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怦怦2 第一章 致你的春日情诗
01
临溪,初春,大雪。
林招招小跑进法医楼,伞上的雪扑簌簌地掉在红毯上,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裹紧了羽绒服。保卫室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晨间新闻。
主持人普通话标准,字正腔圆地播报着:“继匈牙利公开赛后,长河训练中心男女队员兵分两路,开赴冬城、江北,展开为期30天的封闭式训练,备战2月28日在吉隆坡开赛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团体赛。世乒赛是在奥运会之前考察队员的最好机会。
“匈牙利公开赛中,冷神陈寂夺得三冠,分别是以全胜战绩获得的男子团体冠军,与周尽燃协力拿下的男子双打冠军,以及男子单打冠军。今日封闭训练结束,明日他将做客本直播间,与大家聊一聊他与乒乓球的故事。陈寂,师出……”
林招招加快了脚步,收音机的声音被甩在了身后,等进了楼梯间,周围才彻底地安静下来。
她心里却像空了一块。
应该听完的。林招招想,不然得念念不忘一上午。她抬步上了楼梯,楼梯间空****的,她的脚步声和伞尖触及地面的声音交替响起。转角的窗户没关,风卷着雪花从高高的天窗上扑面而下,颤巍巍地落到她的肩膀上。
林招招眨了眨眼。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在振动,是云汀发来的消息。
云汀: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那颗星星了!是一颗恒星,位于摩羯座。纬度变化位于+60°和90°之间,可全见。是工作人员告诉我的,我没那么有文化。
云汀:2016年1月16日,这颗星星被命名为林招招,为了纪念这一天,世界多了个小可爱。
云汀:太感人了,陈寂有心。
林招招继续爬楼梯。她穿得太多了,爬起楼梯来有点吃力。于是,她扯掉围巾,慢吞吞地打字:等我有钱了,再还他一颗。
云汀:先见着他的人再说吧。
匈牙利比赛结束后,陈寂甚至没能跟他们碰上面便回国了,简单的调整后便开始了封闭式训练。地点不在临溪,想去看也找不到人,所以自16号后,林招招就没跟陈寂单独说过话。
想起那晚的场景还是觉得丢人,林招招捂着脸羞愧了一下,选择把陈寂踢到黑名单里以平复心情。
哪想她刚在教室里坐下,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谁啊?”澄子边抄笔记边问,“今天是沈老师的理论课哦,小心点。”
是陈寂打来的。
“嘘——离上课还有三分钟。”
林招招走到教室外,长长的走廊里开着灯,干净明亮,窗户关得很严,将漫天的风雪关在了外面。她按下接听键:“喂?”
“为什么拉黑我?”
质问突如其来,林招招一时没想好理由,支支吾吾了半分钟,才小声问道:“你封闭训练结束啦?”
陈寂语气淡淡的:“傍晚到家。”
“哦。”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陈寂提醒道。
然后,他跟着周尽燃上了大巴,队友们在旁边吵吵闹闹,林招招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又问:“什么?”
林招招叹了口气:“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自暴自弃地用额头贴着窗户玻璃,冷冰冰的雪像是打在她的身上,她向下扯了扯嘴角,说:“当然了,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才把你拉黑的。是因为我一想到你不喜欢我,我就来了气,可是我又舍不得对你动手,只好委屈你去黑名单里待一会儿了。”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花掉了十五秒,她看到沈老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沈老师见她还在门口杵着,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林招招讪讪地一笑,低声对陈寂说:“你要没什么事我挂了。”
说完,再也经受不住沈老师的目光,她飞快地挂了电话。
“嘟——嘟——嘟——”陈寂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又看了眼通话记录,2分15秒,林招招挂了他的电话。
这就是……她的喜欢?
陈寂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冬城离临溪有点远,坐了大巴还要转高铁,五个小时的车程,从一场大雪奔赴另一场大雪。窗外飞快掠过的麦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北风呼呼,树枝摇晃。
末了,他收回目光,盯着他和林招招的对话框发呆。
陈寂:临溪的雪下得大吗?
终于发送成功了。
看来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
“陈寂,你是不是集训三十天自闭了?”周尽燃终于忍不住搅扰了他的清净,“彻底变成哑巴了?”
陈寂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嗯……”周尽燃若有所思,“是心跳、脸红与仅她可见的欲望。”他说得直白,自从他在非洲把他家的时映彻底拐回国后,春风得意,秀恩爱不停。
紧接着,他问:“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陈寂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他想起那会儿,他以为林招招喜欢的是周尽燃,他觉得周尽燃眼瞎,现在风水轮流转,眼瞎的变成了他本人,那种滋味真是……不太好。
陈寂不说话,周尽燃也习惯了,小喇叭似的又开始叽叽喳喳了:“喜欢还是羞涩、拥抱与雪中的亲吻,是胆怯、孤勇与不可言说的绝望。”
陈寂说:“你也知道?”
周尽燃愣了愣,讷讷地“嗯”了一声。陈寂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雪景,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我没想过这些事。”
“你一直醉心比赛嘛,我懂的。”
“嗯,可能从小跟招招一起长大,正经的学没上过几天,看哪个女生都没她可爱,所以从来没有心动过。”他说,“她对我很重要,但是我没想过是爱情。”
直到吴浩说林招招在他高烧的时候照顾了他整整一夜,又默不作声地离开。
那一刻,他瞬间醍醐灌顶。
林招招的喜欢顿时有迹可循起来,他才恍然——原来她喜欢他。
说不清楚的异样感觉在心底升起,酥酥麻麻的,他不断地否认又不断地举新的例子证明,最终还是没忍住去问了她。
“喜欢我这件事,什么时候开始的?”
布达佩斯的天真冷啊,她望向他的目光却是暖烘烘的,她甚至笑了笑,眼睛笑成月牙,对他说:“陈寂,你不该这样问。你应该先确定我喜不喜欢你。”
于是他问:“你喜欢我吗?”
林招招点头道:“嗯,我喜欢你。”
他却没话接了,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凛冽的风穿过风衣呼呼地吹来。他以为她有很多话要说,她却推了推他,说:“陈寂,我想看星星。”
“你打算怎么办?”周尽燃开口,打断了陈寂的回忆。
陈寂愣了愣,道:“不知道。”
周尽燃被他气笑了,道:“拒绝还是答应,这两个选择很难吗?哦,是挺难的。”周尽燃自顾自地说,“毕竟一个热搜把林招招弄哭你都能心疼半天,这该死的友情。”
“我刚刚可听见了,你给林招招打电话说傍晚到家,你连表情都没整理好,到家怎么见她?”
“没表情。”陈寂从善如流。
周尽燃抱拳道:“好的。”
越往临溪走,雪下得越大,如鹅毛般在风中飘**、晃悠,奔向属于它的角落。车厢里暖气十足,林招招回了他的消息:雪很大,路上小心。
陈寂想,喜欢可能还是犹豫、理智与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来两个小的,一个大的。”林招招站在三月街长月巷的小窗口前,跺了跺脚,哈了口热气,说,“要甜一点哦。”
卖红薯的婆婆调侃道:“哪次给你的不甜?”
林招招笑得见牙不见眼,跟婆婆说着话,听见婆婆问:“我听新闻说,陈寂今天回临溪?”
