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花季江湖2

只知道一个“鬼步舞”对案件可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与此同时,叶茜那边也传来反馈,和死者接触比较密切的人只有报案人李莫,死者生活关系网的调查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绝处逢生的是,胖磊不负众望,从视频中总算是分析出了一点儿线索。

“就是他了,晚上9点40分从十八里铺的南侧出来,步行一直朝南,接着上了一辆出租车。”胖磊指着视频里一个手提塑料袋,身背双肩包的青年男子。

“出租车开往哪里去了?”明哥问道。

“这个我也找到了,”胖磊点开了另外一段视频,“嫌疑人是从滨河湖岸下的车。”他点击暂停键接着说,“我调取的视频都是高空黑白球机,根本无法分辨嫌疑人的长相和着装,嫌疑人去滨河湖时,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很好分辨,但是后面的视频中没有了这一特征,我也弄不清楚到底哪个是嫌疑人。”

明哥抬手看了看表:“带上工具,去现场。”

滨河湖位于云汐市南山新区的东南方,那里本来是一片天然湖泊,后来被地产商相中,准备大刀阔斧地干上一票,项目是上届市委“一哥”钦点的重点工程,可随着其执政生涯的断送,工程也只能烂尾停工。本是风景秀丽的自然景观,硬是被戳得千疮百孔。

按照胖磊的指引,我们沿着嫌疑人的行走路线走到了滨河湖的岸边。

湖水、沙滩、垃圾堆三样东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胖磊望了一眼长长的湖岸线:“他娘的这么长,咱们要从哪里下手?”

“麻烦的可能还不止这个!”我仔细看了一眼人工沙滩,“嫌疑人的鞋子上钉着马掌,我本以为可以根据这个特征找到嫌疑人的鞋印,可你们看,沙滩上的鞋印60%以上都钉有马掌,要分析到什么时候?”

“难道这里是某个团体聚集的场所?”明哥自言自语。

就在我们琢磨怎么开始勘查时,胖磊耸了耸鼻子,朝远处走去。等我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了50多米。

“你干啥去?”我大声问道。

“这里,辣条!”

“什么?辣条?”我提起工具箱,一路小跑了过去。

“闻着味,我就过来了!”胖磊用手指搓了搓鼻尖。

“说你是吃货,还真是!”

“少跟我贫嘴,看看这是不是现场被盗的辣条?”

“这种东西满大街都是,根本没办法判断。”

“那鞋印呢?”

“你没看到,干燥的沙堆留不下清晰的鞋底花纹,风一吹啥都没有了,根本无法判断。”

“小龙,你看那里。”阿乐指着岸边一个已经堆满的垃圾堆。

“酒瓶外包装?”我的眼睛放出了光芒。

“走过去看看。”

明哥一声令下,我们全部围了上去。

“一,二,三,四。正好四个空瓶子,这不就是现场丢失的四瓶古井酒?嫌疑人来过这里。”

“国贤把瓶子提取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等一下。”就在老贤拿起第二个玻璃酒瓶时,我忽然又有了一个发现。

“干啥,一惊一乍的。”胖磊挖着鼻孔。

“这个装有果皮和瓜子壳的红色塑料袋也要提取,它就是嫌疑人从现场带走的塑料马甲袋。”

“垃圾堆里那么多塑料袋,你这么肯定?”

“原理和砖头一样。”我解释说,“塑料袋的生产要经过原材料加热熔融塑化—吹膜—折边—卷膜—切膜/封口—切耳—成袋等步骤。其生产过程中,‘切膜’和‘切耳’两个操作需要用刀具切割,刀具的宽窄、长度、刃口数量、形状、角度和锋利程度等特征,都会形成个别特征,根据这些特征,我完全可以判断出,这就是现场的塑料袋。”

明哥对我的意见并没有产生任何质疑:“国贤,把这个袋子中的东西一并带走,回去检验。”

一个小时后,我们把所有物证归类完毕返回了科室。刚推开实验室的玻璃门,老贤便把所有的物证分门别类,开始检验。这也让我们其他人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看着墙上的时钟,马上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我看着闭目养神的阿乐:“晚上有没有活动?要不要去撸串儿?”

阿乐一听撸串儿,立马起身回应:“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来喊叶茜。”

“还真是干什么都不忘记叶茜啊!”我在心里苦笑。

就在阿乐刚拿出手机时,一条短信很凑巧地发了过来。他微微扫了一眼,便有些歉意地看向我:“今天晚上不行了,我有事儿。”话一撂,阿乐便着急忙慌地走出了办公室。

脱离科室监控范围的阿乐忽然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和善,他的目光不停地游走,在确定视线所能触及之处并没有可疑情况后,他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他并没有告诉司机确切的目的地,只是“左转”“直行”“左转”地来回切换着指令,本来司机还有一点儿小抱怨,但是看着阿乐拍在操作台上的一张“不用找了”的百元大钞,他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四月份,6点钟的天空还在大亮。“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还有劫道的?”司机不以为然地载着阿乐七拐八拐地来到一片空地上。

“停车!”阿乐突然的指令,让司机猛踩了一脚刹车,由于惯性前后晃动的身体,让司机差点儿吐了出来。

“嘭!”司机还没来得及抱怨几句,阿乐便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轻点儿!哎,人呢?”

