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封尘木偶1

云汐市西南方有座风水极佳的山脉,因其远观神似龙首,所以得名龙头山。早年山中曾发现了迄今为止云汐市最大的古代高官墓葬群,出土了各类精美绝伦的玉石器皿。古代人最讲究入土为安,试想,那时候的官老爷都扎堆埋在这里,如果不是因为这是龙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从古墓群被发现后,山中藏着宝贝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干着“倒斗”(盗墓)行业的“摸金校尉”集体出动,差点儿没把山头挖成马蜂窝。一直到山体多次塌方活埋了十几人后,盗墓者才彻底变得消停。

山体倾斜,导致交通不便,一荒就是20多年,也正是这次休养生息,让山中的自然环境才有了一点儿喘息的时间。

2000年,云汐市大力开发旅游业,龙头山作为第一批重点整治工程被列入其中。有了雄厚的资金作为保障,市政府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龙头山一期建路工程便完全竣工。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市委“一哥”准备大刀阔斧开始二期景点工程的建设时,中纪委找他进行了一次谈话,之后“一哥”就再也没有在政坛露过面。市委领导的落马,也意味着龙头山工程的全面停工,如今也只有山脚下那幅《龙头山4A景区构想图》还能让人留下一点儿当初的念想。

如今的龙头山,虽然风景如画,但因为地处偏僻、道路狭窄,始终人迹罕至。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热闹,对热恋中的情侣来说,龙头山绝对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幽会场所。

春节期间,刚考上公务员的林楠被父母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叫尹雪,是云汐市重点大学的语文老师。我们的父辈,结婚必备四大件,又叫“三转一响”,“三转”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一响”是半导体,也就是我们常见的收音机。而在当下,这个极为讲究门当户对的年代,两人谈朋友处对象,则需满足“三大件”,乍一听还少了“一件”,可殊不知,过去的“四大件”是“硬通货”,而现在的“三大件”却难死了多少有情郎。

这“三大件”指的是:第一件,工作是否稳定;第二件,家庭背景是否相称;第三件,长相是否满意。

其实所有相亲都万变不离其宗,一旦条件达成,相亲绝对是一个相对愉悦的过程。所有相亲者都信奉这样一句话:“只要条件合适,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好就好在林楠和尹雪之间并没有耗费太大的周折,第一次见面两人就相互有了好感,第二次见面便确定了恋爱关系,第三次见面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林楠是学理科出身,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化学,他总是用一个极为拗口的化学式来形容他和尹雪之间的爱情,他说:“我们的爱情就像是分解中的高锰酸钾遇到了二氧化锰。”尹雪也是重点大学毕业,虽然她学的是文科,但她从小便不愿服输,她虽然听不懂林楠想表达的意思,但她依旧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后来还是学校的化学老师告诉了她其中的缘由,原来二氧化锰在化学实验中是一种催化剂,林楠想表达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感情进展得无比迅速。

因为两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所以只要不出意外,谈婚论嫁只是个时间问题。对于林楠,尹雪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不知是来自母亲的教诲,还是来自同事的灌输,她总是觉得,女人一定要在婚姻上占据主动权。所以结婚前,不管在什么方面,尹雪都不能输给林楠。

对通读诗词歌赋的尹雪来说,再没有比漫步山间、吟诗作对更能展现自己实力的事情了。

也正因为这个爱好,尹雪和林楠几乎成了龙头山的常客。

虽然林楠很厌烦尹雪这种故作清高的做作,但他总会用很多理由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是语文老师,喜欢玩弄高雅也正常。”

“她是女孩子,喜欢漫步花丛也能理解。”

“吃完饭出来散散步也挺好,总比逛街要省钱。”

“结婚前就随她去,结婚后可由不得她。”

诸如此类的想法他都有过。

龙头山从山脚走到山顶需要6个小时30分钟,步行11400步,从上到下有四个转弯,这些数据都是林楠在无聊的漫步中得出来的。

阳光明媚的周末,本想去踢场球的林楠又被拉到了这座该死的龙头山上。他极不情愿,但又不得不从,因为马上就要到装修房子的关键时刻,按照周围朋友的以往经验,这是相亲对象感情最脆弱的时刻,“说拜拜就拜拜”简直再正常不过。

虽然他和尹雪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但他已经为这段感情投入了两个名牌包、三套名牌衣服,外加一个苹果平板电脑,总价值已经超过了1万元;如此大的投入,他不能轻言放弃,他告诉自己,一定要熬到结婚,一定要。

“林楠,你看那里,漫山遍野全是花。”尹雪站在路旁,踮起脚,双眼微闭着。

她深吸一口气,由浅入深地把山林中那带有花草芬芳的气息慢慢地融入自己的肺里。

“这是大自然的味道,这是田野的味道,这是爱的味道。”她冲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大声喊出了即兴想出的一个排比句。

“是啊,真的很好看。”林楠偷偷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随口应和了一声。虽然他此刻心里想的全是球赛,但还是装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他把这理解为“爱的奉献”。

其实对林楠来说,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婚姻不需要玩得太过花哨,他无比想要速战速决,可无奈尹雪似乎很享受婚前这不切实际的一切。

拿春天来打个比方,在尹雪的心中春天代表着生机,代表着绿色,代表着浪漫;可在林楠心里,春天就是一个**的季节。

在山林中漫步时,他喜欢跟在尹雪身后,尹雪凹凸有致的身材,总是能让他有很多遐想。每当此时,他总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激励自己,只要结婚,一切想法都能实现。正是这种心理暗示,才让林楠能够如此隐忍,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盘山公路的第一层已经走了1/4,林楠在心中盘算,尹雪继续陶醉在大自然中不能自拔。

“林楠,你看!”尹雪突然停下了脚步,紧随其后的林楠刚好和她撞了个满怀。

不经意间的肌肤之亲,忽然让林楠有了感觉。

“你看。”尹雪欢呼着,跳跃着。

“看什么?”林楠假装慌乱之后,很自然地握住了尹雪的手,这个场景他已经谋划了很久,今天是第一次尝试。

尹雪没有回避,反而和他十指相扣,右手已经撒不开,所以她举起了左手,指着一片飞舞的彩蝶。

“要不要给你抓一只?”两人的关系更进了一层,林楠也比刚才有了活力,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

尹雪心里虽然一直在担心:“蝴蝶会不会有毒?会不会有细菌?会不会有寄生虫?……”但她嘴里还是假装惊奇和期盼地问了句:“真的可以吗?”

“看我的!”林楠的雄性荷尔蒙瞬间达到了最大值,他吆喝了一声便爬下了公路。

“小心一点儿!”尹雪双手合十。

“放心吧,没事儿的!”渐渐地,山下树木的绿叶已经没过了林楠的头顶。下山之后,他才发现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哗啦,哗啦……”他脚下的山石好像在嫌弃他一样,只要他的脚尖稍稍一触碰,山石便立马变得无比松散。

林楠双手抓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桩,双脚则悬在斜坡上,他感觉自己像只准备**秋千的猴子。“不行就别逞能了,上去吧!”林楠有了放弃的念头。

“哎呀,你快上来吧,我不要了!”尹雪善意的劝说,在林楠的耳朵里却被翻译成:“你真是弱爆了!”

