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花季江湖1

老李是个实诚人,一辈子也没跟谁红过脸,街坊邻里一说起他,都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老李总以普通老百姓自居,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不简单。1979年2月17日,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爆发,27岁的老李代表国家冲锋陷阵,打了一场漂亮仗,可遗憾的是,他的右腿却永远地丢在了越南战场上。一副拐杖陪伴了他半辈子的光景,因此他也得了一个“铁拐李”的诨名。虽然周围邻居都说这是神仙的代号,但是看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他心里跟明镜一样。老李没有埋怨谁,他觉得都是街坊邻里没必要弄得面红耳赤,也正是老李的包容,“铁拐李”的称呼逐渐被“老李”所取代,就算孩子的偶尔两句无忌童言,也会惹来家长的严厉训斥,每当这时,他总是和颜悦色地劝说:“孩子小,不懂事儿,没关系的,改天到我店里,我给娃拿两个棒棒糖,孩子就跟我亲了。”

老李的老伴患有癌症,40岁便撒手人寰,老李靠着一己之力把一双儿女供养成人。他的小女儿毕业于省重点医科大学,就职于上海的二甲医院,是一名心血管医生。他的大儿子高考时以全市理科第二名的成绩考入了北京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成了一名“金领”,儿媳妇是国家公务员,孙子正在读初中。

儿女出人头地之后,老李选择在家乡守着一个破旧的小卖部,他总跟人说,他舍不得离开家乡,这里是他的解忧杂货铺,可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多么想自己的宝贝孙子。

小店不大,四十几平方米,老李给隔成了里外两间,外屋二十几平方米用来做生意,里屋的十来平方米便是他蜗居的场所,在他的床边,只要视线可以触及的地方,几乎都贴满了孙子的照片,从出生到满月,到周岁,再到上学,一张张照片后的故事,老李都可以如数家珍。

老李退伍时有固定工作,在市区的工厂做技术员,收入很高,那时单位还给分房,所以结婚时,老李的经济条件并不差。虽然老伴得了癌症,但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妻子突然的离世,没有给老李花钱的机会。

现在的老李很拮据,为了能给儿子在北京买套房,他几乎倾尽了家财,因为急需用钱,单位提出将他的工作一次性买断,空出了一个名额便宜了领导的亲戚,而他只得到了15万的买断补偿,这个价格对于年收入接近3万的他,可以说很低,但是他没办法,他不能耽误儿子的未来。

老李卖了房,卖了工作,卖了一切可以卖的东西,换成的钱终于让儿子在北京安顿了下来,可轮到女儿用钱时,他却囊中羞涩,女儿也因此给他打上了“偏心”的标签,到现在为止,女儿都几乎不和他联系,老李也因此落下了心病。

令老李欣慰的是,儿子虽然很忙,但很孝顺,他主动把老李接到了北京,想让父亲感受一下大城市的生活,可不到一周,满心欢喜的老李便借口“过不习惯”偷偷坐上了回家的火车。老李的儿子因此大发雷霆,说他是个“倔老头儿”。

老李心里苦,但是他不敢说,他知道一旦说出来,儿子和媳妇一定会打得天翻地覆,他不想因为自己破坏了儿子的家庭。儿媳蔑视和嫌弃的眼神已经告诉他,他这辈子都别想融入儿子的家庭。

经营杂货铺的日子,悠闲里带着忙碌,但每周五下午5点半,却是老李最开心的时刻,这是一周中唯一一次可以和孙子通电话的时间,老李眼睛不好,看书读报时,总是戴着厚厚的老花镜,可只要给孙子打电话,他一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一串号码。孙子上的是私立学校,每周五下午5点半离校,从学校到家一共是10分钟的车程,这10分钟是他唯一可以和孙子通话的机会。

“爷爷。”电话那边的声音稚嫩而洪亮,这种喜悦是源于对爷爷的思念还是对周末的祈盼,我们不得而知。

“哎,宝贝孙子。”老李有些耳背,他使劲儿地把手机按在自己的耳朵上。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北京看我?你答应给我买礼物的。”

“会去的,会去的。”

“爷爷,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这次班级测验,我得了第一名。”

“真的?我孙子真厉害。”老李右手拿着电话,左手慌忙扶住嘴中的假牙。这副假牙是街边小贩的甩尾货,不到20块钱,因为价格低廉,所以很不服帖,老李只要稍微咧开嘴,假牙就会从嘴中滑落。

“那是当然。”

“好了,快到家了,别聊了,电话给我。”

“干吗啊,我还想跟爷爷说话。”

“说什么说?到家洗洗澡,给我练小提琴。”

“我不!”

“由不得你!”

