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强势反击
阮阮觉得自己最近有发胖的趋势,昨晚和苏启言约好,今天陪她去健身房办张健身卡。
中午十二点,苏启言发来消息,约她半小时后校门口见。
出门前,阮阮接到编辑打来的电话。编辑知道她男朋友是省队运动员,问能不能让他帮忙弄一张S省队的实习证明。
她不置可否。
因为接电话,耽误了些时间,出来时,苏启言已经等在校门口。
他刚拍完代言,化了不易察觉的淡妆,梳着随意的中分刘海,穿着休闲T恤,给人一种随性不羁的少年感。
“你怎么才出来?”他随口问了一句。
省队一周只有一天假,他难得出来放松,阮阮不想他被自己的事扰了好心情,打着哈哈遮掩过去:“我肚子疼,上了个厕所。”
他皱起眉:“吃坏肚子了?”
她尽量表现得正常:“可能睡觉着凉了。”
“现在还难受吗?”
“已经没事了。”
苏启言没有开车,两人打车到市中心。他问她饿不饿,中午想去哪里吃饭,她心不在焉地随便说了个地方。
吃完饭,苏启言陪她去健身房办卡。吃饱喝足的他开始揶揄她:“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我们阮阮同学主动来健身房,明天太阳不会打西边出来吧。”
“我觉得最近身体有点虚,想锻炼一下。”
她如实回答。
苏启言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脚步随意地往前走着,闻言顿了一步。
她居然没有回嘴?
他奇怪了一下,没有深入细想。
真正让他察觉到她不对劲是在健身房办卡登记信息的时候。
健身房的电脑出了问题,维修人员正在抢修,工作人员让她先把个人信息登记在纸上,随后再录入电脑。她“哦”了一声,拿起笔竟把上一栏上一个人的身份信息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
“喂,你是做了变性手术吗?”苏启言用食指敲敲性别那一栏,忍俊不禁。
“什么?”
她仰起头,嘴唇有些白。
他担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网上的事,咧嘴笑开:“出来太急,把脑子落宿舍了。”
他将信将疑。
从健身房出来,两人按照原计划去电影院看一部最新上映的喜剧片。这部电影上映之前做了很多宣传,阮阮提前好几天在网上订了票,却也只买到了靠边的两个座位。
场内满座。
阮阮选了两个座位中比较靠边的那一个座位。
电影刚开场,观众已经笑了四五次。
阮阮盯着大屏幕,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她偏头看苏启言一眼,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电影,于是拿出手机,把亮度调到最暗。
打开漫画平台的APP,一会儿功夫,私信又多了好几百,每一条都是骂她的话。她看得触目惊心,关掉手机,抬起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我跟你们说实话,画《丘比特之箭》之前,我连S省队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放心啦,那些读者就是一群猪,很好骗的,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乖乖买单,我们就等着收钱吧。
音频里的话语复读机一样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放。
她的确没有去过S省队实地考察,在这一点上她是撒了谎。可音频里的那些话根本不是她的原话,有人在诬陷她。
——阮阮,这件事要想办法尽快解决,不然日本那边连载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编辑的话声声在耳。
那是苏启言好不容易帮她争取来的机会。她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咬着唇拼命隐忍,可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阮阮。”
苏启言偏头,发现她在默默流泪,吓了一跳。结合她今天的反常,他知道她一定遇上了事,心跟着一疼,递上一包纸巾,指指安全出口:“我们出去说吧。”
电影院门口有供顾客休息的椅子。此时没有候场的电影,座位空了一大片。阮阮随便找个座位坐下,苏启言挨着她坐下,他没有催促她说话,静静陪着她。
“对不起。”她低声说。
他伸出食指,帮她拭了拭眼角的泪珠:“不用给我道歉,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声音温柔,完全不似平日的懒散。她仰头看他,眼前的人又一次和记忆中的少年重合。眉目深沉,目光温柔。她鼻子一酸,哭出了声。心里的委屈如洪水决堤,一开始还带着克制,渐渐便止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静下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他眸色渐深:“知道是谁干的吗?”
她摇摇头:“我心里有个猜测,但不能确定。”
“你打算怎么办?”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是按照编辑说的办法,我可以帮你,只是你真的要那么做吗?”
再去欺骗读者一次?
她没有回答。回去的路上,阮阮安安静静坐在出租车里,一句话没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拉住她的手:“阮阮,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你……”
他的话没说完,沉默了一路的突然打断他的话:“不用了。”
他愣了一下。
她抬起手,抹抹未干的眼泪,缓缓笑开:“我说谢谢,可是不用了,我已经想到自己解决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她眨眨眼:“暂时保密。”
他回想起那些劝她退圈的私信,心头一紧:“你不会想做什么傻事吧?”
她歪头,看一眼身后的宿舍楼:“什么傻事,你是怕我跳楼吗?”
