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血字钞票2

大年初一早上9点,换班的护士唤醒了躺在走廊长椅上昏睡的我们。

“警官,朱少兵醒了。”

“醒了?”

明哥半眯的眼睛立刻睁开,他起身使劲儿搓了搓脸颊,快步走到了病房内。

“警……官……”朱少兵艰难地起身。

“你刚恢复,不要乱动。”明哥赶忙按住了对方。

“没事儿,之前是心脏供血不足,容易休克,老毛病了,缓过来就行了。”

“关于你父亲的案子……”

朱少兵痛心疾首:“我真闹不明白,我父亲那么老实一个人,是谁对他下这么狠的手,他到底得罪谁了?!”

旁边的女人劝说道:“少兵,你别这样,爸都走了,你的情绪可千万不能激动,这些警察为了等你醒过来,年都没过,在走廊里冻了一晚上了!”

“我老婆说的是真的?”

“案件紧急,我们还需要你帮助排除一些干扰。”

“谢谢,谢谢,你们一定要为我父亲做主,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

“你放心,这起案件既然交到我们手里,我必须给你一个满意答复。”明哥向来都是这么自信。

“谢谢。”

“两位,客套话我们就到这里。朱少兵,我问你,你母亲呢?”

“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跟别的男的跑了,一晃都一二十年了。”

“具体原因是什么?”

“我父亲是个老实人,平时不敢跟人红脸,我母亲嫌弃他没出息,就跟一个屠夫好上了。”

“屠夫?叫什么?多大年纪?”

“叫赵占柱,比我父亲小,现在算,也就四五十岁,以前是在菜市街卖肉的,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你?”

“给我打过电话,不过我没有认她。”

“赵占柱现在还跟你母亲在一起?”

“不了,我母亲现在一个人。”

“你父亲和赵占柱之间有没有矛盾?”

“不清楚,我一年只回家一趟,他们之间有没有矛盾,我真不清楚。”

“你母亲现在能不能联系到他?”

“按理说应该可以。”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听说你父亲还得罪过什么人?”

“绝对没有!他的脾气我清楚得很,人家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不敢回一句,他能跟谁有矛盾?”

“你父亲身上有没有财物?”

“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他的生日,这张卡是我给他办的,是给他打生活费用的。”

“卡号是多少?”

“我手机里有,警官稍等。”朱少兵点开手机相册,“工商银行卡,卡号是×××××××××××××××××××。”

“卡上还有现金余额吗?”

“应该还有1万多。”

“卡是用谁的身份证办理的?”

“是我的。”

“银行卡有没有绑定手机?”

“绑了我的手机号。”

“能不能麻烦看一眼短信,有没有提示钱被取走?”

朱少兵点点头,点开了那写着“99+”红字的短信图标:“手机关了好几天,都是来电提示,稍等。”

1页,2页,3页,他的手指在不停地下滑,几分钟后,他的拇指突然停在了一条短信上。

“钱被取走了,一共5笔,每笔2000。”

“什么时间取的?”

“1月19日上午8点05分。”

“大年二十九的早上?”明哥眉头一紧,“对了,卡里的余额还有多少?”

“38.5元。”

“行,我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有需要再联系你。”

刚走出医院,明哥就电话联系了徐大队长。

“现在有个急活儿需要处理,死者银行卡里的钱被嫌疑人取走了。”

“真的?”

“对,我回头把卡号发给你,你抓紧时间对接银联中心,看看这张卡的取款地点在什么地方。”

“好的!”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该取的视频都取了,正在回来的路上,不出意外下午可以到单位。”

“行,等你们回来我们再一起开个会,还有几项工作需要你们刑警队办。”

“没问题。”

“这就好办了,嫌疑人取的钱全部是整数,很显然是在ATM机上操作的,咱们只要调取机器上的针眼监控,就能知道嫌疑人的长相了。”胖磊已经开始手舞足蹈。

“磊哥,你就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呃……”

“现在谁不知道ATM机上有监控?”

“看不见正脸,给个背影也行啊,最起码有个盼头。”

“呃……你还真容易满足。”

明哥抬手看了看表:“估计排查还需要一会儿,先去刑警队休息一会儿。”

刚吃完午饭,徐大队便带着叶茜一行人赶回了单位。

“焦磊老师,取钱人的视频截图已经传过来了,你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叶茜翻开相册,把手机递给了胖磊。

“这……是个小孩儿?”

“对,看面相也就10来岁。”

“妈的,这个老狐狸,找个小孩儿去取钱!”胖磊气得已经开始骂街。

“钱是在哪里被取走的?”明哥张口问。

“北京市通州区的一个农业银行的ATM机上。”

“怎么又跑北京去了?”胖磊简直快要抓狂。

“也正是因此,我们就没在江蜀省再耗下去,想回来听听冷主任的意思,要不要再去北京一趟。”

“暂时不需要。”明哥回答得很肯定,“案件发生在咱们云汐市,取钱是在北京,相隔这么远,嫌疑人还能想到找小孩子去取钱,他的反侦查意识不是一般地强,就算咱们去北京,估计也不一定有什么好的结果。”

“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等徐大队吃完午饭,咱们开个会。”

“好的,冷主任。”

4个人,半条烟,与会人员全部落座,徐大队和明哥相互寒暄之后,会议由明哥主持。

“朱少兵的笔录提到了一个叫赵占柱的人,十几年前骗走了朱文的老婆冯娟,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这个人的情况要落实清楚,看看死者和他之间有没有什么我们不掌握的隐情。”

“嗯!”徐大队攥紧笔认真记录。

明哥接着说:“焦磊,取款的那个小孩儿,你在咱们云汐市的监控上有没有发现?”

“没有!”

“行,我知道了。”明哥话锋一转,“徐大队,除此之外,我觉得我们目前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南陵小区的摸排上。”

“小区摸排?这个工作我们早就做了,并没有什么好的情况。”

“这次摸排和之前的有些不同。”

“哦?怎么个不同法?”

明哥伸出手掌:“这次要从五个方面着手调查。”

徐大队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不可思议:“五个方面?”