“嗯!”林招招伸手接过红薯,说,“不过也待不了几天,马上世乒赛要开始了。”
“多辛苦啊这孩子,年也没回来过。”婆婆絮叨着把红薯递给她,“也不知道云汀那孩子怎么过的除夕,在你家过的吗?”
林招招愣了一下,说:“不是。”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云汀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陈寂都长大了,他也该关注一下自己的生活了。林招招听着不停地点头,跟婆婆告别后,在心里嘀咕,关于除夕在哪里过的这件事,林招招也问过云汀。
云汀答得含含糊糊:“在朋友家过的。”
林招招问:“那为什么不在我家过?就在对门,一点也不麻烦。”
云汀说:“朋友盛情,不好拒绝。”
林招招便也没再说什么,但现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嘀嘀咕咕着到了平遥巷口,刚一抬脚,她就“啊”了一声,往后退了退。
站在巷子里两个人同时回头。
林招招的眼睛微微瞪大,冬天天黑得快,都拖到现在了那盏坏了的路灯也没修好,另一盏也忽明忽暗,她只能认清其中一人是云汀。而站在他旁边的男人高高瘦瘦的,穿一身颜色未明的西装,整个人气场很强。
林招招一时愣住了。
云汀倒是坦然地打招呼:“回来了。”
林招招说:“嗯……”
“你见过的。”云汀说,“尤知寒。”
想起来了。是她去年暑假实习的时候经手的第一起案件,受害者尤知言的哥哥。
与那时候的疲惫颓然相比,此刻的尤知寒优雅绅士,他对林招招微微点头,说:“你好。”
音色低沉,磁性十足。
林招招回以僵硬的笑容,又看了看云汀。然后云汀走上前跟尤知寒低声说了两句话,尤知寒说:“云老师,我明天来接你。”便转身走出了巷子。
林招招往旁边让了让,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后,她迅速回头:
“有新案子?还是什么事?”
“没有。”云汀冷不丁地被冷神上身,很决绝地转身就走。
林招招小跑上前:“哎呀,你跟我说说嘛!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小招宝了吗?”
云汀说:“是的。”
林招招说:“那开始你的发言吧!”
云汀说:“是的,你不是。”
“……”林招招无语了一下,就扯住云汀的袖口,晃了晃,无往而不利地开启撒娇技能,“舅舅,我发誓,我绝对不告诉陈寂!我要是告诉他我就是狗!”
“不告诉我什么?”
雪还在下,隔着纷扬的雪花传来的声音有点模糊,以至于林招招以为是幻觉。她踮起脚越过云汀的肩膀朝前看去,恰好有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颤巍巍地化成水珠,朦胧的光影,在微弱的路灯下忽明忽暗。
她看到了陈寂。
陈寂穿着灰色毛呢大衣,长长的及至膝盖以下,围了条米白色的围巾,身侧立了个黑色行李箱,戴着手套的手放在把手上。他没打伞,发上、肩上、大衣上落满了雪,愈发衬得唇红齿白,说不出的好看。
见两人没说话,他不耐烦地牵了牵嘴角:“林招招?”
林招招反应迅速地答道:“林招招不在!”
陈寂眉梢微动,质疑道:“哦?”
云汀快步走上前,问:“没带钥匙?等多久了?”
“没多久。”陈寂说。
他看向云汀的身后,这一段路的雪被踩得多了,化成水又结成冰,走起来有点滑,林招招正小心地走过来。他提醒道:“踩旁边的雪堆过来。”
林招招听了他的话,雪地靴踩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顺利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莫名地,陈寂松了口气。
这才有空去打量她,她戴了顶红色针织帽,两条辫子俏皮地垂下,是属于林招招的独一无二的甜。雪与夜色将她笼罩起来,她却温柔、可爱、明亮。
陈寂移开目光,说:“胖了。”
林招招面无表情。
“那是,过年的时候好像胖了有十斤吧?”云汀添油加醋道,“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连我找她去看烟花都是在阳台上看的。”
“那怪不得。”陈寂说。
“而且,看了四十分钟,有半个小时都在跟赵闻溪打电话。”
“那是因为他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总共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林招招愤怒地为自己澄清,但显然听众只听了他自己想听的部分。
陈寂说:“哦,外面冷,进去吧。”
说完,他便拎起箱子推门走了进去。云汀惊讶地跟林招招对视一眼,悄声说:“他怎么不问你们聊了什么?怎么一点也不好奇?”
林招招看着被风抵上的门,笑了笑,没说话。
她其实知道陈寂为什么不好奇。不是不好奇,是不能好奇。他们太熟了,她对陈寂太重要了,越不想伤害,越要冷漠,越要克制。
比她预想的结果要好,难过也比她想象的更汹涌。
林招招说:“我回家啦。”
“不进来坐坐?陈寂明天一堆采访,后天可就归队了。”
“我也好想他啊,舅舅。”林招招低下头道,雪地靴蹭着脚边的雪,她的声音低低的,“可我不想打扰他了。”
风呼呼地吹,云汀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林招招扬起笑容,道:“没什么啦。太冷了,我要赶紧回家了!等到陈寂走了我再找你,你要想说什么快点编哦。”
不等云汀说话,她就小跑进了家,拍掉一身雪花,喊道:“爸,妈!我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下着大雪,又没赶上周末,回来冷不冷啊?”
“吃饭了没有?”
“听说陈寂今天回来,你见着了?”
嘘寒问暖的声音从一进门就没停过,屋中的暖气十足,电视上正放着《新闻联播》,各种国事家事轮番上演,条理清晰地被一一播报。
林招招小声地说:“见着了。”
没变,还是那么高,还是那么瘦,还是那么淡漠,还是她喜欢的陈寂。
窗外的雪,又下大了。
02
“雪又下大了。”陈寂推开窗户,让风雪吹起来替代房间里久不通风的空气。他扯了扯围巾,问,“你多久没回家了?”
云 汀 刚 抱 了 一 床 被 子 进 屋 , 闻 言 便 反 应 迅 速 地 扯 谎 : “ 局 里 实 在 太忙了。”
“你不刚休了假?”
“我没有。”
“你有。”
“你都去封闭式训练一个月了,你知道个头!再跟舅舅犟嘴就把你丢到外面睡!”
陈寂住了口。
云汀满意地点点头,说:“对了,我前两天去了趟童溪古镇,给招招买了件汉服,忘了给她,你跑一趟去送给她。”
陈寂应道:“哦。”
云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发现自从招招过完生日你们俩就怪怪的。”
陈寂接过被子,说:“请云汀先生不要随便猜测。”
藏青色的被单上缀着淡黄色的星星,有点幼稚,完全不符合冷神的人设,他皱了皱眉,问道:“哪来的?”
“哦。”云汀说,“这是你过十八岁生日时,招招给你买的生日礼物,你忘了?”
还真忘了。
林招招送人礼物,没钱的时候极不靠谱,实现不了的愿望也说得出口;手头宽裕的时候送的又很实用,剃须刀、定制的乒乓球拍,甚至是吉他,他都收到过。
送一套床单被罩,花色还这么不深沉。
有这么喜欢人的吗?
陈寂疑惑了片刻,把被子在**铺开,左看右看,又觉得顺眼了不少。
通了五分钟的风,终于觉得冷了,云汀走过去把窗户关上。
陈寂问:“衣服在哪儿?”
