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想在一起
苏启言归队的时间定下来了,年后初六。
剩下的十来天,算是最后的狂欢。
以前都是阮阮主动来找苏启言,自从回国后,情况反了过来,苏启言有事没事都得叫上阮阮。
“最近新上了电影,我买了票,一起去看吧。”
“金茂四楼新开了家泰国菜馆,一起去尝尝。”
“陪我出去买双鞋吧。”
自从收到傅孟泽那条信息后,阮阮一直处在忐忑之中。毕竟仅凭一张截图,并不能证明苏启言就是喜欢她。她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几次,每次都被他避重就轻一带而过。她甚至一度怀疑傅孟泽过度解读了苏启言的信息。但最近频繁而主动的约饭、看电影以及一些有的没的活动,又不得不让她产生怀疑。
她找上司羽。隔着视频,司羽思考半天,认为苏启言明显是对阮阮“日久生情”了,只是就目前他的反应来说,她还不能操之过急,于是给她出主意,让她欲擒故纵,先冷落苏启言一段时间。
然而,这对阮阮来说难于登天。
大年三十,苏启言打来电话,问能不能去阮阮家借住几天。
她的父母都是医生,前些年被调去外省工作,逢年过节才回来。今年春节刚好两人都轮到值班,回不来,家里就只剩下阮阮。
她一听苏启言要来和她一起跨年,开心地差点从楼上跳下去。但想到司羽的话,还是稍微矜持了一下。
“这不太好吧。”
“你不方便?”
当然也只矜持了这一下,立刻小鸡啄米道:“方便方便,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晚上要包饺子,我们一起去超市买材料吧。”
“好的,我这就过去,等一下你去小区门口等我。”
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
一个小时后,苏启言的车开到了阮阮家小区门口。
她从副驾驶上车。四目交接,苏启言支吾了一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逆风之翼’刚被盘出去,我爸妈又都在日本没回来,家里的钥匙也一把没留,实在是没地方住了,才不得已打扰你。”
她拼命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假装淡定:“没关系,反正家里也没人。”
车子缓缓发动。
这时,苏启言的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他刚才把手机放在了副驾座上,阮阮上车时随手拿了起来。
“谁发来的?”料想不是什么大事,他随口一问。
她看了一眼:“傅孟泽。”
“他说什么了?”
阮阮犹豫片刻,说:“他说他刚打扫完家里的卫生,让你回去的时候买盒熏香。”
“……”
“需要我帮你回复他吗?”
车内气氛一度尴尬,苏启言摸摸鼻尖:“放那儿吧,别理他。”
“要不我帮你回复你不回去了吧。”
“也行吧。”
很好,完美诠释心照不宣。
大年三十中午的超市,人山人海,大家都在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置办年货。
两人买完包饺子的材料,又买了些水果。结账时队伍排了二十多米,两人等着半个多小时,才付完钱。
从超市里出来,街道上的人已经很少的了。
两人沿着空****的街道散了会儿步。吴江市的冬天不算冷,但少了人烟,难免给人一种萧索落寞的感觉。
沿着人工湖饶一圈,阮阮觉得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偏头去看身边的人,发现对方正若无其事地看着前方。
她张张嘴,想问什么,最终没敢问出口。
苏启言第一次来阮阮家,进门时,微微一惊。
阮阮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工作,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他本以为她一个人住,家里很可能乱糟糟,没想到却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条,客厅茶几上摆着鲜花,地板拖得一尘不染,就连平时碰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一丝灰尘。
唯一有点乱的地方是阳台。她们家是双阳台户型,其中一个阳台被她改造成了工作室。不大的空间内铺了哆啦A梦的地毯,粉色系的榻榻米茶几代替了死板的办公桌,电脑连接着绘画板,旁边放了一本笔记本,是先前她落在“逆风之翼”让苏启言误会她想学射箭的那本手账。此时笔记本歪放在茶几上,翻开的那一页,上面乱七八糟满是看不懂的涂鸦和潦草的文字。
这是新一话的《丘比特之箭》的构思提纲。
苏启言佯装不知,坐下来随意看了两眼,问:“这是你的新漫画吗,剧情还挺有意思的,男女主是闹矛盾了吗?”
阮阮早上接完苏启言的电话,过于兴奋,以至于忘了收起来,尴尬一笑:“是我的新漫画,因为剧情有点卡住了,所以写出来顺一顺。”
“卡在那什么地方了?”
她也坐下来,苦恼地托起腮:“卡在女主得知她暗恋的男神也喜欢自己。”
“不知道接下来剧情怎么发展?”
“嗯。”
苏启言想了想,说:“不如把你自己代入试试?假如你是女主,你得知你暗恋的人也喜欢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假设让阮阮吓了一跳。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处境吗?她心虚地看一眼苏启言,见他神情没有异样,才放下心来。
“如果我是女主的话,我可能会继续装作不知道。”
苏启言摇了摇头:“感觉有点平淡。”
“那我也有可能觉得不可置信,继而选择逃避。”
苏启言皱起眉:“也不太好,这样显得女主对待感情有点怂。”
阮阮听他这么说,不觉抽了抽嘴角,分析得还挺到位。
两人挨坐在地毯上,冬日的阳光投过阳台的玻璃照射进来,温度适宜,温暖舒适,他偏头,静静看着她,阳光下,安静思考的她显得异常乖巧可人。
他不知在想什么,耳朵不易察觉地染上一层浅浅的粉红,犹豫半晌,似乎下定决心想说什么,却才开口,就被她打断。
“算了,不想了,我先去包饺子。”
他愣愣地看着她兔子般窜走,无奈一笑:“我帮你。”
阮阮来到厨房,搬出绞肉机放一边,又从塑料袋里拿出超市买的猪肉和大葱,正要准备动手,却被人按住了。
她看着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茫然问:“怎么了?”