“对。

“第一,我之前已经联系辖区派出所,让他帮着查看小区住户有没有人去过江蜀省蜀州市,这项工作到目前还没有反馈,需要派一组人跟进。

“第二,全方面排查小区的常住户和租住户,以及相关亲朋好友,看看有没有左手和右腿同时残疾的人员。

“第三,嫌疑人左手残疾,不具备打牌的条件,派一组人逐一询问小区里喜欢下象棋的人群,看看他们知不知道附近小区有没有符合这种体貌特征的人。

“第四,案发时间,正好与小区住户打牌散场的时间段差不多重合,那个点,小区人员分散,不像打牌时那么密集。而且嫌疑人左手和右脚残疾,其上楼应该十分费劲儿,死者居住在6楼,其步行至案发现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么长的时间里,不会没有人看到。

“第五,嫌疑人作案准备了大量的工具,其肯定随身携带了背包之类的。小区中到处都有空置房屋租住,假如小区里出现一个背包的陌生人,估计会有人上前搭讪,所以有房出租的这些常住户,也要列为重点的排查范围。”

“冷主任,还是你安排得细致。”徐大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下一步要辛苦刑警队的兄弟了,只有先掌握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咱们接下来的工作才好开展。”

“行,没问题,我现在就按照你说的去办,争取在晚饭之前把五项工作全部见底。”

由于工作内容的复杂程度不同,信息反馈的速度也不一样。

第一个反馈回来的是“象棋走访组”,结果是“无异常”。

一个小时后,“派出所和刑警队联合调查组”也没有发现有住户曾去过江蜀省。

下午4时,“小区重点摸排组”反馈,小区内没有符合嫌疑人体貌特征的相关人员。

下午5时,朱文楼下的邻居反映,在案发当天其买菜回家时,曾发现有个陌生人从他身后走过,接着朝6楼缓慢步行,由于是背对着他,他没有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知道对方背了一个白色的编织袋。

紧接着“房东调查组”也反馈,案发之前一个多星期,经常看到一个身背白色编织袋的男性在小区中捡破烂儿,而自从案发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胖磊根据这一特征,在案发前后的视频监控中查找了一番,但并没有发现相关的影像资料。于是他又拉大了时间范围,最终在案发前5天的监控中,发现了一名身背白色编织袋的中年男性,从监控上可以明显看出,其左臂在行走的过程中,基本垂直于地面,没有摆臂特征,而他在行走的过程中,重心明显朝左脚偏移。

胖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搞出了一张清晰的视频截图。

经小区常住人口辨认,这个人就是那名捡破烂儿的男子,另外还有人反映,曾见过这名男子在民生体育馆的废旧报亭内过夜。

民生体育馆距离南陵小区直线距离不超过1公里,也是死者早晚锻炼的场所,按照目击者的指引,我们在体育馆最西边的废旧场馆内,找到了这间面积只有七八平方米的铁皮报亭。

依照体育馆安保人员介绍,报亭地理位置过于偏僻,换了好几拨老板,都无法盈利,现在只能空置在那里。

报亭呈六角形,铁皮门并没有上锁,推门进入,室内的垃圾已经成堆,地面上发黑的被褥证明这里曾经有人起居。

“你们看!”老贤用镊子夹起了一根喇叭状的烟卷,“和嫌疑人的吸烟方式一模一样。”

“看墙角,全部是烟卷,这个人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间。”

“垃圾堆里还有成条烟卷的外包装,1、2、3、4,一共有4条。”

“还有那么多烟盒,这下好办了!”叶茜欢呼雀跃,“通过成条烟外包装上的喷码可以直接查到烟的具体销售店面,报亭中一共发现了4条外包装,如果是嫌疑人一次性购买,那就很有针对性,毕竟一次性买这么多烟的人并不多。”

我说道:“不用假设了,所有烟盒上的钢码基本上都是按照顺序排列,也就是说,这些烟卷是从一个生产线上成批出厂的,而且这些钢码都和咱们现场发现的那盒烟一致。嫌疑人曾在这里长期生活过。”

明哥吩咐道:“焦磊,调取周围的视频监控,嫌疑人既然起居在这里,那作案后不可能不回来,争取把他作案后的路线给排查出来。”

“明白!”

通过调取体育馆的视频监控,我们果然在案发当天发现了嫌疑人的踪影,监控画面显示,嫌疑人在作案后,回到住处,轻装上阵,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朝火车站驶去。

胖磊调取了售票窗口的监控,结合时间点和购票信息,终于核实了嫌疑人购票时的身份信息:“吴军,男,43岁,云汐市瓦楼村人。”

按照购票系统显示的信息,吴军当天购买的是一张前往江蜀省蜀州市的车票。

得知这一消息,我们科室所有人和刑警队组成联合侦查组,前往当地组织调查走访。

调查组以“嫌疑人一次性购买4条以上白沙烟卷”为契机,对烟卷销售区域的所有店面开展细致摸排。

经过一天的努力,线索很快有了反馈:“在娄桥区果园路有一家叫‘金三胖’的便利店,其老板金伟介绍,一个多月前,曾有一名男子在他的店里一次性购买了5条白沙,而且这名男子他很面熟,经过去店里买东西,可能就住在便利店附近。”

得知情况后,胖磊调取了便利店周围两个月内的公安城市监控,根据店主提供的大致时间,我们果然发现了嫌疑人的影像资料。

沿着监控设备一路追踪,我们终于发现了嫌疑人居住的小区——果园路安居苑。

而就在我们刚要联系辖区派出所帮忙时,一个江蜀省蜀州市的固定电话打到了老贤的手机上。

“是陈国贤警官吗?”对方操着“标准”的“普通发”。

“是,你们是……”

“我们是江蜀省蜀州市刑警支队刑事技术室的民警,我姓张。”

“你好,有何贵干?”

“就在昨天,我们市娄桥区果园路安居苑小区内发生一起命案,死亡3人,经过现场勘查,凶手名叫吴军,他在杀死两人后自杀,我把他的DNA录入系统时,发现与你们的一起案件有重合信息,所以我想问一下你们那边的情况。”

“我们现在就在安居苑小区门口,吴军也是我们市一起命案的嫌疑人。”

“什么?他还杀了人?”

“对,算上他自己,一共4个人。”

20世纪70年代初,吴军出生在一个贫农家庭,这个家到底有多“贫”?用吴军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大姑娘都不敢多看一眼,怕流了口水后营养不良。

吴军在家排行老小,上有3个哥哥,全都是分家产的主儿,兄弟4个按照年龄依次婚配,等吴军娶媳妇时,他爹娘只剩下了5亩水田和一栋小瓦房。这个条件可算是愁坏了同村的媒婆。

“我都跑坏8双鞋了,就是没姑娘愿意,你说咋整?”

“那你说人家都要啥条件?”

“现在都流行‘三子’。”

“‘三子’是个啥?”

“房子、车子、票子。”

“难不成凑不齐这三样,还就讨不到媳妇了?”

“能,隔壁村你刘婶家的胖丫,你愿不愿意要?”