苏启言被她的脑回路搞得哭笑不得。
“我是怕你一怒之下封笔。”
“哦。”她尴尬了一下,冲他笑笑:“放心吧,我喜欢画画,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的。”
回到宿舍,阮阮把诬陷她的帖子仔细浏览一遍。
发帖子的ID是个新注册的账号,头像还是空白。
帖子写的有鼻子有眼儿,里面提到的中餐厅正是Q市漫展那天,她和其他三位作者聚餐的那家。
音频中的声音的确和她的声音很像,但她可以确定,只有前半段“我跟你们说实话,画《丘比特之箭》之前,我连S省队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是她说过的话,因为觉得有愧于读者,言语间还带着些不好意思,而剩下的“放心啦,那些读者就是一群猪,很好骗的,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乖乖买单,我们就等着收钱吧”这一段,她从未说过,也从未这么想过。
她想到什么,给傅孟泽发了条微信,咨询了他几个问题,之后回忆了一下当天聚餐的情形,先给最熟悉的凌倩打了通电话,希望她能出面作证,告诉大家她没有说过那些话。凌倩的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大意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不好出面。阮阮又打电话给了另外两名作者,结果也是很委婉地拒绝了她。
遇见这种事情,大家都想明哲保身。
她关掉电话录音,打开傅孟泽的微信,把刚才的三段电话录音发给傅孟泽。
网上的那段音频,她只说过前半段,所以这就可以肯定,音频一定是有人利用变声器模仿了她的声音,再用软件和她本人的声音进行拼接制成的。
她刚才给傅孟泽发信息,问他能不能把利用变声器改变的声音还原成原来的声音。傅孟泽告诉她,这不容易,但可以根据每个人发音方式和语气的不同,试试通过声纹对比,来确定两段声音是不是属于同一个人。所以,她才分别打电话给当初聚餐的三个人,通过这种方式取得三人的声音文件,虽然不够光明正大,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晚上十一点,宿舍已经熄灯,她抱着笔记本坐在**,一边双手合十祈祷着,一边等着傅孟泽那边的比对结果。
结果出来,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看不懂那些花花绿绿的声波文件,但她能看懂网上那条音频文件的后半段声纹形状和凌倩的电话语音文件很像。
真的是她。
其实阮阮一开始就有些怀疑她,聚会那天凌倩的表现有些怪异。她和阮阮同在吴江市,两人曾在现实中见过面。阮阮记得那时就跟她说过,自己去省队考察只是一个噱头,凌倩应该早知道这件事,可聚会那天,她却又问一遍,当时阮阮只当她忘了,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她在可以引导。
傅孟泽发来信息说,虽然根据这个声纹对比,十有八九能确定是她,但要把它作为直接证据恐怕还缺少些力度,如果被对方反咬一口,说她刻意模仿凌倩说话的语气诬陷她,就说不清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苏启言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睡了吗?
她看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发了个责问的表情过去: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训练吗?
苏启言没搭理她的问题:我听说你查到肇事者了,但不能作为直接证据。
她发了个失落的表情过去。
苏启言:需要我帮忙吗?
阮阮:不用,我自己能解决。
黑暗中,阮阮思索良久,最终给凌倩发了条信息,决定约她明天出来坐坐。
第二天上午,阮阮和凌倩约好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凌倩已经到了,坐在一张咖啡桌前低头看手机。
凌倩比阮阮大两岁,打扮有些成熟,化了淡妆,眉目沉静,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以至于阮阮先前一直把她当成了可以信任的前辈。
阮阮朝凌倩走来。后者看见前者,朝她挥挥手,友好地笑了一下。她长相小家碧玉,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带着姐姐般的宠溺,总让她想起叶沉溪。但阮阮知道,就算外表给人的再相似,内心也会千差万别,有好有坏,有善有恶。
“你来了,想喝点什么,我请客。”凌倩说。
“谢谢,不用了。”她越是装得无辜,阮阮越是生气。可再生气,基本的礼貌还是在的,“倩倩姐,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问你一些事。”
阮阮不想和凌倩打迂回战,决定单刀直入。
凌倩一脸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先喝杯咖啡再说吧,瞧你眼圈都黑了,是因为网上的事没睡好吗?”