男人的自尊心使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线粒体都不停地往外挤压着ATP,肾上腺素瞬间爆棚,只见他双脚一下蹬起一块**在外的岩石,只是用一个借力,他就飞跃到了蝴蝶扎堆的地方。

“真是‘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林楠想到了一句广告词。

他冲着与自己有一人高落差的尹雪做了一个OK的手势,接着他脱掉上衣做成网兜,准备将这些盘旋不走的蝴蝶一网打尽。

“它们是不是傻?为啥不飞走呢?”在林楠心里,其实最好的结果就是一阵风吹过,一群蝴蝶全部作鸟兽散,这样既不失面子,也不至于使自己这件价值上千元的夹克沦为捕捉的工具。

“呼哧!”林楠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一把搂了过去。

所有蝴蝶几乎被一网打尽。

林楠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他终于证明了自己,悲的是,他也不知道蝴蝶翅膀上的粉末会不会让自己的夹克染色。

“林楠,你好棒!”尹雪站在路边拍着手。

林楠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就在他刚要踏上归途之时,脚下似乎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些柔软,不是岩石。

他低头望去,眼前的一幕,差点儿让他整个人完全崩溃在那里。

“人手!”林楠嘶喊一声,重获自由的蝴蝶四散飞走,它们好像传声的话筒,把回音带到山间的各个角落:“人手——人手——人手——人手——”

自从第一起命案办结,阿乐对他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现在他的所有好奇心全都放在了我的勘查箱上。经常看影视剧里说,卧底只有最出色的警察才可以胜任,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假,别看阿乐平时吊儿郎当、懒懒散散的样子,但这货的智商绝对异于常人,我的四个勘查箱里一共82种工具,他竟然仅靠说明书便掌握了一半儿以上工具的使用技巧。人比人气死人,想想四年大学所学也不过如此,我的脑门儿不由得拉下三道黑线。

“这家伙的学习能力简直逆天!”这是我对阿乐的终极评价。

“勘查现场是不是这些东西就够用了?”阿乐见我的勘查箱里已经没有东西能再让他提起兴趣,试探性地问了句。

虽然比智商我自愧不如,但情商我却不低,我何尝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他说这话的意思很显然是在问我,有没有压箱底的东西没有拿出来。

“一般命案现场基本上就需要这些工具。”我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平均多久会发生一起命案?”阿乐点了一支万宝路,准备放松放松。

“阿乐,你相信男人的直觉吗?”我答非所问。

“你的意思,要来活儿了?”

“我从早上上班心里就慌得很。”

“今天周末,单位就咱俩值班,不会这么邪乎吧?”阿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嘀零零零……”

“什么声音?”阿乐突然紧张起来。

“我×,不好,值班室电话。”一般只有出现场电话才会响起,不用说,肯定是来事儿了。

“真是念叨什么来什么,千万别是什么棘手的事情。”我急匆匆地走下二楼,按动了免提键。

“喂,技术室吗?”

“您好,哪里?”听着电话那边急促的语气,我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龙头山,发现碎尸!”

“碎尸?”我的脑袋如同瞬间被击打的挂钟,嗡嗡直响。

挂掉电话,明哥他们也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了科室,由于龙头山距离市区较远,为了争取最佳的勘查时间,我们所有人都不敢耽搁。

“具体是什么情况?”明哥坐在副驾驶座张口问道。

“报警的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说一对情侣在山上散步,女孩儿看到山边有一群蝴蝶,男孩儿去捉蝴蝶时,发现了一只人的手掌。”

“现场只有一只手掌?”

“暂时是这样。”

“徐大队他们有没有通知?”

“派出所的民警已经联系了刑警队,他们也在路上。”

“行,等咱们到了现场再说。”

龙头山距离市区近百公里,可以说是云汐市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平时那里对我来说只是窗外的风景,印象中我还真没有上去过,据说那里因为鲜有人去,所以生态系统保存得也相当完好。

从环境保护的角度来看,那里绝对是一片处女地,但对现场勘查来说,难度增加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很多人不是很理解,现场无人问津,岂不是可以更好地保存证据?如果这样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任何一个现场环境对证据的保存都只是相对而非绝对。龙头山生态系统完整,那势必在山中会有大量的野生动物存在,虽然这里没有人会破坏现场,但动物破坏绝对比人要来得彻底。试想如果嫌疑人把尸块丢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万一被山林里的某种动物叼走当了干粮,这对案件的侦办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要说抛尸点多,我并不担心,但万一现场正如派出所民警所描述的那样,只剩下了一只手掌,这可咋整?

行驶的勘查车,载着我这颗忐忑的心一路南下,40分钟以后,我们被盘山公路入口的四根水泥桩拦住了去路。

“前面只能步行了。”一位肩扛一杠一星的年轻民警在车前比画道。

出于礼貌,明哥摇下了车窗,点了点头。

我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这座苍郁的大山。如果用《题西林壁》里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来形容龙头山,再贴切不过。

“风景真不错,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来呢。”我们一行人也只有阿乐能有如此雅兴。

勘查服已经换好,可我左顾右盼依旧不见叶茜这丫头。前段日子听说刑警队接手了一个跨省流窜的盗窃集团,人数多达上百人,队里的侦查员一个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紧接着又来了起劲爆的碎尸案,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缓过劲儿来。

因为案件前期的调查都以我们科室为主,所以这次我们破天荒地没有等到徐大队赶来介绍情况,在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第一处抛尸现场。

整个龙头山被四层环山公路所包围,虽然道路不宽,但四层环山公路几乎是平行于山体之间。有人用一句话来评价修路和修桥的成本,叫“金桥银路”,普通的道路一公里随随便便花上几百万都属正常,而盘山公路的造价更是难以估量。路修得越是平整,距离就会拉得越长,一旦距离加长,成本自然而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但这似乎还满足不了前任市委“一哥”的胃口,他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依旧任性地在道路的外侧加修了一道相当坚固的防撞钢梁。钢梁分为上中下三层,甚至比高速公路两侧的还要瓷实。难怪龙头山工程刚刚完结,市委“一哥”就直接进了班房。不过正是这贴心的设计,使得现场勘查的难度系数下降了不少。

根据目击者介绍,手掌被甩在了护栏外侧的山坡上,直线距离不超过2米,从此不难判断,嫌疑人抛尸的过程很随意,并没有刻意地追求抛投的距离。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并没有在意一个词——“抛尸”。其实在现场勘查没有结束前,用这个词很不合适。整个现场,报警人只发现了一只人的手掌,我们暂时还无法判断案件的性质,说“抛尸”难免有些过早。比如在某些重伤案件现场,受害人手脚被砍断也不是没有,所以我们在现场发现一只手,不能就盲目地把它定性成一起命案。