阿乐像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在司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地的尽头连着山脉,阿乐的身躯很快和树林融为一体,密密麻麻的树木、崎岖蜿蜒的山坡,对外人来说根本摸不到头绪的道路,在阿乐脚下,却显得如此驾轻就熟。

步行20分钟后,他停在了一个天然的洞口处。

“出来吧!”阿乐从口袋中掏出一支烟卷叼在口中。

“你竟然还有心思抽烟?”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丁雨彤,我他妈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完蛋了,不要再缠着我,你听到没有?”从阿乐说话的语气,他简直不耐烦到了极点。

“乐剑锋,你为什么不敢回过头来看我?”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黑社会大哥,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是警察!我以前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在利用你这个江湖大姐大上位,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明白?”

“警察,呵呵。”丁雨彤自嘲地笑了笑,“自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给我的感觉就和别的道上的人不一样,我早该猜到,只怪我太傻。”

“这个台词,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面都说一遍?”阿乐掐灭了烟卷准备离开。

“站住!”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

阿乐似乎做了极大的妥协,他慢慢地转过头来,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让他的心脏狠狠地**了一下。

“乐剑锋,你终于肯面对我了。”

“你……”

“是不是很狗血?你的孩子,六个半月。”

“这就是你的砝码?”阿乐的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

看着有些冷血的阿乐,丁雨彤觉得不可思议:“乐剑锋,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嘴脸?以前那个重情重义的阿乐到底去了哪里?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你的伪装。”

“哼!”阿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卧底,为了自保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不可能,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

“我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

“你也别想用孩子来圈住我,你要生,我不拦着你,但是我不会认这个孩子,为了你好,我好,我劝你还是打掉吧。”

“乐剑锋,你这个王八蛋,你是不是人?你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你简直就是个杂碎!”丁雨彤咆哮着。

“丁磊,好戏看够了没有?我知道你也在,把你姐给我拉走。”阿乐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慢慢地从山洞中走了出来。

“乐哥……”

“滚,我不是你乐哥,我是警察,今天老子不想惹麻烦,带着你姐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联系我,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两个之前干的那些违法的事儿给抖出来。”

“你要不要做得那么绝?”

“绝吗?我是警察,你们是黑社会,我现在洗白了,我是正,你们是邪,自古正邪不两立,我是看在你们曾经帮助过我的分儿上才放你们一马,如果你们还这样纠缠下去,那我只能不客气了。”阿乐的语气中充满了蔑视。

“我丁雨彤这辈子没有看错过人,你乐剑锋算是头一个,你他妈竟然连孩子都不认,对于你这种人我无话可说。”丁雨彤和之前相比,似乎变得平静了很多,她几步走到阿乐跟前,一双明眸忽然像死人一样黯淡无光,“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阿乐脸上。

“这一巴掌送给你,好自为之,乐警官。”

晚饭过后,老贤终于得出了实验结果,塑料袋瓜子壳中检出了混合DNA,除嫌疑人以外,他还发现了另外七种不同的男性DNA。也就是说,当晚嫌疑人所带去的食物,最少有八个人在一起分享。

我们来回顾一下整个案发经过,嫌疑人作案急切,从现场盗取财物和食品,接着在某处一直等了近三个小时,最后在滨河湖岸与一群人会合。案件侦办到此,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嫌疑人可能是一个青少年。明哥综合分析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嫌疑人不是随随便便选择了这个时间点。通过调查我们得知,南山新区初高中的晚自习放学刚好是9点50分,所以我们便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和嫌疑人共同在滨河湖岸抽烟喝酒的人会不会是刚刚下了晚自习的学生?

结合现场如此之多的马掌印,我们有理由怀疑,滨河湖岸每天晚上10点前后,会有大量的人员聚集于此,为了能找到破案线索,曾经干过卧底的阿乐很自然地被明哥发配了过去。

放晚自习不回家,又是抽烟,又是喝酒,也只有学校的不良少年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为了更好地融入其中,阿乐只穿了一件贴身背心,便走进了滨河湖岸。

不来不知道,10点的滨河湖岸简直热闹得快炸开了锅,长长的湖岸线被路灯照得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学生三五成堆地坐在一起,有的抽烟喝酒侃大山,有的则一男一女你侬我侬,湖岸上不乏文着文身的不良少年,阿乐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就在这时,远处扎堆在一起的数十人,吸引了阿乐的视线。

距离越来越近,手机播放器传出的音乐声也逐渐清晰。伴着一群人的叫好声,阿乐把头凑了过去。

身体的碰撞,让周围的一个少年有些恼火,他刚想骂一句,但扭头看到阿乐手臂和背部的文身,未出口的脏话被他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沙滩被围观的人群圈成了一个圆形的场地,五六个人在场地中央轮番表演鬼步舞,从舞步的难度来看,这些少年所跳的只不过是一些基础中的基础。

阿乐叼着烟卷观望了一会儿,也就在几乎没有人上场时,他挤进了人群。

也许是阿乐本身就有古惑仔的气场,再加上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文身,周围这些涉世未深的青少年竟没有一人吱声,所有人都在忽闪着眼睛等待下文。

阿乐环视一周,一个蹲在地上有些发蒙的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桀骜不驯的语气说道:“喂,小子,给你哥来点儿音乐。”

男孩半天没反应过来:“你、你、你是在跟我说话?”

