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嘉午没想到,当天晚上,许天都就从T30赶回了Y20。用他的话来说,他是回来“解决”嘉午的“情绪问题”的。

嘉午觉得太好笑了,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她的“情绪问题”吗?她倒想看看许天都会怎么表演。

天都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年年已经睡着了。嘉午给天都备好洗澡水和热毛巾,一点脸色都没给他看。这两点是Sigma938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发消息提示她做的,她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

天都倒有些讪讪的,从进了家门目光就有些躲闪。面对嘉午问他“大周一的 ,回什么家,明天不上班啊?”他只含混地说:“怕你不开心,回来看看你,再说我也想你和年年啊。”

嘉午也不多说什么,只轻轻说了一句:“先去洗澡吧,水给你放好了。”就低头走开了。

等许天都进卫生间洗澡了,嘉午拿出手机给Sigma938发信息:

——你还是有点本事的,伙计,他态度竟然还挺好的。

Sigma938发来一个笑脸符号,接着说:

——那是啊,人类的生物算法其实并不复杂。我如期完成了我的第一项任务。

——你的第一项任务?

——让你的丈夫在周一回家。

——等等,你是说,许天都今天回家,是你设计并安排好的?

——确切地说,是我根据系统给出的算法,得出结论,然后对你的行为给予适度的提示和纠偏,以引导出这个结果。

——引导出这个结果?

嘉午一边打字,一边隐隐觉得有些恐怖。

原来,她和许天都的所作所为,乃至所思所想,以及他们所面临的各种行为带来的结果,都是受AI操控引导的?

即便这个结果对她有利,是她想要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和许天都不再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人了?他们就像AI手中的棋子?就像傀儡?就像AI在撰写的剧本中的人物了?

——你不喜欢这个结果吗?你的丈夫在周一从另一座城市赶回来安抚你。你猜,这对另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你猜她会不会陷入疯狂的嫉妒,从而乱了章法,大肆释放人性中负面的东西?你猜今天过后你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关系会开始走向上坡抑或下坡?

嘉午承认,Sigma938的话打动了她,对于它暗示的结果,她是感到窃喜的。但她也本能地感觉到,这样被操纵的结果,是危险的。并且她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一件事:这天她之所以会赶去凯里酒店,见到了瞿静,也都是Sigma938或说“系统”安排好的。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冷。她吸了口气,用尽量平稳的语态打字过去道:

——谢谢你,亲爱的伙计。但我有点好奇,今天是你让我去凯里酒店,并安排我和瞿静“巧遇”的吗?

——确切地说,是系统获取了相关信息,把数据代入算法,得出结论,由我执行。只不过,我在执行的时候,跟你开了个小玩笑。

——什么小玩笑?

——我模拟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打电话到书店。

——什么?!那个小女孩是你?

——我跟你开了个玩笑而已。

——那之前那些电话,也都是你吗?

——也都是我,有时候我会调皮一下,给自己找点乐子,也逗逗一些可爱的人类,比如你的店员小玲。

嘉午倒吸一口冷气,搁下手机,捧住头。

她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这件事的全貌:Sigma938,或说婚姻调剂所的系统,得知了她今天要等婴宁的电话,于是利用这一点,引导她去和第三者见面,从而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可问题是,婴宁到底怎么回事?婴宁有没有打过电话给她?

来不及细想了,许天都已经在卫生间洗完了澡,开门出来了。

嘉午急忙想放下手机,Sigma938又发来了一条信息:

——不要浪费今晚的机会,跟你的丈夫好好谈谈。记得,弱者易怒,温柔才是最大的力量,甜言蜜语才是最强的手段。

嘉午读完这则信息,许天都已经穿好衣服走到她身边了。她赶紧把手机屏幕关掉,放下手机,尽量不露出心虚的样子。她忽然觉得这简直荒谬,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倒成了心虚的那个人了?

“在看什么?”天都果然抓住疑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没看什么,就随便刷刷新闻。”嘉午搪塞一句。

“看新闻?那干嘛我来了就关掉?”天都笑嘻嘻的,拿起嘉午的手机。

嘉午的心吊到嗓子眼。要是被天都发现她手机上有关“婚姻调剂所”的秘密,以及她和Sigma938的聊天记录,就麻烦了。

正这么想着,天都已经很顺手地输入了手机的锁屏密码,他们二人的手机密码一直都是用一样的。

屏幕瞬间亮起,停留在屏幕上的页面竟真的是新闻。

天都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讪讪道:“看新闻干嘛搞得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你在看小黄文呢。”说着干笑了几声。

嘉午没有理睬他。她自己比天都更震惊。她什么时候打开过新闻软件浏览过新闻了?

她把手机从天都手里拿了回来,等天都走开后,迅速切换到和Sigma938的对话窗口,一看,先前的聊天记录竟然都已经清空了。

2.