但有人又纳闷儿了,既然还无法判断案件性质,我为何又紧张成这样?记得网上流行过一句话:“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而我们对犯罪现场勘查也是抱着这个态度:“每一个案件都当成命案来对待。”只有这样,才不会在现场有任何的疏漏,所以自打接到派出所的报警电话,我们就已经给这起案件打上了“命案”的标签。

室外现场由于天气、气温等一系列可变因素,比起室内现场,难度增加得绝对不是一星半点儿。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所有人都绑上了安全绳,沿着斜坡一路下滑。绳索刚刚放了两圈,我们便找到了那只裹满沙土的手掌。老贤用毛刷简单清理之后,手掌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由于发现及时,手掌的腐败情况并不严重。

明哥刚把手掌从地上捡起,紧接着一群色彩绚丽的蝴蝶便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阿乐不解。

“蝴蝶的触角具有嗅觉和触觉的功能,它们能闻到从不同地方发出的化学气味,借以觅食、聚集、求偶和寻找产卵的场所,虽然手掌的腐败不是太严重,但特殊的尸臭味还是要浓于周围的任何嗅源,所以蝴蝶才会一窝蜂地聚集过来。”

“原来如此。”

“小龙,拿着。”明哥将手掌递给了我,“你应该能从这上面得到点儿关于受害者的信息。”一向严谨的明哥,并没有用“死者”这个词。

“如果是碎尸案,估计在这周围还会有人体组织,我带着国贤和焦磊再往下找找,小龙和阿乐你们两个先上去。”

山坡上的岩石很松散,多人勘查会对现场造成极大破坏,所以我没有推辞,小心地将手掌装入物证箱之后,便和阿乐折回了公路上。

喘息之后,阿乐似乎对这只手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小龙,你说就这么一只手掌能看出点儿什么?”

我趴在护栏边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我视线之中的明哥几人,心里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上来,于是我倚着护栏边休息边解释道:“男性右手,55岁左右,长期从事手工劳动。假如这是一起碎尸案,那嫌疑人在分尸的过程中还存在泄愤行为,不过这一点还有待考证;从掌骨侧切面观察,嫌疑人使用的分尸工具应该是斧具。”

阿乐听完没有作声,这也在我意料之中。如果这个场合换成叶茜,她早就冒着星星眼跟在我屁股后面不厌其烦地问个不停了;而阿乐不同,他对任何事始终抱着一种怀疑的态度,他不会像叶茜那样主动要求你去解释,但如果你不给个让他心服口服的答案,他对你永远都是一副“我不相信”的态度。

为了证明结论并非空穴来风,我接着解释道:“男性手掌大,指骨粗、短,而女性恰好相反,所以从手掌判断性别很容易,左右手那就更加直观了。”

接着我把阿乐的视线引到了手掌的中心位置:“胼胝俗称‘老茧’,是皮肤长期受压迫和摩擦而引起的手、足皮肤局部扁平角质增生,在这只手掌的虎口、手指侧面以及指根区有大量的老茧,只有长期从事手工劳作才会出现这种特征。”

“这些都好理解,你是如何通过区区一只手掌就能判断死者的年龄,以及嫌疑人作案时的心态的?”

“判断年龄我们则需要观察手的背面。”

“手背?”

“对,我们痕迹学上有一个很大的分支,叫肤纹学,要想判断年龄,我们只需要观察手指背的皱纹即可。”

阿乐像个上课专心听讲的学生,等待着接收一切我所传递的信息。

“皱纹是指皮肤受到外界环境影响,形成游离自由基,当自由基破坏正常细胞膜组织内的胶原蛋白与活性物质后,细胞便会被氧化,形成小细纹。有的是在胎儿时期就能出现,有的则在出生后产生,它们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多。一旦产生,很难自行消失;如果把我们的五根手指按能力分工,大拇指的功能可以占到百分之四十,食指与中指各占百分之二十,无名指、小指各占百分之十。虽然中指功能占据的比例不高,但在五根指头中,它的活动量最大,因此中指上的皱纹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专业领域对中指皱纹的研究分为三个方面,分别是细纹、粗纹、纹线间距。

另外,还有研究指出,皮肤皱纹的出现不光受外界因素的影响,还与体内的激素调解有着重要的关联。

根据相关的研究发现,只要过了青春期,激素调节便会急速下降,这会导致皮肤失去弹性,从而变得变松弛,皮肤松垮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导致皮肤纹线间距变大,尤其以中指纹线间距变化的最为规律,表现为从二十岁起至古稀之年,平均每增长一岁间距便增加0.1毫米,我就是根据这个,推断受害者年龄在55岁左右。”

“原来是这样。”

我转身看了一眼山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于是继续说道:“假如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我们接着来分析嫌疑人分尸时的心态,碎尸案我之前接触过不是一起两起,而且其间我还查阅了大量关于碎尸案的典型案例,一般根据嫌疑人分尸工具的不同,他们分尸后的尸块形态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们最常见的分尸工具有刀、斧、锯三类。

“刀具分尸全部要靠蛮力,所以选择关节处分尸较为普遍,表现为尸块较大,且尸块多为整体功能性分离,比如一次砍掉一整条胳膊或一条腿。

“斧具分尸靠的也是蛮力,但是由于斧子的砍切能力很强,所以分尸所耗费的体力要比刀具小,嫌疑人分尸的尸块较小,便于盛放。

“锯类靠的是锯面和尸体的摩擦力进行分尸,所耗体力也相当大,因此使用这类工具的嫌疑人,也多选择关节处分尸。

“但无论使用哪种方法分尸,很少有人单独将手掌与手臂分离开来,我完全可以理解为,这是嫌疑人的附加行为,只有在作案动机的驱使下,才会表现出明显的附加行为,换句话来说,受害人的这只手,或许曾惹怒过嫌疑人,所以他才会在分尸时多此一举,不过这一点还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证实,目前只是我的猜测。”

一口气说完,我的喉咙已经有些发干,但我还是一鼓作气继续解释:“最后就是嫌疑人的分尸工具,我的推断是斧具。”

说着,我把放在物证盒中的手掌重新拿出:“你看骨切面。”阿乐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那块有些发白的椭圆形骨质面上。

“斧具分尸利用的是惯性及冲量原理。通常斧子可以分为两个部位,斧头与斧柄。斧头部为金属材质,斧柄一般为木质,特质斧子除外。它的刃口多呈弧形,少量为直线形。当砍切到尸体上时,由于冲击力的作用,会在骨骼上形成一道大于伤口的骨裂纹,不管是斜砍还是垂直砍,都会存在此类特征。若是一斧砍断尸骨,在叠加创口出,还会出现波浪形骨裂纹及不规则骨片,另外,由于斧砍的过程往往使用蛮力,我们还可以在创口的底端发现碎裂的骨片,甚至有些时候,还能提取到金属物,这些都是斧具分尸最显著的特征。”

面对专业知识,阿乐似乎并没有听懂,我指着圆形的骨质面尽量通俗易懂地解释道:“你所看到的是手掌被砍断的地方,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创壁,上面附着有少量的肉末,它就是遗留物;你看这下端,也就是创底的位置,有明显的卷刃特征;这里是创口,有较多的骨骼碎片,结合这三点,基本上可以锁定嫌疑人使用的工具是斧具。”

“也就是说这真的是一起命案喽?”

