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奔了一阵,到了一处三岔口,叶清歌料来徐公麟追撵不上,便止马缓行。
孙千千翻身跃下马背,纤手横劈,将叶清歌也打落下马。
叶清歌见孙千千举止有异,料到多半要挨揍,早已防备,只是这一掌势若闪电,即便自己现在武功境界有大幅提升,但仍是闪不开,在马上又躲避不便,前胸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掌。
叶清歌铁青着脸吼道:“疯婆娘,你又做什么?”
孙千千缓缓道:“将你那破画儿撕掉。”
叶清歌一怔,下意识将画轴护紧道:“为什么?”
孙千千伸手就向叶清歌头上抓去,叶清歌忙举手格挡,谁知孙千千另一只手倏地探来,指尖微微触到叶清歌发梢便下抓发劲,“碰”的一声,孙千千便将叶清歌按倒在地,她道:“我有叫你说话么?照做就是!”
叶清歌怒道:“凭什么?”
孙千千道:“就凭你打不过我,你以为练了几刀便想和我分庭抗礼么?”
叶清歌万没料到历经生死之后孙千千仍是如此泼辣,骂道:“你这蛮横不讲理的贱人,有种松开你小爷,咱们堂堂正正打一架。”
一声寒水撞冰响,长剑已抽出,寒气直逼叶清歌颈间,孙千千冷然道:“少啰嗦!不撕便杀了你!”
叶清歌在山顶晕去时,并未听见孙千千和清玄的对话,因此不知清玄以为这画轴便是《天下郡守图》才追来,只见孙千千刁钻蛮狠,不近人情,心下大气,道:“孙千千,有种你便杀了我,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孙千千要他撕去伊尹画像,只不过为了省去许多麻烦,但又懒得去解释其中缘由。
熟不知但凡人都有自己心中的信仰,或是佛祖,或是圣人,亦或是其他信条,都是为了给自己加以强烈的信念,好照着心中所期勉力前行,那是万万不可亵渎的。
叶清歌正是如此,要他毁去祖师爷,简直堪比大雄殿上毁菩萨,三清庙前砸老君。
孙千千哼了一声道:“鬼不过是死了的人,而人却是活着的鬼。”言毕探手便去抓画轴,叶清歌大急,猛地生出一股怪力,挣脱而起,飞身后跃,怒道:“你究竟想怎样?咱们好歹也算是生死之交了,我以为,我以为...”说着脸竟一红,难以继续说下。
孙千千蛾眉紧蹙,毫无感情地说道:“你以为怎样?不用你以为,你只不过是我刻了名字的物件,有什么资格和我这样说话?你如若不撕便滚,别来碍事。”
叶清歌手指发抖,颤声道:“好,好,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分道扬镳,我去我的巴陵岳阳楼,你去你的夔州杀人,从此谁也别碍谁的眼!”
孙千千点头道:“你带着你的破画轴滚得远远的最好,本想杀掉你,但念在你给我做了许多饭的份上便饶你一命。”
此时刘云梦已死,那么其余手持《天下郡守图》残图的人必然会有所警觉,因此去夔州杀杜宴之便不能堂而皇之,如若叶清歌一直带着那破画轴,定会惹人耳目。
孙千千想到此处喃喃道:“滚得越远越好。”转念又想道:“以后又要吃半生不熟的食物了,好麻烦。”
叶清歌默然良久,见孙千千牵着锅巴要走,便道:“锅巴是我的。”
孙千千一怔,松开了缰绳,嘿然道:“你还是我的呢。”
叶清歌道:“以后不是了。”说着牵了锅巴便走,锅巴恋恋不舍,直拿大长脸在孙千千身边蹭。
孙千千本想一拳打倒它,粉拳举起终缓缓落下,摸了摸锅巴的头。
叶清歌硬起心肠,死拉硬拽着缰绳,将锅巴拉了过来,顺着向东南的路便走,走了不过数丈,忙回头去瞧,只见孙千千仍俏立在路口,白衣飘扫,乌发笼松,似在怔怔地望着他,又似在望向别处。
叶清歌暗道:“这婆娘忒不讲理,说不定哪天就糊里糊涂死她手上,趁早离开为妙。”心里想着脚步却缓了下来。又想道:“她要喊我的话,我回不回去呢?嗯,她要叫我,我便装作大不乐意的样子再回去。”
又走了一阵,孙千千终没喊他,叶清歌忍不住再回头去瞧,孙千千已不见了。
叶清歌忽生起回头去追孙千千的冲动,终于压了下来,暗骂自己道:“我为了出来学厨艺连婚约都逃掉了,岂能因这个小贱人浪费时间。”
一人一马无精打采地沿路而行,行至傍晚,也不见村落城镇,叶清歌自己懒得去抓山鸡鱼兔做来吃,就在路边支起火,捏碎了干粮放在锅里做锅巴。
惨淡夕景下,叶清歌自己吃得没什么趣味,心想孙千千如在此,只怕会插香逼着自己去做肉来吃,但她太也能吃,又不会给自己剩下。
叶清歌忽然想起王焕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少堂主,做饭不仅妙在五味调和的变数,但更重要的是要让吃到食物的人感到幸福,这才是美食存在的意义。”
让吃到的人感到幸福,话有道理啊。
可是如果做饭的人不幸福呢?王焕没有说。
锅巴在旁也不吃草,撅着大脸挺不高兴。
叶清歌收拾好锅刀后拍拍它道:“锅巴,就剩咱哥儿俩啦,你别拉着长脸了行不。”说着哈哈一笑,起身拉着它又向东南而行。
夕阳下,就见一对年轻的夫妇从道北而来。
男人扛着锄头,女人拎着菜篮,想是才从地里回家。
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女人道:“牛哥,咱们...嗯。”
男人笑道:“你要说什么?”
女人羞涩道:“该生娃娃啦。”
男人大笑道:“我都没急呐,你倒急上了。”
女人嗔道:“反正生出来也是姓牛,你爱生不生。”
男人忙哄慰道:“生生,总不能当街就生吧,好歹先回家。”
女人瞧见了叶清歌,更是害羞,低声道:“小声些,害臊么。”
叶清歌见状忙别过头去,扯着锅巴便走,心想自己和孙千千万万不可能这样,多半是孙千千拿着剑逼着自己道:“生不生?不生杀了你。”
叶清歌摇了摇头,忽想起一事,忙勒住马问道:“大哥,劳驾,前面可有住宿的地方么?”
男人答道:“再走十数里便到了江边,江边有一渔村,那里可以留宿。”
叶清歌道:“多谢。”不愿与二人同行,骑在马上便从二人身边策过去。
锅巴堪堪越过二人,叶清歌忽觉背后风声不对,猛一回头,就见男人狞笑着挥着锄头当头敲来,女人斜身闪过,五指成爪,直抓叶清歌腰间。
叶清歌大惊,眼见策马不及,自己闪躲必然会伤到锅巴,当下翻身而起,脚下蹬踢锅巴臀部,右手一翻,挥刀砍向袭来的锄头,叫道:“锅巴,先走。”
锅巴臀部吃了一脚,撩开步伐便向前窜。
男人见叶清歌的菜刀黯淡无光,倒也是个识货的,知道打造此菜刀的必非凡铁,当下不与菜刀相接,锄头变招,由敲转捅,倒像是枪法。
女人五指的指尖已触到叶清歌的衣衫,喜道:“牛哥!得手了!”
叶清歌身在半空,运起调息之法,身形不见缓窒,腾空闪挪,躲过这两招,轻飘飘落在身后数尺,刀刃向外,横刀而立,说道:“还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