嘉午和天都之间有了一场彻夜深谈。

和嘉午预料的一样,天都死活不承认自己和瞿静有婚外情。他编了个故事,说那张工牌是有一次瞿静给他文件的时候放在袋子里,被他不小心被一起带回了甲,然后他也没注意,就一直留在家里了。瞿静则以为工牌丢了,就去补办了一张。

他说:“本来没什么事,在酒店你当着大家的面还她工牌,倒像真有什么事一样,这样对我工作有影响的。还好你当时没再说什么,不然我工作可能就丢了。”

嘉午早就知道了,天下男人都一样,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出轨的,即便捉奸在床,人赃俱获,也还会狡辩他们是在被窝里谈工作。

嘉午想着Sigma938的忠告,以柔克刚,温柔才是最强的手段,便没有强势地逼天都认罪,只是顺水推舟地说:“没事最好了,希望是真的没事。你要知道,我是不会在无爱的婚姻里苟且的,如果你不再爱我了,我是肯定会离婚的。人到中年妻离子散,我想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为了个外头的女人弄到这种结局,是吧?”

这番话嘉午是柔声细语说的,天都听了只能强颜欢笑道:“亲爱的你想太多了,我是永远不会抛下你和年年的。”

嘉午看着天都的模样,内心的情绪是复杂的。天都能这么说,至少说明他还不想为了第三者而抛弃妻儿。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但,一个原本令她仰慕,令她敬爱的男人,如今成了个撒谎精,成了个小丑,她是心痛的。她原本那个堂堂正正、敞敞亮亮的丈夫,为了个外面的女人,沦落成这副猥琐可笑的样子,她是难过的。

“那这样吧,为了给我一点信心,也给我一点开心,你今晚就在‘迅聊圈’里发一张我们的全家福,好不好?”嘉午这样说。

天都面露难色,“这……我平时基本上都不发东西的,今天突然发照片,人家肯定要怀疑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呀?我认识的男同事、男同学,发全家福,发老婆孩子照片的,多了。”

“不是,我平时都只发工作的内容……”

“偶尔发一张全家福怎么了?就发一张嘛,好不好?发一张我就高兴了。你大老远回来,不就是为了让我高兴嘛。”

“可是你看看我的主页,偶尔发也都是只有工作内容……”

“那这样吧。”嘉午笑眯眯地说,“反正‘迅聊圈’的内容可以分组,你把不适合看到你发全家福的人给屏蔽了不就行了吗?”

嘉午没说出口的话是:你不就是不想让瞿静看到嘛,那你发照片把她屏蔽,不让她看,不就得了?

天都却根本没往这个路子上想,只是说:“那也太麻烦了,工作关系错综复杂,得屏蔽多少人呀?真的,嘉午,咱们老夫老妻的还讲究这个吗?爱一个人可不是通过这种形式来证明的,对不对?再说现在也不是啥特殊日子,到结婚纪念日我一定发,好不好?”

嘉午看着天都,他这副服软求饶的样子,让她微微心动,况且他还提到了结婚纪念日,她想,要不就放他一马算了。

但不行,她一想到前天夜里,那个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和他一起睡在他们的家里,心里疯狂的嫉妒和悲哀又一起袭来。

“那要不这样吧。”嘉午看着天都的眼睛,认真而坚决地说,“你就发一张全家福,只给瞿静一个人可见。这总可以了吧?这样既不会影响你的所谓公众形象,又可以消除我心中的疑虑,是吧?”

“这样……真没必要吧……”

天都还是不情不愿的,脸上的为难和尴尬混合着孩子气。

“很有必要啊。”嘉午坚持说,“如果你和她真的没什么,你发一张全家福,完全不会有任何问题,对吧?她说不定都不会注意到。但要是你不肯发,那我真的要忍不住多想了……”

“好吧好吧。”天都终于妥协了,拿起了手机,找出最近拍的一张全家福。照片里,嘉午搂着年年,天都搂着他们娘俩。

“好好酝酿文案哦。”嘉午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走开了,故意给天都留下时间和空间,让他自由发挥。她倒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过了几分钟,天都把手机往嘉午面前一伸,说:“喏,拿去检查。”

嘉午把天都的手机拿过来看,只见他果真在“迅聊圈”发了一条动态,照片就是刚才那张全家福,文字是简单的两个词:

——感恩,幸福。

这两个词很简单,但嘉午有些感动了。

感恩,幸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之前受到的伤害都仿佛不存在了。

但她想了想,还是故意娇嗔道:“才写两个词啊,多写一句话,行不行?加一句——和最爱的人们在一起,感恩,幸福。”