“嘟嘟嘟嘟……”

老李酝酿了一堆想对孙子说的话,可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儿媳便剥夺了他通话的权利。

“算了,她也是望子成龙。”作为过来人的老李,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电话已经挂断,可老李还是不舍地把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地听了听,当确定手机完全不出声后,他把手机贴身装好,走到了货架前。

货架分为四层,最高的第一层从左到右按照价格高低摆放着一排白酒,5块,10块,20块,价格一路攀升到50块便到了头。虽然超市里价格上百的白酒比比皆是,但老李从来不进,他了解城中村住户的经济状况,50元一瓶的白酒,已经是这里的消费极限。

有了酒,那肯定少不了烟,在最为醒目的第二层,摆放着各种各样包装的烟卷,价格依旧是由左至右一路攀升,25元的金黄山是收官价格。

如果你足够细心,你会发现小卖部门牌都喜欢挂上“烟酒百货”的字样,有了烟酒,百货当然也在老李的经营范围之内,生活起居的油盐酱醋,孩童最爱的各种零食,都被老李分门别类地放在货架的三、四两层。

小店虽然货物繁多,但十分干净整洁,讲究卫生,是他当兵时养成的习惯。

此时的老李站在货架前,选了一瓶标价为15元的白酒,随后他关上店门朝老莫家的方向走去。

老莫大名叫李莫,当年征兵,他俩一起挂着大红花进了部队。老莫和老李的情况很相似,膝下的儿女都在外地发展。

这两个曾经的战友,现在的孤寡老头儿,平时没事儿就喜欢坐在一起喝两盅。老李带酒,老莫整菜,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哟,老李,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儿?”老莫是个大嗓门儿,离老远就喊了起来。

“孙子考试得了全班第一!整两盅!”老李举起了手中的白酒。

“那要庆贺庆贺。”说话间,老莫已经迎了上去,“一会儿我拍个黄瓜,再炝个青椒土豆丝咋样?”

“好得不能再好了,快走!”人越老越小,两个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头儿,怎么看都给人一种孩童的感觉。

不到20分钟,四合院中便飘起了酒香。

“走一个!”两人异口同声。

“啊!”酒精的辛辣,让两人很是享受。

“吃菜,吃菜!”老莫举起筷子嚷嚷着。

“咕嘟,咕嘟。”老李自斟自酌。

“我说你少喝点儿。”

“嘿,这不是孙子争气,心里高兴吗,大不了喝多了回去睡觉。”

“你呀你。”老莫不再劝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们走过的桥比常人走过的路都多,大风大浪都见过以后,生活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仿佛平淡无奇,有些苦,两人不需要说出来,一个眼神的交流,相互都懂,所以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言语交流。不过有时老李受气时,还是会埋怨儿媳几句,但老莫总是劝他:“咱都快见阎王爷的人了,还跟小的计较那么多干啥?”

老李有高血压,1斤白酒,老莫6两,老李4两,这是两人达成的默契,冒着热气的两道菜,在推杯换盏中越来越少,饭局已经接近尾声。

“老李啊,你行不行,要不然我送你啊?”老莫将老李送出门外。

“回去刷锅刷碗吧,我没喝多。”看老李依旧精神头十足,老莫也没有挽留。

人一上了年纪,很注重保养,许多老人都有晨练的习惯,老莫也不例外,第二天早上5点是他雷打不动的太极拳时间,简单收拾以后,老莫便推着自行车往市中心的大广场赶去,就在途经老李的小卖部时,他发现门缝里竟然透着灯光。

“这家伙今天起这么早?看来酒量不错啊!”因为赶时间,老莫也没多想,蹬起自行车便朝目的地骑去。

两个多小时的晨练,对老莫来说已经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早上7点半,享受完锻炼带来的愉悦之后,他蹬着脚踏车开始返程,再一次路过老李的杂货铺时,门缝里的灯光依旧清晰可见。

“老家伙不会昨天晚上喝多了,忘记关灯了吧?”老莫支起自行车,走到了木门跟前。

“咚咚咚。”为了不打搅到对方休息,他先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见没有反应,老莫拉开了嗓门儿:“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他本以为老李会像以前一样扯着嗓子回骂一句,可等了近一分钟,门的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坏了,不会出事儿了吧?”老莫慌张地推开了门。

“老、老、老李……”

屋内那张七窍流血的脸,让他瞬间瘫软在地上。

最近比较太平,日子过得也算舒坦,上班忙完一些事务性的工作,下班去爬爬山、打打球,和之前相比,我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而阿乐可大不一样。自从他得知叶茜喜欢公路赛车后,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上百万的顶级赛车,这可算是击中了叶茜的软肋,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叶茜没事儿,他们两个就会去刘府的赛车场飙车。

有人要问了,这你都能忍?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还真忍了下来。虽然我和叶茜一直是所有人撮合的对象,但我总感觉我俩似乎还没有到达那种火候。阿乐已经表明了立场,他要追叶茜,而且他也付出了行动,按理说他俩最近整天泡在一起,我应该吃醋才是,可令我自己都感觉诧异的是,我竟然没有一点儿感觉,我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们两个人会发展到哪一步,是过于自信,还是其他的原因,我也说不清楚,如果非要给个解释,那只能说是我的直觉。

虽然飙车我不参加,但飙车后的撸串儿,叶茜却总会喊上我。刑警队没有命案时,工作节奏还是可以掌控的,而一出命案,我们科室肯定也跑不了,所以要忙都忙,要闲都闲,我们两个部门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再加上叶茜对我的习惯太过了解,所以只要她打来电话,那绝对都是算计好的,我连推辞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仅有的一次拒绝,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是上个月一个周六的晚上11点,我已经在**和周公大战了N个回合,叶茜一个电话便甩了过来。

“干啥?”我极不耐烦地问道。

“撸串儿。”

“不去。”

“到底去不去?”

“不去!”