苏启言勾勾嘴角,一只手绕到她后腰,猝不及防地解下她腰间的围裙:“我来。”
阮阮被他暧昧的姿势搞得愣了半天,上前和他抢围裙:“那怎么行,你是客人。”
他眯起眼睛,颇有深意:“你可以不把我当客人。”
“……”
见她不说话,他又笑:“还是你不相信我的厨艺?”
“没有。”
她连忙否认。他一个人住了两年,期间她去“逆风之翼”蹭过不少次饭,一直都知道他的厨艺很好,只是……好吧,她想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把自己的厨艺和他的做了个对比,最后决定妥协。
他今天没穿运动服,而是穿了件普通白衬衣,袖子挽到胳膊肘,腰间系着围裙,从背后看,宽肩窄腰,V字身材更加明显。她站在那儿,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吓到她的念头,和他结婚,一定很幸福。一念及此,又想起傅孟泽发给她的那句话和卡住的漫画剧情。
“假如你是女主,你得知你暗恋的人也喜欢你,你会是什么反应?”
她望着灶台间忙碌的身影,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到她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
苏大厨出马,饺子馅很快就调好了。
阮阮重新去洗了手,和他一起包饺子。苏启言不仅厨艺好,包饺子也漂亮。层层叠叠的褶,圆鼓鼓的肚子,打死她也不敢相信这么玲珑精致的饺子会出自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男运动员的手。
两人包完饺子,又把春联贴上。忙完这些,中央台的春晚已经开始了。
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摆着水果瓜子。
往年阮阮和爸妈一起看春晚时,总是看不了几个节目就开始抱着手机和朋友吐槽节目无聊,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今年的节目格外精彩,蔡明的小品差点让她笑抽过去。
她看完一个节目,去看苏启言,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电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上。
她往他身边凑了凑:“你最近好像很喜欢玩手机。”
见她倾身过来,他立马关掉手机屏幕,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我有吗?”
仿佛是在配合她的问话,微信铃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捻了颗草莓,假装不经意地问:“谁啊?”
他低头看眼手机,打了几个字,说:“一个队友发来的拜年微信。”
“单独发来的拜年短信?男的女的?”
他刚想解释,突然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最近好像很关心我的私生活?”
她脸一烫,急于狡辩:“谁关心你的私生活了?”
“没有吗?”他露出一个坏笑,“那好,是一个女队友发来的,以前在队里的时候就挺关心我,最近一直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哦。”
刚才那颗草莓有点酸。她扁扁嘴不说话了,抱着靠枕躲到沙发另一端继续看节目。不知是不是蔡明的小品太好笑了,衬得接下来的节目都有些无聊。
“卡住的剧情有思路了吗?”苏启言一只胳膊撑在沙发背上,斜过身子,面带笑意地问。
她有点烦躁,朝他翻个白眼:“干吗,不和你的女队友有聊天,关心起我的剧情来了?”
“你好像很关心我的女队友?”
“没有。”
“你不好奇她是谁吗?”
“不好奇。”
苏启言饶有兴致地看她:“阮阮同学,你知道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很有趣吗?”
她撇撇嘴,死不承认:“谁口是心非了?我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他想了想,轻描淡写道:“或许是因为你暗恋我。”
仿佛被夹到尾巴的猫,她瞬间从座位上跳起来:“胡说,谁会暗恋你?”
这人真有趣,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全天下的女人就都会暗恋他吗,从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那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脸都红了。”
全天下的女人暗不暗恋他不关心,他只知道她暗恋他就够了。
“我吃草莓酸的。”
“你今天确实挺酸的。”
啊——
她受不了了,傅孟泽居然会觉得他喜欢她,呵呵哒。
他哈哈一笑。她有种冲上去吼他一嗓子“再笑就从这里出去”的冲动,但又怕他真的走掉,只能在心里骂骂过过瘾。
“阮阮。”他笑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叫了声她的名字。
“你又想干吗。”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哼!”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再度开口,声音低哑:“既然已经知道喜欢的人在暗恋自己,那就明恋吧。”
“你说什么?”
“就像这样……”
不等她反应过来,坐在那里的人突然站起身,一个大跨步朝她而来,俊白的面庞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一抹若有若无的暖意轻轻沾湿她柔软的唇。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蜻蜓点水的一吻惊到,整个人都呆住了:“苏启言,你……”
电视机里放着沈腾和马丽的小品,窗户外面不时有烟花绽放。可这一刻,她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声音。
她站在那里,仰头对上他低垂的目光。
他的眼睛一如往昔明亮,只是今天那明亮中又多了几缕不一样的温柔。
她被那双明亮温柔的眸子蛊惑,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粉薄的唇瓣上,然后,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像他刚才那样,轻轻地,试探地,啄了一口,讷讷道:“就像这样吗?”