“不能这么武断,我们只在现场发现一只手掌,要是真有人在山上火并,其中某人的一只手掌被砍掉扔下山崖,好像也解释得过去。”

“砍人我最有发言权,如果嫌疑人是在火并时用刀砍下受害人的手掌,绝对有可能,但是用斧子,可能性为零。虽然斧子的砍切能力很强,但斧子刃口的受力面太窄,要想一次性斩断某个人的手掌,难度不是一般大,而且斧子不便于携带,按照以往我砍人的经验,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否则没有人会选择斧子。”“砍人”对做过卧底的阿乐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他的话不管是在科学层面上还是技术层面上,都无可挑剔。

“难道真是命案?”就在我思前想后的同时,公路护栏外响起了“咯吱、咯吱”的鞋底碾压岩石的刺耳声响。

“有人上来了。”阿乐第一个跑过去拽住了其中一条晃动幅度较大的绳索。

“哎哟,哎哟,累死你胖爷了。”胖磊一步一歇,使着吃奶的力气拽着绳索向上攀爬。

“磊哥,下面什么情况?”

灼眼的阳光,让胖磊睁不开眼睛,体力透支和视觉眩晕带来的双重压迫,让他苦不堪言,他一手拽着绳索,一手拍着胸口,歇了很长时间之后开口骂道:“奶奶个腿,下面还有条腿!”

一只手掌、一条腿,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伤害案件可以造成的后果,胖磊刚爬上来没多久,明哥和老贤也紧接着跟了上来。

“目前有两件事情急办。”明哥喊来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

“冷主任您说。”民警已经注意到了明哥相当严肃的表情,当听到召唤时,他几乎是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第一,报告你们分局的相关领导,组织警力封山,我们勘查现场期间,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入。第二,联系分局的警犬基地,我们需要他们的技术支持。”

“明白,我马上去办。”

简短的对话,已经给这起案件下了一个百分之百的定论——“杀人碎尸后抛尸”。目前来看,我们在一层的盘山公路上只发现了手掌和一截大腿,很显然,这只是其中一处抛尸点,按照正常推理,嫌疑人估计是把尸块抛撒得漫山遍野都是,龙头山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是我们接下来的勘查目标,所以必须封山。第一处抛尸地的发现存在着太多的巧合,想要快、准、稳地找到所有的抛尸地点,利用警犬绝对是一个捷径。

待派出所的民警离开后,明哥把我们几个喊到了一起:“这是一起杀人碎尸并抛尸的案件,从嫌疑人抛尸的分量来看,他选择的是多点抛撒,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次的勘查任务很重。”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们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

见我们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吱声,明哥看向了阿乐。

“没问题。”阿乐回答得相当干脆利落。

明哥认可地点了点头:“我们发现的手掌很有可能是因为有树木遮阳,并没有明显的腐败迹象,但在山下提取的腿部组织已经腐败,所以我们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所有尸块,先将尸块拼接之后,再回头对抛尸地点进行勘查。”

“明白。”

“小龙,手掌分析出了什么?”

“男性,55岁左右,有长期手工劳动史,分尸工具为斧具。”对于一向严谨的明哥,我只给出了确定性的结论。

明哥很赞赏地“嗯”了一声,接着他抽掉乳胶手套,点开了手机上的天气软件:“虽然现在是三月,但龙头山最近一段时间的气温和环境都很适合蛆虫的生长,这样我们可以通过蛆虫的生长情况来推断嫌疑人抛尸的时间。”

明哥转头看了老贤一眼,会意之后的老贤打开物证箱,接着他用镊子夹了几只乳白色的蛆虫放在了带有刻度的载玻片上。

从阿乐的反应来看,老贤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不适。说来也不奇怪,再硬的硬汉,也不一定受得了那密密麻麻爬成一团的蛆虫。想当年我第一次见时,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离开食物的蛆虫在载玻片上一点儿一点儿蠕动,明哥淡定地低头看了一眼:“从生长情况分析,嫌疑人抛尸的时间应该在48小时之内。”

就在我们讨论的同时,徐大队带着叶茜一行人很快朝我们这边跑来。

“冷主任,实在不好意思,接到电话时,我们正在省城抓人,全队的人都出去了,我刚刚才赶回来。”

“没关系,还是你们最辛苦。”

“我×,你是不是被人捶了,眼睛怎么肿得跟鸡蛋似的?”趁着明哥和徐大队相互介绍案情的空当,我把快要丢了魂儿的叶茜拉到一边。

“两天没合眼了。”

“你姑父是不是疯了?让你一个女孩子两天不睡觉?”我埋怨地看了徐大队一眼。

“这事儿不怪他,我自己要求的,而且又不光是我一个,全队都没休息。”

“得得得,你厉害。”

“给,湿纸巾,擦擦汗。”阿乐几乎把我当成了空气。

“看看师兄多体贴,再看看你,就知道瞎叽叽。”叶茜嫌弃地朝我噘着嘴。

“谢谢师兄。”她很快又换了一个表情。

“真是邪了门儿了,你一个曾经的黑社会大哥,竟然还有随身携带湿纸巾的习惯?”

“要不要再来一张?”阿乐还真把我当成了空气。

“不要了,谢谢师兄。”叶茜显得很有礼貌。

“哎,我说司元龙,你发的哪门子酸啊,有意思吗?你心眼儿也太小了吧?要淡定,要淡定。”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像和尚念经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提醒自己。

第一现场提取的物证刚被送回勘查车中,远处两辆打着“公安”标志的运兵车快速朝我们这里驶来。第一批从车上走下来的正是分局的一、二把手。

“赵局,李局。”明哥对他们并不陌生。

一把手赵局开门见山:“我们局紧急抽调了60名警力用于保护现场,另外,警犬基地的5条警犬也在赶来的途中,县局技术室的全体民警也赶来增援,具体人员怎么安排,冷主任你根据现场情况来分配,这几十人我全权交给你。”局外人可能对赵局的性格不太了解,由于案件的原因,我们却经常接触,他的个性跟开封府的包拯绝对有一拼,铁面无私,做事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行。”此次勘查工作任务量巨大,明哥没有推辞。几十名干警很快在山脚下集结成方阵,明哥站在排首开始具体分工。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在太阳即将落山之时,13处抛尸点全部标注完毕,死者的人体组织也在第一时间送到了殡仪馆的解剖室内。

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约警力,明哥直接下令,除山下封锁道口的民警外,其他人全部回去休息,尤其是刑警队的侦查员。“有了指向性的结论,我再通知你们。”这是明哥在现场跟徐大队说的最后一句话。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在殡仪馆的上方,忙活了半天的明哥拿起电话喊了外卖。

