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一炷香后,孙千千收了手脚,鼻青脸肿的徐公麟开始刻模,嘴里絮絮叨叨道:“但凡铸剑离不开锡铜,什么铜三锡一,实则大谬,这般出来的刀剑只是利刃,并非宝物,只有百锤精铁,练铁成钢,再佐以铸剑谷瀑后独有的白晶石,才能铸成身薄刃利、削铁如泥的宝物。”
孙千千闻言解下剑道:“那么我这两柄剑如何?”
徐公麟擦汗道:“恕某直言,这两柄剑显然是村儿里新上手的学徒所铸,用来杀鸡宰牛那是适得其所。某只瞧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杂质忒多,不信便交于某,让某去芜存菁一番,瞧瞧其中精华究竟几何?”
孙千千将剑交给徐公麟道:“按这大小重铸吧。”
徐公麟接过剑放入火炉中,运起功力,开始拉扯风箱,就见火炉内光芒外泄,照彻山谷,霎时一道烈焰腾空而起,宛如一条火龙破锁冲天,火炉周围瞬间如烈火地狱一般,叶清歌耐不住高温,忙拉着孙千千后退数步。
不多时,两柄剑已通身火亮,徐公麟用铁钳将剑夹出,放在铁砧上,唤出儿子来,一人手持一柄大锤,你来我往,抡锤如飞,开始锤炼。
一边抡锤一边喊着号子。
徐公麟道:“落千锤兮烈火烧。”
徐望崖道:“你要剑来他要刀。”
徐公麟道:“刃光灼兮寒水浇。”
徐望崖道:“老爹莫要闪了腰。”
徐公麟道:“造化炉兮冲九霄。”
徐望崖道:“衣裳烧破眉烧焦。”
徐公麟道:“神兵现兮占**。”
徐望崖道:“下砍狗头上砍雕。”
孙千千听得不耐烦,冷冷道:“你们两个住嘴!”
爷俩儿虎躯一震,忙闭嘴抡锤,不过是踩着号子点抡,嘴里还发出七个“嗯”声,倒也对上了平仄。
抡了百十来锤,两柄剑当真是去芜存菁,长剑被锤成了匕首,短剑被锤成了飞针。
徐公麟取出所存精铁和白晶石,与双剑精华五分其金,白晶居二,精铁居二,锡居一,重铸双剑。
此时炉内火焰渐熄,爷俩儿轮番上阵,拉动风箱,火焰重新四腾而起,过了一阵,二人面色赤红,大汗淋漓,衣裤尽湿,发梢被烧得卷曲,却仍未熔成,炉火反而暗了下去。
徐公麟叫苦道:“此番某失误也,白晶调配多了导致久炼不成,倘若炉火一熄,大事去矣,但若铸成,必为绝世双剑。”
徐望崖道:“爹,儿子要使不出力啦!”
徐公麟怒道:“难怪你傻里傻气,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徐望崖道:“谦虚...”刚吐出两个字就忙打住,学了个乖道:“恭听爹的教诲。”
徐公麟道:“糊涂东西,做人最要紧的是谦虚谨慎!”
孙千千见这二人行事浑浑噩噩,但抡锤、拉扯风箱均显现出上乘内功,心中倒也钦佩,此时见二人力气将竭,忙挣开叶清歌,跃近炉旁,接过风箱,丹田聚气,双臂使力拉扯,就见那火焰“腾”的一声,复又窜天而起,远高于适才,却见青白烟气大盛,直欲盖过谷中青雾。
叶清歌见了大惊,怕孙千千独力难支,忙过去帮着孙千千拉扯风箱。
孙千千粉面被烤得嫣红,喝道:“走开了,废物。”
叶清歌道:“这可不能听你的。”夺过一只推拉木把奋力拉扯。
徐公麟叹道:“这姑娘如此瘦弱,却有此功力,令人叹为观止。”
徐望崖道:“爹,儿子想讨个这样的媳妇。”
徐公麟怒道:“做人最要紧的是什么?”
徐望崖怔了怔,又大哭着进了屋。
几息的功夫,徐公麟见焰色渐渐纯净,直至通明,大喜道:“成了!”