他怔愣一下,微微一笑:“对,就像这样……”
刚刚分离的唇瓣再度碰触到一起,这一次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试探,而是攻城略地的征服。她闭上眼睛,好像身处童话世界,目之所及都是软软的白云和甜甜的糖果,美好得不像话。喘息的空隙,她听到他沙哑的嗓音:“阮阮,我也喜欢你。”
——“学长,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我也喜欢你。”
新年的钟声敲响。
电视机里,央视台正在播放阖家团聚的影像,对比画面中四世同堂吃年夜饭的场景,电视机外,两人一桌似乎显得略微寒酸。
这是阮阮过得最特殊的一个春节。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却依然有至爱之人的陪伴。
餐桌上,阮阮咬着筷子,边吃边笑:“咯咯……”
苏启言盯她很久,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调饺子馅的时候在里面下了笑粉?
表白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笑出鹅叫了?难不成是他的吻技太拙劣,被嘲笑了?
她歪头一笑:“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么优秀的学长居然就这么被我拿下了,真是捡了大便宜呢。
苏启言对这个解释有点无语:“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要笑疯了,毕竟我的女朋友是未来著名的漫画家。”
她撅起嘴:“你又嘲笑我。”
“真没有。”他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发誓,“给你看个东西。”说完,拿出手机,翻到某个聊天记录。
阮阮接过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人的微信,看名字像是个日本人。苏启言用英文和他聊了很多。
他挑挑眉:“你能看懂吗?还需要我翻译吗?”
虽然她英语成绩不好,但苏启言和主编的聊天用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口语,所以她差不多都能明白。
她瞪大眼睛:“这是MK杂志的主编?”
苏启言夹起一只水饺,在蘸料里滚过:“之前听我爸说他有个做漫画的朋友,这两年有计划进入中国市场,作为沟通交流,想先引进一批我们的漫画,我闲着没事就把你在网上的漫画链接发了过去,人家看完说还挺感兴趣的,想找作者聊聊,就给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呢,你怎么想的,要不要试试?”
“要!”
MK就是阮阮参加的漫展主办方,也是日本一家很有名气的漫画公司,旗下各种类型的漫画杂志应有尽有,很多漫画家们都以能在MK旗下的漫画杂志上连载作为一项殊荣,只可惜MK还尚未连载过一部中国作者的作品。
这个机会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苏启言,谢谢你。”她激动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说出了这句最简单的表达。
他看着她笑,很开心:“傻子,小事一桩,你是我女朋友,我为你做这些不是理所应该吗,有什么好谢的。”
她感动极了,眼里像进了沙子,酸酸涨涨的。她翻阅了那些聊天记录,零零碎碎几百条信息,知道他费了多大力气才为她争取来这个机会。她想起这些天他抱着手机茶饭不思的样子,瞬间想通了一切。
哪有什么小事一桩?哪有什么理所应该?因为是她想要的,所以他才用心。因为是她梦寐以求的,所以他才不觉麻烦。
她想起那日在春日大社许下的愿望:希望明年的运气能像今年一样好,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她的漫画,并且喜欢她的漫画。
苏启言,真的很感谢,你给了我可遇不可求的运气,剩下的我会自己努力。
“对了,学长,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对你说实话。”
她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下了苏启言一跳:“什么事情?”
“其实我当初并不是真的想学射箭。”
话说出口,他舒一口气:“我以为什么事,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他又吃了个水饺,今天的水饺真好吃:“我一开始就挺怀疑的,后来看了你的《丘比特之箭》就都明白了。”
她眨眨眼:“等一下,你看过我那部漫画?”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发给MK主编的链接是哪个?”
“所以你早就猜到我喜欢你了?”
天呐,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简直就像在他面前裸奔。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这也太丢脸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苏启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有什么,你当初喝醉酒都直接跟我表白了呢。”
“你说什么!”
“而且你当时还差点把我……”他斟酌了一下用语,“哦,就地正法!”
“我这……”
苏启言见她的脸一会青,一会儿红,好玩极了,继续一本正经:“可惜当时忘了拍视频留念,不然录下来给你欣赏欣赏,不过我记忆力还不错,要不要我给你讲讲?”
她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阮阮,你去哪?”
别叫她,她要回房间找个地缝钻进去。
过完年,很快到了正月初六。
S省射箭队和吴江大学,一个在吴江市东边,一个在吴江市西边,两人打车过来,花了两个小时。
阮阮第一次来省队,没有想象中的高大上,从外面看,甚至有些陈旧。
苏启言去办公楼找领导报道,阮阮在下面等他。
过了一会儿,李教练带他从楼上下来。阮阮见过李教练,上前问好。李教练看看两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李教练把苏启言带到宿舍。两人间,上下床,独立卫生间。
李教练之前看了许念远的比赛,有意招他进省队。他私下联系过许念远,还去了趟他家里了解情况。他家庭不错,父母都很开明,说遵从孩子的选择。许念远本身没什么想法,听说苏启言要回省队,就答应了。
许念远本来应该今天报道,结果上午给李教练打来电话,说是起晚了,没赶上车,明天再来。
李教练隐约觉得这个许念远有点不着调,好在对苏启言异常崇拜,于是把两个人分到同一间宿舍,让苏启言带带他。
从宿舍出来,阮阮对苏启言说:“你好好训练,别和那个许念远走太近。”
“怎么了?”