她作为受害者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提起来了。阮阮从小性子活络,没讨厌过什么人,可眼前这个人让她打心底有点恶心。
“倩倩姐,既然你先提起来了,我也不想绕弯子,网上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凌倩在阮阮来之前要了杯白开水,听此一问,喝水的手一抖,猛烈咳嗽起来。
阮阮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凌倩胡乱擦擦嘴,摸摸被温水烫过的手背,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样子:“阮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她本以为,阮阮叫她出来,不过是诉诉苦,没想到会直接怀疑到自己头上,忽然有些措手不及:“我知道那些话你没说过,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和我们一起参加聚餐的某个人干的,可你仔细想想我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阮阮不同她争辩,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某个软件,调转方向,将屏幕朝向凌倩。
电脑里传出阮阮和凌倩交叠的声音。那是昨晚傅孟泽通过阮阮传过去的电话录音,重新进行剪辑组合,用凌倩的声音拼接出来的一句和网络音频一样的语句。明明是两种不同的音色,可口音听起来却很像,而据此抽象出来的关于声音特色的波纹,更是完全吻合。
凌倩的目光终于显现出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阮阮思索了一下,说:“倩倩姐,昨晚我托朋友利用你发布在微博的视频中的语音,读取你的声音特点再模拟出的声纹,居然发现和你的发音方式和那段网络音频的后半段几乎一模一样,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凌倩喝了一大口水,依旧死不承认:“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阮阮沉默片刻,叫了两杯咖啡。
她收起电脑,苦笑一下:“倩倩姐,我跟你说实话吧,刚才的声纹只能说明那个声音和你的高度相似,但不能作为司法证据证明那就是你的声音。来之前,我已经在网上发了道歉信,公开承认我欺骗了读者,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今天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让我死最起码也让我死得明白。”
刚才还叫嚣冤枉的凌倩,突然不说话了。
阮阮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当着凌倩的面关机后摆在桌面上,然后又扯开背包给她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里面,开口道:“倩倩姐,你知道以我的性格,不可能做背地里录音这种事情,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今天来真的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阮阮一言一语都透漏着真诚。
凌倩和她相交不深,却也敢说了解这个女孩子。在凌倩眼里,阮阮说得好听叫单纯,说得难听就是傻白甜。
凌倩低头扫了一眼阮阮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最新款的手机,外面套着哆啦A梦的软胶壳,手机顶部拴了一个粉红色的球形挂件,无论她身上还是身外都散发着一股天真的少女情怀。
这大概就是她的错误了,与生俱来的优越条件和运气。
从凌倩第一天认识阮阮开始,凌倩就在嫉妒阮阮,而这一切嫉妒在她得知阮阮的漫画被MK连载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来之前,阮阮想过凌倩针对她的各种原因,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对于凌倩来说,踩踏阮阮、打压阮阮于她自己真的得不到任何好处,哪怕阮阮被MK除名,也不可能轮到她,可偏偏嫉妒这一条就足以让她疯狂。
有一瞬,阮阮发自内心地同情了她一下,随即她面色一冷:“凌倩,我希望你可以为你做过的事情负责,用发帖子小号也好,用你自己的大号也好,总之帮我澄清,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这是阮阮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凌倩震了一下,接着笑了,她笑的时候脸上的淡妆显得有些妖艳:“你说什么?”
阮阮她话不多,拿起手机,解下那只可爱的粉红色挂件,在凌倩惊愕的目光中,按下按钮。
这是一款隐藏式录音笔,刚才两人的对话尽数录入其中。
“你居然偷偷录音!”
“我跟你学的。”
阮阮轻描淡写一句,起身收拾背包。
凌倩要气疯了,扑上来就要抢录音挂件。
阮阮挑眉指指咖啡店里的监控:“你也想跟我一起上论坛热门吗?”
凌倩呆了呆,松开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阮阮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录音挂件,半恐吓半威胁道:“如果你不想我把这个传到网上,就请站出来出来为我澄清一下吧。”
说完,背上背包,扬长而去。
她走得太快,没有注意到,她刚走出咖啡厅,一个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人,也跟着她,走了出来。
解决了心头事,阮阮心情大好。
看看时间,刚好十二点。苏启言的午休时间。
她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刚拨通,身后传来熟悉的铃声。她回头,正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眸。
“看不出,你还学会使诈了?”
她愣了两秒,惊喜地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启言摘下帽子。昨晚聊天,他听说她今天要单枪匹来见凌倩,怕她因为没有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而变得被动,这才跟过来,准备帮她一把。谁知他的女朋友这么狡猾,完全没用他出马。
他揉揉她的头:“不错,你变聪明了吗。”
她捋捋被他揉乱的刘海,不服气:“哼,我本来就很聪明。”
“可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不敢这么做的。”他拿过她手里的录音挂件,对着阳光把玩起来。
她没有说话。
不可否认,她从小被父母宠大,的确有些胆小怕事,可是,那是因为那些事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对于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她从来都不会让步。
比如她喜欢的事情,还有她爱的人。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训练吗?请假了?”
“嗯……”
“还有你说要帮我,是打算怎么帮我?”
“嗯……”
“你干吗,说话啊,一直‘嗯’是什么意思?”
时间倒回到头天晚上。
苏启言和阮阮聊完天,翻来覆去睡不着。
许念远睡在上床,被他大半夜晃醒了,忍了半天,用最怂的语气说出了最硬的话:“师哥,您是身上长虱子了吗?”
苏启言听他醒来,趁机问道:“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个卑鄙的人承认自己犯过的错?”
许念远翻了个身,说:“这还不简单,对付卑鄙小人,就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就好了,考虑那么多干什么?”
苏启言:“……”
此时,阮阮一脸惊讶:“你说什么?你没请假,你是逃出来的?”
“我去请假的时候,李教练不在,事后我有给他发信息。”
“而且你还想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逼凌倩就范?”
“没有,只是计划。”
天呐,这还是她乖巧的学长吗?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怪许念远,把学长带坏了。
与此同时,人在省队的许念远打个喷嚏,揉揉鼻子,朝周围观望两眼:“奇怪了,怎么感觉有人在说我坏话?”