“她肥得跟老母猪似的,娶回来5亩地的粮食都不够她一个人吃的。”

“对呀,其实有句话,婶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说婶子,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不是婶子说,你看这方圆30里,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娃娃基本上都没啥姿色好的了,我估计再过一年,胖丫都有人要,咱们农村男娃那么多,能找个合适的,太难了。”

“唉,谁说不是呢,我爹妈都愁死了。”

“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20整。”

“那敢情好,年纪不大,其实你还不如去闯两年,家里的田让你爹妈种,这万一闯出个名堂,回头婶子就能给你介绍个水灵的;就算退一万步,你混不出人模狗样,到时候再找个胖丫那样的,你也算是死心了不是?”

“好像是这个理,俺爹妈现在年纪也不大,5亩地他们应该应付得过来。”

“对啊,你李叔家的小儿子比你还大一岁呢,人家现在不是在城里干得风生水起的,我年初还准备给他张罗一个呢,可人家说自己还小,死活不愿意找,你说这孩子。”

“哎,我说婶儿,村里可都传,说你和李叔是老相好,说他那小儿子是你的私生子,到底有没有这么一说?”

“你个小兔崽子,拿你婶儿开涮,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哎哎哎,婶儿,你咋说生气就生气呢?我这不开个玩笑嘛,咱这村里,谁不知道婶子疼我?”吴军说着嬉皮笑脸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篮子,“婶子,给,这是我孝敬您的。”

“啥东西?”

“你掀开看看。”

“你小子,就喜欢拿婶儿说笑,我不要。”

“你可别后悔,这可是我攒了半年的鸭蛋,100多个呢。”

“鸭蛋?这可是好东西。”

“那是,孝敬您的哪儿能用孬货?”

“算你小子有良心。”

“我听婶子的,出去拼两年,回头还要麻烦婶子呢。”

“行,包在我身上。”

吴军当晚把媒婆的意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了爹娘,虽然在父母眼里,他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但现在这个社会一天一个样儿,他们不得不同意了儿子的提议。

吴军居住的村落位于山间,要想坐上去城里的汽车,首先要翻越一个山头,接着再步行5里山路,最终才能到达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用废旧木头搭建的小凉亭,整个车站一天就两班车,上午8点一班,下午3点一班,为了能赶早,吴军5点便起床翻山越岭,一路挥汗,跑到车站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土生土长的山民都知道,早上树林中的氧气不足,长时间的运动很容易引起窒息,所以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山里人没有起早的习惯。也正是因为这种习惯,上午这趟车从头到尾也拉不了多少人,这眼看就要到发车时间,坐车的乘客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大山的阻隔,让山里人相互没有打招呼的习惯,吴军从旅行包里掏出早上母亲烙的锅贴馍:“唉,也不知道这次一走,啥时候才能吃上。”他边念叨,边把馍馍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馍馍回味的甘甜,被他细细地留在舌尖,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中默默发誓,不混得出人头地,绝不厚颜愧见乡亲父老。所以他不知道自己这趟出去要几年,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家味儿”,他还是想让它消失得慢一些。

“快点儿上车,时间过了不等人!”吴军刚饮了口水把卡在喉咙里的馍馍送下,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咆哮。

他循声望去,一位穿着时尚的中年女子已经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这开车的脾气咋这么差?”

“一看穿衣打扮就是城里人,狂什么狂。”

“就是,就是,那么有本事,别来咱山里开小巴车啊。”

“开车之前指不定是干什么的呢!”

面对女司机的蛮横,赶早的乘客纷纷抱怨。

“吵什么吵?要坐就坐,不坐就走!”女司机用力带上了车门,小巴车随后发出了“嗡嗡嗡”的启动声。

眼看车轮转动,嘈杂的人群立刻变得安静,众人纷纷背起竹篓,拥到车门前。

“扑哧!”小巴车的气门被关闭了。“有没有素质?排队上车!今天要是不把队排好,我绝对不开车!”

面对女司机的咆哮,一群人纷纷妥协,自觉排起了长龙。

“这娘们儿,绝对吃错药了!”吴军骂骂咧咧地站在队尾等待上车。

“扑哧。”车门重新打开,乘客按照上车的先后顺序将两元钱扔进了司机事先准备好的塑料盒内。

那个年代穿梭在山区的交通工具以小巴车居多,这种车的设计可不能和现在的投币公交相提并论。那时候绝大多数的车都还要配置一个售票员,但是到了山区,因为乘车人员较少,司机的收入本来就不多,再配个售票员,那就基本上等于白干,所以为了节省开支,跑山区专线的小巴车,驾驶、售票基本上都是由司机一人完成。

当最后一位乘客上车时,女司机把钱盒塞在驾驶室的座椅下方,然后拧动了点火钥匙,朝下个站口驶去。

按照路线规划,整个山区路线分为11个站口,均以途经的山头命名,小巴车的终点站为城郊的换乘中心,乘客要想进城,还必须在那里转乘其他的小巴车。

门头山站,此次路线的第6站,不管是从前往后,还是从后往前,这个站的地理位置都处于所有站点的中间位置。

此时,两名男子正跺着脚,在站牌后的木头桩前焦急地等待着。

“钱哥,你说咱为啥要选在白天干?这也太暴露了!”开口说话的人叫杨顺,曾因盗窃多次入狱,他与钱明光是狱友,因为两人的老家均在山里,所以走得特别近。最近两人准备南下经商,可无奈手无盘缠,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干一票”,弄点儿路费。

钱明光曾是系列盗窃案的主犯,组织和策划能力极强,所以整个计划由他亲自设计和实施,面对杨顺的疑问,他这样解释道:

“在咱们山区,每家每户相隔太远,‘溜莽子’(盗窃)太累,没有‘点炮’(抢劫)来得快,咱这山里,一个个都穷得叮当响,要是去山民家里‘点炮’,估计忙活一天也见不到几个子儿。”

“嗯,是这个理。”

“所以,要想弄到钱,就要抓住要害。”钱明光指着公交站牌,“坐一趟车,两元钱,像咱见过世面的觉得没啥,可在山民心里,这两元钱可是一家四口一天三顿的花销。没有经济收入的人,他们情愿选择走路,也不会花这冤枉钱。”

“有道理。”

“我这几天都在观察,凡是坐车的人,基本上都是去城里做买卖的山民,他们身上都有钱,绝对能抢到货。”

“可这早上坐车的人少,咱不如晚上干,抢的岂不是更多?”

