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心跳怦怦2

05

飞机在经过了长达十五个小时的飞行后,到达临溪江樾国际机场,云汀和林家父母接了林招招和陈寂。

简单地吃了饭就开始艰苦地倒时差,林招招白天坚持着没睡,晚上一倒头睡了个天昏地暗,到九点才被爸妈叫醒。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周,她才完全适应。

而早在三天前,陈寂就已经归队了。

临溪刚下过一场雨,燥热的温度还在回升,是个很难得的舒爽清晨。林招招下了跑步机,去冲了个澡后神清气爽地坐在院子里边吃早饭边听新闻。

“据有关人士爆料,奥运会团体赛冠军陈寂将被停赛三个月……”

林招招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拉回进度条重新听。主持人的普通话字正腔圆,重复着刚刚的话:“据有关人士爆料,奥运会团体赛冠军陈寂将被停赛三个月,经媒体与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联系,确认属实,但训练中心称,原因不方便透露。”

停赛?

是因为来非洲找她吗?

林招招飞快地将页面切到了社交平台,“陈寂 停赛”果然高高地挂在了热搜榜第一的位置,讨论的人数还在飞速地增加。她先去陈寂的微博和长河官博转了一圈,发现没有任何回应后,这才点开了热搜。

网友们议论纷纷。

“停赛?凭什么?总得给个说法吧!少打三个月比赛对于正值黄金期的运动员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有一说一,陈寂哪里是正值黄金期了?”

“难道是因为单打输给了周尽燃?我个人认为周尽燃是个爆发力很强的运动员。不是说他的打法,而是他的心态。他永远都稳得住,越大的比赛越稳得住。而陈寂虽然抗压能力强,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输给周尽燃不意外啊。”

“下半年公开赛那么多,不让陈寂上让谁上?”

“话说,你们还记得在里约的时候,有一天陈寂不在吗?那天他去哪儿了现在都不知道,这会不会就是停赛的原因呢?”

热度越来越高,也有人开始扒陈寂的行程,总之是从不缺吃瓜群众,也不缺会自己种瓜的热心网友。

林招招浏览了一圈,想了想,给陈寂发消息:在哪儿?

陈寂秒回:长河。

哦,还没回来啊。

林招招想起前两天跟时映见了面,时映听到她说陈寂在追她时,很果断地给了意见:“不能轻易答应他!”

原因是:暗恋了那么久,不能便宜了陈寂。

时映拍着林招招的肩膀说:“忍住!”

林招招……忍得很辛苦,总是忍不住关心陈寂,给他点甜头,再拒绝他,很像个行走的欺骗感情的渣女。

见她没回,陈寂又发来消息:怎么了?

林招招:看到新闻了。

陈寂:哦。

紧接着,陈寂撤回了这一条消息。

他还记得林招招的话,说“哦”的话很容易被人拉黑。

陈寂:是真的。

林招招:是因为我吗?

陈寂:?

陈寂:是因为我自己。

他刚从郑同的办公室出来,打开楼梯间的门,在楼梯口徘徊了片刻,选择拾阶而上。

他边走边打字:是因为我担心我喜欢的女孩,所以非要在奥运会前离队。

不过这样的惩罚挺轻的了,如果再丢了冠军,停赛可能就是半年。

林招招自责:如果我没有去当无国界医生,也不会遇到危险,你也就不会违规了。

陈寂:停。

林招招:?

陈寂:做选择的是我,该承担的也是我,“被选择的”本身没必要自责。

我选了你并不是代表奥运会不重要,相反,因为它很重要,所以我不想提心吊胆地去面对它。这么说,你懂了吗?

她能想象到他打这些字时温柔的神情,说教和讲道理偏偏说成了情话。

林招招:我才是学霸!

陈寂:我现在也是了。

随即,林招招沉默了。

这是比陈寂拿到奥运冠军更令云汀惊喜的事情了,八月中旬,他收到了陈寂被临溪大学经济学系录取的通知书。

校霸转学霸,这一转变让林招招有点不适应。

林招招:我觉得我以这个噱头去开个高考辅导班,肯定能赚翻,你觉得呢?

陈寂很认真地回她:我觉得你只用教我一个人就好了。

错过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林招招恨。

虽然陈寂说得轻描淡写,很快打消了一些林招招的担心。但去网上一逛,她却发现网友们把停赛这件事说得很严重,一通分析下来,陈寂的职业生涯黑暗,可以直接退役换行了。

林招招正胡思乱想着,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是陈寂打来的电话。

林招招接起。陈寂应该是站在风口处,风声阵阵,撩起前日尚未蒸发的雨水的凉意,他说:“招招。”

“嗯?”

“你学校旁边新开了家火锅店,听说很好吃。”

“哦……是吗?”林招招的心思早就飘远了,随口敷衍着他,脑子里想的是刚刚在热搜里看的分析帖。

“尤其是虾滑,口感特别好。”

陈寂不遗余力地安利着这家火锅店,终于把林招招的思绪拉回了一些。

她愣了愣,已经能猜到陈寂在拐弯抹角地想表达什么了,却恶作剧地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她忍着笑,提议:“那你跟周尽燃去吃吧。”

“他有女朋友。”

陈寂的声音有点闷,看样子是有点不爽。

林招招咬了口煎饺,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明明心里要急死了,却慢悠悠地问陈寂:“那你说那么多,到底想干什么啊?”

陈寂说:“我在约你啊。”

她是委婉地不肯表现出着急,他却总是直球打过来,她便猝不及防地溃不成军,让他轻而易举地拿下一分又一分。

直到赢得这场比赛。

八月底正是临溪最热的时候,哪怕清晨再凉爽,只要过了十二点,日头就变得毒辣。热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又恢复了那个干燥炎热的夏天。

陈寂很体贴地约了晚饭,说:“你来接我。”

林招招说:“顺序弄反了吧?”

陈寂道:“我去接你,你去公交车站接我。”

林招招问:“能在家门口接你吗?”

陈寂:“?”

林招招正想说“当我没说”,就听见陈寂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你在房间里接我都可以。”

林招招夸他:“脾气太好了吧,陈寂。”

陈寂说:“一直都很好。”

林招招保留意见,又在心里嘀咕:好像确实是的,虽然陈寂总是高冷,还爱装酷,但骨子里对她是温柔的。

“所以——”陈寂慢条斯理地开口。

“什么?”

“不用退缩,不要害怕,不要觉得向我提的要求过分。就有恃无恐一点吧,招招。”他低声说,“你在我这里,永远有特权,永远被偏爱。”

怦怦,怦怦。

心跳在逐渐升高的温度中变快,滚烫的红云蔓延至脸颊,林招招匆忙地含糊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将脸贴在桌面上,试图找回点理智。

找了半天,她终于放弃了。

她侧过头,把手机拿起来给时映发消息:警报!