“我怕你被他连累。”
他不说话,盯她看。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光明正大关心我的样子很可爱。”
他笑吟吟站在她面前,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她嘻嘻一笑,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你不呛我的样子更可爱。”
他嘴角抽了抽,想起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阮阮第一次来,对省队充满好奇,苏启言带着她从宿舍逛到餐厅,又从餐厅逛到操场,最后逛到室内训练场。
省队的训练场地分为室内和室外。
室外的场地建在一片人工草坪上,草地一端立着十几个箭靶。晴天的时候,队员们就在那里练习,雨天的时候,就在室内训练场里训练。
两人走进训练室,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两个女队员和一个男队员。两个女队员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五六岁,面庞还很稚嫩,此时其中一个女队员正骑在那个男队员身上,帮他按摩。
男队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他看起来和比苏启言小一两岁,留着板寸头。看见苏启言进来,爬起来,朝这边跑过来,兴奋道:“师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李教练跟我说,我还不信呢。”
“刚回来。”
阮阮记得这个男生,之前全国室外射箭锦标赛的时候一起吃过饭,是傅孟泽的好朋友,好像名叫姚瑞。姚瑞也认出了她,视线在两人之间走个来回,狡黠一笑:“还说是普通朋友,都带这儿来了,还敢说不是女朋友?”
苏启言得了便宜还卖乖,撞下他肩膀:“就你聪明。”
阮阮看看姚瑞,又看看那两个女队员,忍不住插了一句:“队里没有按摩师吗,还要队员们互相按摩?”
“有的,只不过因为明天才开始正式训练,几个按摩师都还没回来,就先委屈小师妹帮帮忙了。”说到这里,姚瑞阴险一笑,“不过偷偷告诉你,我们队的女按摩师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家伙明显想搞事情。苏启言踹他一脚,回过头,正要跟阮阮解释,却见她一脸淡定:“哦。”
哦?
这就完了?
苏启言欲言又止:“你……”
她一脸懵懂:“我怎么了吗?”
“……好吧,没怎么。”
“那我们去吃火锅吧,我快饿死了。”
“哦。”
苏启言好像第一天认识她似的看着她。这不对吧。以她的性格,此处不应该有吃醋环节吗?有点不爽。
来的路上,阮阮看见附近有家火锅店。苏启言看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直到点完菜才告诉她火锅属于运动员外出就餐禁用食品。
阮阮吓了一跳,想他刚得了解禁令,不会因为吃顿火锅再受处罚吧。苏启言指指面前的青菜,说不吃肉就还好。
等上菜的间隙,阮阮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看见一个女生站在苏启言身边。
女生看起来和阮阮差不多大,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梳着丸子头,抱一瓶矿泉水。
“不好意思,小哥哥,能帮我拧开瓶盖吗,我拧不动。”
苏启言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四周。
这家火锅店是一家连锁店,以服务周到著称,虽然已经过来饭点,但大厅里的桌几乎还是满的。
“抱歉,你可以……”
他正要拒绝,这时阮阮回来了,她刚洗了手,水渍未干,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你就帮帮忙呗。”
他歪头,一脸不解地看她。
服务员递过来热毛巾,她擦擦手:“你愣着干吗?”
他有点迟疑,接过女生手里的矿泉水,微微用力拧开瓶盖,然后把矿泉水重新递回女生手中。
女生看看阮阮,面色尴尬,说了声谢谢,忙不迭逃回座位。
锅底和菜品上来,服务员过来帮忙布菜,阮阮不喜欢被别人盯着吃饭,让服务员先去忙了。
火锅煮沸,阮阮端起一盘羊肉自顾自涮起来。苏启言没有动筷子,看她一个人吃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生气了吗?”
她咽下嘴里的羊肉,茫然道:“你说什么?”
他夹了一片毛肚,在锅里煮了几秒,送到她盘子里:“别装了,我知道你在生气。”
她又吃下一大口牛肉:“偶们撑气啊(我没生气啊)。”
他不信:“刚才那个女生来找我帮她拧瓶盖。”
“嗯,我知道。”她吃完一轮,喝口牛奶,解解辣,“嘻嘻,而且我还知道,她是来找你搭讪的。”
这得意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
“你看出来了,你不生气?”
她疑惑:“我为什么生气,有人搭讪,说明我男朋友有魅力,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
这不对吧。男朋友被别的女生搭讪,作为女朋友的她不应该吃醋吃到要和搭讪女PK吗?起码他就是这样的。之前他和队友聊天,她都要酸酸地问一句是男是女,怎么挑明关系,反而淡定了?
好迷的脑回路。
特别不爽。
吃完火锅,两人利用最后的相聚时间去看了场最新上线的电影。
电影结束,苏启言说要送她回去。阮阮怕他太累,影响明天训练,拒绝了。
正月初七,省队训练正式开始。
阮阮以前听苏启言说过,队里的训练很辛苦,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觉前,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训练。力量训练、技术训练、战术训练、心理训练 ,一项接着一项。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对老油条还好,对新人来说,一天的训练下来,真的累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回到宿舍一沾枕头就着。
他虽然算不上新人,但阮阮觉得毕竟离开省队那么久,估计需要重新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训练节奏,盯着他的微信头像一整天,也没敢发出一个字。
晚上,她等到十点,也没等来他的电话,就在她以为他今晚不会打电话来的时候,一条视频聊天请求跳了出来。
阮阮正心烦意乱地刷着新闻,看到苏启言的名字,一下子从**弹起来,理理刘海儿,按下接听键。
“你睡了吗?”看见她坐在**,苏启言猜测。
“还没,第一天训练,感觉如何?”