“猪扒饭,5份。”

“一会儿吃完,咱们抓紧时间把尸块拼接一下,争取今天一夜把活儿干完了。”

“明白。”

“冷主任。”阿乐脸色难看地打断了一句。

“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不是,我最近晚上减肥,我的那份猪扒饭就不要了。”

“没事儿,你不要正好给我,今天跑了一天山路,都饿死胖爷了。”提到吃,没有谁能比胖磊更兴奋。

在殡仪馆吃消夜对我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经常给我们送便当的小哥似乎也见怪不怪。

“阿乐,你真不吃?”胖磊把还冒着热气的猪扒饭递到了阿乐面前,做最后的确认。

“咕咚。”阿乐的喉结快速地上下蠕动,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眯起眼睛摆摆手:“磊哥,您享用。”

“得嘞,现在的年轻人都注重身材,我这结完婚的老男人就论堆儿了。”胖磊舔了舔嘴唇,撕开了便当盒,一口将猪扒咬在嘴里,巨大的咬合力,使得肉里的汤汁一滴滴地挤出,看胖磊那满足的表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正享受着满汉全席。

“对不起,我上个厕所。”我能感觉到眼前的场面已经超出了阿乐的承受极限,可就在阿乐起身的瞬间,他又折了回来。

“什么情况?”

“没、没、没事儿了。”

看着阿乐写满无奈的脸,我突然记起了一个细节,从现场回来时,胖磊负责搬运死者的那盆内脏,为了省事儿,他在洗完手之后,顺势把盆放在了解剖室的卫生间里。

“这家伙已经被我们给玩儿坏了。”我突然有些同情阿乐。

饭后,我们几人重新穿上了解剖服,虽然阿乐曾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而且他还是唯一一个开枪杀过人的硬汉,可面对如此惨烈的解剖现场,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好就好在明哥并没有让他真正地参与其中,只是给他分配了一个记录的工作。

分工之后,尸体拼接工作正式开始。

对于碎尸案,在拼尸之前,观察创口是第一步,当我看完所有创面,我更加确定了我在案发现场时的推断。

“分尸工具百分之百就是斧头,嫌疑人使用的斧头刃口呈弧线,较为锋利,推测为大型伐木斧。这种斧子市面上很常见,没有指向性,目前只能看出这么多。”

“死者的面部有重叠状矩形钝器击打痕迹,分析为斧背部位,从死者的面部无法分辨死者的长相,嫌疑人有分尸后毁容的行为,他担心我们会从死者的面部特征找到线索,由此推断,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说完,明哥拿出骨锤,在死者的后脑勺处轻轻地敲打了几下:“后脑曾受到过剧烈的撞击,颅脑损伤是直接致死原因。”说到这里,明哥又拿出柳叶刀沿着死者后脑有血块结痂的部分开始清理,很快,一处明显的倒三角状的骨裂痕迹出现在我们的眼前,为了确定伤口的大小,老贤抽出一个物证软标尺贴了上去。明哥看了一眼刻度,继续说道:“死者是后脑撞击锥体硬物导致的重度颅脑损伤,而非工具所致,但具体的撞击物是什么,暂时还不好判断。”

“阿乐,这些都记下没有?”

“妥了,冷主任。”

“好,我们接着来重点看一下包裹尸块的衣物特征。”

听明哥这么说,我这才留心到这一细节,有人纳闷儿了,尸块连着衣物,能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其实里面蕴含着大量的信息。

在以往的碎尸案件中,连着衣服一起碎尸的情况很少,毕竟死者穿着衣服会增加分尸的难度。而在有一种情况下,嫌疑人选择穿衣分尸的概率会大大增加,这是尸体现象所决定的。

法医学上把人死后身体各器官、组织和细胞的生命活动停止,并受到内外环境各种因素的作用,发生一系列特殊征象的死后变化,称为尸体现象。

尸体在自然环境下,通常将死后24小时内出现的变化称为早期尸体现象,早期尸体现象有肌肉松弛、尸冷、尸僵、尸斑、局部干燥、自溶等。而死亡24小时后出现的变化被称为晚期尸体现象,晚期尸体现象有尸体腐败、霉尸、干尸、尸蜡、鞣尸等。

通常情况下,人死后除特殊情况外,最早出现的尸体现象是肌肉松弛,这时的尸体就好像正常人睡着一样,各种关节都可以活动自如,但由于新陈代谢的停止,尸体温度很快下降,于是就出现了尸冷。一般经过1到3小时之后,死者的肌肉便开始收缩,关节再不能弯曲,这时候便开始出现尸僵。一旦尸体变得僵硬,再想从死者身上脱去衣服就会变得相当困难,嫌疑人如果是在尸僵时分尸,那“穿衣分尸”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穿衣分尸”往往可以从侧面反映嫌疑人的动机。假如嫌疑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分尸准备,或许不会等尸僵出现,他就已经动手。而这起案件的嫌疑人为什么会在人死了近3个小时,才想到分尸?完全有可能是出于“毁尸灭迹”的想法,换言之,嫌疑人分尸的主观动机并不是深仇大恨。

“你说,会不会是儿子把老子给杀了?父亲平时对儿子太严格,经常拳打脚踢,儿子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误杀了父亲,接着分尸?”

“别再瞎想了,赶紧把卫生间里的内脏给我端来。”对于胖磊的奇思妙想,老贤不以为然,慢悠悠地回了句。

胖磊撇撇嘴:“活跃下气氛都不行。”

“凌晨3点了,我们还要抓点儿紧。”

在阿乐的帮助下,那一盆爬满蛆虫的内脏被端进了解剖室。

老贤蹲下身子,解剖灯打在他的镜片上,射出一道反光,这一幕瞬间让我脑补了一下《名侦探柯南》里的经典场景。

仔细地找寻之后,死者的胃部被取了出来。

“还好比较完整。”老贤嘀咕了一句,接着拿出了一个大号的塑料物证盒。明哥则配合地拿出一把解剖刀将胃部自上而下划开,胖磊也在第一时间用DV记录了整个过程。

“哗啦啦啦……”死者胃部的饭渣连着黑色的汤水流了满满一盒。

“乖乖,饭量真的跟我有一拼了。”胖磊咂咂嘴。

老贤白了他一眼,从自己的勘查箱中取出了一把一次性汤勺。

胃内容物分离,是尸体解剖的一个重要环节,尤其是对死亡时间不明的案件,胃内未消化的食糜可以给判断被害时间提供强大的依据。

“猪肉、豆腐、青菜、米饭。”这是老贤分离之后肉眼可以辨识的固体颗粒物。

“食物消化不完全,分析为进食后一个小时之内被杀。我们当地人早餐多以粥搭配包子、油条等为主,晚餐也多以面条、馒头等面食为主,食用米饭基本都是在午餐时。食糜中肉类以及蔬菜豆腐含量很大,死者食用的菜品很丰富,我们当地人一般把午餐当成正餐,由此可以推断,死者是在进食午餐之后被害。”

“明哥,能不能确定确切的死亡时间?”

