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夏怀真这一觉睡得很不舒服,没洗澡也没换衣服,连衣裙上那根装饰用的皮革腰带细细地卡在盆骨上,勒得她腰酸背痛、坐立难安。

小夏姑娘在半梦半醒中翻来滚去,上身没两回的连衣裙揉成一团皱巴巴的抹布。不知过了多久,她手脚并用,总算挣脱了腰带的束缚,就像一头脱出牢笼的猛兽,身心放松下来,总算能睡沉了。

……直到第二天清早,天光隔着透明的落地窗泼了她一头一脸,这姑娘才在满室光明中懒洋洋地睁开眼。

可能是酒精的效用还没完全消散,足足有三分钟的光景,夏怀真眼前天旋地转,不得不用手背挡在眼前。隔了片刻终于凝聚起微弱的神智,继而反应过来,自己是躺在沈愔家的卧室。

问题是……她昨晚分明喝大了,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清,是怎么回来的?

夏怀真皱紧眉头,奈何太阳穴抽着劲地疼,实在没法凝神思索。她用力揉了揉额头,盯着空气中浮动的金色微尘怔怔出了会儿神,然后艰难地撑起身,刚一掀开被子,就听“哗啦”轻响,什么东西从枕边滑落,掉在了地上。

夏怀真睁着一双懵然的眼,低头一瞧,发现那是一件男人的外套。她不明所以地捡起来,闻到那衣服上有一股熟悉的洗涤剂的清香,霎时间犹如斗转星移,失落的记忆终于呼啸着回笼——

被沈愔一路背回来就算了,攥着人家衣角不撒手也好说,但是死死抓着沈愔手掌,脸颊贴着他掌心蹭个不停……还在人家指根处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至于她迷迷瞪瞪时,揪着沈愔说的那些颠三倒四的醉话,夏怀真压根不敢往深里想,只是回忆起一个大概,她已经冷汗涔涔心惊肉跳,恨不能捡起床头柜上的花瓶,“咣当”一下拍脑门上,将那些扰人思绪的回忆卸载得一干二净。

都说借酒撒疯,昨晚在酒精的效用下,夏怀真可算是敞露胸怀,该说的不该说的,敢说的不敢说的,一股脑招得干干净净。然而“胆气”这玩意也是有时效的,眼下酒精的效用消退得差不多,小夏姑娘好不容易膨胀起来的胆子又萎缩成拇指大的一团,再想起昨晚那桩倒霉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堪回首。

由此可见,夏怀真和“苏曼卿”确实是共享一具身体的双重人格,不管性格脾气有多天差地别,“色厉内荏”这一点上却是一脉相承。

“沈警官一向心胸宽大好说话,应该不至于跟个醉鬼一般计较吧?”夏怀真敲了敲隐隐作痛的额角,暗搓搓地嘀咕道,“话说回来,昨晚我抓着他说胡话时,他是什么反应来着?生气了吗?”

她努力回想了许久,只记得沈愔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好像、似乎……很生气?

“不会吧?”小夏姑娘叫苦连天地想,“他一个大男人,被我抓着又不会掉块肉,至于吗?他、他不会恼羞成怒,直接把我扫地出门吧?”

真要这样,她似乎只有拿板砖拍头一条路可以走了。

夏怀真面有菜色地纠结半天,还是换了身干净衣裳,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做贼似地张望片刻,没瞧见沈愔人影,这才放下心来,扶着墙板单腿往外跳。

刚穿过客厅,只听厨房里“哗啦”一声响,紧接着,沈愔探出半个身子,十分自然地问道:“你醒了?”

夏怀真:“……”

小夏姑娘犹如做贼被抓了现形,浑身僵硬地戳在洗漱间门口,半晌不敢动弹。

沈愔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酒还没醒吗?”

夏怀真慌忙摇头,努力调动抽搐的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沈愔皱了皱眉:“傻站在那儿干嘛?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

夏怀真机械地“哦”了一声,一蹦一跳地进了洗漱间,不多会儿又滴汤落水地跳出来,顶着一头被枕头压出褶印的犀利发型,蹦跶到餐桌前坐下。

她不敢抬头看沈愔,殊不知沈支队心里也正打着鼓,小夏姑娘记性不好,忘了昨晚最重要的戏肉,沈愔却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发丝从嘴角轻柔滑过,微烫的皮肤贴着唇瓣,温热的呼吸喷撒在衣领里……这样微末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这俩怀着各自的鬼胎,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认为是自己“轻薄”了对方,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沈愔将冒着热气的牛奶杯递给夏怀真,餐桌上排开五六个餐盘,既有刚从早餐摊买来、还有些烫嘴的油条包子,又有外焦里酥的面包片、煎得嫩黄的荷包蛋以及滋滋冒油的火腿肠。

