臣臣和他们不是一个系的!”余连反驳。

“可他是学生会的干部,你不觉得这是一条捷径吗?据他所说,自己的好友是材料系的,徐诞和冯元强是材料系的高才生,他必定会知道一点事情。”

“哼,那又怎么样?你这么查太慢了!我直接入侵冯元强的电脑多省事啊!”

“但有些人是不会把秘密记录下来的,目前为止冯元强的表现毫无破绽,如果他真的和许愿的死有关,会在电脑里留下什么吗?”

“可是……”

余果:“你别可是了,我自有主张。”

次日,徐臣臣带着好友方嫒和余果见面,方嫒听说他想问有关冯元强的事,表情变得有点凝滞:“你打听他做什么?他的舍友许愿刚刚被人杀害,我们都怀疑他是凶手呢。”

余果淡淡一笑,说:“我马上是材料系的大一新生了,看到教学楼里贴出的奖学金获得者名单里有他,所以才想问问。小姐姐,你刚才说死了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嫒松了一口气,说:“只要你不是他的亲戚就好!冯元强这个人啊,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尽管现在还有不少人被蒙在鼓里,但我们几个人早看穿他了。他平日里温和有礼,乐于助人,很受欢迎,但他背地里脚踩两条船,明明早就有女友了,他还追求姗姗,真不是东西!”

“姗姗又是谁?”

“姗姗是我的舍友,也是材料系的。她长得一般,但家世很好,我估计冯元强看中了她这点,所以死皮赖脸地要追她。听说许愿死的那天,他还把姗姗约出去吃饭。”

余果不解:“既然你们知道他脚踩两条船,为什么姗姗还要答应他一起吃饭呢?”

“还不是因为冯元强学习成绩好,姗姗对材料学根本不感兴趣,每次考试都要挂科,但冯元强就不一样,只要他愿意提供笔记,辅导一二,姗姗就能顺利过关。昨天他以此为借口把姗姗约出去的,谁知道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她都快烦死了。”方嫒语调讥诮地说。

“冯元强中途离开过吗?”

“没有吧,姗姗昨晚回来就跟我埋怨,她想上个厕所,冯远强都要在门口守着,可把她恶心坏了!”

余果不由得皱眉,这么说冯元强并没有杀人的可能?

余连幸灾乐祸:“小果果,你推测错了哟!”

“那冯元强对宗教或魔法感兴趣吗?”余果继续问方嫒。

方嫒十分诧异:“这我哪里知道,不过姗姗提起过,说冯元强不喜欢神怪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信教或者喜欢魔法吧。”

余果心道:我要亲自试探一下冯元强才行。六芒星在国内很少有人认识,如果认识那就多半是因为星座、宗教文化了解到的。

冯元强认识余果,试探的事情不能由他来完成了。方嫒看着热心,但目光里透着防备和警惕,倒是徐臣臣比较适合。

余果随意扯了一个话题,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他让余连把统计出来的路线图投放在自己眼前,静静地思考。

“怎么,你认为冯元强有可能偷偷跑回寝室,杀了人之后再回到食堂?”余连觉得难度有点大,“就算跑步,从食堂回到他们宿舍,最快也需要十分钟,一来一回可是二十分钟。”

“那骑车呢?”余果看向路边的共享单车。

余连重新计算数据:“骑车的话,把这种可能性提高了,来回十三分钟足够了。如果冯元强昨天在5:00-7:00骑过车,他的APP软件一定会留下记录。”

“不错,所以我们需要调查他的手机。”

余果查案向来雷厉风行,他查到一个线索会立即进行到下一个。他站在冯元强的宿舍楼下,给赵队长打了电话,得到了同意,便上门去讨要手机。

冯元强歇在307,对于他的再一次到来非常意外:“你不是白天那个……小警官?”因为余果年纪小,所以不会给人特别强烈的威慑感,是以他并不怕他,请他进门之后还问了他几个问题,“你们警方有线索了吗?今天徐诞被带走了,我还挺紧张的,幸好他不是凶手。徐诞因为受惊过度,回家住了,所以现在这间宿舍就我一个人。”

“他一直一个人住吗?”余果问。

“不,307是两人间,他当然是有舍友的。但他舍友只交钱,常年不在这里住,他的舍友是一个富二代,只把这里当作一个临时休息点。”冯元强给他倒了一杯果汁,然后拘谨地笑了笑,“我这人话多,你不要介意。”

“没有,你待人接物都很好。”余果随口称赞了一句。

余果接过他的手机,让余连立刻扫描并下载他手机上的短信、微信和通话记录,以及手机云端储存的所有照片和视频。

余果随意地翻了翻,几分钟后把手机还给了他。

“这就行了?”冯元强没想到检查过程会这么快。

“行了,本来是例行检查,白天他们都太忙了,忘了而已。你刚才提到的范老师,是材料系的老师吗?”