“尸块腐败得并不严重,且没有冷藏的迹象,推测分尸之后便被抛尸,根据尸体上寄生的各类蛆虫生长情况来分析,死者被害的时间应该是3天以前的午餐之后。”

老贤扶着眼镜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也就是说,死亡时间在3月22日中午前后。”

对于明哥给出的结论,我们从来不会怀疑。

阿乐记录好这一关键点,我们开始了拼尸前的最后一个步骤——称重。

“总重量145斤。”我看着电子秤,给了一个数据。

“如果算上被啃食以及寻找不到的尸块,死者的体重绝对超过150斤,死者的身高为165厘米,体态偏胖。”这一点明哥不用解释也一目了然。

一切准备就绪,缝合尸块变得相当顺利。大致拼凑出人形的尸体被胖磊用照相机固定之后,接着被送入了殡仪馆的冷藏室。

老贤搬出我们特制的香案,明哥从香案下抽出五支香,点燃之后分发给我们。在遗体送入冷柜前,给死者上香是明哥定下的规矩,一来是为了给亡魂以慰藉,二来就是在死者面前许下承诺,一个不让受害者含冤而死的承诺。三鞠躬后,我们五人把香插入了香炉。

“尸体解剖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要对所有抛尸点分步勘查。”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明哥便开始对后面的工作进行部署:“现在是早上6点,休息4个小时之后,我们选择一天之中光线最好的时间开始,目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案件能不能成功告破,后续勘查尤为重要,我们务必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明白。”

“好,现在去殡仪馆的接待室休息,10点钟我准时叫醒大家。”

市殡仪馆的院外有一栋二层小楼,它的功用类似于单位招待所,虽然里面条件设施相当完备,但很少有人愿意在这里下榻。

接待室楼上楼下共10个房间,全都是清一色的标准间配置,明哥习惯一个人一屋,按照年龄搭配,我很自然地和阿乐分在了一个房间。

“我他妈总算服了你们了。”阿乐只有在我们面前才会暴露他痞气的一面。

“一晚上没吃饭,饿不饿?”

“一身的尸臭味,哪里还吃得下?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人,千万不能来科室,简直不是人干的活儿。”阿乐在卫生间用肥皂拼了老命地往手上蹭。

“没用,洗不掉的,你闻着闻着就习惯了。”我打着哈欠。

“想当年小爷我开枪杀人,脑浆崩我一脸,我连眼都没眨一下,今天倒好,面子差点儿掉在地上摔得稀碎。”阿乐从卫生间走出,使劲儿嗅了嗅自己刚洗过的双手,从他咧开的嘴巴来看,清洗后的效果依旧不容乐观。

“臭味啥时候能消掉?”

“两三天吧。”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让我说完这几个字便倒头昏睡过去。

古语有云,“春眠不觉晓”,我感觉眼睛刚刚闭上,就被明哥喊了起来,就在我准备起床时,阿乐却不见了踪影。

“这家伙到哪里去了?”我边犯着嘀咕,边走进卫生间。

洗漱完毕,虽然还是“熊猫盼盼”,但至少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

“你干啥去了?”

“没事儿,出去买了几瓶红牛。”

“你没睡觉?”

“他妈的,味道实在太难闻,我都快被折磨死了,还睡个啥,喝点儿提提神算了,大不了今天晚上多睡一会儿。”

我呵呵一笑,没有回答。

“小龙,你这啥表情?”

“你回头就知道,今晚到底能不能睡觉了。”我丢下这句话,提起勘查箱朝楼下走去。

在前往龙头山的路上,明哥已经给我和老贤下了死任务,一定要尽可能多地提取与案件有关的痕迹物证。所以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很快,我们再次来到了山脚的入口处,和值班民警简单寒暄之后,我们走进了警戒圈。

沿着盘山公路,嫌疑人的抛尸点都用物证标牌做了标注,按照明哥的分工,白天每个抛尸点都有专门的民警看守。

步行大约10分钟,我们来到了1号抛尸点。1号位于山脚下相对平坦的位置,距离入口也最近,几乎没有斜坡,从这里还需要再次步行十几分钟才能到达3号抛尸点,也就是报案人最先发现手掌的位置。

抛尸点附近是一片油菜地,景色相当迷人,而尸块的位置,恰好就在油菜花丛之中。为了尽可能不破坏现场,明哥规定在警犬搜索时,训练员必须穿上鞋底花纹一致的警用皮鞋,为的就是不给我分析嫌疑人鞋印带来干扰。

“1号发现的是躯干部。”明哥翻开了一下昨天的勘查本,“由于上行比较费力,嫌疑人选择在山下抛撒最重的部位。”本子被合上,明哥望了一眼远处的油菜地,“目测距离约200米,死者的躯干部重10公斤左右,直接抛撒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嫌疑人应该是步行至油菜地进行抛尸,那边松软的土地上,应该会留下嫌疑人的脚印。”

明哥推测得十分合理,按照指令,我率先踏进了这片极为重要的第一抛尸现场。

几乎不用太刻意地寻找,一串伴生血滴的足迹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鞋印一直延伸到油菜地的边缘,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这些就是嫌疑人的成趟足迹。

拿出皮尺简单测量之后,我得出了下面的结论:“嫌疑人为男性,身高在一米七左右,30岁上下的青壮年,脚穿一双新款的解放鞋,生活水平不高,极有可能为山区人。”

“前面的我都好理解,山区人是咋分析的?”在一旁负责记录的阿乐纳闷儿地问道。

“这要从步法特征来分析。”我看了一眼嫌疑人的返程足迹,接着说道,“步法是指人的行走习惯及其所反映出的规律。它是由单个足迹与成趟足迹交替呈现的。包括抬脚、落脚以及脚掌在支撑过程中,出现的各类规律总结。

以城镇与农村的青少年为例,后者的条件要比前者稍微差一些,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及物质的匮乏,生活在农村的青少年,思想比较单纯,他们在行走姿势上很少注意,往往是怎么舒服怎么走,表现为大步流星。

而城镇青年由于生活及物质条件比较优越,很多青少年在很小时就比较注重外表,有条件的青少年,还会报名专业的形体训练班,他们走起路来,往往是昂首挺胸,步伐有力。

如此比较,在平原和山区居民上也能窥视一二。山区道路崎岖,路面高低不平,他们经常走在泥巴或者砖石路上,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因此,他们必须养成勾腰驼背看路的习惯,这样身体前倾,脚尖承担较大的重力,表现在鞋印上,会出现明显的脚趾压痕,另外,脚趾部位的磨损程度,也比后跟要明显。

平原地区,路面平坦,人们在行走时,眼睛可以平视前方,走起路也,也能昂首阔步,这会使得重心后移,脚后跟处磨损严重。”

我起身继续说道:“嫌疑人能够选择在这里抛尸,说明距离龙头山并不是很远,应该跑不出本市范围。我们云汐市多山,依山而生的山区人很多,我曾经对咱们市山区人的鞋印做过系统的分析,所以我的推测有十足的把握,嫌疑人就是山区人。”

“可龙头山附近有十几座山头,你到哪里找去?”胖磊收起照相机,狠狠地补了一刀。

“急啥,这不才是第一处抛尸现场嘛。”

胖磊一本正经道:“从第二个抛尸点开始,盘山公路下方就有坡度了,我估计这是唯一一处嫌疑人步行抛尸的地方,按照我的估计,其他的点,嫌疑人基本上都是站在护栏外一扔了事,能不能留下物证还是个未知数。”

“哎,我说磊哥,咱能不能给点儿力,别说那丧气话好不好?”