时映:有点用行吗?

林招招把陈寂刚刚说的话发给时映看,“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显示了整整两分钟,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时映发出质疑:他真的没谈过恋爱?

林招招:我三岁就认识他了。

时映:这么会说情话,要是谈了恋爱还得了?改天带你去医院做个心电图和彩超,确认一下心脏负荷程度。

林招招:我现在快撑不下去了!

时映:加训。

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晚一天谈恋爱,陈寂就晚加训一天。

林招招干脆打了个微信电话给时映,苦恼地说:“我今晚要跟陈寂一起吃火锅。”

“就你们俩?”

“嗯。”

“那你岂不是小兔子掉进了老虎洞里,不怕被人下到火锅里吃了?”

“这什么破比喻?”

“要我跟周尽燃去破坏一下吗?”

“太狠了吧?”

“以后约会的机会多了去了。”时映说,“不差这一天。而且,我是真的想吃火锅了。”

“……”

所以,想吃火锅才是重点吧?

什么怕小兔子掉到老虎洞里,只是顺便做的事情吧?

林招招还想说些什么,时映就以补个回笼觉为借口迅速挂了电话。

好,世界安静了。

林招招望着院里的芭蕉树发呆。

从非洲回来快一周了,离开第十六小组也半月有余,可是每当她躺在**时,一闭上眼睛还是回到那里。无论表面上粉饰得再明媚开朗,那里对她的影响却日甚一日。

闭上眼,是消毒水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是干燥灼热的气味,是汗水夹杂着药水及麻醉药剂的味道。是匆忙的脚步声,是担架摇晃发出的吱呀声,是细碎的耳语声,是痛苦的呻吟声……

更多的时候,是枪声。

一声比一声响,密集而残忍,刺着耳膜,时常让她从梦中惊醒,在浑浑噩噩中再次听到枪响。

轻度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在离队之前,队内的心理医生给她诊断的结果。心理医生叮嘱她,隔离观察结束回国后,一定要去心理医生那里报到。

去倒是去了,只是见效甚微。

她开始对热闹抗拒,对人群恐慌,甚至有时候也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所以陈寂刚开始约她的时候,她是拒绝的,但还是没能扛住陈寂的魅力。

“陈寂,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吧?”

林招招愤愤地在陈寂的对话框里敲字,敲完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跑去陈寂的超话里存了几张比赛时的图才把手机放下。

晚上睡得不好,白天自然就睡得多了点,本就没怎么调好的生物钟更加紊乱。等林招招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都坠入了地平线,路灯的光温和地笼罩在她的窗前。

似乎有月光,寡淡而明亮。

定了两个小时的空调早就关上了,林招招热得出了一身汗,浸湿了睡衣。

她闭了闭眼,在逐渐清明的意识中,想到她今晚和陈寂有约。

一起去的还有时映和周尽燃。

电话怎么没叫醒我?不应该啊。林招招边想边去摸枕头边的手机,拿在手上,机身微烫。她侧过身,解锁界面。

有新消息。

爸妈发来的、同学发来的、云汀发来的,陈寂也发来了消息。

陈寂:睡醒了来接我。

陈寂:不用走很远,出个门就行了。

迟缓的大脑开始思考,时映没有打来连环催命电话,周尽燃也没问她怎么迟到了,那就是陈寂告诉他们,她在睡觉。

陈寂在……答案显而易见。

在门外。

林招招舔了舔发干的唇,她没有开灯,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凭着记忆走到门口。门把手意外地冰凉,她按下,推门。

二楼的客厅开了盏落地灯,灯光沿着走廊抵达她的门口。

她靠着门框,赤着脚踩了踩光,又缩回了脚,固执地不肯走到光里去。她小声喊他:“陈寂。”

好久都没人回应她,她都以为陈寂不在了,才传来脚步声。

有点匆忙,大步地朝她这边走来。很快,陈寂出现在她的眼前,模糊的身形修长挺拔。他走过来道:“醒了?”

“你怎么才来啊?”林招招垂眼看着陈寂站在光能打到的地方,埋怨他,“我都喊了你有三十秒了,你才出现。就非得磨磨蹭蹭地让人家等你吗?就不能不酷那么一小会儿吗?”

她抬起头,初醒的眼眸还带着几分睡意:“怎么不说话?”

“在编理由。”

“那你快编吧。”像是想到了什么,林招招笑了笑,说,“我很好糊弄的。”

“嗯……”学霸陈寂装模作样地皱起眉,绞尽脑汁地编着能糊弄她的理由,编了一会儿,他说,“怎么办?编不出来。”

“好啊你,现在才哪跟哪,你连糊弄我都不想糊弄了。”

“我没有。”

“嗯。”

“给你买了草莓奶昔。”陈寂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透明的杯子,白色上点缀着红色,是很明快的色彩,“在冰箱放着,听到你喊我,就去拿它了。”

林招招歪曲事实:“它比我重要。”

“是让你喝到它比较重要。”

陈寂把草莓奶昔塞到她手里,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杯身上结的细细的霜化作细小的水珠滴到她手上。

林招招咬住吸管,喝了一口,说:“好喝。”

陈寂笑了笑,说:“那当然。”

他挑的,能不好吗?

06

时间还不算太晚,但林招招已经不太想出去了。

她倚在门口小口地喝着奶昔,给自己时间想点完美且不让陈寂担心的借口不出门。脚趾在地板上轻点,她慢吞吞地开口:“陈寂。”

“嗯?”

“我……”

“我想在家吃火锅,”陈寂打断她的话,“外面太热了,出去就是一身汗,还不如把火锅叫到家里来。嗯,顺便把周尽燃和时映也叫到家里来,你觉得怎么样?”

林招招立刻举双手赞成。

陈寂说:“夸我。”

林招招说:“夸你夸你。”

陈寂说:“只是口头夸?不奖励一下吗?”

林招招想歪了。

陈寂忍着笑:“想什么呢?草莓奶昔,最后一口。”

“哦。”林招招为自己不纯洁的思想脸红了一下。

她把奶茶杯递给他,看着他咬住吸管,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口喝完了,对她说:“好喝。”

不是,她怎么觉得陈寂说的好喝跟她之前说的好喝不是一个意思?

嗯,一定是她想歪了。

陈寂打了个电话,不到半个小时,某捞的送餐员就骑着小电驴开到平遥巷15号,餐品一盘盘摆在桌上。

虾滑、鸭血、毛肚。

土豆、海带、小酥肉。

肥牛、豆芽、又一份虾滑。

“煮上了吗?煮上了吗?”周尽燃人未到声先至,“我已经闻到了香味!