阮阮来见凌倩之前,在微博和漫画平台同时发了一段长文。
文中她既对自己欺骗读者的事供认不讳,也为自己辩驳,说那段音频的前半段确实出自自己的口,但后半段却不是她说的。她说自己从未骂过读者一词一句,更从未把读者当成赚钱的工具。她只是单纯地喜欢画漫画,不论大家喜欢不喜欢,她都会画下去。另外,为表歉意,她决定把《丘比特之箭》这部漫画的全部收益捐赠给美术协会。她还说她只是一名普通大学生,一个名不经传的小画手,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希望大家有话在网上说就好,不要给她打电话,也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文章措辞强势,发出去后,意料之中又收到了一波骂声。有人说她虚伪,都承认了欺骗读者,却不敢承认骂读者。也有人说她精明,通过捐掉这部漫画的收益,重新博取读者的好感,舍小钱而赚大钱。
不过这种骂声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多出来许多站在她这边,帮她说话的人。有网友出来辩驳,说既然钱也捐了,欺骗读者也认了,没理由偏偏不承认骂读者这件事,说不定的确另有隐情。于是又有网友顺着这条线往下扒了扒,居然找到了几人当初作者聚餐时吃饭的那家店。据店内工作人员所说,他们店从来只招长期工,从没用过打工的大学生。这就说明,发帖子的那个ID在撒谎。阮阮的粉丝年龄段都比较小,一听作者大大被黑石锤,一股脑都嚷着要想办法揪出幕后黑手。与此同时,凌倩用自己大号发微博说,那篇帖子纯属诬陷,当时她和另外两名作者都在场,可以证明,阮阮根本没说过那种话。因为凌倩的出头,另外两名作者也陆续发声,为阮阮证明清白。于是,这场看似翻天动地的风波,就这么渐渐平息了下来。
另外,阮阮当时在道歉信里还向读者承诺过,欠下的实地考察一定会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是利用大三暑假找一家射箭俱乐部做兼职,可后来找了几家俱乐部,老板都说不考虑短期兼职。
放假前夕,阮阮给苏启言打电话,诉苦说已经把吴江市所有的射箭馆都找遍了,没有要短期兼职的地方。
电话另一头,苏启言刚训练完,戴着蓝牙耳机,一边拆卸反曲弓,一边听她说话,不时有队友收拾完离开,跟他打个招呼。
“射箭馆的工作人员一般都需要岗前培训,费时费力,所以为了节约成本,就算招兼职也更倾向于长期兼职。”他说。
阮阮有些灰心。
苏启言想了想,问:“你愿意来省队吗?”
“省队?”
“反正都是考察实践,不如来省队吧。”
“领导会同意吗?会不会很麻烦?”她有点担心,毕竟省队不是他家开的。
“没问题。”
他早预料她很难找到能短期兼职的射箭馆,提前问过队里的领导,能不能让她来这里见习一段时间。他家境好、成绩好,再加上最近接了几个代言,给队里赚了不少钱,这点面子领导还是给的。
于是,刚放假,苏启言就带阮阮来队里报道了。
刚巧,上个月队医务室的文员请了产假,因为工作简单,阮阮正好可以帮帮忙,这样不仅能随时观摩队员训练,每月还有工资拿。
上次来省队还是年后初六,那时候假期刚结束,很多队员还没有回来,队里显得比较冷清。眼下,不年不假,大部分队员都住在队里。操场、餐厅、训练场,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就像一个大学校园。
七点刚过,苏启言给陈队医打了个电话。陈队医还在办公室忙工作,听说阮阮已经到了,让苏启言先带她去趟办公室。
阮阮有点意外,背着重重的背包,暗暗吐槽:领导这么着急安排工作吗,再怎么着,先让她放下行李吧。不过鉴于不给苏启言添麻烦,还是乖乖过去了。
队医务室不大,有点像学校里面的医务室。两间病房,一间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内,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啪啪打字。从侧面看,女人年龄不大,大约三十出头,一头利落的短发,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砰砰砰!”
出于礼貌,苏启言敲了敲大开的办公室门:“陈医生,我把阮阮带过来了。”
阮阮跟着打了声招呼:“陈医生好。”
女人闻声,偏头看过来,愣了两秒,惊讶道:“阮阮!竟然真的是你!”
阮阮也呆了一下,惊喜道:“陈师姐,怎么会是你?”
陈队医起身,走到她面前,激动地拉起她的手:“前段时间苏启言跟我说起阮阮这个名字,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没想到真的是。”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哈哈,毕竟不是每个父母给起孩子名字时都这么懒。”
两人情绪高涨,苏启言试了好几次,才插进话来:“你们认识?”
