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1)

萧先生不见之后,老奶奶被她的儿子,也就是那位跑着过来的门卫叔叔接走了。陆濛濛这才想起正事,赶紧到最近的车站坐公交车往姥姥在的医院赶。一路上她都在想,而且根本就是控制不住地在想:那位副官大叔说她注定是要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那万一她走得比姥姥还早,姥姥一个人可怎么办?

陆濛濛赶到医院时已经将近傍晚,从管床的杨医生那儿得知姥姥昨晚就转进了重症加护病房,原本的绝症再加上一些并发急症,来得很凶险,但好在抢救及时,现在一切体征都算平稳。

“但是,陆小姐,我认为你有必要做好心理准备。”陆濛濛准备去换衣服进病房看姥姥时,杨医生表情沉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病情已经严重恶化,康复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顿了顿,只点头,没有说话。

姥姥当了一辈子中医,医过无数难症、救过无数患者,老了却也逃不过一个“病”字。果真应验了那句老话,医者难自医,渡人难度己。

进了病房,发现姥姥醒着,精神还不错。陆濛濛坐在床边陪她聊了一会儿,只敢拣从前开心的事情说,对现在自己的窘况只字不提。姥姥很快就倦了,陆濛濛替她掖被子的时候,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捏陆濛濛的脸,陆濛濛听到姥姥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说:“濛濛,生日快乐。等姥姥回家了,再给你补这次的长寿面。”

陆濛濛有些恍惚,这世上只剩姥姥会这么惦记着她的农历生日了。哪怕这些年因为中风并发阿尔茨海默症,姥姥的记忆力和语言能力都严重衰退,但仍然盼着念着,要在濛濛的生日那天给她煮一碗长寿面。

姥姥的话让罩在陆濛濛心上的一层故作坚强的膜差点儿全部碎了,她咬住牙关才勉强让自己维持住姿态,朝着姥姥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怪异表情,答应道:“好,姥姥,等您好起来了,咱们一起回家。”

姥姥看到外孙女红了眼眶,一颗心也跟着她难受起来,含混不清地开始呢喃:“濛濛,姥姥太没用了……保不了你妈妈,又留不住你爸爸……我们濛濛啊……姥姥走了,你怎么办?”

陆濛濛当即泪崩,她用力地握着姥姥的手,这是在生死面前都还互相记挂着的至亲之人。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她最擅长的就是把眼泪往回流,但每次看到姥姥心疼自己的眼神,就会感觉自己好像连半点委屈都承受不住。陆濛濛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安慰姥姥,道:“姥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照顾好您的。”

姥姥再说不出话了,各类仪器因为她的情绪逐渐激动而咿呀作响起来,一大群医生护士涌进病房,陆濛濛识趣地退到小角落去抹眼泪。

如果……如果爸爸能回来,那就好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陆濛濛都奔波在面试公司和医院之间,守着姥姥到病情再次稳定。万幸的是,姥姥在三天后转回了普通病房,遗憾的是,陆濛濛没有收到任何一家公司的录取通知。

身心俱疲地收拾这几天攒下的换洗衣物时,陆濛濛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车祸那晚,她被萧先生救了,那她的小电动车呢?她没打招呼就取了车,这么久了都没还,白萱姐姐要是以为她出事了可怎么办?

想罢,一秒钟都待不住,她赶紧往白萱姐姐的店里赶。

说起白萱姐姐,简直是陆濛濛的世界里最漂亮又最神秘的存在了。长得美艳不可方物,却一直独身,连行踪都很飘忽;经营着一家巴掌大的水族店,开在并不繁华的破落小区附近,生意冷清得连她自己都懒得待在店里,却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店失窃过。陆濛濛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认识她的,像是记忆里天然就植入了这个人的存在,她知道有一个漂亮的姐姐特别疼她,就在小区附近的水族店里,很爱喝酒,是“妈妈的挚友”。

陆濛濛没有多少关于妈妈的记忆。妈妈在生下她的当晚就因为血崩去世了,她的离开一直是家里的伤口,所有人都避而不谈。因此在陆濛濛心里,白萱姐姐几乎是妈妈曾经在世上真实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了。

但最奇怪的地方在于,陆濛濛还只是个豆丁大的小糯米团子的时候,白萱姐姐就出落得桃羞杏让了,若是真如她所说的和陆濛濛妈妈同龄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白萱姐姐竟然一点儿都不见老?