为什么有两份虾滑?上辈子虾得罪你了吗?”

“你得罪我了。”陈寂把筷子放下,说,“来得还挺快。”

“那是。”

“我跟周尽燃在长河打乒乓球,随时等着冷神的召唤。”时映坐到林招招身边,对她眨眨眼,小声说,“很有抵抗力。”

林招招呕血。

电磁炉开了火,辣锅先咕嘟咕嘟地滚开,香味翻滚着填满了整个房间。林招招贯彻落实了某种吃火锅的典型表现——

“虾滑能吃了吗?

“土豆能吃了吗?

“鸭血能吃了吗?”

“再等等。”陈寂好脾气地回她,把可以吃的放到她的料碗里,“烫,慢点吃。”

周尽燃惊掉了下巴。

他和时映对视一眼,很不小声地“窃窃私语”。

“这是冷神吗?”

“我又不是他队友,我怎么知道?”

“我是他队友我也不知道啊!这是被人魂穿了吧?其实里面已经换人了吧?不然这一切都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

陈寂清了清嗓子,轻飘飘地瞪了周尽燃一眼:“声音太大了。”

时映问:“恋爱能改变一个人吗?”

真是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这要问你和周尽燃。”陈寂把问题打了回去,“我又没谈恋爱。”

林招招没忍住,笑出了声。

时映无言以对:“……”

周尽燃同样无言以对:“……”

时映和周尽燃此刻的想法:我看你们两个比我们还像在谈恋爱!

火锅就是这样,三四个人吃刚刚好,足够热闹,在低温度的空调房里吃得

大汗淋漓,嘴巴被辣得通红,再开一罐可乐。

罐身相撞。

林招招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口。

不知道是谁提议要唱歌,林招招便把家庭影院打开,家里的两个手麦也翻了出来。周尽燃是个标准的麦霸,偏偏唱歌很好听,大家也就很乐意听他唱歌。

抒情的、摇滚的、悲伤的、欢快的,一首接一首。

林招招跟时映说:“话好多哦。”

时映早就放下了筷子,托着下巴认真地听周尽燃唱歌。听到林招招的话,她笑了笑,眼中像是有光:“好听呀。”

曾经浑身反骨的人,在提到喜欢的人的时候,语气是温软的,眼神是柔和的。

林招招觉得自己被塞了口糖。她抗议道:“牙疼!”

150

时映看了林招招一眼,开口喊周尽燃:“你唱够了没有?我想听冷神唱歌!”然后不管林招招在底下扯她的手,很生硬地叫陈寂,“唱歌吗冷神?”

陈寂原本在安静地喝可乐,听到时映喊他,他稍稍抬眼,起身:“唱。”

周尽燃问:“唱什么?给你找伴奏。”

“不用。”

陈寂把可乐罐放在桌上,走到客厅角落的钢琴旁边,将盖在上面的布揭开。

钢琴是林招招小学的时候她爸爸送的生日礼物,她没有艺术细胞,对弹琴也就是三分钟热度,没一两周就玩腻了。

上次用还是去年十月份,她的偶像在生日会上唱了首新歌,曲调很可爱很甜,网上有人扒谱子,她照着弹过一两句又作罢了。

陈寂会弹钢琴?

什么时候学会的技能?

在三脸疑惑下,陈寂掀开琴盖,手腕微抬,第一个音落下,像是在摸索什么,琴键按下去,此起彼伏,不成曲调。

终于,伴随着琴声响起的是歌声:“我睁开眼睛,我不敢相信,又到了约定好的礼拜一。我洗漱整理,不敢乱穿衣,因为今天要见你……夏天街角遇见晴空万里,我有种感觉你会对我说句我愿意,woo……空气味道裹棉花糖衣,冰凉牛奶配草莓刨冰,城市的钟声敲响了旋律,全世界答应我和你……”

钢琴声清澈,陈寂的嗓音平缓,却意外地明快,甜意十足,正是去年林招招的偶像在生日会上唱的那首至今未上“户口”的《美好的一天》。

“不清醒沉醉与你的梦境,没有秘密,距离行不行。”琴声在收尾,变成简单的调子,歌声便更清晰了,“我和你,我愿意,随身感应。”

一曲结束,作为常年给陈寂捧场的人,周尽燃第一个鼓掌。

陈寂虚虚地握了握拳,好像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好久没弹了,手有点生。”

林招招问:“你什么时候学的?”

陈寂说:“去年受伤的时候。”

去年他受伤在家,林招招又要去上学,他除了放学后去学校教小学生打乒乓球,确实很无聊。在把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比赛看了个遍后,他偶然听到了琴声。

于是,第二天他便趁林招招不在家,跟林母借了两小时的弹钢琴时间。

练是练会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跟林招招炫耀。

林招招鼓掌:“好厉害呀,陈寂,太好听了!”

陈寂问:“比原唱好听?”

林招招说:“那没有。”

她偶像唱歌是最好听的!

说完又怕陈寂不高兴,她伸出手,大拇指跟食指小小地搓动,说:“你也就比他差那么一点点啦。”

陈寂说:“好。”

嗯?好什么呢?

陈寂站起来,把钢琴盖盖上,布重新铺上,往外走去:“不过如此。”

“哎!”林招招急了,连忙起身去追,还不忘了喊时映和周尽燃,“桌子收拾一下,不收拾完不准走!”

时映和周尽燃满脸惊讶。

他们怀疑陈寂是故意的,并且证据十足!

刚追着陈寂出了门,林招招就被陈寂拉住了手腕,抵在墙上,抱在了怀里。林招招推了推他:“注意避嫌。”

陈寂把额头压在她的肩膀上,说:“好嗑的CP有千百种嗑法,不好嗑的只有一种。”

“什么?”

“避嫌。”

林招招笑,问他:“哪儿看来的?”

“网上。”

“谁跟你是CP了?”林招招抬头,陈寂离她太近了,近到她感觉再多待几秒心脏就要爆炸,可还是舍不得推开他。她声音很小,像是在撒娇:“你的CP可是周尽燃,长河双子星,既然相遇,与你并肩。”

“我跟他是普通队友。”

“哈哈哈哈哈!”林招招说,“好啦好啦,我信了。”

“信什么?”

“既然是假的。”

“那什么是真的?”

