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返生香 序章

倘若在洛阳城里寻一处可换救命钱的地方,无论贫富贵贱,不分奇珍顽石,万物皆可当,那便是西街典当铺。秉着公平自愿、诚信互利的原则,西街典当铺生意日渐兴隆,名满洛京。

大清早,当铺前排起了长队,抟风几度试图插队均遭失败,还附带接受周遭一圈唾弃的目光。抟风掸掸挤皱的衣角,扭头哼一声,转到最后面排队去了。

画馆告假了半日,排队花去两个时辰,抟风在晒得脱水时终于轮上了号。当铺柜台后的小掌柜一见来客,心中顿时警觉:“我们朝奉不在楼上!”

抟风一溜烟儿窜上了楼,直闯二楼房间,一脚踹开了门:“辟邪!快醒醒,你当铺被盗了!”

昏暗房间里,琉璃榻上躺着一名和衣而卧的年轻男子。青丝铺满整个玉瓷枕,颈项套着金锁,手腕挂着银镯,就连搁到榻栏上的赤足腕上都系着青铜铃铛。对于突然闯入的喧嚣,他的反应便是:纹丝不动,继续鼾睡。

抟风候了候,见他果然睡得死沉,而自己被一室珠光宝气迷了心窍,不由自主蹙摸到榻尾,探手解男子脚踝上的铃铛。

正酣睡的当铺朝奉毫无预兆地眼开一线,眸光如炬,暗室倏忽一亮。抟风毫无所察,忙得不亦乐乎,忽然手底下的青铜铃铛连着那只赤足一同消失,接着腰上便挨了一脚。这一脚的力道直接将抟风踹在地上。

“哎呦!本座的腰断了!好你个辟小邪!”

抟风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但见辟大朝奉翻个身,又要睡去。

“辟小邪!本座在你楼下排了几个时辰的队,你竟然还敢睡!快起来做生意!”

辟邪曲臂为枕,眼睑紧闭,优美的唇形轻轻一动:“滚蛋。”

“堂堂朝奉竟然叫客人滚蛋,瞧不起本座是不是?说好的无论贫富贵贱呢?本座有东西要典当,快滚起来开个价!”抟风釜底抽薪,抽掉了辟邪的玉瓷枕。

“又是偷你们馆主的文房四宝的话,我这里可不会让你赎回第二次。”

“你个奸商!什么文房四宝,那是嬛嬛的洪荒法宝!你才给本座一吊钱!”

“所以……你这次又偷了什么来?”辟邪懒懒地问。

“本座又偷了……呸!本座取了画馆里的画来典当!”抟风从怀里掏出一卷画轴,唰的打开,暗室里光芒大盛,耀目皆从画中来。

纵是辟邪闭着眼也能感受其耀眼,更何况某种天性与直觉吸引得他霍然睁眼,正身坐起,青丝从玉枕拖曳而起,覆满肩头,视线被画轴牢牢吸附。

见此情此景,抟风心中大喜。

一只堆满金银的聚宝盆跃然画轴间,映得满室生辉,如此画技,人间难寻。

辟邪的一双凤目在光芒下熠熠生辉,却极大地克制着自己,淡定优雅地伸手接过画轴:“两吊钱。”

抟风叉腰:“十两银子!”

“三吊钱。”

“九两银子!”

“四吊钱。”

“八两银子!”

……

一番讨价还价后,辟邪一锤定音:“二两银子,不还价,不接受赎回,爱当不当。”

抟风咬牙切齿:“奸商!二两就二两!”

辟邪取了银子抛过去,视线扫过怀里的画轴,状似无心道:“听说画院下月举办画试,元魁赏黄金千两。”

抟风捧着二两银子如获至宝,听闻这话,顿时竖了耳朵:“黄金千两?!”

辟邪将聚宝盆画轴在房间试了几个悬挂的位置,抽空道:“这月陆续有各地画师汇聚洛阳,想必都是为画试夺魁,赚取千金,名扬天下吧。”

抟风将刚刚焐热的二两银子塞入袖里,义不容辞道:“身为嫏嬛画馆的首席画师,这场画试,我不能缺席!”畅想了一番千金夺魁,抟风忽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喔,对了,这是我从海鲜市场路过,得的灵感之作,也一并典当了,你看着给开个价……”

辟邪用余光瞅了一眼,抬起赤足,青铜铃铛撞起清脆乐章的同时,抟风从窗口横飞出去。

“辟小邪!你敢踹本座——”余音袅袅而去,只留破碎的窗棂与散落一地的抽象派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