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沈愔知道夏怀真没说真话,他打过交道的犯罪分子十个巴掌也数不过来,一双眼睛不是夏怀真这种拙劣的演技能瞒过去的。

但是鬼使神差般,他竟然没有拆穿夏怀真的谎言。

那一刻,沈愔隐约有种感觉,这浑身战栗的女孩正摇摇欲坠地站在沼泽边缘,任何一点来自外界的压力都可能将她推向外劫不复,沈愔别无选择,只能压低声音放软姿态,像哄着某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牵引着她一点一点挪向人间。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沈支队押上了自己的荣誉、职责,乃至身家性命,却甚至拿捏不准,揭开那女孩仓皇无助的外皮,底下隐藏的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鬼影幢幢。

但沈愔不能不赌。

可能是因为伏在他怀里的夏怀真颤抖得太厉害,让他恍惚中有种错觉,这女孩身体里绷着一根弦,已经拽紧到无以复加,任何一点外力,哪怕只是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落上去,都会让她不堪重负地断开。

也可能是因为,沈愔一直记得三年前那个猝然挂断的电话,以及最后一刻停下的倒计时牌。甚至更早,六年前的卧底行动中,他不慎暴露身份,本以为必死无疑,却始终有一个清洌甜美的声音,陪伴他走过鬼火重重,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将他不由分说地推回人间。

这些片段虽然破碎零散,乃至被时光冲刷得面目模糊,却始终隐藏在潜意识里,每每午夜梦回时趁着他意志力软弱,从深渊中探出柔软的藤蔓,如影随形地缠住心头软肉,缠得他冷汗涔涔,铁石般的心肠发出难以为继的呻吟。

“我还是愿意赌一把,”沈愔想,“赌这个身体里的人是‘夏怀真’,赌她心里还有夏桢的影子,赌她并没忘记情义和良知。”

这是一场泼天豪赌,而他别无选择。

当天晚上,丁绍伟果然在自家的君悦花园包了场,四十五层的空中旋转餐厅被波西米亚水晶吊灯打出纸醉金迷的光,精美的丝绸桌布上摆着景德镇运来的细瓷餐具,鲜红的玫瑰花瓣散落在洁白的餐巾上,精致的像是艺术品。

刑侦支队全员被镇住了,一个个站在桌边发呆,没人敢往那张铺着喀什米尔羊绒软垫的椅子上落坐。

丁绍伟倒是满不在乎,将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挨个塞进椅子里,又翻出茶杯倒了茶,甘洌的茶香浮动一室,懂行的一闻便知,这是今春新上市的西湖龙井。

好半天,土包子一号于和辉才勉强找回声音:“我说丁儿,这一顿下来得多少钱?咱兄弟该不会得卖身还债吧?”

丁绍伟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得了吧,也不照照你那模样,还卖身?倒贴钱也没人要!”

于和辉当即炸了毛,忘了姓丁的是刑侦支队的金主爸爸,一撸袖子扑上去,誓要跟此人不死不休。

———就在一场血案即将爆发之际,沈愔赶到了。

沈支队果然信守诺言,不光自己来,还带着夏怀真。小夏姑娘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丁少爷买给她的那身小香风“扶灵黑”穿在身上,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脂粉———粉饼是简容大美女友情赠送的。

丁绍伟见了沈愔就眉开眼笑,瞧见夏怀真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他对这两位中的哪一位更有意思。一帮人来疯的外勤一拥而上,将他们家支队长团团围住,沈愔左支右绌,终于避无可避,被逼着灌了杯红酒才算完。

趁着所有人的火力对准沈愔,夏怀真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尽量离战团远远的,和躲在一旁拾乐子的许舒荣凑成一对吃瓜群众。

小许警官难得化了妆,虽然只是抹了口红——枫叶红的色调,也是简大美女友情赞助的。她和夏怀真交换了一个心有戚戚的眼神,十分慷慨的把盘子里的燕窝蛋挞分了小夏姑娘一半。

夏怀真打眼一扫,发现基本都是她混熟了的面孔,于是贴在许舒荣耳边轻声道:“刑侦队的人都来了吗?”

小许警官同样用耳语回答:“薛副队没来,他最讨厌这种腐败奢侈的场合,丁哥压根没跟他说,你见了他也千万别提这茬啊。”

夏怀真比了个OK的手势。

沈愔很少在外头喝酒,偶尔魄力也非常自制,绝不会喝高了。这不是因为他酒量不行,而是酒精会影响他的思绪,让他无论何时都条分缕析的大脑高热过载。

对于一个冷静缜密目光锐利的刑侦警察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头脑更要命的。

酒过三巡,丁绍伟眼瞅着一帮饿鬼投胎的同事为抢最后一只烧鹅腿掐得不亦乐乎,悄无声息地抽身而出,凑到沈愔身边,偷摸捅了捅他:“我家太后今天也来了。”

沈愔一口龙井茶尽数呛进嗓子眼,咳了个昏天黑地:“什、什么?”