林招招不说话了,陈寂微微俯身,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看她,再一次问:“招招,什么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

林招招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她和陈寂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喜欢陈寂,也是真的。可是现在,她迟疑了。

她也曾想过,如果陈寂追她,她肯定会忍不住答应他的,她肯定会心软的。

可是,在陈寂对她越来越好时,她又替曾经的自己委屈了。她也不是圣人啊,她也不是总是很好说话,她甚至有了小小的埋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喜欢她?

为什么没有比她喜欢他更早一点喜欢她?

这种委屈在生病的时候被无限放大,在陈寂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再也藏不住了。

陈寂也察觉到了,他的神情暗了暗,站直了身子,说:“没关系的。”

闻言,林招招看向他。

陈寂却笑了笑,一点也不酷,温柔得不像话:“是我不好,没有早点发现林招招的喜欢。林招招肯定忍得很辛苦,有没有拿针扎我?”

“……我哪有那么恶毒。”

“嗯,你说的也是。”陈寂伸手,手掌放在她的头顶拍了拍,又恋恋不舍地收了手,“我告诉你什么是真的。”

“陈寂喜欢林招招,是真的。”

“那个……”溽夏的长巷,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寂静。

林招招和陈寂齐刷刷地转头看去,却见云汀胡子拉碴地站在不远处,正向他们打招呼:“嗨。”

陈寂往后退了退,双手插口袋,问:“吃了吗?”

很是欲盖弥彰地在避嫌了!

云汀问:“你们在干什么?”

林招招正要说话,陈寂却抢先说道:“等你回家。”

“胡扯!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回来了?!”

“可能这就是默契。”

陈寂一本正经地胡扯,看了林招招一眼示意她配合,林招招顺势说:“是的,舅舅,你看我们多有缘分。”

云汀顿时无语:“……”

林招招怕他再问,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撒娇:“云汀先生最近很累吧?

我都看新闻了,刚结了起入室杀人案,了不起!”

云汀飘飘然:“那当然。”

他越看林招招越顺眼,旁边的陈寂就显得有点碍眼了,他问:“对了,停赛是怎么回事?”

陈寂惊讶地说:“你才知道?”

云汀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充电器没带,手机没电了,一直不知道。还是老赵告诉我的,还问我怎么回事,我要是知道怎么回事就怪了!”

林招招好奇地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云汀没好气地说:“我还能说什么?回来问问他!要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理由,我就打断他的腿!”

陈寂不慌不忙:“你的教育理念不是这样的。”

云汀道:“改了。快说。”

陈寂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说:“比较遗憾的是又不能参加世界杯了。但是正好我要入学,不会错过军训。”

“听你这么说,停赛还挺好的?”

“我没这么说。”

“等等。”林招招见气氛不对,立刻喊停,她晃了晃云汀的胳膊,小声问,“舅舅,你今天被郑指导上身啦?”

云汀一脸疑惑。

“火气好大哦。”

“好了好了,看在小招宝的分上暂且饶过你。”云汀对陈寂说,“我跟招招有话说,你回避?”

陈寂问:“什么话?”

云汀说:“不方便告诉你,你自己先去反思。”

陈寂看了看两人,很是不爽地牵了牵嘴角,推门走了进去。等陈寂关上门后,云汀问:“你爸妈呢?”

林招招说:“度蜜月,马尔代夫。”

云汀说:“真潇洒。”

“是啊。”林招招说,“什么时候舅舅也能这么潇洒呀?”

云汀瞪了她一眼,她连忙正了脸色,问:“怎么了?”

云汀看了看关着的平遥巷15号的门,像是怕陈寂偷听,他不放心地扯着林招招进了自己家。

两家院子格局是差不多的,只是他这院子多了个小菜园,砌上了围栏,云汀跟林招招并肩坐在低矮的围栏上。

月色渐渐显露,林招招打了个哈欠:“怎么神神秘秘的?”

云汀说:“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林招招心里“咯噔”一声。

她决定坦白从宽:“哦,对,我和云医生在非洲见过了,每天都在一起工作,她的专业能力很强,我很佩服。”

“然后呢?”

“然后……她也见到陈寂了,但陈寂没认出来她。”

“不是。”

“嗯?那是什么?”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去看医生了吗?”云汀侧过脸,连日劳累的工作让他的脸色憔悴疲惫,却还在强打着精神关心她,“陈寂知道吗?”

林招招低着头,说:“不是什么大事啦。”

云汀说:“还想糊弄我是吗?我姐都说了,那些人……那些浑蛋在的时候,你都没怎么合过眼。我想也是,你睡眠质量那么差,那样的环境下怎么可

能睡得着?心疼死我了,我当时就不应该同意让你去。”

“现在说这些晚啦!”林招招故作轻松地说,“云汀先生,我有好好地看医生。”

“你要不要养只猫?”

“啊?”

“可以转移点注意力。”

“……好。”

“明天给你送来,回家吧。”云汀说着打了个哈欠,“困死我了,我去睡觉了。”

说完他就进了屋,留林招招一人在院里发蒙。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时映和周尽燃的声音,她才连忙起身,走到门口。

双开的门打开时发出“吱呀”的声音,陈寂背对着她站在路灯下,高高瘦瘦,衬衫的衣角翻飞,干干净净的模样像十八岁的少年。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

林招招问:“周尽燃和时映走了?”

陈寂说:“刚走。舅舅呢?”

林招招说:“睡了。”

闻言,陈寂松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比赛吗?尽燃这两天都有时间,什么时候去看?”

林招招说:“挺能忍。”

陈寂挑眉。

林招招说:“居然没问我舅舅找我干什么。”

陈寂问:“舅舅找你说什么了?”

林招招笑了笑,说:“他送了我一个礼物。”

陈寂问:“我吗?”

“少瞎说啦。”林招招笑得一排洁白的小牙齿露了出来,她抬了抬下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陈寂,我以后不是林招招了。”

“?”

“我以后是钮钴禄?林招招,因为我有猫了!”

07

猫是只很普通的小橘猫,橘白相间,只有巴掌大,蜷缩在纸箱里,机警地四处张望着,仿佛在说:“我看谁又想害朕?”

“公猫?”陈寂蹲在纸箱旁,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橘猫绵软的毛,“在哪儿看?”

“是母猫。”林招招忙着把刚去猫咪超市买的猫砂盆、猫碗、储粮桶等一一在客厅里摆好,“你别看了,像流氓。”

闻言,陈寂迅速地缩回手。

他站起来,问:“叫什么名字,取好了吗?”

林招招说:“你取一个?”

空气一阵沉默。

一个名字难倒了临溪大学的学霸。林招招在猫碗里倒上猫粮,又加了点水泡软,半天没听到陈寂回话,便回头看他。

陈寂严肃地说:“这样的大事,你该提前跟我说。”

林招招说:“又不上户口。”

她走过来,蹲下来,小橘猫见又来了个人,奶凶奶凶地“喵呜”一声,林招招小声地哄着它,说:“我取好了。”

“叫什么?”