姐姐身上实在有太多难以解释的谜团,陆濛濛每次问也问不到答案,只会被姐姐装傻充愣地三言两语忽悠过去。这天,她绕路躲开老债主们的据点到达水族店时,店门照常大开着,也照常清冷得无人问津,好像只是为了等陆濛濛上门才勉强存在着一样。

陆濛濛进店后直奔收银台背后的木箱,找出白萱姐姐留下的三叉手摇铃,按照约定好的节拍晃响。她不知道姐姐在哪里,大约店里有个什么暗室供她喝酒消遣之类的吧,反正每次只要摇响这个三叉铃,不出一分钟姐姐就会出现。

这次也不例外。

纤细的身影拎着酒瓶走近,陆濛濛先是闻到一股能让人想起海洋的香气,绕着浓烈的酒香扑了过来,随之一起跌进她怀里的还有已经微醺的白萱。

真真是温香软玉抱满怀。陆濛濛故意笑她,说:“姐姐,你又喝酒了啊?还没到中午呢!”

白萱不乐意了,抬头怨怨地看了陆濛濛一眼,跳坐到收银台上,晃着美腿懒懒道:“喝两口解解渴嘛。你怎么一来就念叨我?”

陆濛濛眉开眼笑,机灵地玩了个双关:“不只是我,姥姥也一直念叨你呢。”

白萱想起那位温暖的老人,也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虽说上周去探望姥姥时,她已经病得完全不记得白萱是谁了,但还是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谢谢,好生慈祥。

又再随意聊了些近况,陆濛濛问起了小电动车的事,白萱以为她要用,只说刚巧昨天还替她充了电。陆濛濛心中微诧,这萧先生的力量当真强大到了她这等凡人完全没法想象的地步,将死的人说救就救,连撞飞了的小电动车竟然也能毫发无损地还回原位,一切都仿若从没有发生过。

醉眼蒙眬的白萱见陆濛濛脸色变了,隐隐觉得不对。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就是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打小没遇见几件好事,却还是天真地拿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待人,特别容易被骗。

还没等她问话,陆濛濛就主动托出,说:“姐姐,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但又怕你觉得诡异……”

白萱恍着神呢,只听到“诡异”两个字,以为这丫头又怀疑起自己来了,跟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忽然就心虚了,口吃着反问道:“什、什么诡异?我有什么诡异的?”

陆濛濛看她慌慌张张的模样,反而愣了,说:“我不是说你呀……”

“那你在说什么?”白萱更紧张了,捂嘴道,“难……难道你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不应该啊,这丫头虽然阴运旺盛,但这些年凡是盯上丫头的污物她早就都处理干净了,还能遇上什么事儿?

陆濛濛怕姐姐再猜下去就要猜出一部志怪小说了,连忙拣着重点把萧先生的事告诉她。白萱姐姐听完后,没有露出陆濛濛想象的那种“你这丫头怎么十点钟就开始做梦”的表情,反而严肃地蹙了眉,沉吟半晌后道:“钟山上的神庙我早听说过,幸好你是遇上这位正神了。你命里有神缘,而且一出生就有改变天空的神明之力,说不定前世今生还真和他有什么纠葛……”

陆濛濛惊了—她这向来满脑子都只想着喝酒的醉鬼姐姐,怎么会说出这种活像算命大叔的台词?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白萱,失措问道:“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白萱这才惊觉自己露馅了,赶紧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因为—我是胡说的。”

陆濛濛愣愣地看着她。

“你这么会编故事,就不许姐姐编一把啊?”她边说还边喝了口酒,力图把刚才的话包装成自己的酒后失言。

陆濛濛果然信了,万般无奈地失语。

果然这种事,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是无稽之谈吧。

(2)

在白萱姐姐那儿聊不出什么所以然,陆濛濛告别之后悻悻地往学校走去。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路过图书馆广场时,脑袋瓜里还全都是关于萧先生的事情,她试图把所知道的事情都捋个清楚,但关于萧先生她实在知之甚少……

抬眼看到“图书馆”三个大字,脑门里忽然亮起一个小灯泡。萧先生她查不到,业朝的资料不是一找一大堆吗?这可是目前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切入点了。

想罢,她毫不犹豫地就往馆内冲,先是上网搜索了一遍钟山顶上的神庙,弹出来的信息多是有关部门又在钟山投放了什么什么便民设施,没半个字提到山上有座庙。

此路不通,只能改弦易辙。检索出研究业朝历史的相关书籍来,挑出几本权威性最高的,直接翻到贞乾年间。

业朝历经七位皇帝,不算短命皇朝,但皇族人丁庞杂,她又不知道萧先生的名字,根本没办法得知有关他的具体细节。只知道他不是七皇之一,还见证了业朝覆灭—那首先要排除的就是在业朝覆灭前便故去的皇族,比如说,那位战死在清淮郡的怀献太子。