丁绍伟一摊手:“她老人家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年纪越大越爱揽事,这不,听说你找了对象,急得跟什么似的,一定要你带人给她掌掌眼。”

沈愔:“……”

他用近乎森寒的眼神盯着丁绍伟,一句“你竟然跟太后告密”入木三分地刻在眼皮底下。

丁绍伟唯恐被顶头上司穿小鞋,忙不迭澄清道:“不关我的事,是赵副局给我妈打电话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老人家激动的跟什么似的,非得……”

他话音突然一顿,不算娇小的身躯毫无预兆地萎缩下去,将自己揉成孱弱的一团,可怜巴巴地藏到沈愔背后。

沈愔还没回头,先闻到一股特立独行的香味,裹挟着主人自身两米八的现场,旁若无人而又行云流水般扑面而来。

沈愔不知道这品香水的名字,但是他认识的女性中,只有一个人会用这品香水。

“……阿姨,”沈支队转身的瞬间,面部表情已经从“回头再跟你算账”严丝合缝地切换成“太后驾临,微臣未能远迎,还望恕罪”,“给您添麻烦了。”

丁绍伟的妈丁凯薇女士是个如假包换的女强人,不过单看外貌,其实看不太出这一点。她穿一身品味颇高的小香风套装,香槟金的色调衬着淡淡妆容,有种温婉的艳光,领口的镶钻别针堪称点睛之笔,只笑意盈盈地一扫,方才还吵成菜市场的刑侦支队不约而同地闭上嘴,紧挨墙角排成一溜,活像静候女皇检阅的仪仗队。

就是缩脖端肩的姿态寒碜了点。

丁太后踩着六公分高的鞋跟,仪态万方地款款上前——然后从亲生的丁大少爷跟前视若无睹般经过,一把拽过沈愔:“你说你这孩子,多久没来看过阿姨了?我瞧瞧,哎哟,怎么又瘦了?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休息,这不是杀鸡取卵吗?”

据说这世上有一种减肥方式叫“爸妈觉得你瘦了”,眼下沈支队就陷入这个亘古不变的套路,他没法和一个戴了滤镜的老母亲解释自己非但没瘦,上秤还重了两公斤,更不敢打断“丁伯母”的自话自说,只好保持着一个晚辈的谦和恭敬,用迷之微笑以不变应万变。

丁凯薇刚离婚那几年,堪称跌入了人生低谷,她一个女人家,既要呕心沥血地支起偌大一盘生意,又要照看刚会走路的小儿子,一副心血劈成八瓣使都不够,好几次差点撑不下去。

亏得她那时的邻居———也就是沈愔尚在世的老爹沈泽端帮了她不少忙。自打丁绍伟记事起,十天里有八天是在沈家混饭吃,久而久之,也就和沈家的小儿子、如今的刑侦支队长沈愔同志混成了一对青梅竹马。

再后来,丁凯薇的生意走上了正轨,沈泽端却不幸牺牲。那时沈愔还在上中学,丁伯母怜惜他年幼失怙,索性带着丁绍伟从自家刚买的豪华别墅搬回老宅,又请人一并照看两个孩子。那几年,沈愔考卷上的签字、每学期的家长会,甚至高三那年的誓师大会,都是丁凯薇代劳的。

两家人情谊到了这份上,和一家也没什么分别,再要说些见外的话就差点意思了。

沈愔笑了笑,果断使了一招祸水东引:“我其实还好,不像阿丁,吃什么都没胃口,他才是真瘦了。”

丁凯薇循声扭头,和啃龙虾啃得正欢的丁绍伟看了个对眼,两人面面相觑,丁绍伟默默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龙虾壳。

下一秒,就听丁凯薇女士气冲霄汉的高分贝嗓门回**在空旷的宴厅中:“什么吃不下,他就是挑嘴,打小的毛病,打都打不好!你,我说你呢,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知道给阿愔留着点,瞧瞧你那肚子,是要吃一锅拉一炕吗!”