“咱就两个人,要是在晚上干,这万一有人反抗,那就糟了,人少好控制。”

“就怕被人认出来。”

“这个简单。”钱明光指了指地面,“抓点儿土灰在脸上蹭蹭,再戴上斗笠,保证没事儿。”

“钱哥,干这个你是权威,你说没事儿,指定没事儿。”

两人正在攀谈之际,载着十几人的小巴车左右摇晃地停在了“门头山站”的木牌前。

钱明光带头先上车,杨顺猫着腰绕到了驾驶室的门前。

“都别动,抢劫!”随着钱明光一声狂吼,杨顺按照计划把女司机一把拽下了车。

“妈的,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打劫的?”坐在第一排的吴军心里无比烦躁,他本想着反抗一下,可对方一上车就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着脖颈的冰凉,吴军只能“大丈夫能屈能伸”。

几分钟后,杨顺气喘吁吁地上了车:“钱哥!”

“嗯,司机绑好了?”

“妥了,被我捆在了树林里,嘴巴也堵住了。”

“好,干活儿!”

杨顺会意,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砍刀,对着车上所有的人凶神恶煞地狂号:“把钱都给我拿出来,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把钱拿出来!”钱明光的刀缓缓地在吴军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口。

“妈的,这两个人不会是亡命徒吧!他奶奶的,我今天不能折在这里啊!”几经挣扎后,吴军最终妥协了,他把自己的布包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两沓钞票:“我身上只有200元!”

“顺子,过来搜身,看看还有没有!”

“得嘞!”

顺子收起砍刀,翻遍了吴军身上所有可能藏钱的地方,就连裤裆都没有放过。

“钱哥,他身上除了几个钢镚儿,一分钱也没有了!”

“嗯,够实诚,钢镚给他留着,下一个!”

按照劫匪的要求,吴军双手抱头蜷缩在座位拐角,他这才发现,一车人竟然没有一人反抗,其中不乏壮年劳力。

“妈的,自己没有开一个好头儿啊!”

随着吴军一声暗骂,结果可想而知。

“钱哥,差不多了。”顺子抖了抖布袋。

“走,下车。”

看着两人已经钻入树林,车厢里瞬间哀号一片。

“我的血汗钱啊……”

“这可怎么办啊?我一家子可就指着这点儿钱呢……”

“那可是我治病的钱,这让我怎么活啊……”

吴军已经懒得再听这些人抱怨,他用力推开车门。

“小伙子,你这是干啥去?”不知谁问了一句。

“哭有个什么用,刚才都干啥去了?!我去把人家司机给放回来!”

吴军愤恨地走下车,嘴里骂骂咧咧:“妈的,刚才要不是被这帮人挤到最后,我也不会坐在最前面(小巴车前排最颠簸,一般乘客都喜欢选中间靠后的位置),不坐在最前面,劫道的也不可能第一个就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不然,我非跟这俩货干一架,不就两把砍刀吗?!老子才没有放在眼里!”

吴军越说越气,被抢走的200元钱可是家里卖了一只羊的全部收入,本指着能像花生种子似的钱生钱,200变2000,2000变2万,这下倒好,“种子”都被抢了。

“要是这么回家,还不被村里人笑死?可不回家又咋办?身无分文……”百感交集的他,踩着杂草往山林中走去。

“不要,不要……”

女人惊慌的喊叫声逐渐清晰。

“妈的,我不想害你,给我弄一下就成!”

对话间,吴军已经走到了跟前,视线内,那名叫“顺子”的抢劫犯,已经把女司机的裤子褪去大半儿。

“二位大哥!”吴军高喊一声,“你们是求财,对一个弱女子下手,有点儿太不厚道!”

“哎,你妈的,找死是不是?”钱明光提着砍刀走到了跟前。

面对威胁,吴军没有退缩,他捡起一块山石:“×你妈的,今天老子就跟你们死磕了,给我放开那女的!”

“乖乖,你这小身板,还想跟我们斗?老子今天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女的给干了。”顺子脱掉裤子,“叫你英雄救美,叫你英雄救美!”

“呜……呜……呜……”

女司机拼命地反抗,但因双手被捆绑,始终无济于事。

“你们这帮畜生!”

吴军举起砖头扔了过去。

喊叫声引来了所有乘客下车围观,但始终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有种!”钱明光扔掉砍刀,从腰间掏出一把火枪对准了吴军的方向。

“妈的,非逼老子弄你!”钱明光二话没说,扣动了扳机。

“砰!”子弹沿着吴军的裤裆穿了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热流在大腿之间穿梭。

“妈的,打偏了!”

就在对方想开第二枪时,吴军迅速地闪到了树后。

“开车的,对不起了,对方有枪,我干不过!”

“还有谁敢多管闲事儿?”钱明光环视一周,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于是顺子继续摧残着女司机,山林中回**着女司机的惨叫声。

吴军通过余光看见了女司机那张写满绝望的脸。

“好了,差不多了,再不走,一会儿来人了!”

“马上,钱哥,马上就好!”

“你妹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这好不容易看见个中意的,不弄一次不亏了!”

“得得得,赶紧的吧!”

“哗啦啦啦……”

“哗啦啦啦……”

几分钟后,山林里传来树叶被快速碾轧的声响,吴军歪头一看,两名抢劫犯早已逃之夭夭。确定安全之后,吴军缓缓地起身,走到捆绑女司机的那棵树下。

重获自由的女司机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她面无表情地提起裤子朝不远处的小巴车走去。

“哎,开车的,你没事儿吧?!”

女司机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妹的,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刚才那一枪,差点儿把老子的**打掉,这女的竟然还这个表情。”吴军瞬间感觉有些不值。

女司机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驾驶室。

“开车了,还要去城里的抓紧上车。”

此言一出,站在车外的乘客,纷纷钻入车内,其中当然也包括吴军。

“你,下去!”

“你在说我?”吴军有些不可思议。

“对,下车!”女司机说着从椅垫下掏出10元钱揉成团扔出车外,“按照规定,5倍赔偿,滚!”

“你什么意思?我刚才差点儿可连命都没有了!”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带你!”

“你……”

“你要不下车,这车我就不开了。”女司机说完,把车熄了火。

“小伙子,你就下去吧,我们这一车人等着有事儿呢。”一个声音劝说道。

“对啊,对啊,咱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一车人吧?”

“你刚才站得那么近,把人家开车的看了个遍,要是我,我也不带你。”

“哈哈哈哈哈……”

“妈的,你们这帮人,也不怕遭报应!”吴军寡不敌众,叫骂了一句,走下了车。

“扑哧……”小巴车的气门重新关闭,伴着一股呛人的汽车尾气,车轮再次在崎岖的盘山路上高低起伏。

吴军愣愣地看着小巴远去的方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了?我招谁惹谁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错了?看来还是我娘说得对,别他娘的瞎管闲事儿!”

就在吴军抱怨着徒步前行时,他的耳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他抬头一看,刚才的小巴车已经冲出护栏,滚下了山崖。

“什么?!”