说实话,很累。但所幸训练之余也有很多趣事。他避重就轻地说起队里的日常。比如许念远第一天来,还没正式训练,就因为偷点烧烤外卖,被罚绕操场跑了十圈。再比如姚瑞因为偷看女生换衣服,被女生追到男生宿舍揍得连爸妈都不认识了。还有负责英语辅导的孙老师因为一张摸底测验,差点被气到心脏病发。阮阮边听边笑,笑道最后腮帮都累了,她突然有点明白,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
“你今天干什么了?”苏启言说完自己,又问起她。
阮阮回忆了一笑,开始了流水账式的发言:“早上起来画了会线稿,然后司羽回来了,中午去和她一起吃了顿大餐,下午本来说好一起逛街的,结果她半道被你弟截走了,我就一个人回来了。”
听她说完,他沉默一下,说了句:“对不起。”
她被他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干吗突然给我道歉。”
他没有说话。
他想,大概没有比他更不合格的男朋友了吧。两人才挑明关系就分开两地。漫漫寒夜,别人的女朋友要么有男朋友陪在身边,要么已经进入甜甜的梦乡,而他的女朋友却在熬夜等他一通电话。
“阮阮。”他极少这么温柔地叫她的名字。
“干什么?”
“我们以后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在一起。”
她没太明白他为什么说这句话,却觉得温暖,心底某处像有一股暖流,流经之处春暖花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阮阮注意到苏启言身后的背景,是宿舍外的走廊。
初春时节,北方晚上的气温还很低,他身上套着羽绒服,说话时不时有热气哈出。她只觉仿佛自己站在寒风中,透骨的凉意从脚底爬上来,虽然舍不得,却还是狠下心,假意打个哈欠:“我困了。”
苏启言抬起手腕,看眼时间:“挺晚了,你先睡吧。”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不去睡吗?”
“我再看会比赛视频。”
“比赛视频?”
“是啊,很多比赛视频都是内部资料,这两年不在队里,没机会看。下午我找李教练拷的,趁着最近没比赛,抓紧时间看看,研究研究对手,等哪天对上了也不至于输得没点心理准备。”
他倚着栏杆,一只胳膊肘弯曲随意搭在上面,动作懒散,神情却极为认真。她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和一样,却又不一样;明明是他,却又不是。
“苏启言。”她叫了声他的名字,声音清脆,然后蜷起小胳膊,充满力量地说了句,“加油!”
走廊昏昏暗暗的灯光下,苏启言被她幼稚可爱的动作逗笑了,有点可惜隔着屏幕捏不到她肉嘟嘟的脸蛋儿,最后伸出胳膊,做了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动作:“你也加油。”
视频挂断。许念远突然从宿舍窗户里探出半个身子:“师父,啊不对,应该叫师哥。”
他回头,见许念远手里拿着手机,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还不睡,小心明天第一天参加训练就迟到。”
“嘿嘿,师哥,你卖起萌来好可爱,我都拍下来了,我要发到咱们群里,让女队你的那些小迷妹们也看看你的英姿。”
果不其然。
“来,你给我出来。”
“我不。让我找找,我们群呢,下午刚加上的……”
他一阳指指着他:“许念远,我警告你,你现在立刻把视频删了,我保证只打你一顿。”
“这儿呢这儿呢,找到了,‘拿第一不解释’,选定,发送,去吧您嘞。”
“许念远!”
意识到不妙,苏启言冲上去抢许念远的手机,可还是晚了一步。
视频刚发出去,群里便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顾仙:“哇,师哥好萌。”
姚瑞:“师哥在给嫂子打电话吗,好羡慕。”
队长:“昨日一人走,今日双人回,还是师弟你牛啊。”
苏启言很尴尬,只发送了个符号:……
李教练:“看看几点了,刚才在群里发信息的人,明天训练加100次撒放。”
信息声戛然而止。
众人:“……”
苏启言这次真的:“……”
与此同时,男生宿舍传出一声惨叫:“救命啊,谋杀了——”
寒冬尽,月光如银,有被冬雪掩埋的草木在静夜里悄然苏醒。
在他成长的地方。
在他热爱的地方。
新学期发生了两件令人高兴的事。
第一件事是苏启言归队后,第一战旗开得胜,拿下了全国射箭赛第一个分站赛的个人冠军。
第二件事是阮阮的《丘比特之箭》确定在MK旗下杂志连载,漫画平台趁机做了一波国内宣传,给了阮阮一个在Q市漫展上进行周边产品签售的机会。
得到这个消息,阮阮第一时间给苏启言打了电话。这天不是周末,苏启言没有第一时间接听,直到中午休息时才给她打回来。
阮阮很早就憧憬有一天自己能像那些知名漫画家一样,在漫展上有粉丝排队签名,如今梦想成真,难免有些兴奋,东拉西扯和苏启言说了很多。
“漫展在Q市举行,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城市。”
苏启言正在食堂吃饭,他咽下嘴里的土豆丝,说:“我记得,你以前说过。”
“听说那的六云山上有座横跨万丈深渊的桥,当地人叫它同生共死桥,也叫情人桥,有情人从上面走过去,就会恩爱到白头。”
苏启言揶揄她:“那么土的传说,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阮阮嘻嘻一笑,犹豫了一下,说,“对了,漫展时间是下周六,队里应该放假吧,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苏启言查查手机日历,说:“不行,那几天我要去C城参加比赛,应该过不去。”
“那好吧。”阮阮知道队里的训练很辛苦,所以一直也没像其他热恋中的小女生那样对苏启言提过什么要求,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邀请他陪她出去,却被拒绝了,心里难免有点小失落。
苏启言听出她情绪低落:“你不开心了?”
