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对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感到难以置信,偌大的办公室一时落针可闻,只听见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许舒荣很有眼力见地拎起热水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续了点热水。轮到沈愔时,她打眼扫见杯子里是空的,于是贴心的拆了一个红茶包丢进去。

沈愔客气地道了谢,端起热腾腾的茶杯,白汽和茶香蒸腾而起,在他眼睫上封了一层细密的水雾。他轻轻眨去水珠,不动声色地问道:“葛欣平时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或者交往对象吗?”

于和辉赶紧撂下茶缸:“问过了,据葛欣室友说,这女孩性格开朗,出手也大方,经常请同学吃饭或是买些小礼物什么的,在班上人缘不错。至于交往对象,和她同住一屋的几个女孩都说不清楚,也没见葛欣和哪个男生走得特别近。”

也就是说,线索到这又断了。

沈愔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桌面:“这样,调出六个探组,以KTV为中心,往外扩大搜查范围。另外,葛长春居住的小区、葛欣的学校也别放过,就以最近半个月为时间限制,调取附近监控,看有没有可疑人物出入。”

所有人不动声色地抽了口凉气,心知沈愔交代下来只是三言两语,背后的工作量却是庞大到难以想象。

这还是市局能调动的警力多,不然光是视频录像就能把一屋子的警员淹死了。

薛耿首先提出质疑:“那女孩失踪七十二小时,已经超过了找人的黄金时间,你还把人都抽去调取监控,是觉得组里的人太清闲,还是觉得时间太多没地方用?”

丁绍伟一听这个话音就暗道“不好”,心知这位薛副队的轴病又发作了。

薛耿和沈愔不和,这在刑侦支队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两人从性格到查案风格都大相径庭,本就很难看对眼,何况沈愔这个正支队长还挡了薛耿晋升的路。

但是私怨归私怨,薛副队虽然时不时犯轴,在公事上却从没出过差错,今天不知是脑子短路了还是怎的。丁绍伟有点紧张地站起身,就听沈愔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现在没有线索,只能从基本的做起,虽然确实有些耗时耗力,但我不认为这个侦查思路有问题。”

薛耿脸色隐隐不善:“没有线索?葛长春人就坐在审讯室里,那五百件麻黄碱复方制剂的下落还没查清楚,对明摆着的线索视而不见,非要舍近求远,你是脑子不好使……”

所有人从牙缝里嘶了口冷气。

唯独薛耿面不改色,坚持把话说完:“……还是说,你不想让这案子水落石出?”

再棒槌的人也该听出来,薛副队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找茬,而是在隐隐暗示什么。一干刑侦人员面面相觑,丁绍伟尤其脸色难看,正要撸袖子上前,却被沈愔一个手势阻止了。

“茂林制药涉毒案移交给缉毒支队接手,我们现阶段集中火力侦查葛欣失踪的案子……”沈愔话音一顿,眼看薛耿有张嘴喷火的迹象,不紧不慢地续上话音,“这是罗局的指示。”

薛副队一口喷薄无路的肝火全挤在嗓子眼里,把自己噎了个死去活来。

“你……咳咳,”他憋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捋顺舌头,“你少拿罗局压我!我最看不惯你们这帮小年轻,正事不做,只知道在钻营上下功夫!”

这话说得十分过份,只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沈愔微一皱眉,不动声色地盯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含着说不出的冷意与森然,丁绍伟只是误伤侧翼地擦了个边,已经炸起寒毛,何况薛耿这个直撄其锋的,一丝凉意顺着后脊梁窜上去,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

只听沈愔没有语气起伏地说:“薛副队急于破案的心思我可以理解,但是涉毒案是案子,失踪案也是案子,眼下并没有直接证据显示葛欣失踪是葛长春自导自演的闹剧——你也说了,寻人的黄金时间是七十二小时,我不管你有多少想法,现在都必须把心思放在破案找人上。”

隔着一张办公桌,刑侦支队正副队长彼此对视,目光火星四射地较着劲,整个刑侦支队笼罩在大片的低气压下,僵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只差一个炮捻子就能滚滚燎原,千钧一发间,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哟,都在这儿啊?”门口探进来半个脑袋,一张斯文俊朗的板寸头冲沈愔弯了弯眼角:“沈队、薛副队,没打扰你们吧?”

薛耿冷哼一声,顺势闭了嘴,沈愔转过身:“有事吗?”