“嗯嗯嗯。”阮阮用力点几下头。
这个陈队医曾经是阮妈妈的学生。陈队医是在吴江市读的医学院,因为离家远,每年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回家。阮妈妈见她一个人在宿舍孤单,每逢五一和十一小长假就把她带回自己家住。一开始她怕麻烦阮妈妈,不肯去,后来阮妈妈想了个办法,假意请她给女儿补课,让她安心住下。那时候阮阮才上初中,阮妈妈在医院工作,节假日经常加班,就让阮阮有不会的问题请教陈师姐。后来,陈师姐考上研究生,阮妈妈也被调去了外地工地,两人就再没见过了。
故人重逢,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苏启言坐在一旁,抱着挂吊瓶的三脚架,硬生生被晾了一个小时。
从队医室出来,天已经黑透。阮阮因为家住市中心,离省队有段距离,便申请了一间宿舍。队里的工作人员不和队员们混住,单独住在后院的家属楼里。阮阮不知道路,陈队医还有工作没忙完,就把宿舍钥匙给了她,由苏启言带她过去。
从队医务室到后院家属楼要穿过一片林荫道。
盛夏,夜晚,蝉鸣震耳。两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路上,偶尔有夜风吹过,卷着草木的清香气息萦绕鼻端。
地上安装了一排地照灯,昏暗的灯影里,两个人影在路边说悄悄话,听声音,分别是一男一女。他们听到脚步声,瞬间安静下来,等看清苏启言和她的样子后,又长舒一口气。阮阮看了一眼,发现两人看起来年纪都很小,十四五岁的样子,脸庞还很稚嫩。
“他们也是省队的队员吗。”阮阮问。
“他们是二队的队员,属于后备队员,大部分是刚从体校选拔上来的,年龄一般比较小。”苏启言答。
“师哥晚上好!”两个小队员站在路边,朝苏启言打招呼。
苏启言两只手都没闲着,一只手提着阮阮的行李包,另一只手牵着阮阮,只得朝两个小家伙点点头:“晚上好。”
两人全程盯着苏启言的手:“师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苏启言闻言,偏头看了阮阮一眼,朝两人炫耀地举了举牵在一起的手,得意道:“是呀,羡慕吧。”
阮阮:“……”
穿过林荫道是一排老家属楼,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阮阮憋了一路,快到楼梯口的时候问:“队里不允许谈恋爱吗,他们怎么看起来偷偷摸摸的?”
苏启言笑了笑:“以前国家有明文规定,未满28岁和25岁的男女运动员不能结婚,未满23岁和20岁的不准谈恋爱。不过现在好了,只要不耽误训练,教练们通常不会阻止,毕竟运动员也是有爱恨情欲的,但是队里在这方面对二队队员的管理还是很严的。”
阮阮跟在他身后上楼:“是怕谈恋爱影响训练吗?”
声控灯亮起,苏启言点点头:“这是很重要的原因,因为老观念认为谈恋爱和训练水火不容,甚至因为怕队员谈恋爱分心,下了恋爱禁令,不过队里禁止二队队员谈恋爱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大多未成年,很难分辨是非,不加以引导就很容易误入歧途。”
“苏启言。”她想到什么,想了一会儿,拽拽他的衣角,“我有没有影响到你训练?”
他回头,看到她认真又担忧的眼神,心底某处软了一下,扭回头,一边插钥匙,一边夸张道:“那当然,影响大了。”
“啊?”她吓了一跳,心想自己难道一直都是他的绊脚石?
他没有立即说话,“啪”地一声打开房门,走进去,按亮房间里的灯,静了两秒,回眸:“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成为现在的我。”
他声音温柔,一字一句都仿佛带了温度。
她仰起头迎接他的视线相接,清澈的黑眸仿佛带了某种吸力,让她挪不开眼睛:“真的吗?”
手中行李包落地。他近她一步,低头咬住她的唇。从林荫道过来的他,唇上似乎还带了草木的清凉,那清凉在接触到她的时候瞬间化作眼底氤氲的雾气。她呆了两秒,回过神儿,抬起胳膊,松松放在他腰上,回应他的热情。
因为有了你,我才更努力。
就这样,阮阮为期两个月的暑期实践活动正式开始。
队医务室的工作时间和队员们的训练时间同步,早八点到晚八点。阮阮因为身份特殊,不用打卡,但毕竟顶着临时工的名头,也不好意思迟到早退。
她敢说这绝对是她过得最幸福的一个暑假。
早上七点半,阮阮收拾完毕下楼,苏启言已经买好早餐在楼下等她了。中午,和苏启言一起去餐厅吃饭,她只需点完餐回到位置上等待,端饭的事被他硬性包揽下来。晚上队里有晚训,队医务室一般没什么事,相当于内部下班,阮阮就在办公室里一边听几个队医侃大山,一边画画漫画,等苏启言训练完,再一起散散步回宿舍。
起初,两人身边总跟着个许念远,他从进省队就起,就每天跟着苏启言一起行动,大概因为习惯了,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电灯泡,执拗地发着光,直到被苏启言摁**教训了一顿后,才不得已熄了。
以前都是阮阮围绕苏启言转,现在苏启言围绕她转,阮阮忽然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就像在大学校园里,她和苏启言不过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大学生情侣,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吃饭。
然而,省队不比大学校园,民风淳朴到听到谁谁谈恋爱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激动。因为苏启言的一波高挑操作,几天下来,她成了全队的关注焦点。不管走到哪里,总能听到一两句带着羡慕的八卦声:“你快看,那个就是苏启言师哥的女朋友,长得好可爱。”
再不然就是走着走着,凭空突然传来一声“嫂子好!”或者“弟妹好!”,而她还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尴尬地回一句:“你好。”
阮阮无奈,决定和苏启言约法三章,以后在公共场合,尽量避免两个人一起。
苏启言嘴巴犟,说:“在省队,除了宿舍,不都是公共场合,难不成你要搬到我宿舍来?不过申请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苏启言!”阮阮叉腰瞪他,粉红的小脸蛋暴露了她的真实意愿:要不你去申请一下。
咳咳,还好他不会读心术。
她努力绷住脸:“我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你都不知道你们队的女生八卦起来有多开放。”
她没好意思告诉他,他们队的女生直接到冲过来问她和苏启言有没有在一张**睡过觉。当然,这个措辞是她语言重组后表达,原句实在太过羞耻,以至于她想都不能想第二遍。
在阮阮的威逼下,实际上算是卖萌,苏启言被迫答应了她的条件。两人每天只能下了晚训才能碰面。像是她去训练室看他们训练啦,中午吃饭时间啦,都属于敏感时间,决不能当众秀恩爱。
原以为总算能安生一些,可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天,阮阮和陈队医正在餐厅吃饭,苏启言发来信息,问她在哪儿,她如实回了句:餐厅。
中午十二点,队员们陆续来到餐厅。
许念远远远地看见她和陈队医,朝这边挥手大喊:“陈医生,你是在吃饭吗?”