“卷卷。好听吗?”她唤它,“卷卷,卷卷。”

“喵呜——”

“看,它很喜欢。”

看不出来。

卷卷刚到新的环境,心里害怕是难免的,林招招怕过多打扰它,没看多久就扯着陈寂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卷卷跳出了箱子,看样子是想要逃跑,但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就迈着猫步躲进了另一个箱子里面。林招招见状,满意地点点头:“猫果然最喜欢箱子,还好我没扔。”

卷卷是下午送来的,而整个上午,林招招仿佛是个宝妈般带着陈寂在宠物超市里扫**,任何能用得上的不能用得上的,秉持苦谁不能苦孩子的原则全部买下。

陈寂问:“哪来的钱?”

林招招说:“我还是个孩子。”

陈寂莫名其妙。

林招招:“压岁钱。”

陈寂无语:“……”

他其实想说他可以付钱的,但看林招招拿出卡一副随便刷的样子,就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陈寂坐在沙发上,看林招招三分钟内往卷卷那里看了无数眼,终于有了危机感。他问:“我们就这样干坐着?”

林招招说:“你想看电视自己开。”

陈寂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电视,新闻频道正在报道体育赛事:“为迎战十月乒乓球世界杯,长河训练中心召开……”

他眉头微皱,换台。

气象台的播报员站在一体机前,手写笔在临溪市地图上滑动:“近日,台风‘丽丽’即将登陆江北省,今日临溪白日小雨转大雨,请广大市民做好台风季期间的防护措施。”

呼啸的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屋檐。昏暗的天色下,屋里的灯开着,更显得室内静谧。

卷卷似乎厌倦了纸箱,跳了出去,敏捷地奔向唯一开着门的林招招的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钻进了床底下。林招招紧跟着跑进来,趴在地上跟它大眼瞪小眼,说:“你出来。”

“喵呜。”

“它不愿意出来。”林招招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向陈寂,“怎么办?”

“……”

陈寂没说话,眼前的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力未免有点大了——雨天气温降低,林招招换了身长袖连衣裙,粉白色的裙子上点缀着草莓,毫不设防的清纯与诱人。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细长漂亮的锁骨,再往下……

陈寂呼吸乱了一瞬,忙错开目光,心里的杂念却像野草般胡乱生长,喉咙微微发干,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声音:“别管它了,让它自己适应。”

“哦,也是。”林招招坐在地毯上,若有所思地想着昨天临时恶补的知识。

陈寂抬步走进房间,很想静下心坐在她的书桌旁找本书看,谁知道林招招一向整洁的书桌,此刻却显得凌乱。

扫了一眼,大多是笔记本,软抄、硬壳、大学里的草稿本,各式各样。他随便拿起一本:“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Francisco.a”

“这是别人的笔记。”原本还跪坐在地上的林招招迅速起身,眼疾手快地把草稿本抢走了,干巴巴地往桌上一扔,说,“无国界医生组织里的老师借给我的。”

陈寂问:“宋行水?”

林招招说:“是。”

陈寂说:“他的字挺清秀的,像女生的字。”

“啊?是吗?”林招招往刚刚那个草稿本上扫了一眼,分校、班级两栏里写了字,名字那里则没写,她松了口气说,“好像是的,好看就行了。”

陈寂不痛不痒地说:“嗯,给我看看。”

林招招说:“你又看不懂!”

陈寂挑眉问道:“看不起我?”

越不让看,陈寂就越叛逆地想看。

他伸手就要去拿:“看看又不要钱。”

眼看草稿本就要被他拿到手了,林招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指腹用力,皱着眉往他怀里倒:“头突然好疼。”

演技之拙劣,让人无法直视。

陈寂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戏有点假。”

“呃……”

被戳穿了。

林招招想推开他,陈寂却用了力气不准她走。她愣了愣,小声说:“说我戏假还不准我走是吗?那么口是心非吗?”

“嗯。”陈寂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长发,说,“戏假没关系,我喜欢看。”

也愿意配合演。

08

陈寂没再要看笔记了,一来真的看不懂,二来林招招不想他看那就不看,三来他接到了周尽燃的电话。

周尽燃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像个小喇叭:“喂?陈寂。”

陈寂说:“嗯。”

周尽燃说:“你也太冷淡了,我这正直播呢,给点面子,热情一点。”

陈寂无语:“……”

周尽燃道:“好,谢谢!下一位!”

陈寂无力吐槽:“……”

他往旁边看了看,林招招第一千零一次趴在地上去看卷卷了,对他这边充耳不闻。冷神不屑跟只猫吃醋,牵了牵嘴角,问:“什么事?”

周尽燃说:“我答应球迷集训之前要来场比赛直播,对手中呼声最高的就是你。”

陈寂敷衍:“是吗?”

“对啊。”周尽燃边看着直播上刷起的留言边说,“你看这条,‘求冷神来打!我好想他’,还有‘让我看看新鲜的我儿子吧’,陈寂,你妈妈粉真多。”

陈寂无话反驳:“……”

卷卷突然“喵呜”一声。

林招招高兴地说:“宝贝你醒啦!来妈妈这里。”

周尽燃无语:“……”

看直播的观众受到了冲击:“……”

等等!信息量有点太大了!

观众A:“等下,我刚刚是听到冷神那边有女生的声音吧?我的妈呀,冷神已经隐婚并有孩子了吗?”

观众B:“我不信!我儿子还小!呜呜呜!”

观众C:“我好像听到猫叫了。”

观众D:“猫叫?这是什么游戏?别再说了!我有画面了!”

“好了!”眼见弹幕越来越离谱,就要朝着被禁的方向极速发展,周尽燃连忙叫停,跟陈寂说,“你自己解释一下。”

陈寂很酷,不想解释。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清爽的风吹进来,将贴在皮肤上的热汗吹干。雨下了一天,而现在雨势再次变得和缓起来,和着风声细细,将三月的青砖黛瓦打湿。他想了想,还是要给周尽燃面子,说:“养了只猫。”

最后敲定的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陈寂虽然被停赛,但日常训练没停,休息两天就要归队了,正好来场比赛热热身。

陈寂挂了电话,转过身。卷卷敏捷地跳上了床,趴在被子上机警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招招,凶巴巴地冲林招招叫。林招招却被它可爱坏了,跪坐在**逗它。

窗外是细雨风吹,窗内是女孩与猫。

是他喜欢的女孩。

还有她的猫。

晚夏的雨在遭遇台风后愈演愈烈,电闪雷鸣横贯长空,室外温度渐凉,室内却愈发闷热。卷卷缩到床底睡觉,半夜又慢吞吞地爬到了林招招的枕头上,而林招招竟然一夜好眠。

睡得好,醒来自然神清气爽。

林招招倚在**看云静的笔记,云静不愧是高才生,笔记写得有条有理,从简至难,偶尔在旁边标一些小提示帮助理解。

林招招做了个计划,先用两个月把这些全部通读一遍,再花三到六个月背熟记透。

做完计划,她问卷卷:“你觉得我可以做到吗?”