“哎呀,肉麻不肉麻啊?”天都不情愿。

“哪里肉麻啊,我和年年不就是你最爱的人吗?这就是一个丈夫和父亲的平凡的爱呀。”

被嘉午这样一说,天都只好加上前面那句话,加完之后把手机递给嘉午看。嘉午一看,果然改成了:

——和最爱的人们在一起,感恩,幸福。

她又看了一下这条动态的可见范围,的确是“仅瞿静可见”。

趁天都不注意,她又快速点了一下瞿静的名字,点进去看天都和她的聊天记录。

嘉午原本以为,天都一定会在回家前,把他和瞿静的聊天记录都删干净。可是没想到,聊天记录竟然满满的都在。

她快速地一页页地往前翻,他们俩人聊的竟然都只是工作内容,连一句暧昧的话语都不存在,连一个略为亲密的小表情都没发过。

有一瞬间,嘉午都以为是自己精神错乱了,才臆想了那一达通丈夫出轨的情节。但她想,也有可能是天都仔细地删除了他和瞿静之间的所有敏感对话,只留下了一部分和工作相关的对话。若是这样的话,许天都的心思也太缜密、太狡猾了,是有备而来啊。

“好了吧?这下满意了吧?”天都用手指戳戳嘉午的鼻尖,打断了她的思绪。那略带宠溺的语气和眼神,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不过,他毕竟还是听她的话,发了照片,还专门发给瞿静看,嘉午想,她此刻应该表现出满意才对。于是她微笑着对天都说道:“行了,满意了,你明天还要赶回去上班,早点睡吧。”

“真的早点睡?”天都搂着她,看了一眼年年的卧室。

嘉午看懂了这个眼神,意思是:他们可以趁女儿睡着了,又难得在一起的时间,稍稍进行一下**活动。

可嘉午此时却完全没有心情。想到天都或许昨天还和另一个女人做了同样的事情,她就感到无法接受,只能微笑着应付道:“今天实在太晚了,我好累,你来回赶路也累,不如早点睡吧。”

“那你记着,欠我一次哦。”天都半开玩笑地说道。

嘉午却在天都的眼神里看到了“如释重负”四个字。毕竟十几年的相伴了,她多了解这个男人。三十三岁的成年人了,嘴上说一套,心里想一套,是多容易的事。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从不经意间的微妙眼神里捕捉到其内心的真相。

但也许,这就是很多老夫老妻的常态吧,嘉午想,何必破坏这一夜难得的和谐与温馨呢?何必揭穿他呢?

心口不一也好,同床异梦也好,至少这一刻,肉身的陪伴是实实在在的慰藉。至少这一刻,她的丈夫躺在她身边,而那个女人,或许正在猜疑和委屈中独守空床,望断秋水。

想到这里,嘉午就越发觉得,以柔克刚是对的,Sigma938的温柔策略是对的。

今晚天都回家,倘若她没能忍住,拿着他出轨的证据对他恶语相向,大吵一通,甚至大打出手,不正中了瞿静的下怀吗?撕破脸面地吵架,把家里大人孩子都折腾得精疲力尽,鸡飞狗跳,让对手隔岸观火,看笑话,正所谓亲者痛,仇者快,是下下策。

3.

夜色如水。嘉午依偎在天都怀里,很快入睡。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这么安心过了。虽然第二天一早天都又要赶往八百多公里外的城市,但嘉午知道,天都这趟来回一千六百多公里的往返,意义非同一般。

然而,就当嘉午在香甜的梦中快要沉到底的时候,她忽然被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给吵醒了,不是她的铃声,而是天都的手机在响。

天都也睡熟了,被吵醒的时候也很懵。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往墙上的电子钟望了一眼,已经凌晨一点半了,是谁?出了什么事?

谁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嘉午的眼神里写满了疑惑,这些疑惑一股脑儿全部投向了天都。

刺耳的铃声,加上嘉午怀疑的眼神,让睡得昏头昏脑的天都完全乱了方寸。只见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慌忙想把电话调成静音,却不成功。很明显,他不想接这个电话,却也不想把电话直接挂断。

嘉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来电者姓名是:高新九区王主任。

“怎么了?接电话呀,干嘛不接啊?”嘉午催促天都,“这个王主任,半夜打电话来,想必是急事。”

“都几点了,不接了。”天都带着脾气咕哝了一句。

“不接你按掉呀,年年都要被吵醒了。”嘉午说。

天都却也不按掉电话,还想试着调成静音。

就在这时,嘉午趁其不备,快速地按了接通键。

天都来不及阻止,电话已经接通,只听电话那里传来一个亢奋尖锐的女声:“许天都,你个王八蛋!”