一干刑侦外勤被“金主伯母”吼得噤若寒蝉,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丁绍伟揣了满肚子委屈,奈何在自家太后面前一个字也不敢吐露,只好依依不舍地撂下龙虾盘子,默默靠边站了。

对于丁大少爷而言,沈愔就是那种令人深恶痛绝的“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德才兼备,关键是天生一副好皮囊,甭管“阿姨”还是“伯母”,谁见了都忍不住夸两句,反衬得一旁的小丁同学越发形容猥琐,不堪入目。

丁绍伟一直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没跟沈愔翻脸,一定是看在当年期末考试沈愔给他抄答案的份上。

不过很快,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沈支队也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赶紧将躲进墙角的夏怀真推出来,用她娇小的身躯挡住自己:“对了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夏,夏怀真,现在住沈队家里。”

沈愔:“……”

夏怀真:“……”

她顶着一脸蒙圈,心说:什么情况,她这是躺着也中枪吗?

丁凯薇被儿子一语提醒,这才想起“正经事”,转身的瞬间,已经从“张牙舞爪”无缝跳频到“和蔼慈祥”:“小夏是吧?早听绍伟提起过你,总算见上面了。来让阿姨好好瞧瞧,啧啧,瞧这模样,怪招人心疼的。”

夏怀真就像一只落进老虎嘴里的肥兔子,浑身僵得要命,干涩的咽了口唾沫。

虽然丁凯薇表现得亲切且平易近人,但夏怀真就是有种神奇的第六感:这位“丁伯母”慈祥的外表下,搞不好藏着一把无敌大杀器!

一旁的沈愔狠狠瞪了眼满脸无辜的丁绍伟,将夏怀真往后拉了把,不着痕迹地掩护住她:“阿姨,怀真只是暂时借住我家,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怀真将自己缩成柔弱无助的一团,塞在沈支队伟岸的身躯后。

可惜丁凯薇亲自出马,就算是沈愔也有点hold不住,只见她伸出魔爪,只是轻轻一扒拉,就把企图英雄救美的沈支队推到一边,将他身后的“小白兔”提溜出来,重新拽到跟前:“小夏是吧?今年多大了?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夏怀真猝不及防间遭遇了“婆婆式”盘问,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战战兢兢地有一说一:“我籍贯东海,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今年二十四岁,在一家甜品店打工……”

丁凯薇勾勒精致的眉幅度细微地一皱:“甜……品店?”

夏怀真察觉到她陡然凌厉的气机,哆嗦得更厉害了。

比起“形容猥琐”的丁大少爷,英明神武的沈支队其实更像丁凯薇女士的亲生儿子。一般来说,当娘的看儿子都戴着高光滤镜,丁凯薇尤其是个中翘楚,她总觉得这孩子年轻有为品貌上佳,各方面条件无可挑剔,就是配个公主也绰绰有余。奈何沈愔不开窍,眼看迈入奔四的行列,依然是榆木疙瘩一块,以至于丁女士的要求也跟着一降再降,从“公主”三连跳,直接降格成“女的,活物,未婚”。

如果以丁凯薇本人的光环为参照,小夏姑娘的条件肯定是入不得“未来婆婆”的眼,幸而丁女士颇为开明,只是微一皱眉,转头就想开了。

“阿愔这孩子工作忙,性子也倔强,要是找个跟他一路脾气的女孩,两人非干仗不可,”丁凯薇颇能自我安慰地想,“现在好了,这姑娘看着就乖巧随和,工作也清闲,平时能多照顾照顾阿愔,我这个当长辈的也不用跟着瞎操心了。”

于是她拉着夏怀真坐到一边,和蔼可亲地盘查起户口来。

丁凯薇毕竟是在商场上混过的人,长袖善舞是看家本事,一旦她收敛起浑身是刺的女强人气场,居然真有几分“邻家婆婆”似的平易近人。

夏怀真虽然直觉敏锐,终究没修炼出透过现象看穿本质的火眼金睛,在对方的刻意示好下,很快放下心防,和丁凯薇热火朝天地攀谈起来。与此同时,丁凯薇女士的体验也颇为新鲜,她一辈子就俩儿子,没养过女儿,难得碰上一个贴心乖巧的小姑娘,愿意陪着她这个碎嘴子的长辈絮絮叨叨,自然是越看越顺眼。

“多好的姑娘,”才几分钟,丁凯薇的评价就从“马马虎虎勉强及格”一路狂飙到“多好的姑娘,可不能错过了”,“难得这年头的姑娘不矫揉也不造作,虽说学历差了点,工作也不太理想,可光是对老人家的这份孝心和耐性,就秒杀一波公司小白领了。”

听说小夏姑娘脚踝前两天刚扭伤,丁凯薇一脸心疼,回头叫来服务生:“去,把咱们店招牌的冰糖元蹄送一份上来,还有昨天送来的牛筋,用花胶炖了,也一起送上来。”

夏怀真简直要诚惶诚恐起来:“阿姨,不用了,我的脚已经没什么事,再过两天就能下地跑了。”

丁凯薇眼睛一瞪:“怎么不用?别仗着年纪轻就不当一回事,伤筋动骨可轻可重,真要留下病根,有你一辈子受的!”