卷卷的耳朵动了动,没理她。

好,那就是不能了。

林招招放下计划表,很从心地拿出一上午没打开的手机,登录社交平台,习惯性地先去看热搜,看到热搜第三挂着的“陈寂 我的猫”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陈寂什么时候有猫了?

她点开热搜,果然,在第一条微博里就找到了答案,陈寂昨晚发微博——

我的猫。配图是卷卷。

评论过万,点赞过万。

全世界都知道陈寂有猫了。

林招招点开他这条微博的评论,惊讶于陈寂居然还会回复别人的评论了。

比如这位宠物博主评论:“很可爱呀,记得打疫苗和定时驱虫哦!”

陈寂回复:“好的。”

再比如这位明眼看上去就是他俩CP粉的评论:“小猫咪好可爱,叫什么叫什么?”

陈寂回复:“卷卷。”

是叫卷卷没错了,但什么时候成你的猫了?!

林招招愤愤地打开微信,把截图给陈寂发过去:冷神,解释一下。

陈寂:。

林招招:句号是什么意思?

陈寂:温柔点,小招宝。

林招招脸一红,维持了一下形象:你干吗骗人,哪里是你的猫?

陈寂把他微博配的那张图重新发给她,将图中一个小小的地方圈了起来。

林招招仔细看,这张照片是卷卷刚到家的时候照的,它缩在箱子里,她则在旁边安抚它,陈寂用画笔圈起来的就是她入镜的那只手。

陈寂:我的猫。

他说的猫,是林招招本人。

好,林招招的脸成功地又红了两个度,她回了句“下午见”就匆匆地结束了对话。

想了想,她跑去了她和陈寂的双人超话。

分析得都对,侦探界缺这些人才。

林招招为了避免遇上陈寂,直到一点才慢悠悠地坐公交车去长河。雨天街上人不多,她撑着伞小心地规避着松动的青石板,裙摆在风中飞扬,看着时间走得不慌不忙。

上了桥又下桥,一步两步三步下台阶,脚步忽地一顿。

陈寂撑了把黑伞站在桥下,低着头轻轻地踩着一处水洼。他穿了件黑色衬衫,解开第一颗扣子,锁骨细长而瘦削。袖口卷上去,露出小半截手臂,长指握着伞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听到脚步声,他的动作定格了一秒。

他抬起头。

本就好看的眼睛在蒙蒙雨中更显得澄澈明亮,递过来的眼神温温柔柔的,让人忍不住地心软。林招招下了桥:“你没说要等我。”

陈寂说:“也没说不等。”

林招招问:“那为什么不在家门口等?”

陈寂问:“有什么不一样?反正我都在等你,也能等得到你。”

林招招说:“也是。”

她低头看了会儿潺潺流动的三月河,有几片叶子在水中打着旋,飘向未知的地方。然后,她推了推陈寂,说:“快走吧,迟到又要被人说啦。”

陈寂握住她的手腕。

林招招看向他。

“小心滑倒。”陈寂解释。

好奇怪,没遇到他之前,她也走了长长的路,有泥泞有荆棘,没人看着自己也可以好好地走。可是遇到他后,她就娇贵了,被宠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雨天出行都要人看着了。

林招招没拒绝,只是小声说:“会宠坏的。”

陈寂说:“不会。”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已经很克制了。”

虽然正赶上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的开放日,但下雨天户外活动开展不了,所以偌大的训练中心有点萧条,直到进了一训练馆才有了热闹的气氛。不少队员在陪小孩子打乒乓球,就连郑同都在,估计是在看有没有好苗子。

两人刚一进门,离了老远,就听到周尽燃喊道:“陈寂!”

林招招怕入镜,说了句“加油,我给你刷游艇去”就闪到了一边。确保能看到比赛而不入镜后,她才拿出手机,点了周尽燃的直播链接进去。

直播已经开始了,嘈杂的背景音就在她耳边,而直播间里的弹幕也一刻没有停过。

“冷神来了吗?”

“冷神换衣服去了!马上就开始了,期待期待!”

“好久没看到新鲜的冷神了,好想念。”

“麻烦镜头转一下更衣室。”

林招招把昵称改成“那只叫卷卷的猫”,然后反手一个游艇刷上去,对着坐在裁判席镜头后面的周尽燃比了个剪刀手。

耳机里,林招招听到周尽燃说:“谢谢‘那只叫卷卷的猫’送的游艇,看头像是个陈寂粉,等会儿让陈寂单独给你打个招呼哦。”

这福利……

林招招欣然接受。

“陈寂,好好打!干掉周尽燃!”

旁边球桌前有人对着从更衣室出来的陈寂吹了个口哨。陈寂从路过的球台随手拿了只球,边用球拍颠着球边往这边走,朝吹口哨的人抬了抬下巴:“赢了请吃饭。”

欢呼声响成一片。

林招招低哼:“臭屁。”

像是听到了她的嘀咕,陈寂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林招招比了个小小的爱心。他本来都要挪开目光了,见状,没忍住又多看了一眼。

摸也摸不到,但这一眼却不能少。

直播用的手机被用架子架了起来,郑同代替周尽燃坐到了裁判席,看样子是准备亲自给大家解说了。陈寂边擦球拍边问周尽燃:“让郑指导来解说,你怎么想的?”

周尽燃笑眯眯地看了眼镜头,小声说:“是他自己要求的。”

“哦。”陈寂说,“那我不会输了。”

周尽燃有些莫名其妙。

“不然他会在镜头前骂我。”

“骂我就没事?”

“你是奥运冠军,要给你面子的。”

“你把我们郑指导看得太俗了!”周尽燃跟陈寂猜了个拳,确认他先发球后,说,“就怕我骄傲,已经给我开了三次会了,要是输给你我就要开第四次。”

陈寂跟他撞了撞肩膀,说:“那你得去开第四次。”

虽然是友谊赛,但没人想被郑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所以打得有点……

过于友谊了。

郑同说:“啧,七比七平,没有失误,没有超常发挥,很无聊的一场比赛,大家可以退出直播间了。”

声音一听就憋着火,肯定想着早点结束好把两人揪到办公室骂一顿再说。

林招招忍着笑,郑同根本不知道,来看直播的人想看比赛是假的,想看帅哥才是真的,哪怕周尽燃和陈寂坐在镜头前尬聊他们都愿意看。这么想着,她又送了辆跑车。

终于,在磨到比分十比十后,郑同再也忍不住了:“这局谁输了今天给我加训!”