“好,10分钟后,我到你家楼下,你不下来,我不走。”

“随便你。”人一睡沉,最烦有人打搅,所以我挂完电话倒头便睡死了过去。

要不是母亲起床晨练碰到了叶茜,我还不知道这丫头真在我家楼下等了一夜。打那以后,我已经彻底被她折服,所以只要是叶茜的电话,我基本上不再推辞。

最近一段时间,叶茜似乎养成了撸串儿的习惯,只要飙车回来,不撸一顿就跟缺了点儿什么似的。叶茜的父母很民主,从小就对她施行散养政策,叶茜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别看她跟个疯丫头似的,但是她有自己的原则,除非是她喜欢的男人,否则没人敢占她的一点儿便宜,毕竟她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男人可以承受的。也正是这个原则,她的父母对她也很是放心。

既然是飙完车撸串儿,自然少不了阿乐,有人可能会认为这种场面会很尴尬,但恰恰相反,我们三个人相处得相当愉快。

昨天晚上又是一顿狂撸,吃饱喝足之后,已经是晚上12点。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来到了办公室,阿乐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接连不断的哈欠声都能连成音符。

就在我刚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时,胖磊这个传话筒慌忙跑了过来。

“十八里铺,命案。”

简短的几个字,比兴奋剂还提神,我几乎是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十八里铺是云汐市的一处破旧的城中村,因为拆迁赔偿款的问题迟迟没有谈拢,所以就一直僵在了那里。其实这里的地理位置相当优越,四面环路,交通便利,如果能有个大手笔的商家,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集住宅、购物、娱乐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商圈,那绝对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无奈的是,很多开发商在听到住户索要的赔偿数额之后,只能望而却步,遗憾而归。

虽然现在的十八里铺有点儿鱼龙混杂,但如果往前推个20年,这里绝对可以代表整个云汐市面点界的辉煌。十八里铺麻圆,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很多人便止不住地咽口水。麻圆外表酥脆,糖心软糯,一口咬下去,绝对是唇齿留香。时至今日,十八里铺还依旧保留着几家制作麻圆的老字号。可随着媒体对食品卫生的曝光,这种用老油炸出的食物,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受市民的追捧。

科室距离十八里铺并不是很远,按照报案人提供的地址,我们从村子的北边开车驶入,向南行驶了大概100米,便看见路边整齐停放的一排警车。

“冷主任,前面进不去车了,要下车步行。”派出所民警朝一米多宽的巷子内指了指。

简单交谈之后,我们几人穿戴整齐,走进了弄堂,在民警“左转”“右转”的指挥下,我们很快找到了中心现场。

现场是一栋位于生活密集区的红砖瓦房,房屋南墙上被挖出了一个矩形的墙洞,两根木棍支撑的木板刚好把洞口盖得严严实实。洞口东边的红色砖墙上,被人用黑色油漆写着“商店”两个大字。一扇老式的绿色木门便是现场唯一的进出口。

“小龙,阿乐师兄。”叶茜站在警戒圈外朝我们挥了挥手。徐大队闻言转身,紧接着也走了过来:“冷主任。”

“徐大队,什么情况?”

“死者叫李乐意,男,64岁,本地人,这里就是他开的商店,报案人李莫,和李乐意是战友,昨天两人在一起吃饭,晚上7点钟之后,死者李乐意离开,今天早晨李莫晨练回来途经此地时,发现李乐意已经死在了小店中。”

“死者的社会关系现在有没有开始调查?”

“来之后我让手下人到处询问了一下,周围邻居都反应死者就是一个老实人,口碑相当好,没人反映死者和谁有过矛盾。”

“行,我们先去看看现场再说。”

“你的勘查服我给你带来了,你要不要换上?”我走到叶茜面前。

“还是你了解我。”叶茜自从转正之后成熟了不少,如果换成以前,她早就叽叽喳喳地没完了,而现在,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了声,颇有从少女过渡到御姐的苗头。

不管任何现场,都是由我先行进入,时间紧急,我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走进了警戒圈。

商店坐北朝南,房门为木门,锁芯完好,因为房门枯朽不堪,所以基本上失去了提取指纹的必要。

推开木门,屋内货架把房子分割成了南北两间,室内的陈设很简单,南边靠墙摆放着一张木桌,北边货架后方是一张东西走向的单人床,床尾零散地摆放着一些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

死者仰面躺在地上,耳鼻口处已经沾满了黑褐色的浓稠血迹,其额头左边有一处钝器伤口,屋内货架上有大幅度的翻动痕迹,从现场来分析,侵财现象很明显。

我推开房门大概环顾了一下之后,接着把足迹灯对准了地面。

“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基本上留不下完整的足迹。”我有些失望地关上了开关。

“屋内有翻动迹象,说不定有指纹呢!”胖磊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给我打气。

“嗯!”我几步走到了抽屉呈开启状的长条桌跟前。

忽然,一张写着“不要报警,事后归还”的字条引起了我的注意。

“嫌疑人还留下了一张字条?”开口的是阿乐。

我仔细端详着字条上歪七扭八的字迹,没有出声。

“难道这上面能看出东西来?”胖磊有些好奇。

我依旧没有理会,接着把字条放在鼻尖嗅了嗅,扑鼻的水果香味让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嫌疑人很有可能是青少年。”

“什么?你就单凭这8个字,就能判断出是青少年?”阿乐不解。

“纸张上的字,张牙舞爪,歪歪扭扭,根本不符合正常的书写习惯,推测是左手伪装笔迹。”我没有停顿,继续解释:“众所周知,大脑的左半球一般控制右手活动,大脑的右半球一般控制左手活动。因为直接控制左手书写的右半球还没有形成支配言语活动的中枢功能,所以左手书写所需的储存文字信息只能从大脑左半球获取,语言优势半球的存在,是大脑控制左右手书写差异的生理原因。这是区分左手伪装笔迹的关键。