林招招小时候曾穿汉服拍过一组照片,小小的两团发髻顶在脑袋上,淡绿色的对襟襦裙及地,她化了妆,唇上涂的是恰到好处的豆沙粉色,踩在荷花池里对着镜头露出洁白的牙齿,可爱极了。
云汀记挂着招招当时的可爱,见了汉服就买了一套,他盘算着:“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就让小招宝穿着出去溜达。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她很好说话。”陈寂说。
云汀说:“说得也是。她耳根子那么软,闻溪的条件也那么好,怎么就没把人追到手呢?不过应该也快了。”
说着说着便絮叨了起来。
陈寂听着不耐烦,说了句“走了”便往楼下走去。
虽说风雪加身,但也就走两步路的事,他都不用敲门就进了院子。林母正在厨房刷碗,听到门响,便往外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陈寂来了?”
陈寂说:“阿姨好,招招呢?”
“房间里看书呢。”林母说,然后朝屋里喊,“招招,陈寂来找你了!”
“让他上来!”
“这孩子!”林母说,“外面也冷,陈寂,你进来吧。”
陈寂没着急进去,林家的院子很大,自制的秋千上堆满了雪,偶尔有风吹过,雪便飞了起来,他单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在院里来回踱步。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被无限地拉长,他却出奇地耐心十足,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兜兜转转地还是正视了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他想,云汀说赵闻溪快追到林招招了,到底有多快?
今晚吗?
林招招喜欢的不是他吗?她会在喜欢他的时候答应别人的追求吗?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林招招:风景好看吗?
他踩在细碎的雪上,脚印轻浅。
见他不回,林招招又发来一条:很冷哎,快进来。
林招招:反正我是不会出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林招招:再喜欢你也不可能。
一贯冷淡的神情略略松动,陈寂将手机丢回口袋。
屋子里暖气开得很足,加湿器在某个角落悄声运作,空气并不干燥。他顺着走廊往前走,在林招招的房门前站定。
想了想,他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林招招正在看书。她穿了身长袖家居服坐在椅子上,长腿曲起,下巴放在膝盖上,略大的家居服看不出任何曲线,白皙的脚正随着音乐的节拍小小地动作着。听到推门声,她转动椅子,面向他,笑着唤道:“陈寂。”
陈寂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桌上,说:“舅舅给你买的。”
林招招问:“汉服吗?”
陈寂说:“嗯。”
林招招说:“看起来很好看的样子。”
“那你还坐着不动?”陈寂道。
他四下看了看,在小书柜旁的沙发上坐下来,随手挑了本书翻了翻,等半天都没等到林招招“哒哒哒”地跑过来的脚步声,他的手一顿,挑眉看向她。
林招招似乎就等着他看她,早就准备好了甜甜的笑,道:“可是我好懒啊,陈寂。”
“那你别动。”陈寂说。
水蓝色的沙发旁立了盏落地灯,橘黄色的灯罩打在他的侧脸上,一半明朗一半昏暗。他饶有兴趣地翻着书,好似送衣服只是顺便,他其实是来看书的。
林招招问:“看的什么书?”
陈寂的手一顿,很是坦然地翻到封面,说:“《杀死一只知更鸟》。”
“勇敢是,当你还未开始就已知道自己会输,可你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坚持到底。”林招招说,“别具一格地讲述了种族偏见的一本书。”
陈寂说:“借我。”
“书不外借。”
“抠门。”
“你到底——”林招招终于动了,她把腿放下来,脚尖抵着毛茸茸的地毯,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呀,陈寂?”
陈寂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
“我没想过感情方面的事。”陈寂慢吞吞地合上书,抬眼看向她,目光平淡,却分明地透露出了犹豫。顿了顿,他继续说,“乒乓球很好玩,拿冠军会上瘾。对于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请教了周尽燃。”
那是大师级别的人物了。
最后,他也还是犹疑、茫然及依旧保持的理智。
“他说了很多。恋爱很好,很甜。可是我想了很久,目前的我,只想专注地打乒乓球,备战大赛,不想谈恋爱。你很好,招招。”
“你是在给我发好人卡吗?”林招招靠在椅背上,脸颊被压得红了起来,她努力收住往下坠的嘴角,“可我不想要。”
“我是想你可以用喜欢我的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你好烦啊,陈寂。”
陈寂微微瞪大眼睛看着林招招。
“我给你算算啊。”林招招盘腿坐好,掰着手指头跟他算,“我是高一下学期意识到自己喜欢你的。这期间,每学期期末考试我都排年级前十,年年拿‘三好学生’,当过班长、劳动委员、学生会副会长。高考以全市第107名被临溪医学院法医系录取。”
她缓了口气,道:“我大学的履历还要说吗?”
陈寂面无表情地答:“不用了。”
白担心了。
白忐忑了。
白去请教周尽燃了。
陈寂一副伤自尊的样子,很是不爽地盯着空气发呆,又听见林招招说:“所以你想想你刚刚那些话多烦人,我喜欢你那么久了我心里难道没数吗,要你在这儿叨叨叨……”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有你我也挺好的。”
陈寂说:“你喜欢人的方式也很别致。”
情绪莫名,像是在夸她,但又不像是真心的。林招招没往心里听,见陈寂还拿着她那本书,说:“算了,看在你是我喜欢的人的分上,借给你看了。”
陈寂顿时无语:“……”
他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把书拿走了。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说:“走了。”
“等下——”林招招喊住他。
陈寂的脚步一顿,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啦。”林招招的小脸红扑扑的,连雪白的脖颈上都染上了一抹粉红,耳尖在他的注视下发烫,她讪讪地扇了扇风,说,“你明天很忙。”
“嗯。”
“后天就要归队。”
“嗯。”
“然后就要去吉隆坡参加世乒赛。”
“是。”他好像知道她想干什么了,说,“请林招招同学有话直说。”
林招招说:“你往前站一点。”
——都看不清了。
陈寂却忽地笑了。你看她,哪怕喜欢着他,哪怕暗恋了那么多年,在被他窥破了秘密后,还能这般要求他。
不卑不亢,却又理直气壮。
不愧是林招招。
陈寂往前走了一步。
他可真好看啊,林招招想。明明自风雪中来,他却丝毫不显狼狈,眉眼干净,是她记忆中永恒的澄澈动人。
他看出来了,她只是想多看他两眼。
话题#长河双子星#在陈寂和周尽燃录了第七个专访后荣登热搜榜第三,后面跟了个“沸”的字样,阅读量达1.8亿。
而“既然”CP的超话里也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为前线姐妹拍的绝美路透图尖叫不停。林招招边写论文边抽空保存了几张精修图,存了半天后,才发现自己存的都是双人图。她想了想,全发给了周尽燃。
周尽燃:舞CP舞到正主面前,林招招同学看起来是想被骂。
林招招:好看呀。
周尽燃:刚刚结束最后一场专访,下午还有个访谈类节目,我已经累死了……麻烦告诉时映,我爱她。
林招招:?
周尽燃:我帮你问问,陈寂在累死之前有没有什么要托付你的。
不等林招招回话,他就把手机一收,抵了抵旁边的陈寂。陈寂正端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早已凉透的早饭。周尽燃说:“陈寂。”
“嗯。”
一副对他的话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如果我们被累死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招招?”
“没有如果。”
“有。”
那好吧。陈寂懒得跟他再杠下去,咬了口饭团,软糯的米饭哪怕凉了也依旧香甜,他舔了舔唇,说:“书不还了。”
周尽燃问:“这是什么梗?”