“爱吃什么随便拿,”沈愔早餐准备得极为丰盛,人却心虚得厉害,愣是不敢和夏怀真对视,“我跟韩琛说过了,你这两天先安心养伤,等脚踝好利索了再去上班吧。”

夏怀真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随手夹起一个包子,囫囵个塞进嘴里,也没尝出是个什么滋味,直接用牛奶硬灌下去。她抿了抿嘴角,只觉得气氛安静得吓人,随口揪过一个话题:“你……咳咳,今天不用上班吗?”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嫌沈愔碍眼,拐弯抹角地赶他出门。

沈愔不以为意,给她夹了一个溏心蛋:“今天是周末,队里连轴转了半个多月,也该休整休整了。”

夏怀真这才想起来,打从她搬进沈愔家里,就没见这位年轻有为的警官先生休过周末。从当初的郭莉案,到葛欣、王宇凡被诱拐,一连串案件接踵而来,整个刑侦支队都被支使成了团团转的陀螺。

可就算是不知疲惫的机器尚且需要润滑、保修,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好不容易结了案,再不让一帮外勤喘口气,未免太不近人情。

于是这个周末,沈支队心安理得地待在家里。收拾完碗筷,他一头扎进书房,先把孙豫案的卷宗仔细整理好,又打开笔记本电脑,结案报告刚开个头,就听外头传来“咚咚”的响声。

沈愔不用看就猜到是夏怀真又在“作妖”,他有心不露面,又担心小夏姑娘那只受伤的脚踝,原地纠结了一分钟,还是悄无声息地拉开房门,只见夏怀真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蹦一跳地穿过客厅,手里还端着个空杯子,目的很明显——要去厨房倒水。

她单腿蹦着过去也就算了,沈愔一想到她端着一杯滚烫的水,再用同样的姿势蹦跶回房间,就忍不住地牙疼,赶紧过去拦住她:“是要倒水吗?”

夏怀真大约知道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小,打扰到人家,龇出一口又心虚又抱歉的小白牙。

沈愔将她赶回房间,自己去厨房倒了水,谁知这姑娘养伤也不安生,好好的大床不躺,非要跑到飘窗上,扒着窗玻璃往外探头探脑,巴掌大的小脸愣是被挤成一张摊平的大饼。

沈愔简直服了夏怀真作妖的本事,哭笑不得:“你干嘛呢?”

夏怀真一看到他就七上八下,然而沈愔没事人似的,她也不好自曝短处,只能将满腹鬼胎藏得滴水不漏,弯了弯眼角:“没干什么,就是、就是……”

沈愔不动声色,单看这姑娘怎么往下编。

不过,他显然太高估夏怀真的城府,小夏姑娘根本没打算编瞎话,十分老实地有一说一:“……就是有点无聊,不知道干什么好。”

沈愔:“……”

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床和衣柜,连个娱乐消遣的游戏机也没有,确实挺无聊的。可能是有点抱歉,也可能是心虚作祟,他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你要不要来我屋里看书?”

话刚出口沈愔就后悔了,因为想起书房里那一堆“见不得人”的照片和卷宗。可夏怀真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幽的小火苗,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沈愔脸皮再厚也不好不认账,只得临时加了个“缓刑”:“你稍等一会儿,我屋里有点乱,先收拾一下。”

夏怀真当然不会有异议,冲他咧开一个明媚无遮的笑容。那笑意如刀,在沈愔脑子里豁开一个洞,无数试图被遗忘的画面纷纷冒头——比如昨天晚上,这姑娘四仰八叉地躺在**,一边拽着他衣角死活不撒手,一边咧开嘴角冲他拼命傻乐。

沈愔脸上莫名其妙地发烫,唯恐被夏怀真瞧出端倪,赶紧一溜烟回了书房,借着体力劳动平定了下心绪,又对着书柜的玻璃拉门瞧了半天,确定没露出丁点破绽,这才若无其事地折回卧室,将腿脚不方便的小夏姑娘打横抱了过来。

从卧室到书房,不过短短十来步,夏怀真却像过了一生一世那样漫长,和沈愔身体接触的部位怎样都不得劲,仿佛有千百只蚂蚁来回攒动,咬得她坐立不安、心痒难耐。

直到沈愔把她放在沙发上,她才缓过一口气,不着痕迹地蜷缩起身体,讪讪笑道:“其实我自己能走,你……咳咳,不用这么麻烦。”

沈愔没说话,转身的瞬间,严丝合缝地藏好了忐忑:“你想看什么书?我给你拿。”

夏怀真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一不留神顺出了口:“有三俗小黄文吗?”