利用左手书写时,控制左手的右半球需从左半球获取文字信息,并控制左手在大脑中枢的支配下完成书写动作,这样会使得操控运笔能力减弱,笔力单一,字行不齐,一般向右下方倾斜,偏旁之间、单子之间彼此独立没有牵连关系,笔画参差不齐。看起来有结构松散、运笔生涩、左髙右低、起收拖带、右颠倒、反向起笔等特点。

“嗯,你说的这些特征都符合,左手书写目前看来很容易看出,但如何判断是青少年?”阿乐站在一旁问道。

“这一点要结合多方面来分析,首先,就是书写水平。它是指个体的书面言语及表达能力,通俗点来说,就是写字的熟练度。比如说,字迹是否工整,大小是否一致,偏旁部首搭配是否协调,运笔是否流畅。一般来说,它与年龄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年纪越大,书写的时间也就越长,自然而然的,熟练度便会得到提高,这样就会表现出较高的书写水平。倘若年龄较小,书写水平就会相对偏低。另外,书写水平还与学历、受教育程度、从事职业、书写习惯、写作思维、选词选句、布局谋篇、模仿能力等有关联。根据我的观察,纸张上的这8个字,书写水平很低,很有可能是由年龄层次、学历水平以及很少锻炼书写技能等多方面原因导致的。

“如果只是看这个,我们还不能得出结论,还需要分析其书写时的生理抖动现象。在写作的过程中,手部的动量过大,肌肉总是处在严重的紧张或疲劳状态,此时会出现细小的、快速的、无规律的抖动,它是上肢神经与大脑中枢的共同作用下产生的,不受人体的自我控制。在书写的过程中,大脑传出的书写信息到手产生书写活动后,又及时将手的书写活动信息反馈到大脑,从而控制部分指令纠正、调整和传出连续活动信息,达到精确的书写活动。

“生理抖动可以分成很多种,如常见的注意力分散型抖动、疾病导致的抖动,意志失控型抖动、精神紧张型抖动、垫衬物不平造成的抖动、颠簸环境中的抖动等等,从现场来分析,书写符合精神紧张型抖动,这种情况说明了作案人在作案的过程中,心理上的高度紧张,影响了书写肢体功能的正常运动,写出来的字会表现出某些失常。此类抖动不是作案人所能主观控制的。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都是初次作案。最后一个关键点就是作案人使用的笔。”

“笔?”

“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是圆珠笔字迹吗?”

“当然发现了,怎么了?”

“我刚才特意观察了一下现场,死者经营的小店并不出售文具,而他的抽屉里也只有一支英雄钢笔,现场为何会出现圆珠笔的字迹?”

“嫌疑人作案时还自己带着笔?”

“对,圆珠笔按照笔尖圆珠的书写宽度可以分为1毫米、0.7毫米、0.5毫米等规格;按照它的材质则分为水性圆珠笔和油性圆珠笔两种。由于水性圆珠笔书写润滑流畅,线条均匀,是一种较为理想的书写工具,多为学生所使用。而油性圆珠笔,书写性能稳定,保存期长,油墨黏度高,所以书写手感相对重一些,多为一些从事财会的工作人员所使用。

“我国到目前为止不具备独自生产圆珠笔笔尖圆珠的能力,现在的市面上出售的圆珠笔笔芯大多依赖于进口,进口商品有统一的规格,所以我可以根据笔芯墨水的气味和呈现出的颜色度,判断国内的代理品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作案人使用的是真彩牌0.5毫米水性圆珠笔。”

说完我放下纸张:“嫌疑人作案的时候留有字条,这是思想不成熟的表现,再加上明显的左手伪装、初犯时的生理抖动、书写水平较低、随身携带只有学生才会经常使用的圆珠笔,结合多种因素来分析,他极有可能是青少年。”

“一般老手也不会选择这种落魄的小商店下手。”阿乐认可地补充了一句。

我把纸张收入物证袋,开始处理各种家具摆设上的指纹,明哥和老贤也很快走进了屋内。

“尸长165厘米,除头部钝器打击伤外,尸表无任何外伤,从血液颜色和黏稠度看,死亡时间未超过12小时。”明哥接着分析,“死者左侧额头有多处不规则打击伤口,伤口皮肤组织向斜下方堆积,从而可以分析出死者和嫌疑人之间有身高的落差,从伤口的凹陷程度来看,嫌疑人右手为常用手,且其在作案时用力很重,分析为青壮年。国贤,你看一下伤口的红色粉末是什么。”

老贤用滤纸沿着死者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圈,很快白色的纸片上沾满了红色颗粒物,老贤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之后,得出了确定的答案:“主要成分是三氧化二铁,这应该是普通红砖的成分。”

“小龙,你在勘查现场时有没有发现砖块?”

“没有。”

“叶茜。”

“冷主任,你说。”

“嫌疑人一定是将作案用的砖块给带走了,跟徐大队说,多组织点儿警力在中心现场外围搜索。”

“明白。”

明哥这边吩咐完,那边又将注意力转向尸体:“从钝器打击的伤口来看,不足以致命,造成其死亡的原因是颅脑出血,死者很可能患有心脑血管疾病,而嫌疑人的打击行为或许只是杀人的诱因,他的主观目的应该不是害命。”

“现场有财物损失。”我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嗯,看来侵财的可能性比较大。”明哥用床单将死者完全遮盖,“尸体暂时这样,回头解剖后看看还有没有具体的发现。小龙。”

“在。”

“屋内有哪些财物损失?”