陈寂却不搭理他了。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团,把包装纸往垃圾桶里一丢,说:“我去外面透透气,走了喊我。”
等他出去后,周尽燃才把手机摸出来,看到了林招招之前发来的消息。
林招招:没有如果。
周尽燃:呸呸呸!
林招招:你去问了?我猜他肯定是说不还我书了,哼,我早就看穿他了。
周尽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林招招和陈寂的双人超话,点了关注。他想,搞CP的话一定要搞真的才行,“着急”CP太真了,比他跟时映还真。
请陈寂早点开窍,他要吃糖。
03
林招招敲完论文的最后一个句号,又仔仔细细地从头至尾过了两遍后,才整理好发给了指导老师。她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路灯明晃晃地在学校各处亮起,身后的**,澄子正在睡傍晚觉。
叮——文件传送完毕。
时针正好走到了六点,澄子枕边的闹钟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闭着眼找闹钟。她左找右找就是摸不到闹钟,林招招无奈地起身,走过去,按掉闹钟,轻声喊她:“澄子,起床了。”
“我不要起床!”澄子撒着娇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我被封印在被窝里了,动不了,你自己去吃饭吧!”
林招招笑道:“吃什么饭?不是说好要去送陈寂吗?”
澄子安静了两秒,猛地坐了起来。
她披头散发地发了会儿呆,在没开灯的宿舍里像个幽灵似的。这时候,“幽灵”推了林招招一把:“啊!快快快,赶紧走。”
“别急,十点的飞机,来得及。”
林招招按开灯,慢吞吞地边收拾东西边等澄子。看似不紧不慢,心里却像被火燎过般烦躁。
这种情绪从前被她藏得很好,她尽可能地以平常心对待陈寂,却在真相大白于天下时,再也按捺不住,要他特殊化,要他与众不同,要他光明正大地排在第一位。这种情绪在开往机场的地铁上她看到车载电视里陈寂的广告时,变得愈发强烈。
澄子在旁边碰了碰她,说:“又有新采访出来了。”
居然是个陈寂的单人专访,而且还是轻松娱乐类的,澄子说:“我看评论都笑疯了,我倒要看看有多好笑。”
林招招戴上耳机,道:“来来来。”
轻松类的专访环境也相对舒适,陈寂坐在双人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数件整蛊道具。陈寂举着带标志的话筒,一脸警惕地问道:“待会儿不会为难我吧?”
镜头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不会不会。”
“扯。”陈寂摆明了不信。
“提问!这个是广大球迷一直很关心的,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广大球迷之一的林招招有点紧张。
“广大球迷?”陈寂反问道,“会关心这个?”
“是的,是你的女友粉问的。”
嗯嗯嗯,林招招在心里想,她才不是广大球迷,她是女友粉。
陈寂不是偶像明星,没有公司给他预习好功课,给最标准的答案,全都要靠临场发挥。他思索了两秒,说:“要可爱——”
澄子念叨:“可爱?林招招本人。”
“喜欢笑——”
“招招最爱笑了。”
“我喜欢的。”
“要是冷神不喜欢招招,我的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CP粉发言时间,林招招选择不说话。
“提问!对于队规第二十一条,未满二十三周岁不能谈恋爱,你的看法是什么?因为在网上关于这方面你的争议还蛮大的。”
“队规存在肯定有它的理由,即使它并不合理。郑指导让我顺便告诉广大球迷……”顿了顿,陈寂眉头皱了皱,继续说,“和我的女友粉们,从2016年1月1日起,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第二十一条队规做出以下更改。”
这段倒是人教的,所以他背诵得毫无感情:“未满二十三周岁队员不可谈恋爱,否则每天自领任意加训一项。”
“怎么会突然改队规?”
“因为不合理。”
“但我觉得会有人认为是为了你改的,毕竟加训的惩罚太轻了。”
做此次专访的团队虽然是娱乐性质的,提的问题却是出了名的直白犀利。
当然了,如果这题陈寂回答得不好也不会放出来。
陈寂奇怪地看了眼镜头,说:“说这种话的人恐怕不了解我们的训练项目,我宁愿退队。”
说完,他又补充道:“哦,不能让郑指导知道,麻烦剪掉。”
后期冒文字泡:“不可能!”
“提问!你觉得好朋友和女朋友的界限在哪里?”
“没有女朋友,下一题。”
屏幕上方飞过一串乌鸦,配以主持人号啕大哭的表情包:采访冷神,我太难了!采访卡给你们,你们来!
陈寂坐在沙发上,看似一派纯真,让人想怪都怪不起来。
澄子说:“哦,怪不得刚刚看评论,底下都是‘虽然宝宝不乖乖回答问题,但是妈妈不怪你’‘不准怪他!他不想说就不说’‘时长多点,我光盯小表情和脸就行了’,陈寂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妈妈粉?”
“呃……”林招招也很好奇。
采访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环节,开始用上了茶几上的整蛊道具。规则是从恐怖箱里抽问题回答,分真心话和大冒险两种。陈寂无语地看了会儿被封闭的箱子,问:“这里面不会放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冷神你对我们节目组也太不信任了!”
“嗯。”
“太直接了!冷神你不会不敢吧?”
陈寂看了眼镜头,眼神杀气十足,然后身子前倾,手肘放在膝盖上,一边把手往恐怖箱里放一边说:“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我初中就不玩了。”
好,不但不怕,还顺便嫌弃节目组土。
不愧是冷神。
恐怖箱对着镜头的那一面是透明的,能看到陈寂无所畏惧的手在里面扫**,先揪出一只毛绒小黄鸭,又解决掉一只劣质的毛毛虫,最后把玩具蜘蛛请了出来后,才慢吞吞地摸出装了问题的球。
字幕组:节目组和主持人已惊呆,吸了口氧才得以继续采访下去。
“怎么一点也不怕啊!”
“可能是因为相信你们不敢迫害国家一级运动员?”
“?”
“开个玩笑。”陈寂说。
他打开塑料小球,抽出里面的小纸条,打开看了看之后眉头微微一皱,说:“大冒险,对镜头说一段情话。”
紧接着,他就沉默了。
地铁上人很多,大多是去坐飞机的,拎着箱子挤在一起。林招招和澄子缩在角落里笑得一抽一抽的,忍得很辛苦。
澄 子 表 示 : “ 如 果 不 是 在 地 铁 上 , 我 能 笑 到 方 圆 百 里 的 人 都 想 报 警抓我。”
林招招怕笑出声,不敢说话。
她缓了好一会儿,镜头里的陈寂也缓了缓,才说:“我想打比赛。”
主持人问:“说情话比打比赛还难吗?”
“游乐园那个骑在上面旋转的,带音乐的是叫旋转什么?”
“木马。”
“ 嗯,”陈寂慢慢地靠近镜头,手在迟疑间碰了碰摄像机,开口,“mua。”
然后,他闭了闭眼,扶额,脸往后一转逃离镜头,像是害羞又像是赌气地说:“不录了。”
“好撩啊。”澄子摸着小心脏,手机在掌心颤抖,她小声尖叫,“陈寂也太撩了吧,呜呜呜,招招,我又有素材剪视频了。”
“这算什么!”