来人姓邓,单名一个筠,是隔壁禁毒支队的副支队长。小伙人长得精神,性格也讨喜,最重要的是出手大方会说话,不论禁毒支队还是刑侦支队都看他颇为顺眼。

见到他来,空气中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不易察觉地一松,薛耿到底没轴到家,不打算让兄弟支队看笑话,冷哼一声没说话。

刑侦支队全体成员紧跟着松了口气。

邓筠对刑侦支队内部的汹涌暗流浑然未觉,大剌剌地靠在门框上:“噢,就是您之前说从货运司机入手调查茂林制药的涉毒证据,咱们从这条线切入,果然锁定了嫌疑人!这不杨队让我来说一声,这一回,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保准不会让那老小子跑了!”

沈愔点点头:“辛苦了。”

邓筠冲他飞了个吻:“沈队,这就客气了,咱们谁跟谁?说起来,当年能盯上兴华制药这条线,把玄阮的势力从西山市连根拔起,可不多亏了你们帮忙?”

沈愔微微一震,一时说不清“兴华制药”和邓副队含情脉脉的飞吻,哪个更让他起鸡皮疙瘩。

发生在刑侦支队内部的争执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没逃过两头老狐狸的耳朵。赵副局摸了摸堪比弥勒佛的腮帮子,叹了口气:“老薛这个轴脾气是改不了了,唉……因为当年的事,他心里的结一直没解开,隔三岔五就得找个茬挑个刺。”

办公桌后的罗曜中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盯了他一眼:“怎么,后悔了?当年沈愔上位可是你大力支持的,还在我这儿拿身家性命作保,现在后悔?太迟了吧!”

“谁后悔了?”赵锐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再说,沈愔的委任文件是省厅下达的,我姓赵的再怎么手眼通天,还能左右省厅的决定不成?说到底,这是他自己靠本事挣来的,当初在西南边境卧底三年,差点赔上一条命,要我说,一个正支还是欠了他的!”

罗局不耐地摆摆手:“行了,都知道你偏爱沈愔,这小子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按说以他当年的功勋,评个英模都够格了,但你也清楚,当年有些问题一直解释不清楚,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可到底有些妨碍。真要升得太快,那不是爱护他,是害了他。”

当年的事大概是赵副局心头一根刺,每次提起都要长吁短叹一番:“怎么说不清楚?不就是有人救了他?我说,他那一身的伤,调查组的人都是亲眼看到的,还想怎么着?非得把人折在里面才肯罢休?”

赵副局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成天笑脸迎人,出外勤的小年轻谁都不怕他,这才得了个“弥勒佛”的绰号。可是眼下,他调门越拔越高,眼眶也渐渐发红,几乎要对高半头的罗局猛拍桌子。

罗局蹙眉看着他,锅底似的黑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无奈:“你跟我吼有什么用?调查组走的都是正常程序,何况他年纪轻轻已经提上正支,队里多少老人眼红的直滴血,还想怎样?”

赵锐冷哼一声,抱着手臂靠在办公桌上,那个赌气的模样居然和闹脾气的丁绍伟微妙地重合在一起。

罗局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怀疑姓赵的才是丁大少爷的亲爹。

“行了老赵,黄土埋半截的人,还学小年轻赌气闹脾气,丢不丢人?”罗曜中用指尖敲敲桌子,板起一张活阎王的脸,“我今天找你来,主要是觉得最近这几起案子都过于巧合了些……”

他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看向赵副局:“巧得让人想起不能不联想起三年前那桩案子。”

虽然他没明说是哪桩案子,与他搭档多年的赵锐还是瞬间反应过来。

三年前,兴华制药,吴兴华。

“风雨欲来啊,”罗曜中起身走到窗口,背手看着天际线上滚滚翻涌的乌云,一语双关地说,“我总觉得,西山市的雨季要到了。”

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针,从晴空万里到华灯初上,好像只是一眨眼。技侦室里,沈愔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在屏幕前不知站了多久,八倍速的监控视频快成一道闪电,一帮技侦小年轻眼前炸开金花,只是当着沈支队的面,谁也不敢嗷嗷叫唤。

幸好这时,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技术主任袁崇海来了,他把一包刚从刑侦支队敲来的红烧牛肉泡面扔给一个技侦,示意他加热水泡上,又捏着抑扬顿挫的嗓门,冲沈愔挤了挤眼:“唉,我们这些结了婚的老菜帮子没人心疼,只能卤蛋加泡面凑合一下,不像有些小年轻,还有人专门送饭到市局来,真是幸福啊!”