“对,来首劲爆的!快点儿!”阿乐挤着眉头,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

“哦!好!”少年熟练地拨动着手机,一首节奏感很强的韩语歌曲从手机中传了出来。

阿乐冲男孩竖起大拇指,踩着节拍,抬起了双脚。

“我的天,JS的舞步!”

“没错,就是JS的舞步,他竟然跳得这么溜!”

“手机少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阿乐:“曲子比JS的伴奏要快,他竟然还能跟上,太不可思议了。”

阿乐像台录音机,逐个儿分析着周围所有人发出的声音,一曲终了,他还是选择了那个“手机少年”。

“小子,你过来。”

“大哥,你找我?”少年有些受宠若惊。

“你哥我跳得怎么样?”

“简直都神了。”

“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多学生?”阿乐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

“都是下了晚自习来放松放松,最多一个小时这里就没人了。”

“还有谁会跳JS的舞蹈?你知不知道?”

“十八中有一个小子会,但他绝对没有大哥你跳得好!”

“这小子呢?”

“我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

“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叫李军,住在十八里铺,挺能嘚瑟的一个人。”

“得,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吧!”阿乐摆摆手。

“好的大哥,明晚见!”少年朝阿乐鞠了一躬,欢天喜地地朝自己的自行车跑去。

“李军,十八里铺,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阿乐望着少年的背影,嘴角一扬。

当天晚上,刑警队便查实了李军的住处,遗憾的是他并不在十八里铺的家中,老贤提取了李军父母的血样,看着白纸黑字的检验结果,其父母终于说出了李军的藏身之所。

杀人凶手,最终落网。

李建设的父母都是手艺人,十八里铺最早做麻圆的几家老字号中就有他们一家。因为生意火爆,李建设从小就比同龄人要幸福很多,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时,他们家已经可以做到顿顿有酒肉了。

那个年代的父母,基本上不懂得什么叫家庭教育,整天忙于生计的李建设父母更是如此,童年的李建设就像是放飞的鸟儿,无拘无束,自由畅快。不光如此,家庭的优越感,还让他在玩伴中有着绝对的领导权,每人每天一个麻圆,凭借着这点儿小恩小惠,李建设很快成了附近的孩子王,经常和他玩耍的孩童,都喜欢称呼他为“老大”。他从小就很享受这种别人给予的尊敬。

虽然整天阿谀奉承的人很多,但李建设却没有迷了心窍,在他的心里,真正算得上死党的只有四个人,二蛋、顺子、牛牛和小伟。之所以和他们几个人走得近,一方面是几个人都住在十八里铺,相互之间沾亲带故;另外一方面则是五个人在同一学校,同一年级。这种亲戚加同学的关系,自然要使得相互之间的感情增进不少。

贪玩和成绩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成反比,李建设兄弟五人,从小就没有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挂上一点儿边儿,他们里学历最高的也就数高中刚刚念完的小伟。

眼看就要到二十啷当的年纪,整天游手好闲的兄弟几个,也开始为了以后的生活发愁。听说下海挣钱,哥儿几个跑到深圳,被人连蒙带骗搞了半年传销。听说卖服装挣钱,哥儿几个经人介绍干起了皮衣生意,一年之后又赔得血本无归。后来又听说开滑冰场挣钱,兄弟几个好不容易咬着牙开了一家,可没想到因为滑冰打架闹事的太多,滑冰场只能被迫关停。

“建设啊,你能不能不要再折腾了,家里的那点儿钱,眼看就要被你败光了,你压根儿就不是干大生意的料,你就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做麻圆不行吗?”李建设的父母经常挂在嘴边念叨。

李建设作为一群人的老大,每次做生意自然都是他出大头,20多岁的他,也已经长大成人,他也很理解父母说的话,但让他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围裙每天起早贪黑起来炸麻圆,他压根儿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不卖麻圆,又要干些什么好呢?”这是一直困扰李建设的一个问题。

经过这几年的折腾,兄弟几个手头已经所剩无几。“不能再胡闹了,必须找个稳妥点儿的行当。”

1997年对华夏儿女来说,有件可以载入史册的大事,7月1日中国政府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结束了对香港多年的统治。对李建设来说,那一年是“双喜临门”,一家挂着“五虎饭庄”的夜间排档在云汐市最为繁华的龙湖南路正式开门营业。

在那个年代,老百姓手头都不宽裕,请客吃饭很少有人会去大饭店,李建设兄弟五人经营的排档几乎成了不二之选。

因为之前栽了多个跟头,这一次兄弟几个也长了心眼儿,为了能让饭店经营顺畅,他们在排档开业之前做了细致的调查,包括云汐市人的口味、喜好,食材的新鲜度,菜品的分量等等。