阮阮知道他刚回省队不久,眼下任何一场比赛对他来说都非常重要:“没有,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
苏启言安慰她:“第一次参加签售会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以后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漫展前一天,阮阮搭乘中午的航班抵达Q市。
和她一起参加签名会的,还有另外三个作者。
其中有一个叫凌倩的姑娘,比阮阮大两岁,大学毕业后就在吴江市租了一间房子全职画漫画。
阮阮和她因为年龄相似,又同在一座城市,私下还约见过,不过因为性格不一样,并没有过深的交情,但比起另外两人,也算熟人。
晚上,大家一起聚餐。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起各自的计划。凌倩说她也想画一部运动题材的漫画,问阮阮当时是通过什么途径进S省队考察的。
阮阮红着脸告诉大家,自己没去过S省队考察,她觉得这样欺骗读者不好,一直想找个机会澄清。
次日,漫展和签售会在Q市科技馆如期举行。
虽然Q市的漫展的和日本的MK漫展没法比,但在国内也算大规模了。
签售会在一楼大厅。阮阮和另外三个作者坐在一起,因为资历浅,被安排在了最边上。
开始前她还担心会不会冷场,结果没想到她的签售队伍居然是四人中最长的。她看着长长的队伍,有点遗憾苏启言不在。
漫画作者签名时会附带一幅手绘。阮阮签得很用心,给每一个读者都画了不一样的图画。整个下午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直到签完最后一个人,才直起身,伸个懒腰。
“我来晚了,还能签吗?”
那双拿海报的手,手背白皙,手指修长,虎口处隐约有泛黄的茧子。她抬头,正对上一双明朗清眸,傻了一瞬,惊喜地叫出声:“苏启言!你不是在C城参加比赛吗,怎么会在这里?”
苏启言戴着鸭舌帽,一只手插兜,一手抬起帽檐:“女朋友的第一次签售会,我怎么能缺席?”
他早上比赛完,就订了机票,一路赶来,就是想出现在她的签售会现场,给她一个惊喜,结果飞机晚点,只赶上了签售会的尾巴。
阮阮感动得一塌糊涂,跳起来扑进苏启言怀里。和阮阮一起签售的其他作者们看两人亲亲抱抱,猝不及防吃了一波狗粮。
苏启言第二天还有决赛,订了晚10点的机票,连夜赶回C城。
阮阮本来计划和大家一起留在Q市玩两天,因为舍不得苏启言,临时变卦,买了机票决定陪他一起去C城比赛。
飞机上,阮阮问苏启言,既然第二天有比赛,为什么还飞过来,来回折腾十多个小时,就为了看一眼她的签售会,也太不值了。
苏启言难得正经,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因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人生的每一个重要场合,都有我的参与。”
飞机抵达C城,再打车到省队下榻的宾馆,已经是下半夜。
苏启言带阮阮办理入住手续。
这间宾馆经济实惠、交通便利,包括S省队在内的好几个参赛队伍都住在这里。苏启言的房间在七楼,和另外两名队员同住,因为时间太晚,怕打扰队友休息,决定和阮阮凑合一晚,谁知房间火爆,只剩下一间单人房。
五分钟后,两人在单人房前站定。
打开房门,插上门卡,苏启言进去看了看,里面除了一张单人床,还有一张可以放平的躺椅。他往躺椅上坐了坐,发现很结实,对阮阮说:“你今晚睡床,我睡这里。”
阮阮放下行李箱,拽着苏启言的胳膊,把他拉起来:“睡躺椅会腰疼的,你明天还有比赛,得好好休息,你睡床,我睡躺椅。”
“没事。”苏启言满不在乎,放平躺椅,往上面躺去。
“不行!”阮阮把他推回**,斩钉截铁。
苏启言打量眼单人床,摸着下巴,往她身上一靠:“嘿嘿,要不我们两个一起睡?”
阮阮瞧他一脸想做坏事的模样,耳朵一红:“你想得美。”
苏启言阴谋得逞地笑笑:“所以啊,你就别跟我抢了。”
阮阮知他套路多,说不过他,干脆不与他争辩,推门出去抱了被子和枕头回来,往躺椅上一放,命令道:“先来后到,这地方是我的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明天比赛好拿冠军。”
喂,要论先来后到,也是他先坐下的吧。
两个人都折腾了一整天,累得要命,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两点的时候,苏启言手机震了一下。他惊醒,关掉闹铃,坐起身,盯着躺椅上睡得正香的少女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刚睡过单人**,又帮她盖好被子,然后才躺到躺椅上,翻个身,沉沉睡去。
阮阮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她扭头,正要责问苏启言,却发现人已经走了。一旁的躺椅上,被子枕头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张早餐券和一张全国射箭冠军赛的入场券。
阮阮用过早餐,打车去赛场。
赛场设在C城体育中心,中间是足球场和塑胶跑道,周围是观众席。入场券没有固定座位,阮阮老远看到叶舟洋和叶沉溪,上前打了个招呼,挨着两人坐下。
截止到昨天,叶沉溪的比赛项目已经全部结束,成绩相当不错。不过叶沉溪一向都是宠辱不惊的性子,笑眯眯的,看着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倒是叶舟洋心情明显不错。
阮阮四下张望两眼,发现来了不少记者。这种级别的射箭赛事,有记者很正常,但都不会太多。奇怪的是,今天的记者格外多,几乎赶上娱乐明星的新闻发布会。而且这些记者的焦点似乎大都集中在S省队上,确切地说是集中在苏启言身上。
“不是集中在苏启言身上,而是集中在苏启言和徐涛身上。”叶舟洋纠正她。
“徐涛?”