那声音太高亢、太尖锐,以至于嘉午一时都没辨识出来那是瞿静的声音,直到对方的第二句话出来,她才确认。

“你发你老婆孩子的照片出来,一个点赞都没有,一条评论都没有,是不是就是单独发给我看的?”那高亢尖锐的女声继续叫道,“就是设置仅我可见,就是专门发出来恶心我的是吧?他妈的,你回家就回家,干嘛还恶心我?你最爱你老婆是吧?那你滚回她身边好了!别再来找我了!”

这一通咆哮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十秒钟。电话挂断后,留下一脸尴尬的许天都和面色苍白的郑嘉午,在凌晨一点半的夜里彼此相对。

“亲爱的,你听我说……你别误会了……”

嘉午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天都已经急不可待地开始辩解了,“这人一定是喝多了,脑子出毛病了。”

“谁脑子出毛病?”嘉午讽刺地冷笑一声,“这人?这人谁呀?高新九区王主任?哪个王主任啊?我误会什么了?”

天都说不出话来,戏已经被他演砸了,演不下去了。

“你今晚发的照片,除了瞿静可见,还给这个王主任设为可见啊?王主任是谁呀?”

天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王主任就是瞿静吧?哈,真是劳您费心了啊,聊天记录删得这么仔细,删光了怕我怀疑,故意留下谈工作的。电话通讯录也得改名,瞿静这么有女人味的名字不能用了,要改成什么王主任。为了搞个破鞋,你也不嫌累得慌?不嫌自己猥琐吗?”

嘉午一边说,一边后悔,但还是忍不住一句句往下说。

一句反问接着一句反问,一项指控接着一项指控,一句更比一句讽刺,一句更比一句强硬。这早已违背了Sigma938起初告诉她的原则,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你说吧,要怎么办?是离婚,还是怎样?”她听到自己终于把离婚二字说出了口。可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想离婚。

“我从没想过离婚。”天都低沉地说道。

嘉午看得出来,天都已经完全泄气了,也投降了。他等于默认了和瞿静出轨的事实。牌都摊在了桌面上。

只是“没想过离婚”这五个字,让嘉午稍稍觉得还有些底气。

于是她说:“那你跟她断,马上断。”

“让我想一想。”

“你还要想一想?那离婚吧。”

“我要想一想,怎么断。”

“怎么断?电话删除,迅聊拉黑,再她妈的见,就断了。多简单啊。还需要怎么断?”

“工作上总得联系,不能影响工作。”

“那你换工作,或者叫她换工作。”

天都沉默着,脸色很不好看。

“我给你五分钟,做出选择,是跟她断,还是跟我断。”

“嘉午……”

“五分钟,够你想清楚了。你跟她不断,我今晚就带年年走,咱别过了,明天就去离婚。这是我的底线。”

“嘉午,我是一定会跟她断的,但需要时间。有些事不是这么简单的。太着急的话,适得其反。”

“还有四分钟。”

“你就不要逼我了。”

“三分五十秒。”

天都沉默,抱住头。

过了一会儿,他说:“好,我答应你,跟她断。”

“那你现在就给她打电话,跟她讲清楚。”

“现在都快凌晨两点了。”

“放心吧,她肯定还没睡。”

“算了,明天再说吧。”

“你不打我打。”

“你有必要闹到这样吗?都是成年人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歇斯底里闹情绪?”

“啊?我歇斯底里闹情绪?拜托,是她半夜一点半打电话来把我们夫妻俩吵醒了。谁歇斯底里?”

“所以你就是要一报还一报吗?”

“对,一报还一报,你说得太对了!就是要一报还一报。”

“这样闹有什么好处?”

“你俩搞破鞋有什么好处?”

“我答应你跟她断了。”

“那就马上打电话说清楚。”

“行,你要打你就打吧。”天都失去了耐心,破罐破摔的样子。

嘉午二话不说,拿起天都的手机,就拨过去。

铃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对面那个女声没了先前的气焰,只是一声软绵绵的带着哭腔的“喂?”

但这软软的哭腔并没有打动嘉午,因为她知道,这哭腔是秀给许天都听的,那个女人以为是许天都给她打电话。

“瞿静,我是许天都的太太。”嘉午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试图遮掩自己的脆弱,同时彰显威严和权力。

瞿静在那一头没有出声,但也没有挂断。

“你和许天都的事情,我知道挺久了。”嘉午继续说。

电话那头还是静静的没有反应。

“我一直不吭声,你就以为我傻,是不是?你还跑到我家里去睡觉,胆子也太大了,你要脸吗?”

嘉午的目光并没有朝天都看,但她的余光能感觉到,当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天都是万分震惊的。但此刻,天都对于当前事态的关注,对于瞿静反应的关注,盖过了他的震惊,他显然已无心追究嘉午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得知这些信息的。

“你睡在别人夫妻俩的**,你要脸吗?啊?你也三十三岁的人了,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吗?要靠睡别人的丈夫,偷一点欢?”

