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沈愔活了三十年,从没和任何异性发生过亲密关系,这种体验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心率和血压双双飙升。
然而与此同时,几乎是身体本能的记忆,他从这异乎寻常的亲密中体会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沈愔在记忆中搜罗了许久,终于隐约抓住一点端倪——毕竟已经过去六年,真的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他刚躲过毒枭的严防死守,艰难地送出关键情报,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先猝不及防地遭遇了生死关头。
气急败坏的毒枭将他拖进刑房,没日没夜地严刑拷打,在确定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后,他们狞笑着告诉他,要当众剥了他的皮。
不是夸张的形容,就是字面意思。
被沈愔盯上的毒枭名叫玄阮,在神父崛起之前,他一直是西南毒市当仁不让的老大。那一回,被邀请来围观处刑的人有很多,都是边境毒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沈愔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因为他的双眼被不透光的布条紧紧蒙着。
毒枭在他脖子上拴了铁链,像拖一条狗那样拖到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不怀好意的私语声,然而沈愔分明听到,那些或阴冷、或狰狞的话音里夹杂着一个清冽甜美的声音。
“这个人很有意思,”那个年轻女孩微笑着说,“把他交给我,我会让他开口的。”
那一刻,奄奄一息的缉毒警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用力挣扎起来,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他太虚弱了,还没挣脱看守的压制,一根冰冷的针管已经毫不留情地刺进后颈,药水飞快推入,让他在短短几十秒内失去了意识。
当沈愔再次醒来时,并没有回到那个潮湿又充满血腥味的刑房,而是坐在一把垫了软垫的扶手椅上,双手双脚被锁镣铐住,动弹不得。
沈愔试着挣动了下,金属手铐当即收紧禁锢,冷笑着呛啷一声。与此同时,一个细微的呼吸声凑近耳畔,曾经听到过的甜美声音轻笑着开口:“别乱动,我可是好不容易保住你这条命,要是被你自己折腾没了,不是太冤了吗?”
沈愔用舌尖润泽了下干裂的唇瓣———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他滴水未沾,又发着高烧,已经有轻微的脱水症状。
他听到自己干涩而艰难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女孩用手背贴了下他滚烫的额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帮你?也许我是要留着你的命问出更多情报,也许,我只是看上了你的脸,想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那女孩的声音很清脆,虽然根据嗓音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并不准确,但沈愔还是忍不住想:她今年多大了?二十,或者……未成年?
这么小的女孩,为什么会跟那些声名狼藉的毒枭混在一起?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困惑并没持续太久,因为紧接着,一根柔软的手指摁住沈愔微微凹陷的面颊,先是不慌不忙地往下滑动,一路经过脖颈,继而略带挑逗意味地勾住衣领。
沈愔实在太虚弱了,他甚至没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反抗,只能将音量压在一个十分克制的范畴,气息微弱地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女孩捋开他被冷汗打湿、一绺一绺贴住鬓颊的黑发,用手背在他面庞上亲昵而怜惜地蹭触了下,“你想活着离开吗?”
沈愔被铐住的双手陡然攥紧了。
对一个刚受过严刑拷打、身体状况和心理意志都濒临崩溃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活着离开”这四个字更诱人的。他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突然闻到甜美的海洛因气味,本能地伸出手,不假思索地追寻着那道光。
然而沈愔的心理素质和意志力堪称强大,即便处在完全的下风,他依然很好地控制住情绪,没让那丝期冀和焦灼形诸于色:“你想要什么?”
那女孩的呼吸声始终离他很近,形影不离地纠缠着脖颈。沈愔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他顺着气息传来的方向稍稍偏过头,脸颊就会和她娇嫩的面孔、微嘟的嘴唇贴在一起。
这让沈愔很不适应,他在可以挪动的范围内略微后仰,试图拉开距离。然而那女孩紧追不舍地压迫上来,鼻尖若有似无地蹭过他鬓颊。
“我有一个条件,”女孩的声音轻轻细细,带着一点含混不清的鼻音,“我可以帮你离开这儿,但是在此之前,你不能尝试逃跑,更不能摘下眼罩。”
沈愔眉头微皱,沉吟不决。
“这还用想吗?”女孩轻轻一笑,“这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吧?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情报送了出去,玄阮的老巢几乎被夷为平地。你只要好好睡一觉,等再睁开眼时,就能见到阔别已久的朋友和亲人———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们了?一点也不想念吗?”