“薄利多销”是五虎饭庄经营的核心理念。上好的味道,热情的服务,亲民的价格,使得五虎饭庄的生意干得红红火火。

《史记·越王勾践世家》里有这么一句话:“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这句话从字面意义上就不难理解。“五虎饭庄”的生意是火爆了,但因为分配不均,兄弟几个的心却越来越远。

最先退出的是二蛋和顺子,他们两个是亲姑老表,两人一合计,在别的地段开了一家招牌为“双龙饭庄”的夜间排档,因为两人熟悉饭店的整个操作流程,所以双龙饭庄开业一个月,生意便走上了正轨,它的火爆程度和五虎饭庄相比,几乎差不了多少。

有个段子这样形容兄弟和女人与自己的关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衣服,我砍谁手足。”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它也折射出了现实生活中的某个方面。

小伟因为学历最高,脑子也比其他人要活络得多,再加上有些韩范儿的外表,在兄弟几个中,绝对算得上“风流才子”,也正因此,他率先领着女朋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男人一旦有了家庭,便有了责任,小伟的老婆曾经是五虎饭庄的服务员,她几乎见证了饭庄从开业到现在所有的辉煌,当然,双龙饭庄的火爆,也被她看在眼中。

“你看看人家二蛋和顺子,你再看看你,你准备当一辈子小弟?你怎么就没有魄力出来单干?你个包!”她时常敲打小伟。

“谁不想出来单干,但是总归兄弟一场,我哪儿能拉下来这个脸?”

“是兄弟感情重要,还是钱重要?现在这个社会,没钱你狗屁都不如!”

“不行缓到年底!”

“缓、缓、缓,再缓,好地段都被人抢走了,我好歹嫁给你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跟你粗茶淡饭也就算了,但你总要给肚子里的孩子赚点儿奶粉钱吧?”小伟的老婆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

“什么?怀上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个月,刚检查出来!”一张标注着“云汐市妇幼保健院”的化验单被拍在了桌面上,它也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个月后,“伟孩饭店”正式挂牌,兄弟五人从此分道扬镳,聚少离多。

十一

对于这种局面,李建设很受打击,二蛋和顺子走时,他关门歇业了三天;小伟走时,他足足一个星期没有缓过劲儿来。他这个人把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没想到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几人,到头来因为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回去炸麻圆。”李建设懊悔不已。

时间是治疗一切伤痛的良药,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一年以后,李建设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商场当售货员的王艳。王艳的长相并不是很出众,但是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这也是李建设最为看中的一点。两人认识没多久,便领了结婚证,半年之后,王艳有了身孕。

李建设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安安稳稳过下去挺好,可谁曾想到,噩运正悄悄地降临在他的头上。

2000年7月14日,李建设像往常一样穿梭在各个饭桌间招呼客人,作为老板娘的王艳,挺着大肚子坐在收银台前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就在这时,一直对李建设不离不弃的牛牛从饭店后堂跑了出来。

“建设哥,不好了!”

“怎么了?”

“小伟的老婆刚才来电话,说小伟被客人给打了!”

“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

“估计是客人喝多了闹事儿呢。”

“快去换衣服,咱俩过去看看。”

“哎!”

虽然饭店声音嘈杂,但是李建设和牛牛的对话,王艳听得一清二楚。

“小伟他们两口子早就跟咱们撇清关系了,你过去干吗?”王艳有些不悦。

“再怎么着,他也是我兄弟,不管是谁,欺负我兄弟就是不行。”

“你……”

“别说了,把店看好,我去去就来。”李建设板着脸,王艳很识趣地没有说话。

伟孩饭庄距离李建设的饭店并不是很远,两人抄小路飞奔了十来分钟,很快便来到了饭店门口。

“×他妈的,今天我非把这个饭店给砸了!”一个面红耳赤的大汉借着酒劲儿在饭店中耍着酒疯。

小伟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老婆则抱着孩子战战兢兢地蜷缩在收银台内,周围一群人围观,但没有一个人报警。

就在大汉刚要举起板凳砸向收银台时,李建设怒吼道:“你大爷的,把板凳给我放下!”

大汉循声转过头,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问道:“你妈×你是谁?敢冲大爷我嚷嚷!”