“得得得,你这儿结束了没有?”

“差不多了,我去喊老贤。”胖磊转身拂袖而去。

“磊哥这是咋了?”

“他一般吃不好、睡不好都是这毛病。”我对着他大腹便便的背影,见怪不怪地说了句。

返回公路,我把痕迹学上勘查的情况和明哥做了一个介绍,接着便坐在路边等待老贤的结果。

接连的几支烟卷,让我清醒不少,老贤也在一个小时后无奈而归。

稍做休息以后,我朝着第二个抛尸点进发。在护栏上绑好安全绳,我和阿乐最先下去确认。

“2号仅仅是一块抛尸地,并没有可疑之处。”经过仔细勘查,这是我给出的确定性结论。

“一层有6个抛尸点,二层有4个,我们一共发现的是13处,也就是说另外的两层盘山路上只剩下3处,大家再努把力。”看着我们已经快接近体力的极限,明哥开始给我们加油打气。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第11处抛尸点有了重大的发现。

“明哥你看,大片血迹,还有轮胎印!”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欢呼雀跃。明哥翻开勘查本:“这里是发现内脏的位置,内脏含血量较高,血迹滴落在地面上是在所难免的事情,能不能从轮胎印上分析出嫌疑人使用的交通工具?”

“自行车。”

“我×,这家伙体力够好的,用自行车抛尸?”胖磊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

“磊哥,估计你没有注意到山脚入口处并排的水泥桩,间隙只有20厘米左右,汽车、三轮和两轮摩托基本就已经被排除在外,剩下的只有简易电动车和自行车两种,电动车的轮胎较宽,所以嫌疑人使用的抛尸工具绝对是自行车没错。”

“好啦,好啦,别嘚啵了,赶紧和阿乐下去看看。”胖磊双手叉腰指挥道。

我没好气地瞥了胖磊一眼,拴好安全绳,爬下山去。越往下,山体越陡峭,几次攀爬之后,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腿有些软绵绵的。

“行不行?”和阿乐比体力,我是自愧不如。

“行。”我的牙关已经咯咯作响。

“这就对了,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加油。”

“嗯!”

仔细观察了第11处抛尸点的位置,依旧没有任何收获,简单地休整之后,我们朝着最后两处进发。

夕阳的余晖如黄油般均匀地涂抹在我们的脸上,时间已经不允许我们再有任何耽搁。

“最后两处了,加油。”

“好!”

我和阿乐像是已经接近报废的汽车,拼了老命在公路上驰骋。终于,我们在最后一处抛尸点,找到了嫌疑人的盛尸工具。

工具是手工制作,一根原木加上两个内置塑料薄膜的编织袋,两个袋子的封口处用家用的包芯电线捆扎,电线的另外一头,缠绕在原木的两端,嫌疑人为了抛尸方便,在两个编织袋的侧面用刀分别开了一个长约25厘米的竖向刀口。

老贤拿起原木测量了几个重要的数据:“长61厘米,直径14厘米。”说完,他又拿出了裁纸刀,在树皮表面轻轻地划开一处刀口:“有组织液溢出,树木相对新鲜,怀疑嫌疑人截取的是正在生长的树木。”说完,老贤开始给原木表皮取样。

“能不能判断是什么树木?”

“树的学名叫啥我也不清楚,但是在我们这里的山上到处都是,你看,就是那种。”老贤随便一指,果真有一大片相似种类的树木傲立在龙头山上。

“大号编织袋,高89厘米。”

“这就对了,嫌疑人运尸的方式不难想象,他是把原木架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在原木两边各捆绑了一个编织袋,接着把尸块装入其中。我们在编织袋的底部没有发现摩擦痕迹,也就是说,嫌疑人在抛尸的整个过程中,编织袋并没有着地。嫌疑人使用的编织袋有89厘米高,市面上售卖的自行车轮圈常见的只有22吋、24吋,大于24吋的几乎很少见到。吋是英寸,按照1英寸等于2.54厘米来计算,24吋自行车轮圈的直径就是60.96厘米,数值小于编织袋的高度,可以排除在外。”

“嫌疑人使用的是不是特殊的自行车?”

“对,目前自行车轮圈最大的就是28吋,换算成厘米,就是71.12厘米,虽然这个长度也没有编织袋长,但这里有放余量我们需要扣除。第一就是轮胎到后座的空余高度,第二是原木的直径,第三就是编织袋绳结处的长度,如果把这些数字全部加在一起,28吋轮圈的自行车,完全符合抛尸的条件。”

“28吋是什么自行车?”

“目前市面上能看见的就是上海产51型二八加重自行车,也就是我小时候最爱骑的大杠自行车。”

“这种自行车市面上几乎很少见到了,可以作为重点调查的对象。”老贤很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在我分析结束后,明哥蹲下身子,仔细地观看了一下编织袋的打结处:“两个编织袋打结方法相同,且方向一致,松紧度也接近。如果是两个或者三个人打结,结的打法不会这么一致,方向也不会完全相同,松紧度也会有差异,可以初步地推断,作案人只有一个。”

明哥的推论看似随意,但对之后的调查工作有着莫大的帮助,虽然我们在第一处抛尸点只发现了一个人的鞋印,但我们不能先入为主地就认为嫌疑人只有一个,万一嫌疑人有两人以上,我们之后的调查就有很多不确定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判断抛尸距离,如果是一个人,我们可以根据人体极限能力来估算范围,但如果是两人以上轮换骑车,抛尸距离就没有办法估量,勘查到这里,明哥的结论不管对之后的案件调查还是物证分析,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科室能挂上如此多的光环,如果没有明哥这个无论何时都能沉着冷静的车头,绝对办不到。

又是一天高强度的工作,我们带着疲惫和浑身的酸臭味,回到了科室。

“终于可以睡觉了。”阿乐伸了个懒腰。

“睡觉?”

“怎么着?还有事儿?”

“才刚刚开始,从现场提取了一大堆物证,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结果。”

“如果要换成平常,我就放你去睡觉了,不过今天晚上你必须搭把手。”

“我×,你是要玩儿死我是吧?”