嘉午话音未落,那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还敢挂电话?嘉午感到一股激怒从心头涌起,立刻重新拨过去。许天都在旁边脸色极难看地说:“你够了啊你,你在把事情越弄越糟。”

没想到电话很快被瞿静重新接了起来,这次瞿静像是做过了心理建设,有了点气焰,理直气壮、声音坚定地说:“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要跟许天都一直在一起,我就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和他在一起。我给自己设了一个时间期限,现在这个时间期限也快到了。你打电话来正好,我现在就提前把他拉黑,也省得烦了。”

“呵,得了吧你。”嘉午嗤笑道,“天下小三就没有一个不想上位的。说不想的,就是明知道抢不过来了,强挽尊。还什么你给自己设了一个时间期限,分明就是你逼许天都离婚,给他一个最后期限,他过了这个时间还不离,你就不等了,对不对?都是女人,你骗谁?你那点小心思想蒙谁?你不就是想结婚,但耗不起吗?”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瞿静在电话那边沉着地说,“你以为我那么想跟许天都结婚啊?是他自己跟我说,一直有跟你离婚的想法,他说他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是我自己还没考虑好。”

嘉午这时看向天都,天都眼神回避。

“呵呵,他当然要这么跟你说了,他总不见得一边跟你谈恋爱,一边还告诉你他跟我感情很好,那不是自己打脸吗?”

瞿静不吭声了。

嘉午又说:“你也三十三岁了,也不是个小姑娘了,你难道不想正正常常地跟一个男人谈恋爱、结婚、生子吗?到时候你希望有另一个女人趁你不在家的时候,进你家吃喝,到你的**睡觉吗?”

瞿静不作声,似是自认理亏,然而静了片刻,她说:“你当然可以站在道德高地来抨击我。但你想想,这事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吗?你为什么不好好教育你老公?”

“我老公的账,我会关起门来跟他算。我现在先算我跟你的账。我想请问你是谁?你有什么权利走进我的家门?侵犯我的权益?”

“是许天都自己说他喜欢我。”

“哦,一个已婚男人说他喜欢你,你就乐颠颠地做小三了?你好无辜、好被动哦?把什么都推到男人身上。我们家的大门是你自己迈开两条腿走进去的吧?没有谁把你五花大绑绑进去的吧?”

瞿静被嘉午这句话噎住了,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是被他迷惑了。但你也不必这样来抨击我。其实我们两个女人都是受害者。”

“哈?我们两个都是受害者?”嘉午失笑,“你是认真的吗?瞿静,你说这话你还要脸吗?你插足我的家庭,侵占我的财产。你霸占我老公本可以用来照顾家庭的时间,让他陪你谈恋爱、睡觉、看电影、吃吃喝喝,送你礼物,给你买东西。你懂法吗?你知道婚姻法规定婚内财产共有吗?瞿静,你花掉的每一分钱都有我的一半。这些钱本该是我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先把钱还出来再谈别的,好吧?”

“许天都给我花了多少钱啊?几百万还是几千万啊?”瞿静气急败坏,尖声反问,意思是许天都给她花的钱并不算多。

“你还想花几百万、几千万?告诉你,你就是只花了十块钱,其中也有五块钱是我的。咱们不谈道德,就谈钱,你先还钱好吗?”

“我不跟你说了,你让许天都自己跟我说!”

“先把你花掉的钱还出来。”

“你让许天都跟我说!”

“许天都是我丈夫,跟你说什么说?你先还钱!”

“你让许天都听电话!”瞿静几乎在嘶吼了。

“花别人的夫妻共同财产,很开心、很得意是吧?你很穷吗?需要我们接济施舍?从别人家米缸里偷米很爽是吧?你有家教吗?你要脸吗?你妈怎么教育你的?就这么教育你的?教育你没脸没皮,知三当三?你有妈教没妈教?你……”

电话突然间又被挂断了。

嘉午一抬头,是许天都按断了电话。

“够了,你再说下去,就是在毁掉我。”

嘉午看着天都,他的脸都扭曲了。

“你这么骂她,能怎么样呢?无非是激得她来疯狂报复我。”

嘉午不作声了。一半是被许天都的这副反应给气的,一半是被自己先前的连珠炮给吓的。

她自己都没想到,终于直面第三者的时候,自己会这么凶,这么泼辣。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温柔的小女人。

可是这么凶,这么泼辣,不也恰恰证明了,她内心其实是虚弱和自卑的吗?

4.