“还需要进一步核对,现场除了现金,货架上的货物也被盗走了不少。”

“货物?”明哥看了一眼翻动明显的货架,“能不能确定少了哪些东西?”

“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说着我把一个印花笔记本递给了明哥:“因为店小,所以货物的进出在这个账本上都有详细的记录,有了这个我们可以很方便地找出丢失的东西。”

“嗯,这就好办了!”

现场勘查到目前为止,案件的性质变得明朗许多,不管从字条还是伤口上来分析,嫌疑人最主观的目的还是侵财,既然知道了嫌疑人的想法,控制赃物则很自然地被列入下一步的重点工作。控制赃物,简而言之就是从被盗物品下手进行侦破,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已知现场丢失的货物,一旦销赃地被我们掌握,我们就可以由此为线索调取周围的影像资料;再或者走访周围的住户,确定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所以这一项工作便显得尤为重要。

半个小时后,尸体被运往殡仪馆,叶茜那边也传来佳音,在现场附近的一个垃圾池中,找到了一块带有血迹的红砖,老贤提取完血样之后,把砖块交到了我的手里。

嫌疑人使用的作案工具就是一块外观尺寸为24厘米×11.5厘米×5厘米的立方体砖块,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因为红砖随手可得,用它杀人的案例数不胜数,所以在痕迹学上对红砖有着颇为细致的研究。

普通红砖,在生产的过程中会经历四个阶段:一是和土,即把松土浇水后搅拌成黏度适中的泥土。二是挤压形成泥柱,即把和好的泥土经过传输带送入砖机挤出口挤压成长方体泥柱。三是切割分离成砖坯,经挤出口挤压形成的泥柱,再传输到并排竖立的9根切割分离丝口,由两端头固定的9根铁丝将泥柱切割分离成砖坯。四是堆码晾晒,切割分离形成砖坯后,经人工搬运到存坯场所,采用侧面叠压式堆码晾晒,微干后送入砖窑中烧烤一定时间取出,便是成品砖。

制砖工作是流水工艺程序,即由和泥到挤压形成泥柱,再到切割形成砖坯,是一个连续生产的过程,在此过程中,流水线的切割丝和挤出口会在砖体上形成稳定的痕迹特征。每个砖窑的流水线工具在长时间使用之后都会在自家砖体上形成特定的痕迹,我们可以根据稳定的痕迹特征找到砖头的种属。

砖头这种作案工具,很大概率是嫌疑人在路边随机拾取,而砖块基本上都是批量生产,拿我手中的砖块举例,我只要在砖体上找出生产时留下的稳定痕迹特征,这样我就可以以此在四周寻找,看能否比对出同窑生产的砖块,由此就能捕捉到嫌疑人的行走轨迹,从而扩大勘查的范围。

“好就好在砖体很新,并没有粘连水泥,房屋拆迁后遗留的可能性较小。”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沿着中心现场寻觅,阿乐闷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

一般只有建房才会有人使用新砖,所以寻找起来并不是很难,我和阿乐很快找到了疑似目标。

这是一处刚刚打完地基的在建楼房,从地表稀稀拉拉的几堆砖头来分析,应该是刚动工不久。接着一打听才知道,因为不知谁说十八里铺要拆迁,所以房主为了争取更多的补偿款,把自己原本的小平房给推掉,准备大干一番,可谁知被人举报,城管局下令不准动工,否则就要面临巨额的赔款,房主弄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如今一大家子只能搬出去租房,当初购买的建筑用料也只能随意地堆放在那里。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周围的住户打消了投机取巧的念头,这也是我能那么快锁定目标的原因。

建筑工地灰尘很大,基本无人进入,给我的分析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砰砰砰……”接连地对比了十几块砖头后,我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嫌疑人作案使用的红砖就是出自这里。”

“那如果按照你这么说,这里的鞋印还有烟头……”

“很有可能也是嫌疑人留下的。”我打开足迹灯,很快,我发现了鞋印上的第一处疑点。

“怎么了小龙?有情况?”

“从鞋印看,嫌疑人所穿的是阿迪达斯运动鞋,但从鞋底的磨损特征来分析,鞋底的材料又是工艺不高的泡沫注胶底,由此推断,他穿的是高仿货,鞋子的售价不会超过100元,嫌疑人很好面子,有一定的虚荣心。”

“这就是疑点?”

“当然不是,你看这里。”我指着鞋底花纹后跟和前脚掌,“这两个地方有明显的半月牙形压痕,这是一般运动鞋不会出现的特征,所以我怀疑嫌疑人在自己的鞋底上加了东西。”

“东西?”

“对,如果从印痕的规格上看,应该是加了‘马掌’。”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果然像马掌的形状。”

“鞋底加马掌,走起路来会发出声响,只有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喜欢干这事儿,正好跟我猜的一样。”观察完鞋底印花特征,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成趟足迹上,细致地测量完各个数据之后,我得出了我的结论:“男性,青壮年,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身材较瘦,走路有些外八字。”

“小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从这些看似凌乱的鞋印里,看出如此多的特征的?”