阮阮记得这个名字。这个人自四年前城运会展露头角后,几乎从未有过败绩,是个神话版的人物。也就是这个人在去年的全国室外射箭锦标赛中击败傅孟泽,拿下反曲弓男子个人赛的冠军,并在赛后公开喊话苏启言,说苏启言是唯一让他输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人,他一直期待和他重新较量一场。
“所以这场比赛对他非常重要。”叶沉溪说。
全国射箭冠军赛,不仅是苏启言当年跌倒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他还要在这里对战媒体眼中的神话弓手徐涛。
半年来,因为徐涛在全国室外射箭锦标赛上的那句“苏启言的实力远胜于我”以及苏启言在几个月前的业余联赛上打平全国记录的事,让苏启言这个曾经昙花一现的天才弓手重新进入大众视线。而大家最喜欢看的莫过于天才变庸才,所以这一战对于苏启言来说,赢则一战成名,输则沦为人们眼中的笑柄。
上午十点,全国射箭冠军赛男子个人赛决赛正式开弓。
经过前天的排名赛和昨天的淘汰赛,包括苏启言和徐涛在内的八名运动员进入决赛,这八名运动员按配对表进行一对一配对。每名运动员射12支箭,分4组进行,每组3支箭,胜者进入下一阶段比赛,直到决出冠亚军。
三月末的阳光很耀眼。阮阮坐在看台上,抬起一只手,遮住头顶的光线。她朝赛场中央望去,苏启言身穿白色队服,正在和徐涛握手。
苏启言一米八五的个子,和徐涛差不多高,但徐涛皮肤黝黑,看起来更孔武有力些。
和徐涛比起来,苏启言清瘦的脸上皮肤白皙,嘴角挂一丝从容不迫的笑意,看起来温柔无害,却反而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比赛即将开始,哨声吹响,双方同时走到各自的预射区,侧身横跨在起射线上。
按照决赛规则,徐涛和苏启言每人需要发射12支箭,采用一对一轮流发射的形式。
第一箭,徐涛率先发射,命中9环。然后,轮到苏启言发射。阮阮屏息凝神,看向场中心的白衣男子,只见他不慌不忙,缓缓举起反曲弓,慢慢做完勾弦、推弓这一系列动作后,随着一声轻响,响片声起,下一瞬,箭落在10环区域。
“耶!”随着响亮的报分声,现场一片欢呼,阮阮更是激动地大叫出声。
叶舟洋被她吓了一跳,嘲笑她没见过世面:“别这么大惊小怪,这才第一箭,别高兴得太早。”
阮阮翻个白眼,没理他。然而,叶舟洋的话仿佛一句谶语,接下来的第二箭,徐涛同样打了个10环,而苏启言却只打出了7环。
阮阮一慌,立刻去看苏启言,却见他面色平静,眼中没有任何波澜,这个7环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叶沉溪看阮阮表情慌乱,隔着叶舟洋安慰她说,决赛开始,选手们在心理上都要有一个适应和调整的过程,尤其是苏启言,他刚复出,更需要一个适应过程,现在两人只差2环而已,只要及时调整,以苏启言的实力,很容易就追回来了。
果然,如叶沉溪所说,接下来几箭,苏启言发挥都很稳定,终于在第五箭的时候,将他和徐涛的比分追到46比46,打成平手。
阮阮这才松口气。
赛场上的苏启言已经重新举起反曲弓,准备发射第六箭。
她的心再次提起来。职业赛和业余赛果然不一样,尤其是苏启言和徐涛这样的高手对阵,仅仅是观赛,就已经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了,可想而知,若置身其中,得需要多么完美的心理素质。
阮阮放慢了呼吸,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现在两人的比分已经拉平了,相当于一切从零开始,她要相信苏启言。
然而……
开弓、靠位、瞄准,就在撒放前的一瞬间,一道晃眼的光一闪而过,苏启言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随即便是一声命中箭靶的闷响,场中报分声响起:“6环。”
观众席响起一阵唏嘘声和惋惜声。
苏启言蹙起眉,朝观众席扫视一圈。
是摄像机。
阮阮听到周围观赛者的惋惜声才知道刚才那道反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刚才,苏启言被观众席的摄像机闪了一下眼睛。
她问叶舟洋,这种情况允不允许重新发射。
叶舟说,射箭比赛中,运动员被观众的尖叫声、闪光灯等影响到很正常,裁判并不会因此判定选手重新发射。
“那岂不是很不公平?”阮阮为苏启言打抱不平。
叶沉溪摇摇头说:“不是的,如果每个人都以被干扰为理由要求重新发射,那才是不公平,而且运气和应变能力本身也是实力的一种,如果一个运动员连应对这点意外的能力都没有,那他根本就不是一名合格的运动员。”
阮阮还想再争辩些什么,却见大屏幕里报出了苏启言和徐涛两人六箭之后的成绩:52比56。
比赛过半,苏启言落后了4环。
这一次,就连叶沉溪和叶舟洋的神情也凝重起来。
虽说射箭比赛不到最后一箭,谁都不知道最后的赢家是谁,但比赛过半,便拉开如此大的差距,领先的一方已经在心理上给对手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想要翻盘,简直比登天还难。
徐涛诧异,他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看眼苏启言,摇了摇头,像是已经知道苏启言会因此输掉比赛,而提前惋惜没能和苏启言来一场真正的对决似的。
这场比赛苏启言要输了吗?