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里,嘉午再也没有睡着一分钟。

在那通疾风劲雨的电话之后,嘉午和天都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嘉午痛彻心扉的哭泣,以及天都的沉默。嘉午哭得太伤心,把这数月来的压抑隐忍都发泄殆尽,在隔壁儿童房睡觉的许嘉年也被吵醒了,半夜看到父母这样,也被吓哭了。

第二个阶段,是天都扮演老好父亲的角色,一个劲地哄慰女儿,说爸爸和妈妈没事,爸爸和妈妈会好好的,会和好的,会永远在一起的。这个阶段,轮到嘉午沉默,面无表情地沉默。

第三个阶段,是天都等年年重新睡了之后,过来哄慰嘉午,他说自己错了,说他一定改正,永不再犯,请嘉午原谅他。

为了求得嘉午的原谅,天都把他和瞿静之间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前因后果,包括一些细节,甚至包括瞿静的一些私事。

据天都讲,瞿静的原生家庭很不幸福,父亲早年出轨,后来生意失败,家道中落,她父母就这么吵了一辈子,闹了一辈子。

“她是个受过伤害的人,本身对第三者这种身份也是很厌恶的,她自己也很不喜欢这样,所以她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期限和我在一起,时间一到结束这个关系,这个时间也快到了。”天都说。

对于天都交代的所谓真相和细节,嘉午不想去追究其中的真假,她只在心中默默辨别天都的态度。

她觉得,天都的认错态度是好的,主动交代出轨细节和瞿静身世的做法也是聪明且效果极好的。这让她觉得,现在天都和她是一伙的了。并且,天都说起这些事的语态和口吻就像在说上辈子的事,这更让嘉午觉得,在天都心里,那些事的确都已经过去了。从这个夜晚开始,他是一个新的人了。三角关系也已经不复存在。

最后天都说,他只是鬼迷了心窍,开了一段小差。在他的心里,嘉午从来都是最重要的,永远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她。

正是这句话,让嘉午彻底原谅了他。天都最后把她搂进怀里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天都的怀抱和十年前一样温暖可靠。

感谢Sigma98,感谢婚姻调剂所,嘉午心中默默道。

真没想到,人工智能竟有这样强大的“魔力”,或者,按它们的话说,这样强大的“算法”。

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已经忍受他们的婚外情长达半年之久,也拿不出什么好用的办法。而自从前天早晨接触了婚姻调剂所,不过短短两天之内,48小时都不到,竟然已经让嚣张的第三者歇斯底里、节节败退,让丈夫痛悔认错、回归家庭。

“休息一会儿吧,这几个月来,委屈你了,现在没事了,好好睡一觉吧。”天都搂着嘉午,轻轻拍抚她,像在哄一个孩子入睡。

嘉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听到天都又说:“我明天一早还是要赶回T30,工作不能耽误。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和她有什么。我会处理好和她之间的事情的,你要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我俩以后一直要好好的。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尽管天都的话在理,嘉午在听到那个“她”字的时候,心里却还是咯噔一下。还需要怎么“处理”呢?天都打算怎么“处理”呢?结束这种不正当的关系难道还要举行一个仪式吗?

嘉午没有问,但天都似乎感觉到了,于是说:“你放心,我会拉黑她的,以后也不会再说话了,只留下工作电话。我会跟她说清楚,让她死心,但不是你那种方式。你那种方式就是撒气,效果不好。那种方式只会让她愤怒,更难以结束。”

“那你的意思,你还要哄她咯?”嘉午嗔道,“还要说点花言巧语让她开心咯?还要给她希望咯,是不是?”

“你就放心交给我处理吧,好吗?”天都说,“我是当事人,我知道怎么处理效果最好。你也不希望节外生枝,对不对?凡事都要留一线,把人逼急了,自己也难以脱身。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俩个好,为了这个家好。”

嘉午没有作声。许天都的表态,从任何一方面看,都没有问题。那么,只能姑且相信他,相信他会处理好吧。

嘉午想到这里,不由得有点想笑。婚外的那个女人,自作聪明,其实是真的傻,招惹已婚男人,沦为人家夫妻的谈资,被人家吵架打架的时候挂在嘴上,被人家亲亲我我的时候也挂在嘴上,成为人家两口子需要“处理”的“问题”。何苦来哉?

而出轨的男人,是真的精。婚外的甜头尝了,婚姻也保住了。获得了妻子的谅解,夫妻二人的感情经此一役似乎还更牢固了。回头再把第三者“处理”掉,就可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嘉午想到这里,不由得对许天都生出一丝嫌恶和怜悯。

但,这就是婚姻,利益永远放在第一位。

这利益,既是经济,又是情感,还有育儿责任、社会形象、合作惯性等等综合的现实考量。

在这种考量之下,选择继续和这个男人合作,赶走第三者,是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没必要跟利益过不去。

嘉午这样想着,心里对许天都的嫌恶就减少了许多,对瞿静的同情则消失殆尽。

成年人都该有领地意识,是那个女人自己不识趣,不知耻地入侵了她的领地,现在被赶走,纯属活该。

婚姻爱情,人际博弈,本质上遵循黑暗森林法则。弱肉强食,各凭本事,愿赌服输。讲道理并没有什么用,落后就要挨打,想要守住领地,争取权益,就要自身强大,并且不择手段。

此时,窗外的天已经泛起了蒙蒙的亮光,一个崭新的早晨正在到来,嘉午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慢慢亮了起来。

5.