一个一米七,一个一米九,两人力量上的悬殊,让李建设不得不拿起一把水果刀防身。

“呦嗬,难不成你还敢杀了我不成?”大汉蔑视地笑了笑。

面对大汉的挑衅,李建设没有脑子发热,他冲着自己的兄弟喊道:“牛牛,打电话报警,给小伟喊辆救护车。”

听到“报警”两个字,大汉彻底被激怒:“你这个蛋,敢报警?妈×的,我他妈在警察来之前就把你给收拾了!”大汉举起折叠凳,快步朝李建设跑来。

“嘭!”在李建设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板凳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强烈的震痛,让李建设牙关紧咬,单膝跪地的他,在第二次板凳砸下来之时,开始了反击。

李建设并没有傻到直接用刀,他很害怕出事儿,所以只是往大汉的胸口使了一记掏心拳。但和铁板凳砸在身上的痛感相比,这一拳根本算不了什么。

很快,打斗局面有了压倒性的扭转,大汉将饭店的双开玻璃门反锁,屋里只留下李建设和小伟的妻儿。酒精上脑的大汉,已经失去了理智,板凳、酒瓶、餐盘,一切能打在李建设身上的东西,他都没有放过。

长时间的忍耐,让李建设也红了眼,压抑在胸口的愤怒让他拿起了尖刀。

“来呀,扎我呀,你要够种你朝这里扎,你个包,你个软蛋!”

“我×你妈!”面对大汉的恶语相加,李建设的底线被冲破,他握起尖刀刺入了大汉的胸口。

一刀、两刀、三刀……他一次又一次释放着自己的愤怒。当温热的血液从他的手上流过时,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大汉不再作声,重重地倒了下去,屋内屋外,死一般地寂静。

“呜哇,呜哇,呜哇……”警笛声由远及近。

“杀人啦!”围观的食客,不知谁喊了一声。

“7·14命案成功告破,嫌疑人李建设被当场抓获”,24小时之后,一份关于当晚命案的汇报材料,放在了局长的办公室内。从那一天起,李建设开始了自己15年的牢狱生涯。

案件庭审时,很多毫不相干的食客都在笔录中给李建设说了好话,所以他才能得到如此轻的量刑。但一件事,对他来说,始终难以释怀,那是小伟老婆笔录中的一句话:

“当时场面很混乱,我什么都没有看清,我只注意到了是李建设拿刀把那个男人给捅死的。”

李建设被打时,她已经带着孩子走出了收银台,现场什么情况,没有谁比她看得更清楚,而且这件事也因她而起,可到头来,对李建设最不利的口供却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简直就是极大的讽刺。

李建设被判决的那一年,他的孩子呱呱坠地,是个男孩儿,王艳给他取名叫李军。她希望孩子长大能成为一名军人,可文化程度并不高的王艳哪里知道,父亲是个杀人犯,孩子这辈子注定和军人无缘。

人们常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从小被冠名“杀人犯之子”的李军,似乎对父亲的劣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童年的玩伴,都因为他父亲是杀人犯,对他敬畏三分,他在小伙伴中,只要他说一,没人敢说二,他很享受这种呼来喝去的快感。

王艳为了生计,一个人打两份工,平时根本顾不上对儿子的教育,这使得李军从小学开始就被贴上了“不良少年”的标签。

小学四年级开始逃课,五年级开始抽烟,六年级就已经开始谈恋爱,在不良记录榜单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学校的底线。

“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我早就让你滚蛋了!”这是他小学班主任的原话。

十二

转眼间,到了初中,李军依旧和以前一样玩世不恭,打架、旷课甚至逃学,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儿。

初中生和小学生比起来,要难对付得多,那种“杀人犯之子”的“光环”已经起不到任何震慑作用,在这个一切靠实力说话的年代,他必须拿出点儿真本事才能让人心服口服,否则没人会买账。

当了十几年“老大”的李军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无论如何,年级的扛把子必须是我!”

于是他在学校靠着自己以前的余热,纠集了11人,在本年级开宗立派,名为“十二星座”。

常年混迹社会的人都有一个共识,有人来闹事儿,不怕对方心狠手辣,最怕对方天不怕地不怕。“十二星座”帮派成员,最大也不到14周岁,按照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这些少年杀人都将免于刑事处罚,但谁要是惹了他们,只要动起手来绝对是自讨苦吃。人家打你,不受处罚,你打人家,算殴打未成年人,还要加重处罚。

那时候,学校的帮派很少见,尤其还是清一色未成年人的帮派,更是少之又少,李军的这一“壮举”让不少同年级的学生刮目相看。几次群架之后,他终于在学校坐稳了自己江湖的第一把交椅。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到了李建设刑满释放的日子,那一天,王艳带着李军早早地来到了省城的监狱门前等候。

“出去之后,好好做人!”这是狱警在打开那道厚重的铁门时,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最高刑期,一路减刑到15年,蹲了这么些年的监狱让李建设苍老了不少,人生中最辉煌的15年,他葬送给了兄弟义气,可讽刺的是,15年中,小伟却始终没有过来探视过他一次。

“可悲吗?可怜吗?可气吗?”在那些不见天日的日日夜夜,他始终在考虑这个问题,但无论如何,他始终无法释怀。

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可以瞬间想起自己戴上脚镣走上法庭的那一幕,当天,他站在被告席上,检察院的检察官把当时在场所有人的口供一一读给他听,虽然大多数人的口供都对他有利,但依旧有不少人避重就轻。“大汉虽然打他,但是他也不能杀人啊。”“他杀人了,就该枪毙。”很多人的笔录太长,他不可能全部记住,但是最关键的地方,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也让他认清楚了现实。

“如果当时有一个人上来帮我,我也不会沦落到杀人的地步,但是为什么围观的有几十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这是李建设当庭陈述的最后一句话。他的这句话,也让庭上的所有人无言以对。

监狱的大门缓缓地关闭,围墙外的花草香味让他陶醉。“是自由的味道!”他喊了一句。

“建设!”