那女孩的尾音拖得细而长,蜜糖里包裹着**,**带着剧毒的钩子。她的分析也格外具有说服力,刚经历过死里逃生,就连沈愔都不由动摇了一瞬。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冷冷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女孩似笑非笑:“如果我说,我对警官先生一见钟情,你信吗?”
她在说“警官先生”时刻意压低了音量,虽然只有一点点,当事人听来却格外分明,就像一撮小动物的绒毛,细细刮骚过心头软肉。
“不信,”沈愔听到自己十分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女孩往后一缩,稍稍拉开距离,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随之消失,这让沈愔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听到那女孩收敛了笑意,居然敛出几分正色的凝重:“因为……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坏。”
沈愔:“……”
他被关押了一个礼拜,几乎被残酷的拷打扒下一层皮,毒枭连威逼带利诱,说了不少车轱辘话,可是把这几大箩筐的话全捏一块,也不如这女孩轻飘飘的一句来得惊心动魄。
沈愔乘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将满脸通红的夏怀真扶进副驾位。这女孩身量娇小,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二两肉,软哒哒地趴在后背上,就像一团轻飘飘的棉絮,费不了多少力气。
但是将她放下的一刻,沈愔无端觉得胸口扯紧了,仿佛一根要命的软藤探进心窝里,末端拴住心头软肉,稍微一用力就是撕心裂肺。
夏怀真不知是头晕还是干脆睡着了,眼睛微微阖着,蜷长的眼睫垂落脸颊,显得无辜又无害。
沈愔不由闭上眼,想起多年前那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那时的夏怀真……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苏曼卿”,她和夏怀真就像共享一具身体的孪生姐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性格却是南辕北辙。如果说,夏怀真是夏日傍晚的栀子花,洁白、孱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那苏曼卿就是夜色深处的一株水晶兰,生长在黑暗中,从肮脏的腐殖质中里抽出花茎,开出的花儿却是晶莹剔透、一尘不染,让人不由感叹造物的神奇。
她软禁了沈愔一个礼拜,那七天里,沈愔被眼罩蒙住双眼,看不到这女孩的脸,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苏曼卿绝口不提他卧底的身份,只是乖巧地蜷在他身边,随手翻开一本诗词选集,也不嫌口干舌燥,就这么一首一首诵读下去。
——多年后回想起来,沈愔忍不住怀疑,自己对古典文学深厚的兴趣就是那时培养起来的。
苏曼卿从没探问过警方内部情报,更没做过“不可言说的事”,由此可见,这妹子某种程度上也是个色厉内荏的嘴炮。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阳台——应该是阳台,因为沈愔能感受到阳光的热度,还有拂面而过的清风——摆上一张铺了软垫的长椅,将沈愔安置其中,自己则打横躺下,散落的长发水藻似的铺落沈愔膝头。
沈警官手足无措了片刻,戴着手铐的腕子僵在半空,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干什么?”