夏怀真一向畏惧性格强硬不好说话的主,被丁凯薇一吓唬,登时不敢吭声了,随手抓起一杯不知什么饮料,用吸管占住嘴。

那饮料像是苏打水,酸酸甜甜甚是可口。夏怀真一不留神,灌进去大半杯,等沈愔反应过来时,高脚杯已经空了。

沈支队吓了一跳:“这是香槟酒,你怎么都喝了?”

夏怀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茫然抬头,睁着一双懵懂又无辜的眼睛看向他。

丁凯薇接过酒杯一闻,笑了:“没事,这是香槟酒,度数不高,喝一杯醉不了。”

一干刑侦外勤纷纷用“少见多怪”的眼神鄙视自家老大。

沈愔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她酒精过敏,不能喝酒。”

丁凯薇:“……”

一干刑侦外勤再次转向自家支队长,还要带上夏怀真自己的份,眼神中惟妙惟肖地传递出“你怎么知道”的意味。

沈愔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挖了个坑。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证明,他确实很了解小夏姑娘———一杯香槟酒下肚,不到五分钟,夏怀真的头就开始鼓噪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看什么都带重影。

沈愔只见她坐在那儿,分明没有风,却如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晃。他唯恐这姑娘晃大劲了,直接把自己拍地上,赶紧扶住她肩膀,一只手在她眼前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你感觉怎样?还认识我吗?”

夏怀真不说话,抿着嘴角冲她傻乐。

丁绍伟也来凑热闹,故意问她:“这是几?”

夏怀真愤怒的将他探过来的爪子往外拨拉了下,然后拽过沈愔的手掌,拉到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斩钉截铁:“五!”

沈愔和丁绍伟无奈对视一眼:行吧,这丫头是真醉了。

既然夏怀真喝醉了,沈愔也不好多耽搁,跟丁凯薇简单解释了下,就要带夏怀真离开。

夏怀真不说话,也不挪窝,一动不动地戳在原地,一双杏仁眼眨巴出一把细碎的星光。

沈愔无奈地拍了拍她:“我们该回去了,东西都拿好了没?”

小夏姑娘将这话掐头去尾,大约只听明白一个“拿”字,于是很豪迈地抬起两条胳膊,示意沈支队:自己动手,不用客气!

沈愔:“……”

沈支队卧过底,抓过毒贩,生死边缘来去无数遭,就是没被年轻小姑娘调戏过,总是条分缕析严谨缜密的大脑难得当机片刻。他回过头,只见一干刑侦外勤不约而同地捂住嘴,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连丁凯薇也是忍俊不禁,用眼神揶揄他:怎么,榆木疙瘩也有今天?

损友和长辈打定主意看好戏,一个上前帮手的也没有,沈愔只能叹了口气,自力更生地弯下腰,用背脊对着夏怀真:“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夏·醉鬼·怀真登时愣住了。

在小夏姑娘二十多年来的固有认知里,“被人背”属于非常高级的待遇,因为只有当一个人受到全心全意的宠爱和保护时,才有人愿意将浑不设防的后背交给她。

夏怀真依稀记得,多年前,夏桢还活着时,她曾享受过这份待遇。阔别多年,乍然重遇当年的场景,记忆居然跟不上神魂。她在酒精的作用下浑浑噩噩,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措手不及了好半天,才犹豫着伸出胳膊,环住沈愔脖颈。

沈愔使了个巧劲,将她从椅子上转移到自己后背,然后拎起拐杖,大步流星地往直搭电梯走去。

身后的狗崽子们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蓄谋已久的大笑。

夏怀真充耳未闻,沸腾的血液冲上头顶,两只手纠结许久,终于试探着搂住沈愔。这男人看着性格强硬,身板却异乎寻常的单薄,像是之前生过一场大病,一直没缓过劲来。皮肤和骨骼之间只垫了一层薄薄的血肉,稍微用力就会绷断似的。

但是仔细一摸,这人骨头又异乎寻常的硬,单薄的皮囊下仿佛撑了根铁铸的脊梁骨,通天彻地而又不可撼动。

夏怀真被他硬梆梆的脊椎骨硌得难受,于是调整了下姿势,脖子往前抻了抻,小脸贴上沈愔**的后颈,酥麻麻地吐着热气。

沈愔浑身上下的神经元像是长了脚,争先恐后地飞奔到脖颈那一小片皮肤下,将那点微乎其微的触感层层放大,仿佛风起于青萍之末,末了却汇聚成兼天涌的浪头,将人猝不及防吞没。

他不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