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
残烛怜光，深影醉魂。
沈从云正在舱房中怔怔出神，忽听壁木的孔洞中传出一声“喂”，沈从云一惊，下意识亮出匕首就戳了过去。
又听那声音道：“别戳，我是叶清歌啊。”
沈从云惊喜交加，附身过去道：“你怎么回来了？”
叶清歌道：“我不得不回来。”
沈从云道：“为什么？”
叶清歌道：“我要去夔州寻一个人。”
沈从云随即明了，冷笑道：“这便不算挂碍了么？”
叶清歌道：“正因为是挂碍，所以要去解决它。”
沈从云拂袖起身，不再同叶清歌说话。
叶清歌道：“承蒙姑娘关照，我可以讲些故事给姑娘解闷。”
沈从云道：“那些哄女孩子的故事去讲给你的心上人罢。”
叶清歌正待答话，眼前一黑，沈从云已拿了一团手绢将孔洞堵上了。
叶清歌自语道：“嘿，这小妞莫名其妙。”
手绢忽地扯下，沈从云怒道：“你才莫名其妙。”
叶清歌吓了一跳，又道：“你既不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沈从云心想，的确，好端端的生什么气，淡淡道：“你讲罢。”
叶清歌自忖道：“承她一路付店资船资，还给予银两，我可得讲得卖力些。”
叶清歌道：“书圣王羲之有七子，其中末子王献之承父之风，以行草著名，其书逸气还在他父亲之上。这王献之的结发妻子名郗道茂，二人十分恩爱和谐，原本一直相安无事，谁料到了宁康元年，孝武继帝位，为了进一步制挟王谢两大士族，便将妹妹新安公主嫁给王献之...”
沈从云心道：“又来个嫁妹妹的。”却不搭话。
叶清歌续道：“新安公主才貌双全，且为皇帝之妹，世人都艳羡王献之，谁知王献之心中的苦那是很少有人知道的了。”
沈从云心道：“那有什么苦。”赌气不去问。
叶清歌道：“王献之本十分爱他的妻子郗道茂，而孝武帝却下旨命王献之必须将他的发妻休掉，好给新安公主应有的名分。”
沈从云不禁出声道：“啊。”
叶清歌道：“后来王献之果然飞黄腾达，很快便做到建威将军，可是他心中十分思念郗道茂，对新安公主始终冷冷淡淡，又不敢明着去惹她，只得将思念写进《思恋帖》：
思恋，无往不至。
省告，对之悲塞。
未知何日复得奉见。
何以喻此心，惟愿尽珍重理。
也因此没多久王献之就因情而病，且一病不起，病危时，家里请来道士为他消灾度厄，道士见王献之泪流满面，便问他道：‘将军可是有什么罪过么？’王献之流泪道：‘没有什么罪过，只是常常忆起与郗道茂离婚。’言罢一笑而逝。”
叶清歌本以为沈从云必然会发表一番她古怪的看法，谁知隔壁半响无语，良久沈从云道：“讲完了没有？”说着也不等叶清歌答话，直接拿手绢又将孔洞堵上了。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叶清歌熬了茶粥，端至沈从云房前，敲了敲门，沈从云问是谁，叶清歌答道送粥来。
沈从云也不开门也不答话，叶清歌只得将茶粥放在门口，独自上了甲板，挚出菜刀比划着招式，心想：“这三刀练得熟了，只是不知能不能敌得了高手，不过带上小贱人跑路应该是够了。”
行至午时，沈从云也没踏出房门。
叶清歌正坐在甲板上练习吐纳，忽听船上人纷纷大叫道：“有水寇！”
叶清歌一怔，忙起身瞧去，就见江面上横着六七十艘船，一字排开，拦住江面，每艘船上都站着二十余人，中间一搜楼船立着一干大旗，迎风一展，露出一只大大的黑虎图案，旗下有一人持刀而立。
船老大此时到了甲板，叫苦不迭道：“此番入巴渝没走西汉水就是怕遇见这群魔神，谁知走了汉江还是遇见了。”
叶清歌道：“这些是什么人？”
船老大道：“长江飞虎帮。”
叶清歌怔道：“水上的帮派怎么叫做飞虎帮？不应叫飞鲨帮、飞蛟帮么？再不济叫个飞鱼帮那也说得过去啊。”
此时就听楼船上持刀者高声叫道：“此江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咳，要想从此过...给我程飞龙留下买江财！”
大船上众人均想道：“原来此人是半路当水寇的。”
船老大咬牙吩咐道：“加速踏轮，冲将过去。”
不多时一水手上来道：“老大，轮桨踏不动，想来是贼人用水草将轮桨绊住了。”
船老大喝道：“叫人下去除掉水草。”
楼船上的程飞龙忽高声叫道：“小的们，放箭！”
就见六七十艘船上的人齐刷刷拿出弓箭，乱箭齐射，直射向大船。
大船上众人以为箭是奔着人射来的，纷纷躲避，谁知只听“夺夺”连响，箭均射在船身上。
众人道：“啐，射得这样歪。”
谁知每枝箭羽后都带着一条细绳，细绳后面却是粗麻缆索，粗麻缆索还盘在各小船上。
程飞龙喝道：“抛锚！”
小船上便将大铁锚扔进江中，沉了下去。
原来每枝箭后面都连着一个大铁锚，无数铁锚沉下去后，大船便动也不动了。
船老大叹道：“没法子了。”
楼船带着那些小船浩浩****，飞云卷雾般围近大船，搭上无数舢板，就见程飞龙领着数十人踏上了大船。
叶清歌见程飞龙赤着上身，肌肉虬扎，带着数条可怖的刀疤，甚是凶恶。
船老大作揖道：“贵帮许飞虎许帮主不知在哪里？小的有话说。”
程飞龙挥刀回顾左右大笑道：“什么许帮主？哪位许帮主？你们认得么？”
众喽啰嘻嘻笑道：“不认得，咱们飞虎帮可只有程帮主一位。”
船老大一凛，这艘大船以往走西汉水时均交给许飞虎例钱以保平安，这次没有孝敬许飞虎改走的汉江。此时原以为看在以往的情面也可无大祸，但是看样子这个程飞龙已掌控了飞虎帮。
程飞龙拎着大刀用刀背磕着船老大的头笑道：“钱、货、妞，统统交出来，你这颗脑袋嘛，兴许还能留着吃饭。”
船老大凛然道：“咱们吃江上这口饭的都知道规矩，程帮主这样做可坏了规矩。”
程飞龙将刀撤回道：“哦，对，还有江上规矩呐。”
船老大刚要松口气，就见程飞龙怪笑道：“从今以后，我就是规矩。”大刀一晃，直斩而下。
艄公水手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眼见船老大就要被一劈两半，程飞龙手中大刀忽被一柄乌灰的菜刀架住。
就见叶清歌插身在程飞龙和船老大之间，斜举着菜刀，叶清歌淡淡道：“你是什么规矩？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