短暂的安静后,他听到苏曼卿轻声一笑。年轻女孩娇嫩的脸颊在他膝头蹭了蹭,自顾自地读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沈愔被剥夺了视觉,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其他感官反而越发清晰。他听到这女孩清冽甜美的声音念着诗词,每句话的尾音都稍微拖长,分明是阔达疏朗的词句,居然被她念出几分旖旎缱绻的意味。
他能感觉到这女孩的长发从膝盖上散落,其中一绺垂在小腿边,若有似无地蹭着脚踝。那一片皮肉下的神经元就如过电似的,沸反盈天地揭竿而起,难以形容的电流沿着神经末梢逆流而上,在大脑中枢炸开了水陆道场。
他还闻到了一股极其浅淡的香味,凛冽、清冷,像是柑橘和薄荷糅合在一起,在海水中无声无息地绽放。
沈愔不懂调香,更说不出香水品牌,直到很久以后,他陪丁凯薇逛商场时,才在乱花渐欲的香水柜台中找到了这缕似曾相识的幽香。
那原本是一款男士香水,在配料中去除了刺激浓烈的芫荽和麝香,再添上温和清冽的柑橘和五月玫瑰,入木三分地勾勒出冷水美人柔婉的轮廓。
不知什么时候,苏曼卿的声音逐渐低弱下去,呼吸规律而绵长,竟然在一个缉毒警的怀里睡着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愔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摘下蒙住双眼的厚布,将这女孩当作人质,从这个人间魔窟中逃离出去。
指尖已经触碰到眼罩,但是最后一刻,他还是生生按捺住了冲动。
——这个选择非常明智,因为就在沈愔抬手的瞬间,一个小小的红点出现在他胸口,左边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靠近心脏的位置处。
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冰冷地注视着他。
那时的沈愔就像希腊神话中的音乐家奥菲斯,凭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忍不拔的意志,得到了冥王的垂青,可以有一个机会带着心爱的妻子重返人间,条件是从冥界回到阳世的一路上,他不能回头看。
神话传说中,奥菲斯没忍住**,最终在离人间一步之遥处,再次失去心爱的妻子。
沈愔显然要幸运得多。
这时,苏曼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孔贴着他大腿,隔着一层布料轻蹭了蹭。
这不经意的举动仿佛一颗小小的火星,落在重重交织的猜忌、戒备与难以言喻的悸动上,“轰”一下烧出一把无声无息的惊涛骇浪,浩浩****地席卷身心。
沈愔冷如玉石的脸居然被这把不期而至的火烧出一点浅薄的绯色。
他俩此刻实在太暧昧了,无论是苏曼卿躺在他膝头的姿势,还是身体相挨近的部位,都带着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就在沈愔僵着两条胳膊,不知何去何从时,伏在他膝头的苏曼卿突然抽搐了下,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沈愔蓦地愣住,明知这女孩是说梦话,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你说什么?”
苏曼卿又喃喃地唤了一声:“……老师。”
沈愔当时还不知道这女孩的真实身份,更不清楚她梦里辗转惦记的“老师”指的是谁。但他隐约有种预感,这个“老师”在苏曼卿云遮雾绕的内心深处占据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仿佛一根隐隐绰绰的线,只要溯源而上,就能触摸到这女孩隐藏在重重堡垒之后的真心。
沈愔的预感非常准确,虽然直到多年后,他才辗转打听到苏曼卿的身世,也终于知道了她口中的“老师”是谁。
第一次看到夏桢的照片时,沈支队的反应和当日陵园中的许舒荣一样,结结实实地愣住了。纵然他早有猜测,直面真相的一刻,脑中依然掀起一场看不见的风暴。
这世上的人口千千万万,偶有相似也不足为奇。从概率学上说,这是一个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巧合,但是对于沈愔来说,这个巧合却是命运赐给他的一面免死金牌。当他游走在生死边缘、穿行过腥风血雨时,这个概率学上六亿分之一的巧合托住他坠入地狱的身体,一路披荆分海,不由分说地将他送回阳光普照的人间。
三十分钟后,奥迪开回小区。沈愔拉开车门,试着推了推夏怀真,发现这女孩睡成一摊烂泥,还细细地打着小呼噜,于是不再白费力气,果断将她驮在背上,抬腿迈上楼梯。
此时已是五月中旬,气温不断攀升,逐渐有了几分暑意。水汽丰沛的夜风拂面而过,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怀真忽然抬起头,茫然问道:“这是哪里啊?”
沈愔微微偏过脸,那女孩的一绺头发便万般缱绻地滑落耳侧:“快到家了,你醒一醒,别着凉了。”
夏怀真“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清了没有,重新趴回他肩头。
她蜷成一团的身体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乖巧又孱弱,缩在沈愔的外套里,露出半边不设防的小脸。这一路不算远,却是沈愔走过得最漫长的路,直到进了家门,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夏怀真抱回卧室,小心安置在**。
沈支队一个人惯了,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更不知道要脱了外套和腰带才能睡得舒服。他扯过被褥将夏怀真盖好,原地踌躇片刻,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于是站起身,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出卧室。
谁知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看似人事不知的夏怀真突然睁开眼,不顾一切地往前一扑,捞住他的衣角。
那力道并不大,就像一只小猫崽腻腻歪歪地叼住衣角,轻轻一挣就能甩脱。沈愔却就此顿住脚步,提起裤腿半蹲下身,将她抓着自己的手塞回被子里:“怎么了,难受吗?”