废话。
许念远这两天不知中了什么魔咒,缠上了陈队医。
他打完饭,端着盘子在陈队医身边坐下来。
阮阮看看许念远,有种阴谋将近的感觉。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苏启言也端着盘子朝这边走来。在她懵圈加质疑的目光中,大模大样挨着她坐下了。
姚瑞:“师哥,又和嫂子吃饭呢。”
“嗯。”
顾仙:“师哥,酸菜鱼甜不甜呀?”
“还行”
队长:“师弟,别带坏师弟师妹们。”
“……”
她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拽拽苏启言的衣服:“你忘了吗,我们不是说好了?”
苏启言目不斜视,埋头吃饭:“没忘,但李教练说许念远有点皮,让我看着他。”
阮阮:“……”
许念远理直气壮:“嫂子,你别看我,我跟着陈医生,又没跟着你。”
套路,都是苏启言的套路!她气死了,不得已向陈队医求救。
陈队医心领神会,转头问许念远:“你没病没痛的,跟着我干吗?”
许念远:“我有病。”
陈队医:“什么病?”
许念远嘿嘿一笑:“相思病呗,喜欢你还不行吗?”
这话说完众人内心精彩纷呈。
许念远:师哥,为了你,我连清白都不要了,我这个工具人当得还可以吧。
陈队医:你小子想死吗?
阮阮:师姐,这人有毛病,你别往心里去。
苏启言:谢谢。
八月初,国内有两场小型比赛,苏启言因为专心备战十月份的国家队选拔赛没有参加,队里成绩排名靠后一点的小将出去练了练手。
八月底,天气转凉,省队领导为了给大家缓解前段时间的紧张情绪,组织了一场露营活动,阮阮和陈队医作为后勤人员也来了。叶沉溪最近训练成绩进入了瓶颈期,又刚和男朋友分手,本不想来的,结果被队友强拉了来。叶舟洋担心她,作为家属也跟了来。
露营地点定在省队附近的一座山下。
从停车场到营地,还要再走三四里路。射箭队阴盛阳衰,十五名一队队员,只有六名男生,算上叶舟洋也才七个男生。下车前,大家投票表决男女生如何分工。最后本着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大家一致同意由男生负责拿帐篷和做饭用的工具食材,女生负责帮男生拿衣服。
许念远是个滑头,吆喝着要男女平等,如果男生背帐篷,女生就得拎食材和工具,不能什么都让他们男生干。
几个女队员把他堵在车上,上了一堂思想道德修养课。
十分钟后,这位坚决反对性别歧视的英雄背着帐篷,拎着锅碗瓢盆从车上走下来,边走边不服气地碎碎念:“我就看你们一群女的,不好意思动手,不然打得你们分分钟叫爸爸,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在吴大的名声,是吧,叶舟洋。”
叶舟洋一直觉得因为许念远,他才失去了进省队的机会,对此事耿耿于怀,冷哼一声,没接他话茬。
许念远看向陈队医,想说什么,发现陈队医手里提了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问:“你拿的是什么,怎么没让男生帮忙?”
陈队医低头看眼手里的东西,说:“我不吃烧烤,所以自己买了一点零食,没好意思再麻烦你们。”
不知哪个字眼惹得许念远皱起眉,他将两只手里的炊具并到一只手上,走过来一矮身,精壮的小臂穿过背包带:“说错了,不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是不好意思麻烦他们,我不算麻烦。”
陈医生:“……”
众人:???
去营地的路是上坡路,走了一会儿,阮阮就有点累了,她转头去看苏启言,担心道:“你累不累,要不把肉给我,我拿吧。”
苏启言背着帐篷,两手都拎着东西,走起路来,腰杆不弯,大气不喘:“不用,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叶沉溪笑道:“你不用心疼他,男朋友得多用才知道好不好用。”
阮阮:“……”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许念远背的东西最多,哼哧哼哧走在最后,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呲牙一笑:“陈医生,那你看我好不好用?”
陈队医:“……”
众人停住脚,惊疑不定地看看许念远,又看看陈队医,最终视线飘落在阮阮身上,后者望着眼前的吃瓜脸们,更是懵圈。都看她干什么,难不成以为她是牵线红娘?不是啊,她就是个被蒙在鼓里的临时工。她不配!