林招招故作淡定,地铁恰好到了一站,稳稳停下后又乌泱泱上来一大堆人,脸上的温度却在不断攀升。然后,她扶住澄子的手,把那一段又倒回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又看了三遍后,她捂住红扑扑的脸,趴在澄子肩膀上说:“完了,澄子,陈寂太犯规了,看多少遍我都产生不了抗体。”
怦。
怦怦。
怦怦怦。
无论看多少遍,她还是会心动。
采访不过短短十分钟,却让人发现了冷神陈寂的另一面,会说情话也会突然害羞的陈寂可爱得不行,粉丝“噌噌”地上涨。林招招惆怅道:“粉丝八百万,太难追了这个男人,算了,不追了。”
“江樾机场,到了。开左侧车门,下车请注意……”
“到了。”澄子把林招招拉起来,跟随人潮下了地铁。
一出站,两人便看到了面前墙上的巨幕应援——由粉丝自发组织的,为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出征世乒赛的应援。
男队顾则、女队程珂挂帅。其余参赛运动员在两人身边一字排开,陈寂站在周尽燃的旁边,队服是鲜艳的红色,衬得他背脊挺拔,朝气蓬勃,惊艳出众。
林招招说:“假的。”
澄子说:“啊?”
林招招严肃地看着她,说:“这个男人太好看了,再难追都得追,不追就暗恋。”
反正是跑不掉了。
送机的人比想象中要多,林招招望着前面乌泱泱一群人围着陈寂和周尽燃等一众运动员,且有秩序有素质,绝不影响路人。
她喃喃道:“好多人啊。”
澄子说:“我以为的离别场面没了。”
林招招纳闷道:“你以为的?”
“对啊。”澄子说,“你跟陈寂见面,你眼泪汪汪地说舍不得他,他情不自禁地把你抱在怀里,然后你们……”
“停。”林招招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然后我们俩就被送上热搜。”
015
“呃……”
“不过这种场面不可能出现啦。”说到热搜,林招招终于想起她出现在这里太暧昧了,拉着澄子就往柱子后面躲,边躲边说,“陈寂一年要打好多好多比赛,要眼泪汪汪我早瞎了,要情不自禁我俩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澄子吐槽道:“你这什么破类比?你要躲自己去躲,我得去多看两眼周尽燃。”
林招招震惊道:“你喜欢周尽燃?”
“嗯。”澄子底气不足,“我是他的技术粉。”
“不是女友粉就好,他有女朋友了。”
“啥?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去看他了啊,什么女友?周尽燃居然谈恋爱了?啊啊啊啊,我心碎了!”
“嘘!”林招招按住她,“回去跟你说。”
澄子很了然地比了个“好的”的手势,便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撇下林招招去看周尽燃了。
机场明亮宽敞,人群熙熙攘攘,播报声间或响起,林招招想起刚刚的采访中陈寂从恐怖箱里拿出的第三个问题。
“人生中最丢人的事,印象最深刻的是哪件?”
“没有。”
“……”
好吧,陈寂再次妥协。他拿起桌边的乒乓球拍,球拍在指间转来转去,他缓缓开口:“印象最深刻的,是九岁时第一次坐飞机。”
九岁第一次坐飞机,是去国外找云静,他的妈妈。机票太贵,所以只有他自己。云汀太忙,所以去送机的是林招招一家。机场太大,他走丢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很冷静了,至少冷静了五分钟才开始慌,最后被空姐送去咨询台。
“陈寂。”
“你的爸爸妈妈叫什么呀?”
“不知道。”
“你在这里等会儿哦。”她按下按钮,对着话筒说,“现在播送一则通知,陈寂的家长您好,您的宝宝在咨询台等你,请尽快来接他。陈寂的家长您好……”
好丢人。
九岁的还没成长为冷神的陈寂接受不了这些。他正思考着要不要制止漂亮姐姐继续播报时,耳边突然传来奔跑的声音。
鞋面很急促地摩擦着地板,光滑如镜面的地面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渐渐靠近。
随即——他被扑倒了。
小声的呜咽响起:“呜呜呜,陈寂,妈妈担心死你了。”
陈寂顿时无语:“……”
身后的空姐及赶来的林家父母爆笑,陈寂仰躺在地面上,看着机场高而宽广天花板,又无奈地移开目光。林招招很不雅地趴在他身上,穿得像个娃娃,小脸红扑扑的,泪痕未干。他觉得丢人,想跑,但最后,还是把冰凉的手背放在了女孩的脸上。
他小声说:“别哭,没丢。”
——别哭,没丢。
人是没丢,面子却丢完了。打那之后的三年,陈寂都避免从江樾机场出发。林招招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小心地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应该是郑同说了什么,人群开始渐渐散开,又成群结队一步三回头地朝外走去。
“陈寂好帅啊,他给的签名也好好看。”
“大家状态都不错哎。”
“夺冠这两个字我都说腻了。”
“周尽燃刚刚找陈寂要签名的时候好甜啊!说什么‘冷神,你也给我签个名呗’,他肯定是有点紧张吧?本来我都以为冷神不会理他的,谁知道冷神真
的给他签了。”
“甜死我了。”
“既然CP才是真的!你看陈寂那个小青梅都没来送他,不过这对我偶尔也嗑嗑啦,毕竟青梅竹马啥的还挺甜的。”
“说不定人家偷偷送呢?”
呃……林招招在柱子后面躲了又躲,前面的对话没听清多少,就听到了最后一句,她登时吓了一跳,等这波人走后立马开溜。
江樾国际机场确实很大,她这个路痴很自然地重蹈了陈寂九岁时的覆辙——迷路了。
机场的标志有时候也没那么管用,在林招招再次看到出口箭头往下,而她又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遁地时,她绝望地给澄子发消息:别等我了,我今天在机场锻炼身体。
澄子跟她去过几次长河训练中心,跟周尽燃也混了个脸熟,估计这会儿正在聊天,没空理她。
想及此,林招招也放松下来,戴上耳机,随机播了首歌,真准备在机场散散步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她愣了一下,还没回过头就被人拉着跌跌撞撞地进了楼梯间。
喧闹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气泡,似是而非地拍打着她的耳膜,贴在她手腕上的指尖冰凉,渐渐被她的体温传染变得滚烫。
紧接着,她的手心被塞了杯奶茶。
布丁不加糖。
是陈寂。
林招招微微瞪大眼睛,道:“好奇怪啊陈寂。”
陈寂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奶茶,问得漫不经心:“奇怪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林招招插上吸管,左耳的耳机里正放着很轻缓的歌声,她早就走得累了,便靠在门上,问,“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GPS?”
“嗯,对。”林招招点头。
“没有。”陈寂一脸冷漠,见她又这么好奇,又详细解释了一下,“看到你室友,就知道你来了。她指了个方向,就找到你了。”
“不可能!我的位置没那么好找!”林招招坚决地为自己散步了那么久找理由,“我离出口很远。”
陈寂说:“嗯。”
很是敷衍的样子。
算了,看在她喜欢他的分上,忍了。林招招咬着布丁,它很不乖地在口腔里打转,甜腻腻地与奶茶的味道混在一起。她闷闷地开口:“我是来送你的,可你粉丝太多了,我怕被人看见,就躲得远远的。”
——谁知道还是被他找到了。
“知道。”陈寂说。
说着,他忽然往她面前走了一大步。
林招招捧着奶茶杯的手抖了抖,故作的镇定顿时破功,她紧靠着门,金属门把手蹭到她的手腕上,略显冰凉。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靠这么近?”
陈寂抬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好奇怪,林招招想,以前再亲密的动作都做过,怎么在他知道她喜欢他之后,一切就变得这么暧昧,让人浮想联翩呢?