“对啊,范老师全名范成钢,是材料系的硕士生导师,许愿也是他带的学生。他讲课虽说死板了点,但对我们几个学生特别好,经常会带着我们做实验,还给我们介绍兼职的工作,所以我们都很喜欢他。”冯元强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

“看来你们师生关系不错,如果你想起来一些什么和许愿有关的事,可以随时找我。”余果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打开,递过去,“你加我吧。”

“哦,哦哦!”冯元强不太情愿把余果加为好友。

他走出307时看了一眼被警戒线封锁的305,心里有些佩服冯元强的恢复能力。舍友才刚死,徐诞都回家住了,他却能在案犯现场的对面住下去。

“冯元强就算不是凶手,也是一个知情者,他绝对隐瞒了一些事。”余连虽然没有五感,却莫名地讨厌他。

余果:“他刚才扫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往他手机里植入了一个病毒?”

“嘿嘿,一个很小的病毒啦,我能监视他手机的动态,以及窃听他的电话。”

“擅作主张!”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嘛……好嘛,小果果,我下次不敢了。”

“哼。”

余果向来拿余连没办法,余连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他也不愿意拘束得太紧。像今天这种事,余连没有征求自己的意见就做了,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但冯元强的确有问题,监视起来的确很有必要。

“小果果,刚才他提到的范老师我觉得有点耳熟,你呢?”余连聪明地转移话题。

余果想了想,说:“范成钢确实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余连在记忆储藏系统里搜索,叫了起来:“原来是他啊,顾子蒙的姑父,我还对他们家那个跋扈的女儿记忆犹新呢。”

“是他?”余果回想起来,“顾子蒙和顾薇薇吵架那天,叶麟被范小雪撞到,那孩子倒打一耙,说让她赔棉花糖,他原来是这里的老师……真够巧的。”

“就是说啊。”

余果对范成钢一家人的印象很糟,觉得他不可能像冯元强口中描述得那么好:“哥,你有空的时候查一查这个范成钢。”

“行啊。”

余果依稀记得,叶麟见到这个男人后反应很古怪,还暗示过他是一个人渣。看来,他极有可能犯过什么事或者得罪过叶麟。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进贼了呢,你在厨房怎么不开灯啊?”叶麟穿着一套蜘蛛人的睡衣,晃**进来,拿起水杯边倒水边说,“我已经订好车票了,明早我们一起出发去J市,我家在金河区。”

“好的,我明天会起早一点。”余果在橱柜里找到了一包泡面,准备凑合一顿算了。

叶麟把泡面抢过来,扔了回去:“小小年纪吃什么泡面,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算了,我给你煮一碗鸡蛋青菜面吧,吃不吃?”

余果微微一笑:“我不挑食。”

叶麟轻叹:“一看你这瘦巴巴的样子,就知道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你爸妈也是心大,怎么放心你独自出来工作的?就算再有天赋你也是一个未成年,是该轻松享受生活的年纪啊。”

余连声调紧张:“小果果……你没事吧?”

余果摇摇头:“我爸妈早就去世了,本来还有一个大我十几岁的哥哥,但他在几年前因公殉职了。”

厨房里一片寂静。

“对不起,我……不知道。”叶麟慌忙道歉,“我让你难过了吧。”

“没关系,他们虽然都死了,但我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余果笑容浅淡,眸子里却没有太多的苦闷和哀伤。

叶麟蓦然松了一口气:“瞧我,总是这么不会说话。对了,你喜欢吃溏心蛋吗?鸡蛋想煮得嫩一点还是老一点?”

“溏心的就很好,我哥以前爱吃这个。”余果其实没什么口腹之欲,什么东西到了他嘴里都是同样的没滋没味。但余连曾经的喜好他还记得,所以想品尝看看。

“好好,那我给你煮两个溏心鸡蛋!”

叶麟手艺不错,余果难得地吃出来一点鸡蛋的香味,说:“鸡蛋非常好吃,谢谢。”

“太客气了,你要喜欢我以后每天帮你煮一个鸡蛋。”

“嗯,那我说不见外的话了。麒麟姐,我今天在东辰大学查到了一点事,冯元强有一位敬爱的老师名叫范成钢,你还记得他吗?”