露营小组里的人大部分是运动员,体力方面完全没问题,追追跑跑、吵吵闹闹很快就到了营地。
队长分了下组,之后开始搭帐篷。
阮阮和苏启言一组,他们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学校每年都有露营活动,搭帐篷什么的老师都教过,两人配合,没一会儿,一顶帐篷就搭好了。
大概从小生活在城市的缘故,阮阮从小就对去采摘园摘果子有很深的执念,可惜父母工作忙,没带她去过几次。
苏启言读出她小眼神儿里的渴望,朝帐篷边上坐着的小姑娘一伸手:“走吧,我带你去摘个够。”
一个半小时后,阮阮想打死那个说附近的人。
她站在苹果采摘园前,扒着苏启言的胳膊大口喘气:“这叫附近?你们队长是不是对‘附近’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苏启言帮她拧开从山路旁买来的矿泉水,递给她:“就这点路程,按照正常速度,顶多半小时就到了,你边走边停,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她猛灌两口水,抹抹嘴,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歪头笑眯眯地眨眼:“是呢,跟一群运动员在一起,我都以为自己也是运动员了呢。”
他被她阴阳怪调的语气逗笑了,拍拍她的头:“好啦,待会我背你回去,算是补偿。”
“这还差不多。”
哼,不能心疼他,明明他来过这里,她一路上问他好几次还有多久才到,他每次都说马上,她那么相信他,结果却是他们在马上待了一个半小时。
可恶,居然骗她。
这可是她一个星期的运动量。
好久没走这么多路,都快累死了。
阮阮在采摘园里摘了几分钟就直呼摘不动了,找个小方凳坐在果园边休息起来。
呼,她真的再也不想去任何采摘园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治好了她多年的执念。
呵呵。
阮阮坐在那儿,一边指挥苏启言摘苹果,一边和果园老板聊起天来。
这座山是近两年才开发的,主要开发了前山,他们露营的地方在后山,没什么商业气息,而从这里再往前走不久,有一条很有特色的民俗街,那里有一些很好玩的店,可以过去逛逛。
阮阮休息了一会儿,体力恢复了一些,顿时来了兴趣,刚要叫苏启言,转念一想,尴尬地问了一句:“老板,麻烦问一下,您说这个不久是多久,以正常普通人类的速度走过去大约多长时间?”
老板被她严谨的科普文措辞“惊艳”一下,饱含“赞许”地看她一眼,说:“大约十来分钟吧。”
当别人都和自己不一样时,人总是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半小时后,阮阮站在人来人往的民俗街上纳闷,活了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对附近、马上、大约这些表示估算的词汇有什么误解。
她问苏启言:“我们刚才从采摘园走过来用了多久?”
“差不多十来分钟?”
“……”
行吧。活到老,学到老。
民俗街被果园老板说得夸张了,卖自己制作的手工艺品的不少,但和一般旅游景点的步行街也没多大区别。两人逛了一会儿,最后在一间装饰文艺的店门前停住了脚。
阮阮读着门上的招牌,想起什么,抓着苏启言的手晃了晃:“你记得吗,我们学校组织去乡山露营那次,那里也有一家时光许愿馆,当时很流行这个,我还花了一百块钱许了愿呢。”
“我记得,那时候你才上八年级。”
“你也才上高一。”
那两年国内刚流行起时光慢递,好多地方尤其是旅游景点都有慢递邮局。
这种邮局大意是给未来的某个人或者自己写一封信,投递的时间由寄信人自己决定,可以是一个月后、一年后,甚至十年后或者更久。
时光许愿馆和时光慢递的概念差不多,在便笺纸上写上你的愿望,塞进许愿瓶交给店家,多年后,你可以回到这里,找店家取出心愿,看一看未来的你有没有梦想成真。
店家的宣传语是,给自己设定一个未来,你只需向着目标努力奔跑,剩下交给时光女神。
阮阮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被店里五颜六色的漂流瓶吸引,挤进了那家逼仄狭小的店面,然后花了三天的饭钱,买了本超级粉嫩的便笺纸和一只玻璃瓶、一根彩色圆珠笔。
她是个逢缘必许的人,这么多年许过太多大大小小的愿望,早就忘了当初在那家店里写了什么愿望。后来高中毕业,她和同学想起来这事,又一起去了一趟那家店,结果发现那家店居然关门了,郁闷得她吐槽了好几天:“早知道会倒闭,叫什么时光许愿馆,搞这么文艺,还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文具店。”
唉,好想知道中二年纪的她许了怎样中二的愿望啊。
苏启言垂眸看着她,悠悠道:“我想成为像苏启言学长那样优秀的人。”
“什么?”
“这个就是你当时许的愿望。”
“……”
“你爱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我告诉过你?”