吴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作为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他深知刚才山崖的高度,更无比清楚小巴车坠落后的结果。

公路拐弯儿处的防撞栏很高,除非是加足油门故意碰撞,否则轻微的剐蹭不可能会坠下山崖。

回想着刚才女司机的一举一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汗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她早就想带着一车人同归于尽?”

“她赶我下车,其实是放我一马?”

想通了的吴军,心中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吴军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蹲坐在小巴车坠落的拐弯处,希望能碰见从此经过的行人想想办法。

10分钟,20分钟,半个小时……

吴军抽完了一包烟,终于等来了一个从城里回山的三轮车拖拉机,开车的师傅姓刘。

“咋的了?”刘师傅被拦下。

“车掉下去了,车!”拖拉机“突突突”的排气声,不得不让吴军提高嗓门儿。

“车?什么车?”刘师傅熄了火,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一辆小巴车掉下去了,还有一车人!”吴军指着望不到底的山崖。

“我的乖乖,这摔下去还活个啥?”

“老乡,这咋办?”

“咋办?在山里最怕遇到这事儿,这万一还有活的,就是见死不救,要遭报应的!”

“对啊,万一有活的呢?”

“来,小伙子,你搭把手帮我掉个头,我载你去城里找公安局,他们指定有办法。”

“哎,哎,哎……”

就这样,吴军搭了一趟顺风车,来到了关桥派出所,派出所民警问明来意之后,接着又汇报给了分局,20分钟后,一支由消防官兵、医生、警察组成的救援队赶到了事发地点。

第一组先遣队在下山一个小时后传来了确切消息,车上16人无一生还。

绝处逢生的吴军,在救援即将完成时,录了一份口供,便离开了派出所。

十一

在经历这件事儿后,吴军感觉自己整个人生观都发生了改变,他为自己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感到庆幸,虽然村里很多人都喜欢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而如今他却能理直气壮地回一句“鼠目寸光”。

救援持续了一整天,吴军也因此在派出所混了一日三餐,想想刚才所长夹给他的鸡腿,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忆过去,如何解决明天的一日三餐,才是他现在要面对的困难。

他把口袋中仅有的10元钱掏出捋平,接着整整齐齐地叠成了长条塞进了内衣的口袋里。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他不会花掉这张钞票,因为这10元钱对他来说有了特殊的意义。

“自己算是身无分文了。下一步该咋办?”吴军抬头看了看让人头晕目眩的路灯。

“小伙子,能不能给点儿?”

在吴军惆怅之际,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年男子,猫着腰站在他身边。

“老火(山里人对老人的称呼),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活儿吗?”

“你也是从山里来的?”乞讨老人收起了要钱的瓷碗,挺直了腰杆儿。

“可不是吗,刚来,还遇到了劫道的,钱都被抢了。”

“我刚才听你喊我‘老火’,我就知道了。”老人上下打量着吴军,“小伙子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

“家里条件咋样?”

“我光棍儿一条,连媳妇都没娶呢,就是想赚点儿钱,回去好讨个老婆。”

“家里爹娘都健在?”

“在是在,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弟兄几个啊?”

“4个,上面3个哥哥,都成家了。”

“你这出来,跟你家里人说干啥了没?”

“就说是出来闯闯,具体干啥没细说。”

“身上没钱了?”

“一分钱都没了。”

“那你晚上住哪儿?”

“我也不知道呢,实在不行,只能睡大街。”

“小伙子,你信不信我?”

“老火,你啥意思?”

“你把身份证拿给我看下,我现在就能给你介绍个活儿干。”

“当真?”

“你我都是山里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是什么活儿?”

“当然是赚钱的活儿,你先把身份证给我。”

“谢谢老火。”吴军想都没想,便把自己的身份证给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他的第一代身份证仔细地核对一遍:“放心吧,小伙子,跟我来。”

吴军“哎”了一声,跟在了乞讨老人的身后。

“我跟你说,小伙子,别看我在城里是个要饭的,但是我人脉可广着呢。”

“是是是,老火,您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对了,你要是出远门,你家里人不会反对吧?”

“放心吧老火,我跟我爹妈都说了,‘混不出人样儿,就当你们没生这个儿子’,只要能赚到钱,去哪里都行。”

“那就好,那就好。”

吴军随着老人的脚步七拐八拐走进了一栋单元楼,四周漆黑一片,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他甚至连自己上到了几层都没个数。

老人终于停下脚步,敲响了一扇木门:“咚咚咚。”

“谁?”门那边略显警惕。

“我,‘鼓佬’。”

听老人报上名号,木门很快被打开,一位30多岁的中年男子夹在了门缝中。

“介绍一下,这是我给你们找的,吴军。”

“这么年轻?”

“你先别管年轻不年轻,咱们进去再说。”

“哎,‘鼓佬’请。”这时房门被完全打开。

老人带着吴军一前一后地走进屋内。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套房,除了开门的男人外,屋内还有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在喝啤酒、吃卤菜。

“黄凯,郑钧,你看他行不行?”

“‘鼓佬’,不是我说,他也太年轻了,二十啷当岁,干不起。”

“二位大哥,年轻好啊,我身体棒得很,什么都能干!”吴军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为了能讨一口饭吃,他赶忙“王婆卖瓜”。

“吴军,你先进屋坐一会儿,我跟他们两个说道说道。”

“哎,行,麻烦老火了。”

“‘鼓佬’,你有没有搞错啦,我们要的是中年男人,最少也要跟我们差不多大啦,你弄个这么年轻的来,那怎么可以?”

“我跟你讲,30多岁的男人,哪个不是有家有业,这要是被你们弄走了,家里还不找翻天?你觉得用这样的人,你们的生意能做安稳吗?”

“这个……”

“这万一要是人家报警,你们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鼓佬’好像讲得很有道理啦……”

“这个人底子我问得清清楚楚,山里人,光棍儿一条,无牵无挂,你们就是就地把他给弄死,也不会有人找来,你们既然让我帮着找人,那就要绝对安全。”

“嗯,安全肯定是要放在第一位啦……”

“其实你们就要个丐头,年纪也不是问题,有些手段我还是跟你们学的,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哎呀,‘鼓佬’不愧是我们丐圈里的佼佼者,看问题就是透彻啦……”

“别拍我马屁,一码归一码,1000元钱,再加一个丐娃。”

“行,‘鼓佬’放心,我们临走之前,肯定会把小孩子送到你手里,听说我们联系的那个人,已经在贵州山村里得手了,还是个女娃娃呢。”

“女娃?”