陈寂和周尽燃对视一眼。

火花四溅。

也就十秒的事情,小小的球三个来回,速度之快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一眨眼过得无比漫长。终于,周尽燃侧身反拉,球飞过去,过网。

“耶!”周尽燃跳起来喊道,“辛苦冷神了。”

还没得意完,突然听见郑同喊道:“陈寂!周尽燃!”

陈寂和周尽燃条件反射地站直身子:“有!”

郑同的声音中气十足,没那么大,但也足够传遍整个场馆:“你们两个给我拿出打奥运的状态打!再不醒就去跑三圈再来打!”

弹幕密密麻麻地刷过去。

“哇,郑教练好霸气啊,看把我们家孩子吓的。”

“认真的陈寂好帅啊。”

“啊啊啊啊,周尽燃也好帅啊!”

“好甜啊!”

“CP粉又开始了是吗?”

“真的开始认真了,这友谊赛打得也太激烈了吧?我怎么感觉比奥运会那场还要带劲!啊啊啊,周尽燃冲啊!”

“反正冷神都要加训了,输赢无所谓。”

三局两胜的比赛在双方都拿出了原有的实力后反而打了更长时间,完完整整打了三局,周尽燃才以总比分多出两分的微弱优势赢得了比赛。

周尽燃走到裁判席,拿起毛巾丢给陈寂:“加训啊。”

陈寂说:“嗯。”

他边擦汗边往林招招那边看去,目光逡巡过去,却落了个空——林招招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他愣了愣,擦汗的动作慢下来。

去哪儿了?

周尽燃招呼他:“陈寂,过来跟观众打招呼。”

陈寂走过去,正视镜头,一贯的淡然冷静,微微点头:“大家好。我是陈寂,谢谢你们来看我的比赛。”顿了顿,他又说,“哦,是我们的。”

周尽燃无语:“……”

紧接着,他强行转移话题:“你过来主持一会儿跟大家聊聊天吧。”

郑同看完了比赛哪还管什么直播,又晃**到其他球台前去指导别人了。

陈寂说:“我还有事。”

周尽燃问:“加训吗?”

扎心了。

陈寂瞪了他一眼,绕到裁判席,周尽燃已经把摄像头调到了前置。陈寂坐

下来,拿出手机给林招招发消息:在哪儿?

林招招秒回:看直播。

陈寂:好。

他看向镜头,在周尽燃的示意下去看大家刷的问题,边看边念:“陈寂,有没有考虑退役后去娱乐圈出道?没有。”

“输了比赛有什么想说的吗?”

“下次赢回来。”

“加训很辛苦吧,心疼。”

“还好。”

“如果在二十三岁之前遇到了喜欢的人会谈恋爱吗?” 陈寂念出这个问题后,思索了一会儿,说,“答案同上。”

观众一头雾水。

过了好一会儿,陈寂都回答下个问题了,他们才反应过来。

——如果在二十三岁之前遇到喜欢的人会谈恋爱吗?

——未满二十三周岁谈恋爱,自领加训。

——加训很辛苦吧?

——还好。

这太值得品味,太让人心动了吧!

陈寂说:“谢谢‘那只叫卷卷的猫’送的顶级跑车,我很喜欢。与之前一样,本次收入无论多少全部捐于益善共同阅读计划的公益活动中,谢谢大家。”

他站起来,鞠了个躬,拿起一旁的水,说:“加训去了。”

09

等陈寂加训的时间里,林招招去了训练中心的图书馆。图书管理员是个穿着考究的老人,正就着窗外的天光翻书,窗户没开几扇,馆内有点闷热。

“林招招?”

“是的。”

“对面医学院的?”

“是。”

“你们医学院没有图书馆?”

“有的。”林招招笑了笑,说,“我在这里等人。”

老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地下室、C区不开放,其他随便逛,借书还是在我这里登记,去吧。”

林招招说:“好。”

她生得乖巧可爱,笑起来无害温柔,老人摆了摆手,就放她走了。

林招招看了看地形图,图书馆虽然没有临溪医学院的大,但是也分上下两层,图书分门别类地摆放有序。她要看的书在二楼,自旋转楼梯拾阶而上,二楼的阅读区在落地窗旁,显得更明亮宽阔。

文学,外国文学,毛姆,《寻欢作乐》。

林招招把书抽出来,随便挑了个座位。还没到傍晚,天边还有一丝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光亮,不至于太阴沉。

雨声不绝于耳,是很适合读书的氛围。她读得入了迷,以至于陈寂上了楼她都没发现。

直到手边碰到了一杯奶茶。

触手微凉,她翻页的手微顿,抬起头。

陈寂一看就是刚洗过澡,换了身放在训练中心的衣服,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透着让人舒服的干净透彻的气质。

林招招把吸管插上,喝了一口。

去冰三分甜。

“还去给我买了奶茶?”

“嗯。”陈寂装模作样地去选了本书,坐在她对面随手翻着,“上次你借给我的书,我看完了。”

“还给我。”

“小气吧啦的样子。”

“对书的小气不是小气好吗?”

“那是什么?”

“是对知识的尊重。”

陈寂失笑,点点头,说:“你说得对。但是出于对我读完这本书的尊重,你是不是得问下我看这本书的感受?”

林招招从善如流:“什么感受?”

“我很喜欢里面阿蒂克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斯库特,当你最终了解他们时,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好人。’”陈寂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着书,上面的字像符号般在他眼中聚集不成一段话。他干脆合上了书,说,“我直到昨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昨天看完的书?”

“不是。”

“那……”

“我见到云静了。”

轰——

陈寂的这句话宛如一枚原子弹,“轰”的一声在林招招的耳边炸开,把她炸得头晕眼花,心脏急促地跳动,由滚烫转至冰凉。后背顷刻间出了一层汗,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应付陈寂这句话。

陈寂没等她说话,继续说:“我知道你在瞒我。”

林招招将书缓缓地合上,她看着陈寂,陈寂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为了宽慰她,语气还多了几分释然。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我见到她的时候,就认出她了。”

她给我抽血,说认识我,看过我的比赛。我当时特别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出国深造学的建筑学吗?不是过得很好吗?”