只一秒,陈寂就把手放下了。
“我的手太凉了,摸不出来。”他说,“但你好像发烧了。”
林招招抬手,贴了贴自己的额头,到底是学过临床医学的,试了两下,就说:“低烧,没事,多喝热水就行了。”顿了顿,她又补充,“热奶茶也可以。”
陈寂问:“不看医生?”
“不用啦!”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奶茶,说,“开春就容易这样,不该穿那么少的,我以为地铁里有暖气。”她仰起头,巴掌大的脸烧得泛起粉红色,眼波溶溶,像是含着水光般,“陈寂。”
“嗯?”
“你不是偷跑出来的吧?郑指导不会骂你吗?”
“没偷跑。”陈寂理直气壮地说,“买奶茶的。”
“好好好。”林招招站累了,便走到台阶边坐下来,问,“陈寂,我耳机里的歌特别好听,你要不要一起听?”
陈寂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很是冷酷地拒绝:“不听。”
陈寂如她所愿地坐在了她的身边,戴上了耳机,门外是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迎来送往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忙碌的人,门里却安然、沉静,是她短暂的世外桃源。
她轻声哼唱:“什么都可以错,别再错过我,你在哪里,请跟我联络。”
“好了。”陈寂喝完最后一口奶茶,看了眼时间,说,“会联系你的。”
04
吉隆坡的预赛毫无悬念,陈寂发挥出色,还有空在微博上发“明信片”,
全是美食特写,配字:好吃。
发在小群里的则是:椰浆饭和肉骨茶最好吃。
云汀:学会了做给我吃。
林招招:喂,有钱能找到更好的厨师吧!
云汀: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陈寂发来一个竖起耳朵的表情包,八卦十足地要求林招招立刻把知道的从实招来。
林招招却转移了话题:对了,那天你在临溪过安检的时候,跟周尽燃说要去医院是什么意思?你生病了吗?
陈寂:周尽燃告诉你的?
林招招:不是啊,我在网上看到的。
她回以竖起耳朵的表情包。
陈寂却不理她了,她重新把笔拿了起来在指间转啊转,嘟囔道:“小气鬼!”但还是担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林招招:你没生病吧?
陈寂:没。
回得倒挺快。
林招招再次说了句“小气鬼”后,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专业书,一个不慎,夹在里面的信哗啦啦地全掉了出来。她连忙去捡,下意识地数了数。
总共六封,来自赵闻溪。
自年前赵闻溪因事回了非洲后,便被各种事情拖在那里,归期迟迟未定。
某次他用卫星电话给她打来电话,心血**地提议:“我给你写信怎么样?”
“会丢的。”她提反对意见。
“可是我给你发的消息有时候也会发不出去啊。”他很有理,自作主张地开始跟她讨论用什么信纸、什么样的钢笔、什么样的墨水、什么样的字体。
寄来的信纸是木色的,用派克钢笔及黑色墨水,是漂亮的瘦金体。
赵闻溪很聪明,他从不在信中说爱。他总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他吃到一颗很甜的果子,他遇到眼镜蛇,他开车走了好远的路,可茫茫草原,不见终点。他那里下雨了,瓢泼大雨,三分钟就停。他把睡袋挂在两棵树的中间,**来**去时透过树缝看星星。
“星星真的很好看。我也真的很想你。”
林招招把散落的信封重新拢到一起,想了想,她扯下发绳将它们捆在一起,放到桌子上。赵闻溪寄来的信肯定不止六封,其他的许是在漂洋过来时丢失了。他居无定所,不留地址,就算她想回信也回不了。
不过正好,林招招想,她也不想回信。
虽然对赵闻溪来说太残酷了,但是她有喜欢的人,对他的喜欢不回应才是最好的。
去年解剖课程结束后,她的成绩优异,沈老师特批可让她辅修麻醉学。要学的东西立刻急剧增加,为了期末的考试能顺利通过,她从开学就一边学新知识一边补麻醉学的相关知识。
时映也在准备考试,两人经常相约看书打卡。
林招招按下语音键:“小映映同学。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你呢?”
“呃……”时映回得有些心虚。
林招招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时映:看比赛呢。半决赛,你不看吗?你暗恋对象正在打比赛。
林招招:我一般都看决赛。
时映:哦!
林招招:半决赛好像没有解说吧,你看得懂?
时映:重点是比赛吗?重点是我男朋友。
好,吃了一吨的狗粮,林招招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她看了眼窗外。半下午的天出了太阳,温度在渐渐回升,树枝抽出嫩芽,积雪在悄然融化,一切都昭示着春日将近。
半决赛的比分在林招招关注的一个乒乓球博主的微博上实时更新,目前陈寂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他刚从休息室出来,坐在场外看周尽燃打比赛。周尽燃刚打完一轮,小跑过去擦汗,转了转脖子,听郑同的指导。
等郑同说完,周尽燃小声地喊陈寂,陈寂看过去。
周尽燃笑得很奸诈:“你的病好点了没?”
陈寂面无表情。
周尽燃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哈哈哈!”
“滚去打比赛。”陈寂推了他一把。
周尽燃装作很疼的样子扶着肩膀走向赛场,想起那天过安检的时候,陈寂说:“到吉隆坡了要去趟医院。”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嗯。”陈寂拿过自己的东西,说,“刚刚心脏突然跳得好快。”
“刚刚是什么时候?”
“跟招招在一起的时候。”
“哦。”
“哦?”
“你真的有病。”周尽燃如是说。
决赛日当天,云汀接手了一起案件。尸体被安排在临溪医学院的法医楼进行解剖,云汀直接把林招招叫了过来。
“不该问的不要问,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见了吗?”
“听见了。”
“换好衣服进来。”
距离上次实习已经过去大半年,林招招的心态和专业能力都增强了,因此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内心毫无波澜。等到去做病理分析时,后怕的劲才慢慢袭来,她的手颤抖着,后背出了层细密的汗。
林招招看过报道,躺在解剖台上的女孩是上吊自杀,但是家长不相信,说孩子开朗外向,不可能自杀,强烈要求做尸检。
“做完还能赶上陈寂的比赛。”云汀说,“啧,陈寂应该没什么心理疾病吧?很多孩子看上去好好的,但其实……”
“很有思想啊,小招宝。”
“网上看来的。有些人是真的不想活了吧,这个世界没什么美好能吸引他们了。可以不理解,但是不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说他们傻。”她笑了笑,说,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
“你会怎么做?”
“我只要看我的偶像笑一下,我就能跟生活大战三百回合啦!”
“那你多跟陈寂发点糖,救救舅舅吧!”云汀戴上口罩,他工作的时候慢条斯理,纵使在努力地活跃着气氛,到最后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见着家长了。”
“是个很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一生没经历过什么波折,怎么都不会想到向来乖巧的女儿会自杀。”
解剖刀抵住皮肤,划动的声音在封闭的室内清晰可闻。
“我想到了陈寂。”云汀继续说,“他是我从小带大的,我自己当时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教育小孩?我以前总觉得他太孤僻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都是装的。撕开那些伪装,其实他跟同龄人一样,是个会生气、会耍酷、会大笑的小孩子。”
与其说云汀喜欢站林招招和陈寂的CP,不如说是喜欢在林招招面前的陈寂,只有那时候他才会觉得,他从小带到大的陈寂,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少年。
“我真是老了。”结束工作后,云汀摸了摸红红的眼眶,说,“就爱感伤些乱七八糟的。”
随即,他就威胁林招招:“你要是跟陈寂说,下学期等着补考。”
“你也太狠了吧!”林招招一边抗议,一边把防护服脱掉,“不说不说。
云汀先生的小秘密越来越多了。”
“你没有吗?”