“从鞋印压痕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落足轻重,由此可以判断出年龄范围;分析身高更简单,可以直接测量步长和步角之后,再套用公式,也很容易得出结论。”面对阿乐给出的问题,我明显在打哈哈,并不是我不愿意细致地回答,而是随着足迹观察的深入,我发现这一大片凌乱的鞋印特征好像有着某些我看不懂的规律。

“小龙?”看着我即将入定,阿乐试探性地喊了句。

“你去把老贤喊来,让他把地面的烟头给提取一下,我好像发现了一些问题。”

“得,我去去就来。”

阿乐走后,我再次陷入了沉思。对痕迹检验员来说,根据鞋印来解析嫌疑人的步伐特征是最为基础的技能。拿这起案件来说,嫌疑人如果只是随手拿起一块砖头便前往现场作案,那他在地面形成直线成趟足迹才符合常理,可现场却出现了大片凌乱的踩踏痕迹,这一点很不符合常理。

鞋印周围有大量的新鲜烟头,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嫌疑人所留,说明他在此有过等候,工地距离案发现场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为何要选择在这个地方蹲守?他是等候同伙还是另有目的?

一个小时后,案发现场被贴上封条,工地也留有专人看守,按照以往的程序,专案会定在第二天上午8点开始,也就是说,我们所有人要在一夜间把自己手头的物证处理完毕。

在这个案发现场,我一共提取了三种痕迹,分别是命案现场的指纹、纸张上的书写痕迹以及室外现场的鞋印。前两个并没有分析的必要,现在唯一让我有些头痛的便是那一片凌乱的鞋印,根据我多年观察鞋印的直觉,嫌疑人并非随意走动才留下如此凌乱的鞋印,所以我必须弄清楚嫌疑人的步法特征。

现场足迹照片被我扫描在了足迹检验室的电脑之中。

阿乐在我的指令下,踩在了检验室的矩形沙池之中,一台摄像机悬挂在阿乐头顶的正上方,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妈的,我怎么感觉自己在拍A片啊?”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的时候,阿乐从来没有正形。

我好不容易组建起的思路,被阿乐一个荤段子差点儿击碎,我表情严肃地说道:“别说话,按照我的指令做,争取一遍成功。”

“得得得,我看你马上就能跟冷主任拜把子了,能不能有一点儿幽默感?”

“打住!”我高举双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左脚12点钟方向,踩下去。”

面对我猝不及防的第一条指令,阿乐像个牵线木偶一样慢慢地抬起了左脚。

“动作快一点儿,要不然这要踩到猴年马月了。”我像一个场外导演,焦急地催促道。

“你妹的,我知道了。”阿乐有些不服气,但还是顾全了大局。

“右脚6点钟方向。

“左脚西南斜45度。

“右脚东南45度。

“哎呀,错了错了,重来。

“又错了,再重来。

“你到底行不行!”

“你妹的,不行你来。”

“你要是知道怎么拍摄,那就换我来。”

“好好好,你接着念,我来,我来。”

一晚上整个足迹实验室内都充斥着我和阿乐的喊叫声。值得庆幸的是,经过一夜的拍摄,完整的母片终于录在了摄像机的内存卡里。

趁着电脑打开的空隙,我看着满身大汗的阿乐调侃:“你说,如果内存卡没录上你会不会疯啊?”

阿乐恶狠狠地白了一眼,龇牙咧嘴地说道:“我会杀了你。”

“你咋这么粗暴呢?”

“你录一晚上试试?”

电脑很快启动,我赶忙切换掉嬉皮笑脸的状态,把那录制了有50分钟的视频给复制了出来。

“这能看出来什么?”阿乐把头凑了过来。

“慢动作是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放快就不一样了。”说完,我点击了四次快播按钮,把播放速度乘以16倍。

视频上的阿乐像个杂技团的演员,飞快地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录像刚刚播放到一半儿,我和阿乐都有了重大的发现。

“嫌疑人在……”

“他在跳舞!”我俩异口同声。

专案会如期举行,叶茜也参加了此次会议,阿乐因为体力消耗过猛,明哥特批他去休息。待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明哥最先开了口。

“通过解剖,死者的死亡原因是脑出血,根据调查得知,死者有长年的高血压病史,其在被害前饮用了大量白酒,这是导致其脑出血的最重要原因;根据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死者是刚吃完晚饭就被杀害,死亡时间应该是在4月11日19点10分前后。通过对死者头部的伤口分析,其叠加伤有三次,也就是说,嫌疑人在其头部连续击打了三次,致其昏迷。正常情况下,嫌疑人的行为不会引发死亡,他的主观目的并不是杀人,这一点我们在现场也已经得到了证实。我的就这么多,国贤,你说说看。”

老贤拿出了一份报告:“杀人现场并没有遗留生物检材,我只在室外现场提取到了6枚烟头,烟头的唾液斑新鲜,基本上可以分析出为嫌疑人所留,基因型为XY,男性。DNA数据我们并不掌握。”

老贤接着说:“烟头是7元一包的红双喜,烟卷在我们云汐市很畅销,基本上没有什么针对性,也只能证明嫌疑人的经济水平不是很高,我的目前只有这么多。”

明哥见老贤已经收起了报告,他把目光看向了我和胖磊。

“小龙你先说!”