“爸爸!”

王艳带着儿子听到了喊叫,眼中噙着泪水跑了过去。

“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儿子,我还有家!”一分钟前还在悲观的李建设,瞬间打开了心扉。他尽可能大地张开臂膀,把王艳和李军紧紧地搂在怀中。

李建设被释放的当晚,前来道喜的亲戚围了满满一院子,热闹劲儿一直持续了三四天,他的生活才重新归于平静。

“小军,你给我过来。”他被释放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打听自己儿子这些年过得咋样,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他不曾给予任何父爱的儿子,竟然变成了一个混世魔王。

“爸,你找我?”

“你以后是不是想走我的老路?”李建设恼羞成怒地拍打着桌面。

“爸,您这才放出来没几天,难不成就要跟我说大道理?”李军不以为然地抖着腿。

“我不是在和你说大道理,这是血的教训,你老子蹲了15年大牢,你难道还不长记性?”

“行了爸,我去上学了!”李军从鞋柜上拿起那个只装着砍刀的双肩包。

“小军,听爸一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得,记住了!”李军冷哼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虽然父亲出狱对自己多少有些影响,但李军依旧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以他为核心的“十二星座”已经收了不少小弟,可以说在周围的学校已经打响了名号。作为老大的李军,出手也十分大方,打架前或打完架出去吃饭喝酒,已经成了潜规则。

学生之间吃饭,其实花不了几个钱,一二百块钱基本就能搞定,王艳对于儿子物质上的要求,几乎都不会拒绝。但李军随心所欲的生活在李建设被释放之后有了质的改变,李建设几乎断掉了李军所有的经济来源,父子俩也因此曾闹得不可开交。

人总有多面性,虽然李军学习和品德上都不咋样,但是他却很擅长舞蹈,而且他对舞蹈有着极高的天赋,很多舞种,他几乎看个两遍就能学会,尤其是那种随时随地就能show(秀)一把的鬼步舞,更是他潜心钻研的对象。他也因此获得了不少女孩子的芳心。

时间飞逝,转眼间到了高中,以李军为首的“十二星座”也因为升学,从之前有12位“骨干成员”,变成现在只能以8人为核心的“八仙帮”。

高中生活,对那些爱学习的孩子来说,无疑是痛并快乐着,但对李军来说,只有快乐。

无忧无虑,青春萌动,纯纯的爱,淡淡的甜,这是多少青春题材电影的槽点。

多少人把自己最美好的回忆,都埋在了高中时的花季雨季。

高一刚开学的第一天,曾有过多次恋爱经验的李军,就把目标对准了高一四班的班花——邢晓雨。

上过学的都知道,在小学和初中,评判班花的标准是成绩加长相。而到了高中,班花的评判标准就只剩下了长相。

李军虽然是个顽主,但他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主动去干扰别人学习。换句话说,假如邢晓雨这丫头的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李军绝对不会去招惹。

“玩儿归玩儿,咱不能耽误人家的前程。”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所以他选择女朋友的前提,必须是学习跟自己一样渣,这样他不会有负罪感。

而邢晓雨就属于那种长相和成绩都符合的精品。近水楼台先得月,李军当然不会让到嘴的鸭子飞到别人碗里。

送花,送礼物,写情书,打电话,晚自习围追堵截,这些事李军全部尝试了一遍,可无奈邢晓雨就是一点儿都不买账。

“军哥,不行哥儿几个哪天把邢晓雨给绑了,你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得了。”

“滚蛋,就你馊主意多,我这次是动真感情了,不是随便玩玩。”李军一本正经。

“那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李军灵光一现:“我知道了,可能是我在初中时名声太坏,她估计只认为我是个小混混儿,咱要表现点儿优点出来,让她刮目相看,兴许就能成。”

“最近学校不是在搞什么文体比赛吗?”

“对,有唱歌,有朗诵,还有跳舞,听说还要代表学校和周围的其他五所高中一起PK(较量)呢。”

“你老大我别的不行,跳舞绝对是一把好手!”

“对啊,你那鬼步舞,都跳化掉了。”一个手下奉承道。

“老大,你要是上,绝对可以代表学校参赛。”另外一个少年说道。

“学校外滨河湖的沙滩岸边上,每天晚自习放学都有人在那里跳,老大,不行咱们晚上也去那里练,以老大的实力绝对可以一鸣惊人。”

“那是,鬼步舞最牛×的JS,他的视频全集我全看过,只要我在家潜心练习个几天,绝对没问题。”李军对这一点,还是相当自信。

“老大,那不就更简单了,明天找班长报个名就完事儿了。”

“妥了,就这么办。”