“对啦,到时候养大了,‘鼓佬’还能爽一下呢,多好,哈哈哈哈。”

“鼓佬”打了个冷战:“奶奶的,你们那边的人心真狠,今天算是领教了。”

“行啦,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不用五十步笑百步了,这人我们收下了,3天后,1000元,一个娃,保证交到你手上。”

“得,云汐市火车站,到时候我等你们消息。”

送走“鼓佬”,两人开始窃窃私语:

“‘鼓佬’说得对,要是弄个拖家带口的准出事儿。”

“其实也好办,弄点儿硫酸洒在脸上就看不出年龄了。”

“说到狠,还是你小子心狠手辣。”

其中一位男子,往卧室瞟了一眼:“这家伙现在怎么办?”

“先关在屋里,等跟‘鼓佬’的交易成了以后,喊车来带走。”

房间内的交谈声,吴军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脑子再笨,也知道自己上了那个乞丐老火的贼船。他现在被锁在房间里,窗子焊有栏杆,单元楼的四周几乎没有什么建筑物,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越是危急时刻,就越要保持清醒,他告诉自己,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一定要冷静,冷静。

“啪嗒、啪嗒……”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赶忙侧身躺在**,佯装休息。

“嗒、嗒、嗒。”门锁被拧了三圈,黄凯拉门走进屋内:“喂,小伙子,起来了。”

“啊?”吴军假装睡眼惺忪地起身。

“哎,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晚上吃饭了没?”

“还没。”

“行,客厅有卤菜和啤酒,出来搞一点儿。”

“成,那我就不客气了。”吴军搓搓手,笑嘻嘻地走出了卧室。

“我叫黄凯,他叫郑钧,我们都比你大,以后喊我们哥就行。”

“哎,凯哥,钧哥。”

“嗯,你先在这里住两天,等我们办完事儿就走。”

“行,我以后就跟着你们了。”吴军点头哈腰之际,瞥了一眼房门,当他看见木门上的三把挂锁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十二

酒足饭饱之后,吴军还是被锁进了刚才的卧室内,和刚进门有所不同的是,黄凯把他的随身物品全部扣在了另外一间卧室内。

一间屋,两个卧室,三个男人,均无睡意。

吴军一直在想着如何逃走,而黄凯和郑钧也在窃窃私语。

“这家伙有点儿奇怪。”开口的是脑子最为灵光的郑钧。

“奇怪?”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要跟着我们干什么,而且对我们是言听计从,你说奇怪不奇怪?”

“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难道‘鼓佬’那里出了问题?”

“不可能,他在丐圈里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出去打听打听都知道,‘鼓佬’寻的丐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出过事儿的。”

“那这小子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刚才吃饭时,我看到他的眼睛一直朝门口观望。”

“难不成是想逃走?”

“不排除这个可能。”

“难道……他听见我们刚才说的话了?”

“我觉得极有可能,卧室都是木门,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那怎么办?”

“假装不知道,小心看着,等和‘鼓佬’的交易一搞定,咱们就强行把他绑上车。”

“对,反正不让他出去,怎么都好弄。”

“哎,现在找个丐头,太难了。”

“对啊,丐娃好搞,到偏远山村抱一个就成,丐头着实伤脑筋。”

“没有丐头,抱一群丐娃也是扯淡,咱两个以后可就指着他养着了,一定要看好。”

“有我呢,放心吧。”

吴军躺在**,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黄凯推门送饭时,吴军已经从对方的脸上读出了不友好的信号。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照这样下去,我怎么也不可能逃走。”

万分焦急当中,一米阳光洒进屋内,忽然,他像是瞬间通了电般,一个绝妙的计划立刻浮现。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向窗前,楼下的行人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为了能引起行人的注意,他拿出那张10元纸币,接着咬破手指,写了“救命”两个血字,纸币被团成团,吴军看准了行人,一把扔了下去。

吴军激动地双拳紧握,用手势示意对方打开纸币。

对方读懂了吴军的意思,快速打开纸团,“救命”二字占满了整张纸币。

对方再次抬头,吴军双手作揖,请求对方救他一命。

对方把纸币小心折好,放回了口袋,接着消失在了吴军的视线内。

目送走了对方,吴军靠在窗边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次是有救了。”

那10元钱是女司机临走前给他的,他对于这张钱币寄予了生的希望,所以他坚信这张纸币能给他带来好运。

1小时,2小时,3小时……他时刻都在等待公安局的人破门而入,将他解救的场景。可令他不曾想到的是,一天后,他等来的是一辆改变他命运的厢式货车。与他同行的还有屋内的两名男子,黄凯和郑钧。

和前两天的和和气气相比,今天的二人只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

吴军被五花大绑捆在车厢内,嘴巴上被强行裹上了厚厚的口罩。吴军想过很多种下场,什么“当鸭子”“当苦力”“被割肾”,可想来想去,他都没有料到自己今后活得还不如一只畜生。

很多人不知道,在咱们生活的社会中,除了“三百六十行正道”,还有“五十二行偏门”,偷、抢、骗等作奸犯科之事全部归为“偏门”。且每个“偏门”都有自成一派的规矩,而吴军被拉入的,就是“五十二偏门”中的“丐门”。

“丐门”干的就是乞讨的营生,很多人对这一门并不陌生,毕竟在武侠小说中,丐帮也算是中原第一大帮。可小说归小说,“偏门”中的“丐门”可没有什么江湖义气可言。这一门的精髓,就是利用人们的同情心来骗取金钱,说白了,这一门玩儿的还是一个“骗”字,但是在“骗”之前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必须博得人们的同情。

要想博得同情,第一要素就是“惨”。这种“惨”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过得惨。第二种,生得惨。第三种,生得惨加过得更惨。

“过得惨”无非是一些“父母身患顽疾”“自己病魔缠身”的老梗,再配上一些图片和医院的治疗单,这种属于最为低等的“惨”。

“生得惨”多见的有天生残疾、小儿麻痹或者四肢不全等,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很容易打动来往行人,但这种“惨”有一个弊端,属于一次性消费,很多行人第一次见可能会扔点儿钱,但是见多了就容易麻木。

当以上两种都不可取时,那“惨”的上等之选就是“生得惨加过得更惨”。

试想,一个天生残疾之人,带着一群嗷嗷待哺的娃娃,从你面前经过时,你会怎么想?当娃娃拽着你的衣裤哭喊着说“阿姨,我饿”,你又做何反应?根据“丐门”从业者的调查结果,往往这种情况,很多人会主动掏钱买心安,而且基本上都是5元、10元地拿。

一个乞讨的方队必须着重体现出“生得惨、过得更惨”的宗旨。

“过得惨”无外乎就是弄几个小娃娃。在没有计划生育政策的西南部,只要有钱,“领养”几个娃娃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而“生得惨”却是最难解决的头号问题。