“好。”说着我把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我所掌握的物证,全部被打在了白色的大屏幕上,“首先我在屋内所有能触及的地方都找到了指纹,根据指纹以及边缘轮廓来看,为男性青壮年所留,指纹痕迹新鲜,分析为嫌疑人的指纹,也就是说他作案时没有戴手套。”

“其次是字条‘不要报警,事后归还’,嫌疑人作案后留下这种字条,且并没有做大量的伪装,推测其心智不成熟,极有可能是初犯。

“最后就是鞋印,我按照嫌疑人行走的规律和阿乐拍摄了一段这样的视频。”说着,我双击了那段**I格式的视频文件。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极为认真。

“他这是在跳舞?”叶茜第一个反应过来。

“对,舞步很像是街舞,因为我对舞蹈一窍不通,所以会后还要找专业人士帮忙甄别,但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有一点搞不明白。”

“哦?哪一点?”

“发现砖头的地方距离案发现场还有一段距离,他为何会选择在那里又是跳舞,又是吸烟,他会不会在等同伙?假如是在等同伙,为何现场只留下了单独作案的痕迹?”

“这还不简单,一个人作案,一个人望风啊。”叶茜顿悟似的回道。

“不可能!”我否定了她的结论。

“为什么?”叶茜有些不解。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疑点,屋内床头上扔着几张百元钞票,这些钱嫌疑人并没有拿走。嫌疑人的主观目的虽然是侵财,但是从被盗钱财和物品来分析,他并没有表现出对金钱极大的欲望,而且所盗的物品一个人完全可以带走,如果是超过两人作案,现场丢失的物品绝对不会这么少。”

明哥开了口:“嫌疑人的作案时间是晚上7点钟左右,按照现场当时的人流量,根本不需要一个人在外望风,相反这样还会引起人的注意。嫌疑人选择在人流密集时间段作案,完全可以理解为是急需用钱后的铤而走险。通常情况下,吸毒者可能性较大,但吸毒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支撑,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毛钱,这一点说不通。瘾君子被排除,还有一类人可能也会如此大胆,那就是对现场环境极为熟悉的人,他可以轻易地分辨出,哪些人能构成威胁,哪些人不构成威胁。”

说着,明哥打开了地图软件:“咱们再来分析嫌疑人为何会选择建筑工地蹲守。”光标在地图上移动,“这里是发现鞋印的工地,工地的南侧是一条东西巷子,我们沿着巷子往里走50米,这里是……”

“报案人李莫的家?”明哥还没说完,叶茜已经抢答了。

“对,现在来看就好理解了,案发当晚死者李乐意在李莫家吃饭,工地旁的巷子是死者回家的必经之路,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嫌疑人是在等死者回家。”

“难怪商店的所有门锁都没有撬别的痕迹,原来嫌疑人是尾随死者进入店内实施的作案。”我瞬间顿悟。

明哥点点头:“目前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死者李乐意和李莫是战友,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嫌疑人很有可能利用了这个时间点。”叶茜补充道。

“也就是说,嫌疑人对死者的生活习惯很了解,难道嫌疑人就住在附近?”我提出了大胆的假设。

“不是难道,很有可能就是!”胖磊开了口。

“啥?就是?”

“小龙,刚才你还漏说了一点。”

“哪一点?”

“塑料马甲袋。”

胖磊这么一提醒,我瞬间回过神来:“哦,对!”

我继续说道:“明哥,我在勘查现场抽屉时,找到了一卷大号的塑料马甲袋,根据账本记录,这一卷袋子是其当天下午购买的,袋子是用来装酒用的,但案发当天并没有销售酒的记录,也就是说袋子死者并没有使用过。”

“但问题来了,屋内除了这一卷塑料马甲袋外,再没有可以盛放东西的容具,剩下的烟卷还有零食嫌疑人是如何带走的?”

“硬塞在塑料袋中不行吗?”叶茜提出了一个假设。

“不行,我在现场就尝试过了。”

“你是说,嫌疑人自己带着可以装东西的容具?”

“对,而且根据我和磊哥的测算,用普通的书包装这些东西,刚好可以装满。”

“书包?”

“对,字条上的笔迹特征已经偏向于青少年作案,再加上鞋印特征,所以我大胆假设了嫌疑人是学生,这才想到用书包来测量容积,这么一看,正好歪打正着。而嫌疑人在现场留下字条说‘不要报警,事后归还’,我觉得这就是嫌疑人内心真实的想法,所以他才没有拿走大量的现金和财物。”

“嗯,解释合情合理。”叶茜很是认可。

“磊哥,你接着说。”我把问题扔给了胖磊。

“小龙的假设有物证支撑,绝不是空穴来风,这就给我之后的视频分析指明了目标。我调取了十八里铺周围的所有监控探头,如果嫌疑人作案后离开了十八里铺,根据小龙的描述,一个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两个马甲袋的男性青年,我完全可以找到目标人物,可遗憾的是,在案发后的两个小时内,我都没有找到目标人物,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作案后还在十八里铺没有离开。敢在人流那么密集的情况下作案,又熟知死者的生活习惯,在作案后那么长时间没有离开十八里铺,只有一点解释得通,嫌疑人就住在案发现场附近。”

“可十八里铺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如何才能锁定嫌疑人?”叶茜所说的,也正是我们所困惑的。

“案件到目前为止,我们还需要弄清楚三个方面的问题。”明哥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找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第一,死者的关系网调查。嫌疑人既然可以知道死者的生活习惯,说不定就是其生活圈子里的人。这个交给叶茜你们刑警大队去完成。”

“明白。”