沈愔:“……”

他板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假装自己耳朵瘸:“什么?”

夏怀真狠狠咬了下舌尖,赶紧纠正道:“有通俗小说吗?或者杂志报纸也行。”

沈愔拉开柜门,挑了两本经典名著递给她。夏怀真匆忙接过,心虚之下也没看清封面,随手翻开一页,就见一行惟妙惟肖的描写百无禁忌地闯入视线——

“……我把她抱在怀里,替她脱衣服,她一动也不动,全身冰冷,我把她抱到了**。于是我坐在她身边,试着用我的爱抚来暖和她,她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只是对我微笑着。”

夏怀真:“……”

小夏姑娘耳朵里当即“嗡”一声,眼前炸开大片的金花,要不是浑身血液都沉积在刚塞满的肠胃里,两条细细的血流已经顺着鼻孔往外滋滋喷溅。

幸而沈支队此时低着头,没留意夏怀真这副又尴尬又窘迫的小模样。他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打了几行字,间或一掀眼皮,就见夏怀真缩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翻着书页,两条细长的小腿搭在沙发边缘,脚上没穿袜子,雪白的脚丫一颤一晃,粉嫩的脚趾像是小小的花儿。

沈愔没来由一阵脸红心跳,赶紧低垂眼帘,用浓密的睫毛挡住视线,不敢再看了。

这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周末,没有错综复杂的案件,也没有凶残又变态的犯罪嫌疑人,两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扰,偶尔抬起头,看到对方宁神专注的脸,一颗心便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胸口像是熬煮着一锅香气四溢的老火汤,撇去腻白的浮沫,再过滤净残渣,剩下的只有清澈见底的汤汁。

乍一看寡淡乏味,只有亲口品尝过,才知道那滋味醇厚浓郁,风卷残云般熨平了每一处毛孔。

那是家的味道,方寸大的斗室里弥漫着看不见的人间烟火,腻腻歪歪地纠缠上来,给了他俩一个水乳交融的拥抱。

等夏怀真将一本小说从头翻到尾,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正午。她瞅了瞅纹丝不动的沈愔,一只脚试探着落在地上,正要偷摸站起身,沈愔已经脑门长眼似的开口道:“干什么去?”

夏怀真揉了揉平坦的小腹,她早饭吃了不少,其实没觉得很饿,只是生物钟到了吃饭的点,总想往肚子里填点什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该做午饭了。”

沈愔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当然不可能指使腿脚不利索的小夏姑娘准备午饭。他站起身,将蠢蠢欲动的夏怀真摁回原位:“我去做饭,你安生待着吧。”

夏怀真:“……哈?”

她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大眼,眼皮下纤毫毕现地刻着一行字:你会做饭?

小夏姑娘毕竟胸无城府,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沈愔被她盯得脸皮微烫,索性眼不见为净地转过身。

实事求是地说,沈支队并不是不会做饭,只是他一个人住着,随便点份外卖就打发了,既想不起来做饭,更不想一个人对着空气动筷子。但是眼下,家里多了个房客——还是个腿脚不利索、需要好好补充营养的伤员,沈愔肯定不能像平时那样瞎糊弄,挑挑拣拣半天,选出的食材堆满案台,冷不防一回头,就见夏怀真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扶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他。

沈愔执掌刑侦支队多年,习惯了发号施令,一开口自然而然地带上说一不二的气场:“你怎么出来了?赶紧去沙发上坐着。”

夏怀真把“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想时刻看着你的身影”这句话叼在舌尖回味片刻,像品尝一块甜美的曲奇饼干那样,恋恋不舍地咽下去:“你要做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给你打下手吧?”