首先,“生得惨”的人本来就难找。其次,就算是找到了,也没有那么合适的,这万一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找回来无外乎就是多了一个被伺候的主儿。

所以为了能找到像样的“生得惨”,很多“丐门”的组织者,就会托人寻找下线,把完整的人变成他们想要的模样。最常见的办法,就是砍掉双手或双脚。

伤口愈合之后,这种经过后期加工的“生得惨”又被称为“丐头”,是乞讨小队中的必备核心人物,“丐头”确立好后,再弄几个随乞的“丐娃”,这一支乞讨小队就算是完美无缺了。

为了防止被本地人认出,“丐门”中的人都遵循“异地交换”原则,即本省的人交换到外省去乞讨;交换的条件是,“丐头”对“丐头”,“丐娃”对“丐娃”,“丐头”换“丐娃”减钱,“丐娃”换“丐头”加钱。加钱的多少,按照双方约定俗成的规矩。说到这里,可能大家已经完全明白,吴军在这个行当里,就是被“鼓佬”选中的“丐头”。

厢式货车一路摇晃,车门被关得密不透风,除了车厢里忽明忽暗的两处烟火星外,吴军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他只是隐约记得,那名叫黄凯的男子在他口渴之时,给他灌了一口苦涩的矿泉水,接着他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昏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他的左手关节处被细铁丝紧紧地拧住,阻塞的血管让他的左手犹如葡萄皮般发紫。

肿胀、麻木、刺痛,说不出的难受,让他在一间空**的瓦房内无助地哀号,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叫破喉咙也没有人理”的滋味。

十三

众所周知,人体内的各种组织都需要氧及相关营养,而这些全都需要血液来运输,当人体的血液被阻隔不流通后,组织便会坏死。如果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或许感觉不会那么强烈,可一旦让你体会这个过程,那绝对比死还难受。因为血液循环会经过全身各个器官,最终形成回路,而一旦循环被大面积阻隔,那带来的痛苦会波及全身每一个细胞,这种感觉绝对比“万箭穿心”来得还强烈。

大面积组织坏死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吴军曾想用自杀来了结这一切,可墙壁上的软包、嘴巴里的牙套加上被控制的手脚,他就是连自杀都成了奢望。

“难道这就是我的下场?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跟车一起摔下山崖,那样还能死得痛快些!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这个下场!

“不行,我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

“我吴军发誓,只要我活着,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他跟车上的那些贱人都一样,全都该死!

“啊!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

“他是不是疯了?”黄凯嗑着瓜子对着监控屏幕说道。

“要是你,你也疯,这他妈是人受的罪吗?”郑钧笑眯眯地抽着烟卷。

“对了,丐娃找到几个了?”

“4个,差不多齐了,等这家伙熬完这3个月,就可以干活儿了。”

“地点选好了?”

“这次咱们去蜀州,当地的‘丐门掌柜’我都打好招呼了,那里人流量多,一天1000元起,去掉给他们每天200元的费用,咱兄弟俩一年弄个三四十万很轻松。”

“他妈的,难怪我们村子里都是干这行的,现在老牛×的工人一个月也不过一两百。”

“好在‘丐门’讲究师承,咱兄弟俩要不是磕头认过祖师爷,也不可能被带进这么赚钱的行当。”

“这多亏了我叔,我从小就看他混江湖,当时听他说起‘丐门’的时候,我还以为让我去要饭,他妹的,还好当初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了。”

“得得得,别跟我提你叔,咱之前那个丐头就是被他硬拽走的,要不然咱能费这么大劲儿去找‘鼓佬’?”

“你看看,你看看,咱也要念人的好不是?”

“念个屁,要不是这次走运,咱兄弟就去喝西北风了!”

“得得得,不提了,一提你就叫唤,货买了吗?”

“买了。”郑钧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粉末,“上好的货,等他扛不住了,给他抽两口。”

“得,你办事儿我放心。”

一个半月后,吴军的左手和右脚均被截肢,在等待伤口愈合的日子里,吸毒成了他每天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为了能每天抽上一口,他不得不沦为黄凯和郑钧的摇钱人偶。

乞讨的日子里,一首歌曾让他无限循环了近10年,这首歌是路边流浪歌手的成名曲,他不知道歌曲到底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每次听到这首歌,他都会泪流满面,时间长了,他也会跟着记忆哼唱:“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儿干,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离家的孩子夜里又难眠,想起了远方的爹娘泪流满面,春天已百花开秋天落叶黄,冬天已下雪了你千万别着凉,月儿圆呀月儿圆,月儿圆呀又过了一年,不是这孩子我心中无挂牵,异乡的生活实在是难……”

一首歌哼完,吴军除了会想起自己的爹娘,他还会无比清晰地记住另一个人,那个让他做鬼都不会放过的男人。

吴军的任劳任怨,成功取得了两人的信任,黄凯还为此帮他配了假肢,方便他没事儿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

那有人要问了,吴军为何不报警?他心里何尝不想,但没有办法,自己已经被控制了十几年,所有的证据早已消失,被拐骗来的丐娃从小就被黄凯兄弟二人同化,就算是报警,没有证据,警察也无能为力。

相反自己吸毒却是事实,报警的最终结果很有可能是黄凯二人相安无事,他自己会被强制戒毒两年。

这个下场吴军知道,黄凯兄弟也清楚,所以他们彼此都很放心。

吴军多次外出,均相安无事,这让黄凯兄弟放松了警惕,虽然自由的空间比以前宽松了很多,但是吴军心里清楚,自己一旦有过分之举,复仇计划很有可能付诸东流。

多年的苦难让他学会了隐忍,他在等着机会像气球一样越变越大,一旦球体被撑破,那就是他的最佳时机。

日子又过了两年,黄凯兄弟已经对吴军彻底放了心,他的活动范围也从之前的蜀州省内,变成了后来的全国通行。

毕竟“丐门”这一行当,干的都是伤天害理之事,时间长了,总要有松手的时候。早些年,很多长大的丐娃,都会被卖到黑煤窑当一辈子苦力;而现在的丐娃,多少都会有一个相对自由的生活环境。有的跟着“丐门”组织者换着花样赚钱,有的一辈子讨饭。相比之前来说,多少有了一些“人性化”。

而作为丐头,常年的吸食毒品加肢体残害,很少有人能挺过60岁的关口,“丐门”本着“人性化”的原则,丐头一旦到了50岁,就会得到一大笔钱,是选择自己单干,还是退隐养老,全凭丐头自愿。

吴军虽然距离50岁大关还有不少的年限,但因为他从业较早,所以按理说,他也快到了退隐的时限。

再加上丐娃一个个长大,黄凯兄弟二人已经开始转变经营模式,利用丐娃卖花、卖唱来细水长流,所以对吴军的监管又放松了一层。

“机会终于让我等来了。”

吴军手里捏着一张通往家乡云汐市的火车票泪眼婆娑。

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离家时,父母已经年过七旬,现在二老估计早已入土,所以他对家乡没有太多的留恋,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当年那个男人,他想亲自问一问,为何那天要见死不救。

十四

作为四线城市,云汐市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吴军走出车站,凭着记忆隐约找到了地方,但20年前的破旧单元楼,现如今已经变成了参天大厦,几经打听才知道,附近的所有住户,全部搬迁到了南陵小区之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区转悠了3天之后,他终于锁定了一个人,这个人虽然面相已经变得苍老,但他的眼神和轮廓还是出卖了他。

锁定目标后,吴军又用了4天时间,搞清楚了对方从早到晚的作息规律,为了保证对方不脱离自己的视线,他干脆在对方锻炼的地方安了家。

“时机已经成熟,就在今天吧!”