哪怕屋内灯光昏暗,云静又戴着口罩,他也能看出她眼角的细纹和这些年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变了。

又没变。

多年在赛场上锻炼出来的冷静,让他能平静地跟云静交谈——她明明认出他了,她明明是想他的,却不肯摘下口罩跟他说句话。

“我对陈念先没什么感情,但对云静有。”陈寂看向窗外,雨在他的眼中瓢泼而至,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的片段,他的声音很轻,“懂事之后,我要把她想得很坏很坏,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思念她。”

“可是……”陈寂仰起头,指节微微弯曲碰了碰眼角,“啧,风好大。”

“陈寂……”

“我可没哭。”冷神维持着最后的倔强。他固执地看着窗外,不肯让林招招看清他的脸,低声“威胁”她,“出去乱说的话,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

陈寂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看向她,低低叹了口气,说:“我都那么喜欢你了,还能把你怎么办?”

沉默了一会儿,陈寂缓了缓情绪,才重新开了口:“就像那本书说的,当你去了解他们时,你会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好人。云静很好,我不能因为她没有满足我的要求,牺牲自己的事业做个好妈妈,就把她定性成坏人。”

“我可以理解她,但也不理解她,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招招点了点头。

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人的情感更是复杂,永远是爱恨交织,永远不可能黑白分明,只能在矛盾中寻找一种相对舒服的姿态去面对。

在理智上,陈寂可以理解并敬佩云静为了医学事业献身。可在感情上,他又不能理解。当时的林招招面对云静时,情感又何尝不是这样复杂呢?

雨又下大了,噼里啪啦地拍打着树叶,溅到窗户玻璃上,顺着玻璃蜿蜒出曲折的水线。

陈寂靠着玻璃:“那天在你那里看到了她的笔记本,那么多,如果放在以前,我会忍不住嫉妒它们,我会想,就是它们剥夺了云静的时间,让她不能陪我长大。可我现在长大了,埋怨和心结还在,但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舅舅和你,还有我的乒乓球。”

“还有你未来的老婆。”林招招帮他补充,这是还耿耿于怀陈寂十六岁时说的话呢。

陈寂一怔,旋即笑了笑:“怎么还记着?谁说的?我忘了。”

林招招说:“谁说的我想你心里有数。”

陈寂说:“我没有。”

气氛在一来一回的互怼中变得欢快起来,林招招喝了口奶茶,咬着珍珠,突然问:“那你……会愧疚吗?”

虽然她知道不可避免,但是就让她自私一点吧,陈寂这些年已经过得很苦了,她不想他再承担不该他承担的情绪。

比如愧疚,比如那些本应该,比如这段亲情不该带给他的负面情绪。

“会有一点。”像是看出了林招招的担心,陈寂说,“但是不会太久的,很快就会过去的。所以——”

他顿了顿,林招招问:“什么?”

“所以,我可爱温柔的小青梅,可以把竖起的刺收回去了,别紧张。你如果太害怕我受到伤害,多安慰安慰我就好了。”

“谁……谁怕你受伤害了!”林招招被戳穿了心思,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辩驳。

谁知道陈寂突然站起来,越过桌子走向她。

“等一下!”林招招站起来,边往后退边伸手挡在她和陈寂中间,底气略有不足,“陈……陈寂!站住!”

陈寂步步紧逼,气音低哑:“招招姐。”

林招招眼睛微微睁大。

有生之年,她居然还能听到陈寂叫她姐姐!

莫名地,她想起更小的时候陈寂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干干净净、乖巧地跟在身边看她因为没考满分抹眼泪,他安慰她:“别哭了,你看我都没及格。”

她抽抽噎噎地凶他:“谁要跟你比!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陈寂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我说,想哭的时候就抱抱你。”他拉了她的衣角,张开短短的手臂囫囵地将她抱在怀里,七八岁的男孩声音稚嫩,“别

哭了,招招姐。”

——别哭了,招招姐。

少年的奶音与耳边带了点**的男人声音重合,让她有种时空扭曲的错觉,她恍惚了一下,陈寂又迫近了一步。

“是你说的,想哭的时候就抱抱你。”

陈寂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抖,在白净的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挠在她的心尖上。反驳的话在喉咙里滚啊滚,直到陈寂的下一句话落下来了也没说出口。

他说:“我现在就想哭。”

言下之意——现在就想抱你。

林招招张口:“不是……我……”

话被拥抱堵了回去,她身后是冰凉的玻璃,退无可退,只能将自己推进陈寂的怀里。陈寂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唇轻轻摩擦着她的皮肤,引起一阵战栗。

推开他。

她在心里催促自己,林招招,推开他。

千万遍的重复,指令却永远无法传达到掌心。

夏日的风吹动厚重的窗帘,驱散闷热,路边的绣球花随风晃动,豆大的雨珠打在枝叶上,顺着纹路潺潺流向地面,翻开泥土的芳香。

一切都崭新明亮。

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重新开始的。

凋谢的花,过去的春天,还有,还有她那一颗本就无法沉寂的心脏,也在迟缓地再次跳动。

她终于认命,抬起僵硬的手臂轻轻环住了陈寂,低声埋怨:“那是你八岁的时候答应你的了,早就不作数了。”

“嗯。”陈寂的声音中带着轻微的颤抖,呼出的热气贴着她。

继而,吻住了她。

轻微的喘息声在空无一人的二楼图书馆显得格外清晰,林招招羞耻地想推开陈寂,却被他牢牢地扣在怀里。唇被轻轻地咬住,奶茶的香味被迫在两人唇齿间交换。

他吻得很细,像从未吻过她一样,青涩又含蓄。

直到她的唇瓣被吻得水光潋滟,他才轻轻地放开她,鼻尖抵着鼻尖,哑着嗓子笑她:“像吃了红辣椒。”

林招招瞪他,软绵绵地没有杀伤力:“吃了你!”

话说出来才发现有歧义,她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却没有推开陈寂。

陈寂得了便宜卖乖,侧脸贴了贴她的脸,喃喃:“好烫。”不等林招招反驳,他又含住了她的唇,这次不再是和风细雨,灵巧的舌强硬地顶进去,迫使她的与之共舞。

雨声离得远了,只有偶尔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被吻得晕头转向的间隙,林招招听到陈寂喊她的名字,细密的吻自唇边沿着脸至耳畔,他低声喊她:“招招。”

“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小招宝。”

“……嗯。”

“现在换我了。”

她曾为他做过太多太多的事,现在换他了。换他爱她,换他不顾一切,换他一掷孤勇,换他轰轰烈烈地爱她一场。

换他,心跳怦怦。

当晚,陈寂发微博。

陈寂:现役女友@林小招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