“第二,视频延展工作。从现场分析,嫌疑人既然能在人流密集时作案,说明其急需用钱,被盗物品中有烟酒和食品,而且量很大,这些东西销赃的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是食用。按照分量来看,一个人食用,根本吃不完,他或许会在之后的某个时间段,把这些东西带出十八里铺,所以之后的视频要着重分析。这个工作焦磊来做。”

“没问题。”

“第三,从小龙和阿乐录制的视频来看,嫌疑人在等候的过程中,所跳的这种舞蹈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想办法弄清楚这是什么舞步,难度系数有多少,说不定咱们可以另辟蹊径。这个交给你和阿乐去办。”

“好的。”

午饭后,阿乐坐在**半睡半醒地挠挠头:“我感觉这玩意儿有点儿像街舞,咱们要不要去街舞培训中心问问看?”

“这不巧了吗这不是!这不巧了吗这不是!俺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能不能不要学岳云鹏?一想起他的《五环之歌》我就崩溃,太骚了。”

“妮儿,那你咋还不起床呢?”

“你妹的,老子迟早被你玩儿成神经病。”阿乐气急败坏地抓起了床边的上衣。

街舞起源于美国,是基于不同的街头文化或音乐风格而产生的多个不同种类的舞蹈的统称,诞生于20世纪60年代末,是美国黑人城市贫民的舞蹈,到了70年代它被归纳于嘻哈文化,街舞的动作优美随意,最吸引人之处是以全身的活力带来热情澎湃的感觉,经常练习还可增强全身协调性。

街舞常见的种类有:Breaking(霹雳舞)、Popping(机械舞)、Locking(锁舞)、Hip-hop(嘻哈舞)、Jazz(爵士舞)、Raggae(雷鬼舞)等等,现如今,街舞已经是一种时尚的代名词,在一些青少年中,有很广的传播空间。

既能张扬个性,又能锻炼身体,所以很多青少年的家长并不反对自己的孩子学习街舞,这也使得云汐市的街舞教学市场十分火爆,既然教学点多了,那教学的内容也就参差不齐,在街舞圈中,为了赢得荣誉,没有比举办街舞比赛更直接的方法了。

各个街舞培训中心都会“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光自己说好还不行,“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一年一度的云汐市街舞挑战赛便在此基础上拉开了序幕,这一办就是10年。

因为街舞都是短期训练,所以每一届的冠军培训中心不光能赢来荣誉,还能获得更多的生源,这就使得很多教学点根本不敢有一点儿松懈,这也让云汐市的街舞行业有了一个良性的竞争。

“精舞门”这个以电影片名的谐音得名的培训中心,算得上云汐市街舞培训行业的佼佼者,光是蝉联三年的冠军,就足够让人信服。虽然他们的培训费用和门槛很高,但依旧阻挡不了学员们的高涨热情。

Pete,精舞门里的首席舞蹈老师,年龄和我相仿,文身和阿乐有一拼。

道明来意之后,我们拿出了之前录制好的视频。

“鬼步?”

“是一种舞蹈,源于澳大利亚墨尔本,于是也被叫作‘墨尔本曳步舞’,这种舞蹈和街舞还有所不同,他基于Running Man、T-Step两个基础元素。”

“啥?”我实在弄不明白,为啥玩儿时尚的人说话都喜欢夹杂英文单词,对我这种对英语重度过敏的人来说,我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再问一遍。

“就是奔跑和侧滑。”

“哦。”我似懂非懂。

“其实别看这动作简单,但是想跳出花样一点儿也不容易,我们培训中心也有教鬼步舞的老师,两位请稍等。”Pete拿出贴着骷髅贴纸的手机按动了一串号码。

“KIN,你来工作室一下。”

手机刚挂断,一位穿着嘻哈装留着小辫子的微胖男子走了进来。

“这两位是公安局的,你看一下这个舞步。”

简单寒暄之后,KIN点开了视频。可能是舞蹈动作涉及了他的领域,他很快也跟着跳了起来。

随着他脚步越来越快,阿乐本来呆板的步法,很快便流畅起来。

“Pete,来点儿音乐。”在电子合成乐的刺激下,KIN是越跳越兴奋。

我的目光在视频和KIN身上来回游走,阿乐所跳的节拍和KIN基本吻合。

20分钟后,KIN停下了脚上的动作:“哥们儿,这个舞蹈你跳得还不够熟练,要不要我教你?”他问向阿乐。

“是吗?”阿乐好像对他的挑衅不以为然,“Pete,刚才的音乐再给我一段。”

“OK!”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阿乐的舞步彻底征服了KIN。

“我×,保留实力啊。”

“嗯哼!”阿乐摊开双手,没有回答。

“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能完整跳出这段舞蹈的人。”

“第三个?”我竖起了耳朵。

“对,这段舞是鬼步舞大师JS上传在网络上的一段视频,难度很大,没有教学资料,我们只能凭借自己的舞蹈基础去学习,我也是刚学会。”

“另外两个人是不是咱们云汐市的?”

KIN摇摇头:“不是,他们都是我们鬼步舞群的高手,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广州。不过高手在民间,有些人的天赋极高,就算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也能轻易地跳出来,所以具体多少人会跳,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只见过三个。”

“你确定在咱们云汐市没有见过?”我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

“在所有正规的培训中心以及学员中,我没见过任何一个人可以完整地跳下来,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行,那麻烦你了!”

“没关系,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