十三

李军苦练鬼步舞的这半个月里,邢晓雨难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对五官精致的她来说,她的男朋友必须是高富帅,而且重点是一定要帅:“没错,我就是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这句话源自她的微信签名。李军虽然个头有了,但是他本人和其他两样一点儿都扯不上关系,在她的心里,就算李军再怎么折腾,李军也不是她的菜。

二十中高一的扛把子,号称“中国小栗旬”的樊天瑞,才是邢晓雨心仪已久的男人。经过邢晓雨的不懈努力,她终于在一周前弄到了对方的微信号,并且最近一段时间在手机上聊得火热,估计再有几周,很快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而这一切,对沉浸在舞蹈练习中的李军来说,根本就毫不知情。

学校文体比赛的事儿,进展得很顺利,李军以压倒性的优势代表学校参赛,长时间的舞蹈练习,也让他在滨河湖岸小有名气。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邢晓雨和樊天瑞已经跨过学校的界限,开始交往。

李军追邢晓雨,这是整个十八中都知道的事儿,在这么多双雪亮的眼睛监督下,就算邢晓雨和樊天瑞之间再隐蔽,也很难不被人发现。

不过话又说回来,樊天瑞本身也不惧谁,他虽然知道十八中李军的名号,但是在他眼中,李军的“八仙帮”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帮派而已。能让樊天瑞如此有底气的原因就是,他的老子是一个食品公司的老总,身价上千万,而李军只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杀人犯之子。身份的差距,让樊天瑞有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纸永远包不住火,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李军的耳朵里,邢晓雨在他的质问下,也承认了和樊天瑞的恋情。

这件事对李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就算是得不到邢晓雨的心,他也不能让樊天瑞好过。

为了能争回面子,这场群架必须打。按上血手印的“战书”,在当天晚上便送到了樊天瑞的手中。

这次是“为了面子而战”,如果他打输了,就再也没有脸在学校里混下去,所以李军把这场架看得比任何一次都重。

打过群架的人都知道,如果双方约的人太多,架根本就打不起来,所以李军在战书中表述得很清楚,双方人数都不能超过10个,也就是说,这场架绝对不是耍耍嘴皮子,而是要实打实地动真格。

大战开始之前,李军把帮里的所有人召集在一起。

“这场仗是因为我而起,兄弟们如果有不想参加的我不勉强。”

“老大,你怎么说这话,要不是你,我们能在十八中站住脚?老大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

“就是,咱们从初中到高中,怕过谁?我早就看不惯樊天瑞这孙子了,仗着自己老子有两个臭钱,瞧把他横的!”

“妈的,这次非把樊天瑞给制伏了,绝对让这货跪倒唱《征服》!”

“干,跟他们干……”

看着兄弟们都站在自己这边儿,李军很欣慰:“好,后天晚上,给我往死里砍,妈的,抢老子的女人!”

对于干仗,李军绝对有百分之百的底气,从中学到现在,只要是砍人,他就没有怕过谁,但这两天他却为另外一件事发愁。

按照惯例,为了鼓舞士气,打架之前一定要给兄弟们张罗点儿好吃好喝的,可无奈的是,他那刚出狱不久的父亲,为了让他不误入歧途,早就掐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如何才能弄到钱,这让李军想破了脑袋。

“向朋友借?”他丢不起这个脸。

“向亲戚借?”他父亲肯定会知道。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同村的“铁拐李”。

只要是在十八里铺长大的小孩儿,没有不认识“铁拐李”的,几乎所有的小孩儿,从小都从他那儿骗过糖吃,他是有名的老好人。

“自己和老李非亲非故,要是借,他肯定不肯。”

“他整天都在店里,偷也不合适,就算是偷成功,他万一要报警,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看来只能明抢了,想办法把他弄晕,然后再留个字条,上面写上‘不要报警,事后归还’,他虽然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是看到我肯定觉得面熟,以他的性格,如果他醒来看见字条,一定会去找我父亲,而不会选择报警。到时候这个钱,我爸掏也要掏,不掏也要掏。对,就这么办。”好胜心极强的李军,为了打赢这场仗,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开战”当天,李军谎称自己生病,跟自己的班主任请了半天假,傍晚6点,李军按照计划,背起双肩包来到了老李的商店门口。

“可能在老莫家。”老李平时不是在自己的小店,就是在同村的老莫家里,住在附近的人几乎都知道。所以李军没有停留,而是快步走到老莫的院子外。

他小心翼翼把老莫家大门推开一条缝:“真的在这儿。”

确定好目标的他,准备在老李回家的那条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选择了一个独特的等候方式。

“小军,干啥呢?”路过的村民问道。

“跳舞呢,婶子,马上要参加学校的比赛了。”

“你在别人家工地上跳啥?那么大的灰。”

“这里场地大,家里跳不开啊!”

“你爸你妈呢?”

“他俩不在家,去我爷爷奶奶那里了。”

“难怪你连学都不上了。你爸你妈一不在家,你就撒疯了。”

“我请过假了。”

“得得得,你跳吧,好好练,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个舞蹈明星。”不是自己的孩子,村民也懒得管。

“妈的,虚惊一场。”李军擦了擦汗,蹲在一个不容易被看见的拐角抽起了烟卷。

一支,两支,三支……李军不停地掏出手机察看时间:“这都快一个小时了,老李怎么还不出来?”