此时火炉旁巨热无比,叶清歌几欲晕厥,孙千千闻言拎起叶清歌就飞身跃了出去。
徐公麟将溶汁倾出,浇灌到刻好的泥范中,待其成型时,浸入寒水冷却,只听兹拉之声不绝于耳,待声响停时,徐公麟将双剑夹出砥砺开刃,成后装上之前的剑柄喜道:“这双剑堪比纯钧、鱼肠!”
孙千千接过双剑,只觉入手轻盈,剑身青光耀眼,轻轻一抖,剑光流转,如水波泉涌,寒气逼人,杀意纵生。
孙千千道:“哈。”拿在手中把玩不已,甚是喜爱。
徐公麟用剩余的料打了一把菜刀和一口小锅,模样极其难看,想来是徐公麟不惧叶清歌,随便打来应付,而且由于调配不如双剑纯,导致菜刀和锅出来后都通体发灰。
叶清歌端详了一阵,见那菜刀方方正正宛如一块板砖,小锅麻麻赖赖仿佛一只蒸笼,心道本来拿着菜刀和锅就大损威风,全无侠客胸襟,如今变成板砖和蒸笼倒与街头泼皮一般无二,甚至不如泼皮装备精良,以后只怕要成为笑柄。
叶清歌想到此处不由得揪住徐公麟怒道:“你这老儿忒也糊弄,都是同一炉出来的,我的怎么这副模样?什么破烂玩意儿,赔钱来!”
徐公麟忙道:“呔,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玄机?别看样子难看,但是你看这刀,刀宽背厚刃口好,灰不溜秋的不反光,丢在地上都辨不出,倘若你穿身灰衣手持菜刀隐在暗处,没人能发现得了你,而且这刀头上也开了斜刃,既能当菜刀又能当饭铲,杀人炒菜两不误,尤其融进白晶后,沾血无需去甩便自行滑落,端的是天下第一菜刀。再看这锅,啧啧,了不得了,宽口薄底锅面硬,挡得了刀枪剑戟,防得住斧钺钩叉,扣脑袋上能挡风遮雨,踩脚底下能登萍渡水,装在胸前背后还能当护心镜,插上一根长棍还能当博浪锤使,且轻盈无比,任你多乏多累背在身上也如无物,最妙的是炒菜决计不会糊锅,便是天大的火也不糊!最重要的是兵刃铸成,概不退换。”
叶清歌没听清徐公麟前面罗里吧嗦的一堆话,就听到后面的,失望不已,拿着板砖和蒸笼反复看了看,安装在身上。
那边孙千千得了宝剑,心情大好,对叶清歌说道:“替我拜谢一下。”
叶清歌见孙千千的兵刃和自己的有云泥之别,心灰意冷道:“你干么不自己拜谢?”
眼见孙千千要动手,便忿忿道:“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孙千千问道:“这两柄剑取个什么名字呢?”
徐公麟得意道:“长剑名冷月,短剑名冰河。”
孙千千点头道:“嗯,长剑名月,短剑名冰,月冰双剑。”
徐公麟寻思道:“我说的是这两个名字么。”
孙千千环伺四周,要找试锋之物,猛然瞧见火炉,月剑在手,挥手就是一剑,剑光闪过,带出水劲之声,但听咔嚓一声,那高及八尺的宽大火炉应声而裂,瞬息之间,便轰然倒塌,碎了一地。
孙千千凝视着月剑道:“好剑呵。”
这火炉乃是徐公麟祖传之物,传了近有三百余年,历代徐家人用此炉铸出的名刃无数,世称祝融神炉,但凡神器现世,大半以上的功劳都要归于此炉,没有此炉徐家不过是略高一筹的铸剑师,再难铸出神器,徐家世代居此一是为着铸剑谷内的白晶石,二来也是因祝融神炉难以搬运。
如今此神炉竟被孙千千试剑劈碎,徐公麟恍若梦中,半天没能反应过来,待清醒过来时已是老泪纵横,仰天咆哮,状若疯癫。
孙千千还拎着冰剑四处找试锋之物,叶清歌见状踏震转坎,两个点足闪到孙千千身旁,环腰将其抱起,纵身上了锅巴,猛夹锅巴腹部,锅巴嗷的一声飞窜出谷。
孙千千叫道:“混蛋,我还没有试短剑!”
叶清歌道:“女侠诶,还试什么剑,看那老头儿的样子都要拿咱俩去祭炉了。”
徐公麟抹去老泪后再瞪眼一瞧,二人一马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