“那倒没有,反正我就是知道。”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那你有没有进去许愿?”她反问他。
像这种店一般女孩子进得多些。虽然极度不想承认,但他当时还真就进去了。
“许了。”
她有点意外:“真的吗?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沉默了一下,狡猾一笑:“我忘了。”
嘁,一看就是骗人的,肯定许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所以才不好意思说。
她大会发言似的举起手:“我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他愣了一下,心头一紧:“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想成为像阮阮那样活泼可爱的人。”
“……”
两人带着一缕怀旧情绪,走进了这家时光许愿馆。
和以前去的那家店装修差不多,透着一股子文艺气息,只是文具店的功能更明显了些。
店内墙壁四周放了一圈货架,上面摆满了各种漂亮文具,其中就包括许愿用的便笺、彩笔和各式各样的许愿瓶。屋子中间是一张大的长方形桌子,可同时围坐三十几个人。
阮阮说:“我们再许一次吧。”
虽然知道这种时光许愿只是文具店宣传的噱头,但阮阮还是喜欢这种写下愿望时的仪式感。
苏启言暼她一眼,嘴上说着“幼稚”,身体却十分配合地陪她挑起纸和笔来。
“这个好不好看?”
“还不错。”
她挑了个初中时常玩的那种系着彩色尼龙绳的小玻璃瓶,又拿了一本印着卡通图案的便笺纸,就和苏启言一起坐在大厅的桌子旁,写起心愿来。
“我们写在一张纸上吧。”
“那样会不会拉低我的运气值?”他一本正经地逗她。
“你闭嘴。”
他委屈地合起嘴巴,在上面打了个叉。
傍晚的夕阳漫进来,时间被拉得很长。
店里有些冷清,只有他们两个顾客。她想了想,落笔:“希望苏启言能够拿到反曲弓世界冠军。”
他惊了一下,说:“你不会忘了吧,反曲弓这个项目中国本来就弱一些,至今还没有国人在国际比赛上拿过金牌。”
目标要有,但差距还是要认识到的。
“那就……”她用笔杆戳戳下巴,撕掉这一张,重新写道:希望苏启言成为第一个拿到反曲弓世界冠军的中国人。
这样就准确了吧。
苏启言:“……”
他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你开心就好。
“怎么了,你没有信心?”
苏启言勾唇一笑:“当然有信心。”
差距越大,信心越大,他会拼命努力把那块象征世界冠军的金牌捧到最爱的人面前。
“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苏启言问她。
她有点游移不定。
他径自拿过她手里的笔,写道:希望阮阮成为最厉害的漫画家。
他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处的筋骨紧绷,笔下用力,一行漂亮的连笔字跃然纸上。
她瞪大的眼睛:“最伟大,你这用词也太夸张了吧。”
他学以致用:“怎么了,你没信心?”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真没有。”
“……”他想了想,撕掉那张便笺纸,又写了一张新的:希望我爱的人成为最厉害的漫画家。
“怎么样,这次有信心了吗?”
“有!”
这也太懂她了。
他哈哈一笑,把笔给她:“那行,刚才那张撕了,你再把你的愿望再写一遍。”
阮阮:“……”
两人写完,把便笺纸装在玻璃瓶,交给老板。老板问他们什么时候来取,阮阮想都不想,脱口道:“四年后。”
“为什么?”苏启言不解。
她掰着手指头,认真算着:“今年你进国家队,明年的世锦赛你去打个酱油,然后下一届世锦赛你就是冠军啦。”
他低头一笑。
好,那就四年。但愿四年后,我们都能成为想成为的人。
晚上,大家围在篝火边吃烤串边唱歌跳舞,在大家的极力推捧下,从不轻易亮嗓的苏启言站起来唱了首歌。
结果自信满满上台,一脸黢黑地回来。
底下队员们笑成一团,阮阮捂着嘴努力憋住不笑。
队长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完美诠释了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也给你关上了一扇窗。听师哥一句劝,以后谁再让你唱歌也别开口,还是用训练成绩说话吧。”
苏启言本来不想唱的,毕竟有个专业水平的弟弟,从小到大没少被嘲笑。但自从上次阮阮夸声优源浩一唱歌好听后,他就下定决心练习唱歌,没事的时候就用唱歌软件录两首,录完再发给傅孟泽点评。起初傅孟泽的评价都是“不堪入耳”“百鬼夜行”“鬼哭狼嚎”之类的词汇。直到最近一次,不堪折磨的亲弟,昧着良心回了他一个“天籁之音”,外加一句,哥,别发了,你进步太大,再这么下去,我都要自惭形秽了。
篝火渐灭,四周安静下来。阮阮很久没走这么多路,钻进帐篷,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帐篷内的空间有些狭小,苏启言侧卧在她身边,和小姑娘只有一呼吸的距离。
夜间寒凉,他帮她往上拉了拉毯子,伸出手背,碰碰她粉嘟嘟的脸蛋,她被弄得痒痒的,大概以为是蚊子,拍开他翻了个身。
他看着她,目光温柔。
眼前的小姑娘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合。
人挤人的时光许愿馆里,背着双肩包的小学妹拉着同学走到店里某个角落,取出刚买来的便笺纸放在墙上,咬着笔帽想了一会儿,写道:我像成为像苏启言学长那样优秀的人。文字最后画了个可爱的笑脸。
那天,他逃离了班级的集体活动,跟着她进了那家小店,看到她的心愿,心底温柔的弦被触了一下,在她走后也鬼使神差地买来一本花里胡哨的便笺纸,写道:希望小学妹愿望成真,也希望我能和她一样,有更多的朋友。
那一年,是他摆脱亲生父亲的第一年。
也是那一年,他遇见阮阮,重启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