“好在老子不赶时间,要不然指定坏事儿。”李军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急切的心情。

“老李啊,你行不行,要不然我送你啊?”老莫那极具穿透性的嗓音,从巷子深处传来。

“结束了!”得到信号的李军从工地上抄起一块砖头装在书包中。

很快,老李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现在李军的视线中,就在老李拐出巷口朝小店方向蹒跚而行的同时,李军也抓起背包尾随其后。

晚上7点多,天色已经昏暗,虽然路面上来来往往都是熟人,但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认出。

很快,老李站在店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就在屋内灯泡刚刚被拉亮的同时,李军一个身影冲了进去。

“你干啥?”老李一脸酒气地问道。

李军慢慢地从包中掏出板砖:“李爷,我来找你借点儿钱,回头让我那杀人犯的爹还给你。”说完,老李被接连的三下板砖给敲晕了过去。

李军把手指放在老李鼻尖,确定他还有呼吸之后,接着他推开后窗,把板砖扔了出去。

“烟、酒、零食、钱……”他严格按照之前的计划实施,“东西只拿够,不拿多。坑爹的事情也不能一次性做得那么绝。”

东西装好之后,他从抽屉中的账本上撕下了一张空白纸,接着从书包中掏出了一支圆珠笔。

“不……要……报……警……”李军一边念叨,一边在纸上书写,可当写到“警”字时,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李。

正想着,他飞快地把那张没写完的纸给揉成一团,装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接着他又撕下了一张,可能是为了找寻一丝心理安慰,他这次选择用左手书写。

“他真的不会报警吧?”

“他应该不会报警吧?”

李军突然感觉到一丝后怕,握着圆珠笔的左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不要报警,事后归还。”寥寥八个字,他足足写了五六分钟。

“呼……”他深吸一口气,用来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

“老李人这么好,肯定不会报警的。”李军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情绪稳定之后,他推开木门,确定周围一切安全之后,他提着东西回到了自己家中。

接着李军又拿着从老李那儿抢来的几百块钱去街口张罗了一堆卤鸭、猪蹄、牛肉等熟食。

一切准备就绪,他换了一个大一点儿的双肩包,手里提着四瓶白酒,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滨河湖岸边。

“军哥。”

“老大。”

“嗯,好,你们都来了。”李军把酒肉从背包中取出。

“我×,这么丰盛?”不知谁喊了一句。

“别废话,赶紧吃点儿喝点儿,回头跟樊天瑞这小子死磕到底。”

“干!”李军的一句话,瞬间鼓舞了这些少年的士气。

酒足饭饱之后,李军带着“八仙帮”的所有成员站在了月光广场之上。站在他们对面的是樊天瑞的手下,刚好10个人。广场上其余的数十人,都自动散到一边等待观战。

“以八敌十,你是不是也太看不起我二十中的人了?”樊天瑞手持砍刀指着李军的额头。

“不是看不起,是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李军把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给我砍!”也不知谁喊了一句,两帮少年很快厮打在了一起。

“八仙帮”是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樊天瑞手下的那些富家子弟哪里招架得住,前后不过三个回合,对方的10人便被打得落荒而逃。“八仙帮”全胜。

“×,都他妈的假把式!”李军对樊天瑞啐了一口唾沫。

“你……”

“我告诉你,以后在我十八中的地盘儿上,不要给我耍狠,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李军踩在樊天瑞的肩膀上霸气侧漏地说道。

“我……”

“还有,邢晓雨那丫头,大爷我赏给你了,我李军从来不穿破鞋。走!”

李军一声令下,围观的所有人都给“八仙帮”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人群之中,李军用力地把手中的砍刀举向天空,帮派的其他七人也齐刷刷地学着他的动作。

“真他妈的太霸气了!”观战人群,给出了终极评价。

带着胜利的喜悦,所有人都提出去网吧包夜熬通宵。

可能是因为这场仗胜得太漂亮,所以“八仙帮”的所有人都没有任何睡意,经过一夜“LOL”的历练之后,除了李军之外,其他人都选择回校上课。

李军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件事:“老李到底有没有报警?”

为了让自己能睡个安稳觉,他决定回家一探究竟。

就在他刚走进十八里铺的巷口时,密密麻麻的警车让他的心狠狠一抽。

他不敢再踏进那里半步,因为他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忐忑之后,他还是向旁边的村民问出了口:“叔,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铁拐李’被人杀了。”

“什么时候?”

“就昨天晚上七八点钟,听说凶手还留了一张字条呢。”

“嗡……”李军脑袋瞬间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

“小军你怎么了?小军你没事儿吧?”同村亲戚的呼喊声像是磨损的磁带在他耳旁扭曲。

“跑,快跑!”他心底的一个声音,让他立刻清醒。他在周围人群异样眼光的注视下,撒开腿跑了出去,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前往何处,只能拼命地逃离,绝望之中他耳边隐约响起了父亲的那句话。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