沈愔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没留心他叨逼了什么。

袁主任没了辙,只得拿手肘捅捅他,挑明了窗户纸:“我刚才看到有个小姑娘等在你办公室门口,手里拎着塑料袋,像是来送饭的……”

沈愔瞬间回神。

已经初现“地中海”形迹的袁崇海摸了把探灯下锃光瓦亮的头顶,猥琐地挤了挤眼:“话说,那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唉,是你女朋友吗?”

沈愔脸色莫测了片刻,突然拔腿就走。

夏怀真轻车熟路地钻进刑侦支队长办公室,把顺路买的外卖放在桌上,正好办公桌上厚厚一沓卷宗没来得及收拾整齐,她看着七零八落的纸张极不顺眼,又拿不准能不能动,与生俱来的强迫症和谨小慎微难解难分地厮杀在一起,让她原地纠结成七拐八弯的麻花。

就在这时,虚掩的门被推开,沈愔匆匆进来,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迎头撞上。

沈愔:“……”

夏怀真被他盯得没来由一激灵,瞬间开启了“自省模式”,把自己进入市局后的言行举止条分缕析地检视过一遍,自觉没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心里那口气才颤颤巍巍地壮回去。

“我知道你们晚饭一向瞎凑合,正好今天下班早,顺路给你带了吃的,”她打开塑料袋,将一次性饭盒拿出来,饭菜的香气随之飘出,沈愔动了动鼻子,几乎立刻分辨出,这是牛肉炒饭的香味。

他脑子里那根绷紧了一天的弦,就在人间烟火和那女孩的盈盈笑靥中无声松弛下来。

“你买的?”沈愔居然还有心情揶揄她一句,“就你那点薪水,够自己吃饭吗?”

夏怀真的脸登时涨红了,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不知所措的小仓鼠:“我……我虽然赚得不多,但是吃饭都是店里包干的,平时除了房租没别的花销,多少还是能攒下一点!”

不知怎的,沈愔无端觉得她认真解释的样子很是可爱,忍不住在她发顶上揉摁了一把。

夏怀真:“……”

她发现沈警官似乎养成了揉脑袋的习惯,现在抗议她不属“猫”还来得及吗?

沈愔浑然未觉,在办公桌前坐下,径自捧起热腾腾的饭盒。凭良心说,这家外卖不错,牛肉筋道弹牙,炒蛋鲜香滑嫩,就连米饭也是吸饱了油脂,颗颗分明,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夏怀真揭开塑料碗,将配送的蔬菜汤推到沈愔面前,探头端详了下他的脸色:“怎么,案子不顺利?”

沈愔不露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可能是因为个人性格,也可能是在毒窝卧底久了,每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久而久之,沈愔习惯了七情不上脸,永远拿捏得四平八稳。

他不知道夏怀真是怎么从他没有情绪波动的脸上看出“不顺利”三个字的,就像夏怀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一位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刑侦警察抱有某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感。

“是一桩失踪案,”沈愔不想多透露案情,语焉不详地敷衍道,“那女孩和同学大半夜去唱KTV,之后不见了踪影。”

夏怀真两条胳膊扒着办公桌缘,又把下巴垫在手背上:“我听丁哥说了,失踪者是茂林制药老总的女儿,对吧?”

沈愔:“……”

看来有必要给某位姓丁的少爷普及下保密条例了。

他板着一张八风不动的脸:“那小子还说什么了?”

“丁哥说,查了KTV附近的监控,没找见那女孩的踪迹,怀疑她可能中途上了某个人的车,”夏怀真毫不迟疑地出卖了丁少爷,“他还说,确实在附近路口拍到一辆白色的丰田,可惜那车是套牌,线索也断了。”

沈愔手指喀拉一声响,有那么一时片刻,很想把姓丁的脖子捏断。

夏怀真手指动了动,瞥见办公桌上有根水笔,于是拿在手里来回转动:“这女孩胆子倒挺大的。”

沈愔筷子一顿,抬头看向她:“为什么这么说?”

夏怀真冲他弯了弯眼角:“反正要是我,大半夜的黑灯瞎火,绝不敢上一个陌生男人的车。”

她说者无心,沈愔却在电光火石间打过一道闪,仿佛冥冥中的一条线,穿起了迷雾背后扑朔迷离的前因后果——

“薛副的判断可能是对的,葛欣的失踪有七成以上是葛长春自导自演的障眼法。”

刑侦支队办公室,沈愔快步而入,把正在啃包子的丁绍伟提溜起来:“去查葛欣学校附近的监控,看她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丁绍伟一口包子馅噎在喉咙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好一阵:“可是老大……我们已经把学校附近的监控查了个遍,什么也没找到啊?”