沈愔狐疑地垂下视线,看了看她那只贴着医用胶布的脚踝,用眼神传递出“你站得住吗”一排大字。

夏怀真赶紧澄清:“我的脚没大碍,医生也说了,可以适当活动活动筋骨,只要别做剧烈运动就行。”

话虽如此,要小夏姑娘站着干活,沈支队还是不放心。他搬了把椅子来,夏怀真便安安稳稳地坐在餐桌前,从塑料袋里掏出新鲜西红柿,挨个划上十字花刀,等着过水去皮。

与此同时,沈愔将自打买回来就没碰过的砂锅拆封,仔细清洗干净,炖上一锅肥嫩的牛腩。很快,小火慢炖的汤汁开了锅,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每一个气泡都格外丰盈,涨到最饱满的瞬间突然炸开,诱人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

夏怀真一颗上蹿下跳的心也如这砂锅里的汤汁,涨起满溢而丰盈的气泡。可能是眼前的气氛太融洽温馨,让人不由自主沉醉其中,也可能是沈愔的侧脸沉浸在蒸腾的热汽中,玉石般清冷坚硬的轮廓被水雾打了一层柔光,显得柔软又温和。

那一刻,夏怀真只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胸臆里不住搅动,推着话音往外跑:“我、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

沈愔搅拌蛋液的手微微一顿,像是被谁摁下了暂停键,一秒后才接上动作:“嗯,你对酒精过敏,下次别喝酒了。”

夏怀真小心打量着他的表情:“我、我昨晚没撒酒疯吧?”

沈愔仔细回想了下,认为和“鬼哭狼嚎”以及“满地撒泼打滚”比起来,小夏姑娘拽着衣角不撒手的举动已经堪称乖巧听话,于是果断摇了摇头。

夏怀真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泛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因为觉得沈愔没把自己当一回事,自然也不用把几句四六不着的醉话放在心里。

可是眼下的氛围太好,这样合适的时机,一旦错过就很难遇上第二回。夏怀真犹豫再三,还是牙一咬心一横,透支了下半辈子的勇气,继续“暗示”道:“那我……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沈愔看了她一眼,凭着多年刑侦工作练就的敏锐直觉,察觉到这姑娘的意图:她打算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沈愔有点犹豫,因为他眼下没喝酒,理智占了绝对的上风。想到夏怀真的故意隐瞒,还有她身后只露出冰山一角、已经让人毛骨悚然的庞然大物,千般顾虑、万种忌惮便冷冰冰沉甸甸地横亘心头,再多的悸动也压没影了。

沈愔将搅拌好的蛋液倒入油锅中,飞快地翻炒几下,语气经过刻意计算,恰到好处地卡在“漫不经心”和“生人勿近”之间:“不该说什么?”

夏怀真:“……”

还要举例说明吗?

小夏姑娘虽然没什么城府,人却不傻。她从沈愔刻意冷淡的态度中感觉到隐约的疏离和拒绝,刚有点飞扬的心登时往下一沉。

“也对,”她苦笑着想,“一个没学历没背景的打工妹,怎么配得上市局刑侦支队长?何况我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秘密,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他没立刻把我扫地出门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夏怀真抽了抽鼻子,明知不该抱怨,心里依然泛上一股酸楚的委屈。

她忍不住想:你既然没这个心思,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对谁都疏离客气,为什么唯独对我不设防?

为什么替我瞒住王晨的死因,又为什么对我百般体贴?

既然你是一块加了青梅酒的限量版奶油小方,就该冷艳高贵地摆在橱窗里,为什么要在我眼皮底下打转,让我看得到却吃不着?

沈愔炒好一盘番茄鸡蛋,正打算端上桌,回头就见夏怀真神色黯然地低着头,脸上的失落不加掩饰,浓重的阴影在她身后张开大嘴,要将这女孩一口吞没。

刹那间,破碎的画面交错闪现——一会儿是六年前,他被剥夺了视觉,一望无际的黑暗,触觉却越发分明,甚至能通过耳鬓厮磨清晰描摹出那女孩是怎么伏在他膝头辗转,打散的长发又是怎样铺落满身,似有还无地撩拨着脚踝。

一会儿又是三年前,他捏着手机,冷汗在塑料外壳上留下一个滑腻的手印,眼看跳动的倒计时牌在最后一刻定格住,卡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没来得及吐出,先听到手机里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肝胆俱裂。

那断开的一口气就如被外力斩断的情愫,时隔三年才重新续上。沈愔的思绪无比冷静,阻力和顾虑也前所未有的大,直到脖颈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青筋,他终于做出决断——转身朝夏怀真走来。

夏怀真听到脚步声,错愕地抬起头……然后和相隔咫尺的沈愔看了个对眼。

沈愔低下头,仿佛昨晚那一幕重演,亲了亲夏怀真的额头。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夏怀真圆睁双眼,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