此刻,阮阮只觉站在赛场的是她,一颗心跳得又快又乱。她心中升起一股愧疚。如果苏启言昨天不折腾一趟,今天的状态也许会更好,第二箭也不会只得7环,现在也不会落后这么多了。
她红着眼眶,盯着赛场上的苏启言。
他看起来的确受到影响,产生了一些杂乱情绪。只是,苏启言站在预射位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等再睁开眼睛时,先前的那丝杂乱便**然无存。他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随着提示声响起,举起来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步步动作,最终箭发离弦,以一个接近圆心的十环,将观众的情绪重新调动起来。
这一箭似出乎徐涛的预料,他吃了一惊,目光微微一变。
接下来五箭,苏启言连续命中十环,在第十一箭的时候将比分重新拉回平分。然后,徐涛发射,以一个8环结束了自己的比赛。与此同时,还剩最后一支箭的苏启言神情平静,不急不缓地搭上第十二支箭,最终以一个完美的10环,拿下本届全国射箭冠军赛的冠军。
一场精彩的逆袭反杀落幕,观众席沸腾了。阮阮跟着大家站起来,大声喊苏启言的名字。
似乎听到她的呼喊,苏启言朝她这边看来,脸上的表情是少年意气的独行,是历尽千帆的不羁。
徐涛朝苏启言走过去:“两年多不见,你变了很多。”
“是吗?”
徐涛语气中带了敬意:“是的,你变得更强了。我曾经看了几十遍你的比赛录像,才发现你的弱点,可现在看来,你已经很好地克服了这个弱点,我输得心服口服。”
苏启言目光炙热:“当然,因为没有人想一直停留在原地。”
在体育竞技的世界里,你只有奔跑才有可能停留在原地,你只有拼命奔跑才有可能超越别人。
而值得庆幸的是,当他重新回到这条路上时,已不再孤单。
全国射箭冠军赛结束后,苏梦祁更名苏启言,强势复出的消息迅速抢占体育头条。许多品牌商家看苏启言形象好,纷纷发来合作邀请,某体育器械商更是开出了上千万的高价,请苏启言为自家公司的产品做代言。
一边是苏启言训忙得不可开交,另一边阮阮这边,刚结束上一本漫画连载,难得清闲,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宿舍不慌不忙地改改连载的画稿或者构思一下新故事。
这天是周六,省队休息的日子,苏启言和代言公司约好上午去拍代言照,跟阮阮说下午去找她。于是阮阮头天晚上就没设闹铃,打算睡到自然醒,谁知隔天早上九点,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顺手挂了。刚挂掉没两分钟,手机又响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一次,她揉揉眼睛,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上高中,情绪激动,骂咧咧地说她骗子,就把电话给挂了。
阮阮懵了一下,估摸对方打错电话了,放下手机,翻个身,正要继续睡,手机竟又响了。拿起一看,居然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来,正要跟对方说她打错了,却听另一头似乎换了个人。还是一个女孩子,却声音低沉,明显和刚才不是一个人,她带着怒气,上来就把阮阮的爷爷奶奶“问候”了一通。
大早上就接连被人骂,阮阮的火一下子窜上来,她坐起身,牟足了劲吼回去:“你谁啊,大早上的嘴巴那么臭!”
电话那边听她说完这句话,静了一秒,更激动了:“呵呵,我嘴巴臭,你怎么不说是谁先嘴巴臭的?还骂我们是猪,我看你才是一头没皮没脸的死肥猪,还叫什么‘绵绵猪’,不如改叫‘不要脸猪’算了!”说完,不知是气愤至极,还是怕她再骂回去,“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阮阮彻底懵了。她飞快地翻到通话记录,刚才没注意,以为三通陌生电话是同一个人打的,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居然是三个不同的陌生号码,而且还来自三个不同的省份。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居然收到了一千多条私信,点开其中几条,无一例外,都是在骂她。
这时,屏幕顶端掉下一条QQ提醒,是平台编辑发来的信息。点开对话框,是编辑发来的一个网站链接,后面还跟着一条信息:你惹上麻烦了,你先看看情况,想想是死不承认还是怎么着,我现在开会,等下联系你。
看编辑字里行间的表达似乎事情不小,阮阮不知道她一个小画手会惹上什么麻烦,难不成是抄袭风波?她一边猜疑着,一边点开编辑发来的网址链接。
浏览器弹出来,跳转到一个叫“漫漫联盟”的论坛上。这个论坛称得上是二次元最大的论坛,但凡喜欢漫画、动漫、cos,甚至古风汉服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论坛。阮阮也是这个论坛的潜水会员,她根据提示,快速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下一秒,跳进到一个帖子里。
这个帖子内容不长,只有两行简短的文字和一段8秒钟的音频文件。
文字是这么写的:跟大家吐个槽,现在的漫画作者是真的没素质。我朋友是个漫迷,现在一家中餐厅打工,不久前偶然看见了喜欢的漫画作者进他们店吃饭,就偷偷录了一段音频,本来只是想给我们显摆显摆,结果差点气死。
这段文字之后便紧跟着一段音频文件。阮阮点了下音频旁边小喇叭标志,只听空****的宿舍里,蓦地响起她的声音:我跟你们说实话,画《丘比特之箭》之前,我连S省队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儿开。放心啦,那些读者就是一群猪,很好骗的,不论我们说什么他们都会乖乖买单,我们就等着收钱吧。
听着自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阮阮的脑子有一分钟空白。随即她往下翻了翻跟帖。无一例外,都是破口大骂的声音,更有甚者不知从哪里挖出了她的微信号和手机号,堂而皇之地挂在了网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手机就再次响了起来,又是一个陌生号码,阮阮盯着手机,脑子“嗡”地一声,仿佛炸开。
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