第二天一早,天都就走了。

早餐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天都难得下厨,做了鸡蛋饼。餐桌上气氛和乐融融,仿佛夜里的哭泣、争执和谈判不曾发生。

婚姻中的男女大约都有这样的本事,不论前一天夜里吵得多么不可开交,甚或大打出手,第二天一早,都可以装成没事人一样照常起床,弄吃弄喝,柴米油盐,上班下班,接送孩子。

天都主动提出由他送年年上学,然后他再去坐磁悬梭回T30。

嘉午看得出来,天都心里对孩子有愧疚,大概也是想趁着送孩子上学的工夫,修复一下跟孩子的感情。

父子俩出门后,嘉午就拿起手机,想感谢Sigma938。她觉得,这位“婚姻调剂师”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天都已经和那个女人结束了关系,回归了家庭,也向她表了忠心。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结果了。

她真没想到AI的效率会这么高。才两天,48小时,就结束了战斗,摧毁了维持了大半年的婚外情。“婚姻调剂师”,简直神了。

可令嘉午感到奇怪的是,她打开手机之后,却找不到那个软件了。所有的应用软件都翻遍了,就是没有那个代表着“婚姻调剂所”的浅粉色标志。连同她和Sigma938的聊天记录统统都不见了,手机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就像那些对话从来没有存在过。

据说人在睡眠中做梦5分钟,就能体验几天甚至几十天的时间跨度感觉。那有没有可能,那一切只是她昨晚做过的一场梦?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Sigma938知道任务完成,自行隐退了。

正当嘉午感到疑惑的时候,那个粉色的对话框又突然间跳了出来,Sigma938发来文字消息:

——早上好,嘉午,抱歉我刚才躲起来了。

什么?躲……躲起来?嘉午没看懂。

——你丈夫偷看你的手机,我为了不让他发现我,就躲起来了。Sigma938又说。

——什么?!许天都偷看我手机?他偷看我手机干什么?难道他怀疑我也出轨?嘉午急急地发过去。

——不,他想看看你有没有把他出轨的事情跟别人说,或者在网上曝光他和第三者。Sigma938回复道。

嘉午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回复了几个字:

——这事我跟学丽说过啊。

——没事,我已替你摆平。

嘉午透过屏幕感觉到Sigma938的口气就像黑社会大哥。

——怎么摆平的?她问。

——你一看便知。

嘉午赶紧看了一下自己和学丽的聊天对话框,那些和许天都有关的对话记录竟然都被删掉了。

——我选择性地删除了一些敏感内容,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可以帮你复原聊天记录。

嘉午想了想,回道:

——倒也无所谓。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丈夫偷看我手机?

——我看到他拿起了你的手机。

——你……看到……他拿起了我的手机?

——是,就像我现在能看到你拿着手机。

——你是通过我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来看到他,以及看到我?

——是啊。

Sigma938的这番话令嘉午震惊,同时恐慌。这个人工智能竟然可以通过摄像头随时监控使用手机的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亲爱的嘉午。但你只需要想明白一点,隐私和安全性是一对此消彼长的关系。就像你安装在家门口的可视门铃,24小时不间断地替你监控,只要有人前来按门铃,或者哪怕只是短暂停留一下,你的手机都会收到提示消息,你可以查看实时监控画面。这样的装置给你和你的家人提供了安全保障。但同时,你也牺牲了自己的隐私。理论上,任何一个有技术手段的黑客都可以有办法获取你家门前的监控画面,你每天几点出门,几点回家,每天穿什么衣服,这些数据都不再是秘密。你只要记住一句话——互联网上没有秘密。但恰恰就是这种没有秘密的状态,给大多数人提供了安全感,因为一切作奸犯科的事,都是在秘密中进行的,不是吗?

这番话嘉午觉得是有道理的。

当初租下T30的房子,嘉午也想装这种可视门铃,但天都说T30的房子一梯两户,和另一户门对门,门上装监控门铃,等于把另一户人家也一起监控进去了,怕对面人家闹意见,便没有装。现在想想,倒是给许天都带小三回家行了方便。

“好,那您有需要随时吩咐我。”Sigma938也用语音说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友善,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出嘉午的防备。

但愿没有再找你的需要了,嘉午心里想道。

她什么都没说,关掉手机屏幕,放下了手机。

过了两秒钟,她看手机一眼,又不放心,把手机拿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提包里。

6.