“恭喜你都会抢答了,去痕迹检验室。”

“老实说,是不是我公开追叶茜,你小子吃飞醋了?”我前脚刚坐下,阿乐后脚便跟了上来。

“案件破不了,我根本没有心思。拿着。”我把那根绑着电线的原木递给了阿乐。

“木头桩上还能有指纹?”

“指纹只是痕迹学上一个很小的分类,今天我们要着重分析从现场提取的原木、电线、绳结以及编织袋。”

“这些能分析出来什么名堂?”

阿乐说话间,我已经将四种物证分类放在了痕迹检验台上。

“先从原木开始。”我打开了检验室的多波段光源,这种光源有利于观察一些细小的痕迹。阿乐学着我戴上滤光眼镜,把头凑了过来。

“按照老贤的推测,原木很有可能是从某棵正在生长的树上砍下来的,要想知道这根原木具体出自哪棵树,分析它的痕迹特征是必需的步骤。”

“是不是年轮啥的?”阿乐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名词。

“年轮只是一方面,我们痕迹学上把木材的组织特征分为五大类。”

“五大类?”

“对,分别是树木的外皮特征、木射线特征、管孔特征、髓心特征以及生长年轮特征。外皮特征很好理解,不需要赘述。

“木射线是位于形成层以内次生木质部中的维管射线,在木材中起横向输导和贮藏养分的作用。木材识别方面,木射线的宽窄、疏密、射线组织类型等特征是识别木材的重要依据。木射线根据识别度可分为‘极宽木射线’、‘宽木射线’、‘中等木射线’、‘细木射线’四种。我们这根原木上的就属于‘宽木射线’。

“接着是管孔特征,在木材的横切面上可以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孔洞,这些就叫管孔。其包括导管和树脂道。导管的有无是阔叶树木和针叶树木的最大区别,只有阔叶树木才会有导管,而针叶树木常具有树脂道。树脂道是由分泌细胞围绕而成的,可以分泌树脂的特殊孔道,在放大镜下才能看到。从此特征看,这根原木是从阔叶树木上砍下来的。

“再次是髓心特征,髓心位于树干的中心,是木材第一年生成的部分,质地疏松脆弱,强度低,容易腐蚀和被虫蛀蚀。不同树种的髓心形状和大小均不一样,这一点可以作为统一认定的参照。

“最后是生长年轮特征,它代表着树木经历了所生长环境的一个周期性变化,通常是一年一个变化周期,所以年轮也就代表着树木一年中的生长情况,它也能作为分析比对的依据。

“以上为泛指特征,我们还可以再利用树木的一些独立特征,比如变色特征、节疤特征、虫洞特征以及伤疤特征等等。”说到这儿,我的喉咙已经有些发干,于是抓起水杯喝了一口:“现在不像以前,滥砍滥伐现象很严重,如今国家对环境保护的意识相当强,盗伐林木可是违法行为,假如嫌疑人在林业局有案底,那我们就有了目标。就算是没有被抓到,伐木动静这么大,万一有个证人出现,也不是不可能。有了树木的这些特征,我们就能从痕迹学上对树桩做统一认定,只要能比对上两个以上的特征点,嫌疑人绝对是百口莫辩!”

口若悬河地说完理论,接下来便是细致记录特征的时刻。俗话说得好,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10分钟可以说完的理论,却要花上近10个小时去研究记录,不知过了多久,鸡鸣声伴着日出一同出现。

两天没有合眼的阿乐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距离约定的开会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虽然身体已经极度透支,但精神意念还没有倒下。

早上9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我收起实验数据,叫醒了沉睡的阿乐,感觉自己像是踩着棉花一样,东倒西歪地走进了会议室。

“我们开始吧。”明哥从来不喜欢说那些客套话,“昨天我联系了刑警队,让他们查一下最近一段时间的失踪人口报案,并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报案记录,我这边暂时就这么多,焦磊你那里呢?”

胖磊猛抽了一口烟卷,提了提神:“龙头山还没修完,前任市委一把手就被抓了,周围的基础设施根本没有配备,所以我并没有在案发现场周围找到相关的视频监控。”

“小龙,你来说说看吧。”

“昨天晚上我和阿乐对现场提取的原木、电线、绳结以及编织袋进行了分析。原木的所有痕迹特征都已经测量出来,可以做同一认定。嫌疑人用于封口的电线为家用双芯线,直径0.6厘米,外皮为聚氯乙烯塑胶绝缘材料,线芯为铜线,电线为新线,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捆绑装尸袋的绳结口有大量的摩擦痕迹,这个可以作为比对实验的依据。嫌疑人所打的绳结为最常见的‘挑夫结’,没有针对性。最后就是编织袋,我们现场提取的编织袋主要是用来盛放化肥的,这种品牌的化肥铺货量很高,在我们当地农村一抓一大把,也没有任何针对性。”

明哥记录完后,把目光望向了老贤。

老贤会意:“抛尸现场并没有留下嫌疑人的生物检材。”

听老贤这么说,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虽然案件到目前为止做了大量的理论分析,说得天花乱坠,但依旧没有任何破案线索。抛尸现场是在户外,非确定因素很大,万一哪天天公不作美,来一场暴雨,我们连复勘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我们要连续加夜班勘查的原因。就在我无比纠结之时,老贤不紧不慢地抽出了一份检验结果。

“这个是……?”

“我在死者衣物中提取到三种植物,这是植物种类的分析报告。”

“植物种类?”

“对,我在检验死者衣物时,发现其有被拖拽的痕迹,而且死者上衣内附着大量的植物叶片,我怀疑,死者最先被害的场所应该是在户外。通过检验,三种植物分别是鹅观草、水稻以及松针。鹅观草是阳性植物,它只生长在向阳的山坡上。我们云汐市是两季水稻,第一季水稻的插秧时间是清明节前后,虽然现在是三月下旬,还没有到种植的时间,但是水稻还有一个培育秧苗的过程,这个过程从初春便开始,而我提取的这些叶片,也正是水稻秧苗的叶片。最后一个是松针,这个任何一座山里都有,没有针对性。结合前两点,我怀疑,死者最初被害的地点应该是一个向阳的山坡,而且这个山坡上种植有水稻。”

“大家还有没有什么补充的?”明哥又问。

“我需要做一个侦查实验。”

“侦查实验?”这起案件中,最闲的就是胖磊,所以一提到侦查实验,他立马来了兴趣。

“嫌疑人抛尸时捆绑编织袋的电线是并未使用过的新电线,电线的外皮有严重的磨损痕迹,应该是在运尸的过程中摩擦造成的,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死者的重量,只要1:1模拟嫌疑人找来编织袋和原木,再弄一个‘二八大杠’自行车,就可以模拟整个抛尸的过程。我想通过这个实验证实一个问题,就是从龙头山开始,需要骑行多远的距离,才能导致如此严重的磨损特征。”

“嗯,这个实验很有必要。”明哥第一个支持了我的观点。

“行,那我就着手准备。”

“由此看来,侦查实验的数据尤为关键,我们所有人都上。散会后,你们都去休息,实验工具我来联系。”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