叶麟的笑容顿时消散:“范成钢?我当然记得。”

“我让余连查了一下他的资料。”

“他不是许愿的导师吗,怎么这案子和他有关?”叶麟面露讥讽,“那个人渣,我早觉得他是一个杀人犯。”

余果:“听你的口气,早认识他了?你能说说吗?”

叶麟眉心紧蹙,很显然她不想提起这个人,但想到他们明日要回Y市了,迟早要提到他,便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认识他。他今年应该三十六岁了吧,当年他是我哥哥的同窗,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很好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别人眼里的铁哥们。”

“看你现在这么厌恶他,他做过对不起你哥哥的事?”余果猜测。

余果面露愕然:“难怪你遇到他时情绪那么糟糕。在国内,同性恋竟然会被学校开除?”

“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年代的人……守旧、古板,心思狭隘,知道我哥喜欢同性之后,避之如蛇蝎,把他当作怪物一样看待。就连我爸……也觉得他心理不正常,把他关在家里打了一顿,软禁了大半年,甚至要送他去精神病院!我那会儿还小,无法理解大人口中所谓的‘丢人现眼、恬不知耻’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最疼爱我的哥哥被所有人唾弃和辱骂了,我心疼得要死。忍耐了很久后,我终于找到机会从爸爸的抽屉里偷出钥匙,把他放走了。”

叶麟阐述得很艰难,说到激动处,她的身体会微微战栗。

“后来呢?”

“我哥生性乐观,活得像一个小太阳,哪怕被爸爸揍了许多次,软禁了那么久,他也没有怨恨过。他还告诉我,自己早就预料到了。但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只是喜欢同性而已,不作奸犯科,不伤害他人,世人如今不理解他、憎恶他,但迟早有一天会理解他,会改变看法。他不能因为世人无知,就仇恨他们对自己无意识中造成的伤害。我骂他傻,劝说他远走他乡,赶紧逃,他却在家附近逗留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北上。离开那天,他给我带了一盒大白兔奶糖,要我好好孝顺爸爸,代替他尽孝……”叶麟说到这里,忍不住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然后哽咽道,“结果第二天,我听到了他的死讯。早知道,我不该劝他走……”

余果屏住了呼吸。

他静静等待着叶麟从悲恸的情绪里恢复,他递上了湿纸巾和温开水:“你还好吧?”

“我没事,事情过去十八年了,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不好意思,让你听了一个这么糟心的故事。当年发现他尸体的是一位铁路工人,他在清晨检查铁轨时发现了我哥。他是被人勒死的,凶手在他死后切下了他的**,塞进了他的嘴里。而且他衣衫不整,满身是触目惊心的受虐伤痕。我爸得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抱着尸体大哭一场,却始终无法面对我哥被人虐杀的事实。随后我爸变得越来越消极,并以我年纪还小为由,拒绝与我交谈这件案子。我爸的同事劝说我爸把案子交出去,我爸挣扎了一阵,终于交出去了。一年后,此案被认定为线索不明,无法继续往下查,成了一桩悬案。”

余果:“所以你恨范成钢,他应该是那个揭发你哥,还把他的情书贴在橱窗里的人吧?”

“对,就是他!那个浑蛋、畜生,两面三刀,狼心狗肺!我哥就算喜欢同性又怎样,关他什么事?他凭什么那样做,害得我哥被学校师生看不起,再也抬不起头来!”叶麟目眦尽裂,满腔的恨意积压成伤。

余果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问道:“你事后找过他吗?”

“当然找过,我闯到他家里,把他痛骂了一顿,还丢石头砸过他!我质问他,心里有没有一点点内疚,他却说没有!哈哈哈,没有,他居然说没有!从那时候起,我知道这世上总有些人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看不到别人,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不肯为对方付出一点点宽容和理解。这种人是没有良心的,更不会真心为别人着想!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那样做的后果,可他还是做了,为什么?因为他嫉妒我哥被保送到京大。人心啊,真是能狠毒到使一个人面目全非。不过可惜,就算不是我哥,最后被保送的人也不是他!”叶麟笑容苦涩,眼底满是痛楚。

余果把茶杯塞到她手里:“如果我是你,应当会恨他。别难过,我们一定会找到杀害你哥的凶手。过去了十八年又怎样,而你还有半辈子的时间,为什么要放弃?”

这句话他是对叶麟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叶麟听到这句话,破涕而笑:“你这生硬的安慰勉强给了我一点点力量吧。你说得对,我还有许多年要活,为什么要放弃呢?早点睡吧,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想撬开我爸那个老顽固的嘴可不容易。”

“没关系,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