“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林招招心虚地反驳。
“老赵都跟我说了,说他儿子对你是一往情深,你是怎么撑到现在都没答应的?你难道有喜欢的人?”
“我没有……”林招招辩解道,“就是不想谈恋爱。”
“嗯,我信了。”云汀说。
很显然,是完全不信的样子。
两人忙了一上午,都不怎么有胃口,干脆在食堂随便吃点就找了间教室准备看比赛。投影在幕布上慢慢展开,解说员正在介绍即将要出场的运动员。
“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团体赛,陈寂对L国选手路易,将在14点20分开始,请锁定草莓台,为您直播。此次直播间请来了长河训练中心女队教练许璨许指导,许指导好。”
“你好。”
“大家都知道,虽然陈寂没入许门,但这些年也得到了您的指导,能以您的角度预估一下这场比赛陈寂会有怎样的表现吗?”
“好。”许璨笑得很迷人,“陈寂啊,陈寂是个抗压能力、应变能力都很强的运动员,一般外界的压力对他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大家都叫他冷神是吧?表面上确实够冷,但性子完全不是这样,他可不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
“……像那句话说的,永远热血滚烫,永远横冲直撞。”许璨做最后的总结。
“许指导说得太好了。”解说员接道,“我看陈寂比赛那么多年,看得出他的身上有股别人没有的韧劲,你以为他是冷的,但其实他比谁都要热血滚烫。刚刚我翻了翻陈寂在匈牙利公开赛上的成绩,团体赛全胜的记录又刷新了大家对陈寂实力的认识。
“而此次他的对手路易则是……”
对手的介绍林招招没怎么仔细听,因为云汀的手机响了。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道:“哟,是陈寂。”
闻言,林招招心头一跳。
“不是快比赛了吗?”她问。
云汀按了接听:“喂?”
那头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在看比赛?”
“对啊。”云汀说,“我跟招招忙了一上午,饭都没怎么吃,就为了看我心爱的外甥打比赛,感人不?”
陈寂提取关键词:“招招也在?你们在医学院?”
云汀说:“招招,打招呼。”
“噢。”林招招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谁知道连“陈”这个字还没出来,教室的门就突然被推开,打断了她的话。
推门的是几个学生,他们跟林招招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门牌,面露疑惑。
云汀淡定地问道:“走错教室了?”
“没有啊。”学生说,“这节课就是在这里自习。”
“咦?”后来的学生探出头,“这是在看乒乓球比赛吗?世乒赛?谁跟谁啊?”
“陈寂,是陈寂。”
“云老师,您在这里看陈寂的比赛啊!”
“我也要看!”
“招招学姐也在?”
“一起看一起看,自什么习,我要看冷神!”
于是,猝不及防地,教室的座位被坐满了,林招招和云汀被夹在中间,面面相觑。她小声问:“你不是说这间教室没课吗?”
“是没课,谁知道这群孩子把自习课当课了?”
“太实诚了。”林招招指了指他的手机,“陈寂还没挂电话。”
云汀这才反应过来,晾了陈寂两分钟,陈寂竟然能忍住没挂电话。他连忙把手机放在耳边,问:“陈寂,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陈寂淡淡地道,沉默了两秒,他才再次开口,“招……”
“那个……”有人戳了戳云汀,“云老师是在跟陈寂打电话吗?”
被打断的陈寂很无语:“……”
云汀只好应道:“……嗯。”
“我好喜欢他!”该男生一激动脸就通红,扯着云汀的袖子小声而兴奋地说,“我太喜欢他了,他每场比赛我都看!”
声音有点大,很快就传遍了整间教室,学生们吵吵嚷嚷地想跟陈寂连线,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喜欢的,都盯着云汀的手机。
“好啊。”陈寂开口。
免提将他的声音放大,在众人屏住呼吸、努力维持寂静的教室里回**,撞上墙壁,被顺着窗缝吹进来的春风吹散,鼓噪不安的心跳声在林招招耳边回响。
陈寂却一如既往的沉静、平缓。
他说:“一会儿见。”
05
“草莓台转播的你这场比赛,许指导配合解说。”顾则递给陈寂一瓶水,
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有压力。”
团体赛决赛跟正常比赛一样,两场比赛同时进行,五局三胜。先上场的是顾则和陈寂。
陈寂闷闷不乐地喝了一口水。
顾则纳闷道:“怎么了?刚刚出去打完电话状态就不太对。”
陈寂进长河训练中心的时候,顾则已经是主力兼担队长一职了。他性子温和,待人待事都极有耐心,所以长河上下都很尊敬他。但一到尊敬这个层面,就没办法成为兄弟了,也没办法太过亲密。
“没。”陈寂站起来,说,“先去热热身。”
于是,当天陈寂的个人超话出现的第一张图就是他从选手通道走出来的那一刻:他拎了瓶喝了一半的水,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眉头微微皱着,却不是平时的冷漠和拒人千里,而像是在——生气。
气鼓鼓的。
有人看到这张图后,尖叫道:“好……好可爱!”
——都不关注冷神在气什么吗?你们没有心。
——不想打比赛,想睡觉觉。
——来妈妈怀里吧,陈寂!
——都是妈妈粉吗?婆婆们好。
林招招看着图片下的评论失语了半天后,又去仔细打量那张照片,没修过,是很高清的一张图,所以小表情也很清楚。
是在生气。
可是在气什么?
从挂电话到出来不过五六分钟,谁有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陈寂气成这样?林招招太费解了,便碰了碰云汀的肩膀,说:“你看看。”
“嚯——”云汀画错了重点,“我外甥真帅。”
林招招瞪他。
云汀说:“比赛快开始了。”
林招招抬头看向大屏幕。陈寂已经在做准备活动了,跟金发碧眼的对手练了会儿手,又去听郑同说了话才返回比赛场地。
“感觉郑指导带陈寂真跟自己孩子似的。”解说员开玩笑道。
许璨也笑着说:“别看郑指导整天很严厉,其实心很软。我听说前阵子封闭式训练最后一天,还带着他们去吃了火锅。”
“郑指导挺爱吃火锅的,在役期间好像还在宿舍吃火锅被抓到。呃……”
解说员像是突然起了求生欲,迅速地转移话题,“导演麻烦重播的时候把这段剪掉。好,我们来看下场内情况,陈寂发球。”
“谨慎又大胆,不浮躁。”许璨说,“这是匈牙利时的陈寂。”
“但陈寂刚上场的时候情绪不太对,郑指导把他叫过去估计也是为了这事。好,比分三比零,陈寂这场打得很……不保守。”
说不保守还是委婉的,简直是毫不留情。
林招招听到有人小声问:“陈寂是不是跟这个叫路易的有仇?”
“不是吧?两人好像没怎么遇到过。”
“找到了找到了,前年公开赛决赛的时候遇到过,但是当时是陈寂赢了,要记仇的话也是路易记仇吧?”
“可是好帅啊。”
这样的比赛看起来也很爽,每一板都直逼命门,逼得对手束手无策,最后以丢分告终。
拿下一局后,陈寂走到场边喝水。
“落点的变化还要调整,一旦他适应你的节奏,你再想压制就没那么容易了。”郑同说,“你今天情绪不太对,跟顾则在休息室打架了?”