夏怀真咬着嘴角,她其实没涂口红,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嘴唇色泽显得异常丰润,仿佛一朵饱满艳丽的花,或者是染上石榴红的丝绸。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攥着沈愔的手,眼睛里含着两汪温润的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沈支队能硬扛严刑拷打,“扒皮抽筋”都没让他变色,却在夏怀真默不作声地注视中败下阵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固若金汤的防线像是被大水浸泡的堤坝,外表坚不可摧,内里却已酥软,悄无声息地塌下去一片——不多不少,刚好装下一个夏怀真。
“为什么这么看我?”他在夏怀真额头上呼哧了一把,又将她垂落眼前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渴不渴?给你倒杯水?”
夏怀真摇了摇头,将沈愔的手拽到耳边,然后翻身压住。被酒精烧得滚烫的脸蛋贴在他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沈愔胸口毫无预兆地“轰”一下,心血没了桎梏,四散流窜起来,有几股居然不管不顾地窜上头顶,将不论何时都条分缕析的大脑烧成一把狼藉的灰。
他喉咙干涩地滑动了下,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干什么?”
夏怀真大约真喝醉了,沈支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她反应半晌才咂摸过味来,弯下眼角冲他笑了笑。
沈愔被她笑得心口狂跳,甚至能听到鼓点般的心率博动。
这还不算完,那醉鬼丫头统共只喝了一杯香槟,却借着酒劲将平时想装不敢装的疯一并发作出来——她偏过脸,散乱的长发挡住了侧脸,看不清她做了什么,但沈愔分明感觉到指根软肉被某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蹭了下。
他先是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这姑娘干了什么时,已经不是热血上头,而是脑子烧冒了烟,好悬顺着七窍往外喷白烟。
夏怀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弯着眼角冲他傻乐。
沈愔不自觉地陷入应激状态,浑身肌肉绷紧到极致,从窗缝卷进来的细微夜风都能让他不堪重负地颤栗起来。有那么两三秒的光景,他觉得自己被一劈两半,岌岌可危的一点理智对着他耳根声嘶力竭地大吼:“你忘了这女孩的身份吗?你还记得她身后的神父吗?你是警察,别被热血冲昏了头,清醒点!”
可是身体鼓噪的热血和内心最深处的悸动让他不受控制地反握住夏怀真的手,力道十分克制,像是捏着某种柔弱的小动物,不敢轻也不敢重,轻了怕它跑了,重了又怕捏痛它,两厢为难,进退维谷。
他用仅剩的清醒哑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夏怀真想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她眨巴着一双光潋滟的眼,往前挪了挪,像是要跟沈愔分享一个十分重大的秘密,用近乎耳语的音量小声说:“……我喜欢你。”
沈愔:“……”
这四个字含在嘴唇里,不仔细听几乎分辨不出。奈何沈愔离她太近,耳力又太好,几不可闻的一句话,他一个字也没错过,尽数收入耳中。
那一刻,钉头锤毫无预兆地重击着胸口,外力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血液争先恐后地逃离心脏,拼命撞入四肢。脉搏一路狂飙,不顾一切地震**起来,锣鼓喧天的轰鸣声中,沈愔听到胸口很轻的“啵”一声。
仿佛什么牢不可破的东西,突然碎裂了。
“你……”沈愔艰难地翕动嘴唇,发现嗓子干得要命——仿佛当年被刑讯时,在干渴和高热的折磨下出现了轻微的脱水症状,用舌尖润了润唇角才能勉强发出声音,“你知道……我是谁吗?”
夏怀真歪头看着他,表情很是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样明摆着的问题:“沈……唔,沈警官?”
沈愔呼吸停了一拍。
夏怀真攥着他的手死活不放,好像那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磨蹭了好半天,咧着嘴角傻笑着说:“沈警官……嘻嘻,我喜欢沈愔。”
最后一丝负隅顽抗在“沈愔”两个字中轰然崩塌,沈愔狠狠闭上眼,血色在一瞬间涌上眼眶。他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神色却是极温柔的,慢慢低下头,隔着散乱的头发,在这女孩烧得滚烫的额头上亲了下。
一触即分……又流连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