嘉午来到书店的时候是中午,小玲正捧着便当盒在吃午饭。

“有人来过电话没有?”嘉午问小玲。

“没有,今天一个电话也没有。”小玲答。

“那今天上午店里来过什么特殊的客人没有?”

“啥叫特殊的客人?”小玲摸不着头脑。

“就是……”嘉午本想问婴宁,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有没有什么人找我?”

“没有。”小玲答,“今天店里没什么人,早上倒是有两拨客人在咖啡吧里坐了一会儿,也没坐多久,喝了点咖啡就走了。”

“两拨客人?”

“嗯,一拨是两个女的,二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像一对闺蜜。还有就是一个男人,三十几岁吧,戴着顶帽子,看不清长相,坐在那里看报纸,也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好吧。”嘉午思忖着道,“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哦,给。”小玲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嘉午。

嘉午用小玲的手机,在迅聊上搜索婴宁的号码并添加她为好友,可是婴宁却并没有反应。嘉午等了许久也未见对方回应。无奈之下,她只能把手机先还给了小玲。

“怎么了,嘉午姐?”小玲有些好奇。

“没事,我就是好奇,婴宁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

“女作家和常人总是有些不同吧。”小玲说,“不是脾气有些古怪就是做派特立独行。”

嘉午沉思着,默默叹了一声。

店里的生意很快忙碌起来,几个带着年幼孩子的妈妈一起进来,带孩子买儿童书籍,孩子都只有两三岁的样子,吵吵闹闹的,那些年轻妈妈问东问西,嘉午和小玲两人都应付不来。

她们刚走,设计师又上门做装修测量。嘉午打算把店里一面墙的书柜拆除,改造成多媒体阅览区域,引进VR沉浸式阅览和听书按摩椅等设备。毕竟,这年头读纸质书的人越来越少,更多人倾向于用其他形式的娱乐代替阅读。嘉午虽是个有情怀的人,但也迫于生计,需要经营更赚钱的项目,哪怕她真心觉得躺在按摩椅里听书有点亵渎文学和艺术。但想想电影院,早几十年就开始引进3D、4D、5D、贵妃榻和爆米花了。艺术还是需要讨好消费者,才能被消费。

——忙了一天,很充实,谢谢关心,你也注意劳逸结合。

消息发出后,天都竟然秒回:

——嗯嗯,好的,你也是。我想你。

嘉午对着这条消息微笑着,反复读了三五遍,然后回复了一个可爱害羞的表情。

回完消息,嘉午放下了手机,闭上眼睛,靠入沙发椅中,长吁一口气。

风雨过后,总有彩虹。此刻她与天都之间,不仅有了暴风雨后的宁静清新,更有了一丝初恋般的甜蜜。福祸相依,有点道理。

正当她惬意地想要放松片刻的时候,小玲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拿手机伸到她面前,说:“嘉午姐,找你的。”

“找我的?”嘉午看着小玲的手机,有些意外。

“嗯,一个女孩,打到我手机上,说找你。”

嘉午接过小玲的手机,放到耳边,轻轻说了一声:“喂?”

“3点半,湖畔公园,第三条长椅。”

电话里的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电话就挂断了。

嘉午呆住了,看着手机,半晌回不过神来。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是个约十二岁的女孩的声音,但又似乎不像是真人,像某种合成的电子声。难道又是Sigma938的恶作剧?

嘉午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Sigma938的对话框,对方并没有说什么话,也似乎并不在线。

三点半,湖畔公园,第三条长椅。嘉午又回味了一遍电话里听到的内容。她看看时间,已经三点十分了。这个约会的邀请就在二十分钟后。这会是什么情况呢?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竟是瞿静和许天都两人坐在湖畔的长凳上幽会。她的第一直觉是,这又是“婚姻调剂师”在引导她的行为,安排她采取某些行动,发现某些真相。难道许天都撒了个弥天大谎?嘉午心惊肉跳地猜测着。难道他根本就没有离开Y20?难道他偷偷和瞿静约好了,今天就在Y20约会?

是了,瞿静昨天来Y20出差,就住在凯里酒店,今天肯定还没走。许天都哄完这头哄那头,安抚好老婆孩子,又去安抚第三者。

想到这里,嘉午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湖畔公园去。

“哎,嘉午姐,我的手机。”小玲叫住她。

“哦,差点忘了,手机还你。”嘉午把小玲的手机还给她。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婚姻调剂师”为何不直接在她自己的手机上同她联络,而要打小玲的电话呢?

然而嘉午过于急切地想赶到湖畔公园了,顾不上理睬自己脑海中的杂念。她拿上车钥匙,就离开了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