沈愔语速飞快:“不,你们查的是最近半个月的监控,我现在要把时间线拉长至一到三个月,除了交通干道,沿街小店的私人监控镜头也别放过!”

丁绍伟干涩地咽了口唾沫,意识到这背后庞大的工作量,不禁和于和辉交换过一个无声的眼神:“老大,你方才不是还说薛副空口无凭,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因为葛欣!”沈愔眼神冷定,“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大半夜坐上一个陌生男人车的几率微乎其微,如果真的有人开车接应她,那个人一定是她熟悉并且信任的——既然如此,葛欣在校期间,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没有可能开车接送过她?”

丁绍伟猛地一捶桌子,瞬间心领神会。

“我这就去,”他连吃了一半的泡面都顾不上,撸袖子拔腿就跑,远远抛来一句:“放心,如果这人真的存在,他跑不掉!”

“跑不掉”的嫌疑人在几十个小时的地毯式搜查后,终于向警方露出了云遮雾绕的行踪——

“我们排查了从年初至今学校附近的监控,经过交叉比对,锁定了一辆白色轿车,”丁绍伟三下五除二地调出视频,一干警员狐獴似的伸长脖子,只见镜头里的女孩十分小心,用厚重的围巾和宽檐帽挡住脸,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一圈,然后做贼似地拉开车门,猫腰钻进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露出过正脸,甚至那辆白色的轿车也谨慎的避开了大部分镜头,只有半边车屁股实在躲不开,被监控镜头扫了个边,露出后三位车牌号码:6ZX。

“我觉得这个开车来接葛欣的男人很有问题,”丁绍伟摩挲着下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你想,要是正常的男女交往,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干嘛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见不得人吗?”

沈愔没吭声,眼看视频又往前跳了两三秒,他突然道:“停一下。”

许舒荣一个激灵,下意识摁了暂停键。

沈愔指点着轿车前挡风玻璃,封闭的车厢给了那女孩安全感,她终于解下围巾,露出了不甚清晰的侧脸。

“能放大吗?”

袁崇海屁颠屁颠地赶过来,很快,局部高清的图像传送到大屏幕上,只见那放下心来的女孩回过头,冲驾驶位上的同伴粲然一笑。

是葛欣。

时隔三个月,那神秘失踪的女孩终于从迷雾背后探出头,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形迹。

沈愔一根手指抵着下唇来回摩挲,半晌忽然道:“我记得葛欣失踪当晚,出现在监控镜头里的神秘轿车也是一辆白色丰田?”

所有人浑身一震。

当晚的监控镜头很快被调出来,经过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对比,袁主任拍着胸口打了保票:“这要不是同一辆车,我能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对足球运动并无特别爱好的沈愔默默后退半步,和凶残的袁主任稍稍拉开距离。

“只知道车牌号码的后三位,排列组合的可能性也太多了,”于和辉苦恼地敲了敲脑袋,“这么查下去,不还是大海捞针吗?”

沈愔:“按照时间线,逐一排查这条街道上的监控镜头——轿车不比人,没那么容易隐藏行踪,总能找到线索。”

这么做虽然工程量浩大,却是眼下唯一走得通的路,一干刑警耷拉着脑袋,拖着灌了铅的脚步,做好了和监控镜头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过口的许舒荣突然小声插了句嘴:“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许舒荣的脸登时涨红了。

她是一个十分谨小慎微的姑娘,从第一天进刑侦支队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为“什么也不会的菜鸟新人”,凡事只看不说,除了跑腿打杂,就是杵在一旁当壁花,很少在分析案情时插嘴。

这是她第一次在案情分析会上主动开口,也是第一次成为全队的关注焦点,就像一个习惯了藏身暗中的幕后工作者突然暴露在闪光灯下,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了。

尤其是,沈愔也正随着众人看向她。

“没关系,”不知是不是许舒荣的错觉,她总觉得沈愔的语气比分析案情时柔和了八度,“想到什么,尽管说说看。”

许舒荣缩脖端肩,像一头受到惊吓的鸵鸟,好半天才嗫嚅道:“我……我好像见过这辆车。”

“就在……茂林制药的停车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