“没有。”
“打个全胜有没有问题?”
“没有。”
“去吧。”
“是!”
陈寂放下矿泉水瓶,目光淡淡地扫过镜头,朝乒乓球台走去。那一眼的杀伤力太大,仿佛隔着屏幕对视,引得女友粉不停尖叫。
很可惜,林招招忙着刷个人超话存图,没接收到陈寂的目光。等她喜滋滋地用小号犯完花痴后,最后一场比分已经到了10∶7。
“赛点到了,赛点到了。”
“全胜拿下团队赛吧!陈寂!”
“最后一板!”
在几个来回中,陈寂将乒乓球压得很低,堪堪越过球网飞过去,路易没接住,最终11∶7,比赛结束。陈寂把球拍放下,正准备去跟他握手,便听到对面喊道:“他犯规!不作数!”
陈寂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
路易生得很漂亮,二十几岁的混血儿相貌天生就有优势,他的英文流利而急促:“他刚刚在击打球时,球触到了手!”
声音被麦放大,扩散到场馆内,本来正为了胜利而欢欣鼓舞的观众顿时怔在了原地。
两方裁判迅速走到一起,小声讨论了片刻,对陈寂说:“再比一次。”
陈寂没有动。
裁判皱了皱眉,道:“陈寂?”
“我没犯规。”陈寂的英文标准,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不可能再比一次。”
“可我就看到你碰到手了!”路易叫道。
“那是你看错了。”陈寂看了看正走进场的郑同,说,“可以调一下直播的近镜头。”
他又对路易说:“再打一次我也可以赢,但是没必要。”
路易大怒:“你!”
两队教练也赶到了场内,在紧急讨论后,对方要求再比一次,态度十分强硬,就连郑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请求调直播近镜头,如果我犯规,三年内不会参加国际赛事。”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林招招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听后面的学生们在不停地问:“你们刚刚看见了吗?到底有没有碰到手?”
“刚刚那一下拉的是远景啊,我没看到。”
“肯定有摄像头记录下来了,陈寂说没犯规肯定就没犯规。”
比赛场上的讨论还在继续,陈寂默默地站在裁判席前。像是幻觉般,那边的讨论和观众席上的沸沸扬扬仿佛与他无关,他被这个纷扰的世界隔离了起来,在他专属的气泡里飘**。
直到郑同朝他走过来,说:“不比了,走。”
陈寂微微点点头,向观众席鞠了一躬,拎起矿泉水瓶,边走边仰头喝掉最后一口,走至场外,对准垃圾桶。
砰——矿泉水瓶稳稳当当地进了垃圾桶。
郑同放慢脚步等他,问:“说吧,今天情绪为什么波动那么大?”
陈寂愣了一下,说:“跟我的情绪无关。”
他没犯规,说不再来就不会再来。
“知道,也没说有关。”郑同不耐烦地说,两人走到选手通道前,“等会儿采访的时候,自己掂量着点。”
陈寂说:“嗯。”
他往旁边走去,早就等待着的记者立刻蜂拥而至,话筒在身前晃来晃去,陈寂却走了一下神。
他想,为什么有情绪波动?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是因为在赛前,他没能跟林招招说上话。
当天的团队赛以顾则3∶1,周尽燃3∶1,陈寂3∶0的成绩顺利拿下决赛冠军,颁奖仪式在当晚七点举行,林招招一边听着国歌响起一边在键盘上敲字。
陈寂的比赛结束后,她接到论文老师的电话,说最终的意见稿出来了,杂志社那边要得急,早上六点前必须发给他审最后一遍,然后在上班时间发给杂志社。这就意味着林招招今晚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这次的论文要上的杂志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刊,要抠每一个字眼,林招招揉了揉干涩的眼,打着哈欠看陈寂和周尽燃分别站在顾则的两侧,三人手拉手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满场的欢呼都值得赠给他们。
颁奖仪式结束后,林招招关掉视频,去洗了个澡,定了个半夜一点的闹钟,准备小睡片刻再起来修改。
她心里装着事,睡也睡不踏实,梦一个接着一个,将仅有的几个小时睡眠无限地拉长。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却夜色深沉,长灯不灭。
没人料到路易会在回酒店开直播时,大谈比赛时的那场闹剧。
就连陈寂在接受采访时也只轻描淡写地用一句“没犯规”带过,路易却在直播时大声指责裁判偏袒,甚至哭着说:“我知道我会输,可是我想输得甘心。”
紧急会议在郑同的房间里进行。
“热搜第几了?”许璨问。
“第二。”周尽燃拿着手机实时关注着热点,“不过都是向着我们的。但外网就不是了,很多人要求裁判和主办方给说法。”
“给什么说法!给我去看直播!”郑同大骂道,“他们以为把陈寂搞到三年不比赛他们就能拿冠军了?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世界冠军,派谁上去他们都是一个‘死’字!”
顾则说:“我建议先发声明,越快越好。”
许璨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距离他直播过去了十五分钟,事情已经发酵成这样了,官方必须介入。”
周尽燃说:“我来发。”
许璨站起来,说:“我去联系组委会。声明和现场视频一起发。”
三分钟后,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官方账号发了声明。
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官博——关于网上散播的有关我训练中心队员陈寂在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中犯规一事,作如下声明:系谣言,保留对造谣者追究责任的权利。
附现场拍摄视频。
同一时间,组委会官博发布声明的同时向陈寂及其所在的训练中心道歉。
散会后,许璨给陈寂打电话,让他放心,说他们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往为国争光的运动员身上泼脏水,最后让他好好休息。
周尽燃也打来电话,问陈寂要不要去他房间玩,说他正无聊地看恐怖片,被陈寂拒绝后,他不高兴地说:“哼,那你早点睡吧。”
顾则打来电话,问陈寂要不要出去走走,说他找到一家椰浆饭很好吃的店,当然不愿意出去也没关系,他可以带给陈寂。
最后打来电话的是云汀,陈寂靠在酒店的墙上,无奈又好笑地反问:“我有那么脆弱?”
“呃……”云汀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你最近妈妈粉太多了……”
“哦?”
“搞得我也有点母爱泛滥。”
“云汀先生,你泛滥得太晚了。”陈寂笑道,又跟自家舅舅扯了一会儿。
云汀到最后也没忍住叮嘱:“别想太多。”
“嗯,我知道。”陈寂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早点休息。”
“嗯。”
最后一通电话挂断,陈寂将手机丢到**。雪白的床单整整齐齐,没有睡过的痕迹。目光越过床,窗帘没有拉上,落地窗打上灯光,模模糊糊地映出他的身影。
吉隆坡的夜色在黑暗中逐渐亮起,他按下按钮,窗帘一点一点地合上,将夜景关在了外面,满室明亮温柔的灯光缓缓亮起。他洗了个澡,连续几天的高强度比赛,让他的胳膊有点抬不起来,只好坐在床沿慢吞吞地擦头发。
“别听我说 听内心呼唤
这是否想要的结果别跟我说
你情愿不死不活隔着这人海
相濡以沫……”
陈寂擦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是那天在机场的时候,林招招耳机里的歌,好像叫《请跟我联络》。她唱过的那句是“你在哪里,请跟我联络”。
歌渐渐接近尾声,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
他想,为什么林招招没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