吴军在深思熟虑之后,选在过年前动手。

因为吴军曾找机会和对方在小区里下过几次象棋,所以他很容易就敲开了对方的房门,就在对方热情招待之际,吴军从随身的编织袋中掏出锤子,将对方击昏,接着他又按照事先的计划,把对方五花大绑在木椅之上。

三支烟过后,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

“醒了?”

男人的视线逐渐被打开,当意识到自己被控制时,他惊慌失措地用力挣扎。

吴军说:“没用的,今天我是来找你算总账的,所以不用挣扎。”

男人被塞住的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你还记得我吗?”吴军把自己的脸贴近对方的眼睛。

“呜呜呜……”男人拼命地摇摇头。

“你不用这么紧张,你可以想起来,当年有人在楼上向你扔了10元钱,上面用血写着‘救命’两个字,这事儿你不会不记得吧?”

听吴军这么一说,男人忽然安静下来。

“怎么?想起来了?”

吴军嘿嘿一笑:“没错,我就是当年眼巴巴地等着你救的那个可怜人,当年就是因为你的冷漠,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吴军撸起袖管,“我的左手、右脚,全都被砍了,我在大街上像条狗一样,乞讨了近20年,20年啊!我他妈这辈子都被你毁了!”

面对吴军的咆哮,男人缓缓地低下了头,许久之后,他再次与吴军对视,他的下巴指向了电视柜的方向。

吴军循着他的视线,竟然在电视柜的玻璃下方,发现了那张曾经让他寄予希望的10元纸币。当年用血写下的“救命”二字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呜呜呜……”男人抻了抻脖子。

吴军会意,一把将对方口中的毛巾拽出。

男人流露出五内俱焚的痛楚:“兄弟,是老哥对不住你,因为始终心存愧疚,所以这张纸币我一直保留到现在,这已经成为我的一块心病,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心里也舒服了,今天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看着对方如此决绝,吴军多少有些惊讶,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几十年的仇恨,绝对不可能因此而化解,他冷哼一声:“这些年,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当年为什么不救我?”

“穷?”

男人长叹一口气:“说来可能你不相信,我15岁之前没有尝过肉味儿。从小到大,爹妈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是穷人,千万不能惹事儿,一旦出了事儿,没人会给穷人撑腰’。这句话从小就扎进了我的骨头,我胆小,我怕事儿,老婆跟别的男人上床,我不敢言语;房子被人坑了,我更不敢吱声。因为穷,我丧失了做人的勇气,虽然当年我很同情你,但是我更担心我自己。”

“我也穷过,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吴军习惯性地掏出了烟盒。

“兄弟,能不能给我来一支?”

吴军欣然抽出一支,帮他点上。

“我当年要不是因为家里穷,讨不到媳妇,也不会走出大山来城里打拼。”

“你的手脚是怎么被砍的?”

“我被人带到外地乞讨,手脚就是被他们砍的。”吴军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对不住……”

吴军没有接话,他不可能接受对方的道歉,这20年的种种,就算是十万句“对不起”也不能弥补。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男人的烟瘾很大,一支接着一支,直到一盒烟抽完,吴军缓缓地开了口:“不管你怎么道歉,我这辈子已经被毁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一句‘对不起’就能被原谅的,错了就是错了,你必须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

“你想怎么样?”

“我今天会杀了你。”

“行。”

见对方回答得如此干脆,吴军有些诧异:“你难道真这么心甘情愿被我杀?”

“唉!我窝囊了一辈子,也该硬气一回,你说得对,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只希望兄弟能给我个痛快!”

吴军应了声“好”,接着从编织袋中抽出了屠刀。

“兄弟,等一下。”

“嗯?怎么?反悔了?”

“没有。”男人微微一笑,“我卧室的抽屉中有一张银行卡,密码写在卡的背面,里面有1万多元钱,你拿去吧,回头记得给我烧点儿纸钱就成。”

吴军摇摇头:“我不要钱,我今天只想要你的命,不过你也别想着让我给你烧钱,咱们两个很快会在下面见到。”

刀已经逼近了男人的脖颈,他把脖子抻长,等待吴军动手的那一刻。

“来吧,给个痛快!”

吴军几次试刀之后,高喊一声:“老兄!走了!”接着一刀划开了男人脖颈。

浓郁的血腥味儿冲击着吴军的鼻腔,看着满地的鲜血,他第一次有了一种解脱的快感。

十几分钟后,当他准备踏出房门时,他还是拿走了那张银行卡。他的下个目标就是黄凯和郑钧,一旦得手,最苦的还是那些他从小带到大的丐娃,虽然他们已经被洗脑,但总归是一群没有自理能力的孩子,1万元,多少可以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他们去哪里了?”

“去一个你们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马上我也要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吴叔,你们不要我们了吗?”“瓜子”泪眼婆娑。

吴军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布包:“这里有5000元现金加一张银行卡,你带着‘毛蛋’他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

“吴叔,到底怎么了?”

“不要问,你不需要知道,你和‘毛蛋’兄弟几个从今天起自由了,记住,有手有脚,不要再讨饭,今天晚上有班去北京的火车,你们去那里吧,人都说那里是祖国的心脏,总会有你们兄弟几个的栖身地。”

“吴叔……”

“走!”

吴军将“瓜子”4人丢弃在火车站,独自离开了。

天桥的流浪歌者抱着吉他,途经的吴军掏出了那张带血的10元纸币扔进了纸盒中。

“能点首歌吗?”吴军问。

“行,什么歌?”

“我不知道歌名,我可以哼两句。”

“嗯,哼来听听。”

吴军清了清嗓门,面对围观的人群大声唱了出来:

“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儿干,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离家的孩子夜里又难眠,想起了远方的爹娘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