据正史中记载,贞乾五年,宁国由北境进犯业朝,苦战二十余年,哀鸿遍野。南境的鸿国见业朝元气大伤,也掺上一脚,导致业朝腹背受敌。年迈的弘品帝派出贤名满世的太子南下平乱,而北境战事则维持由定国大将军谢英招带兵镇压的计划。只可惜,多年战事已将业朝的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加之南方积贫积弱,征兵人数虽多却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连士兵的披甲率都难以保证,任这怀献太子再怎么奇兵绝谋,也无法以这样孱弱的军队击退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鸿军。太子一路退到清淮郡,眼看后面就是京城了,只能选择和鸿军背水一战。而谢英招镇守的北境情况却恰恰相反,他手握业朝最后的三十万精兵,打得宁军落荒而逃,原以为此举可**平逆贼,终结长达二十年的北境之乱,却不想撤兵后的宁军转战南境,联合鸿军直攻清淮。弘品帝命谢英招紧急前往清淮支援太子,但可惜谢英招没能及时赶上,清淮失守,太子战死,次日京城沦陷,皇宫血流成河。兵力大损的鸿宁联军难敌后到的谢英招精兵,双方便协议以清淮江为界,将业朝国土一分为三,谢英招独得北境,不久后自立为王,国号为甄,史称甄元帝。

陆濛濛翻完了几本权威正史,所记载的故事都出入不大,业朝皇族难敌鸿国,身为外戚的谢英招渔翁得利。二十年后,他的儿子甄明帝出兵攻打鸿国,收复了原本业朝的失地不说,还吞并了鸿国所有土地,甚至差点把鸿国人打到灭族。不得不说,谢家人在这次政权更迭中简直是最大赢家。

陆濛濛对这些基本史料本就熟悉,说不上有什么新收获,便又随手翻开了一本市面上畅销的白话野史,上面倒是有一个新说法:谢英招当年是故意不援太子,拖到业朝皇族团灭之后才打着救驾的旗号出战,这样不仅能在鸿宁联军兵力尽耗时攻其不备,还能把灭国的罪名牢牢套在鸿宁联军头上,谢英招轻而易举地划得了北境的大片疆土,还能落下一个忠君爱国的大义名分,一举多得,真是名正言顺的捡漏之王。

但这本书是现代人写的,记录的都是些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真实性无从考究。不过历史本就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谁真谁假岂能完全分得清呢?陆濛濛继续往后翻,读到详细介绍谢英招和业朝皇族关系的章节—他本是一介平民,在北境战场上摸爬滚打而出,军功赫赫,位极人臣。姐姐是宫中最受宠爱的贵妃,谢英招还任过太子太傅,亲自教太子骑射与兵法,和太子的关系好到可以同睡一张床……

这谢英招比怀献太子年长十五岁,抛开古时候的等级观念不谈,光是这年龄带来的代沟在一时之间也不能轻易逾越啊?但他们还真做到了,不仅做到了,还留下了千古传诵的“忘年之交”的美名—据说当年太子送谢英招北上出征时,谢英招曾经许诺要给太子带回北境百年难寻的神鸟海东青,颇有豪掷千金买一笑的味道……

这是真爱啊,真爱。陆濛濛越发觉得有意思了,读史的趣味就在于它扑朔迷离、可真可假,任谁也没法给个定论。合上书之前,她扫了一眼怀献太子的名讳:萧祁润,一听就是个贵气的病弱公子,有着与生俱来的聪慧与仁爱,满身温润的书香气。肯定和那个冰块脸一样的神没有任何关系,他应该要叫萧无情什么的吧,如果古人真的那么讲究名如其人的话。

她想着想着差点儿把自己逗笑了,想起下午还要去医院照顾姥姥,急匆匆去还书。把书递给图书馆助理时,她瞥了一眼左手手腕处,发现内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瘀青,伸手碰碰,不痛不痒。

是不小心磕伤了吗?还是说蹭到什么颜料之类的?

心里奇怪,回到宿舍,她用洗手液猛搓也不见掉色,反而随着手腕皮肤发红而越发清晰。她握着手腕细细地回想这几天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萧先生那张清冷漠然的脸突然闪现在脑海里。

难道……和他有关吗?

“什么和我有关?”

一道温润有磁性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陆濛濛吓得惊呼一声,转身就看见了萧先生那张脸。仍然是一身简约的纯色棉麻服装,右手拿着一个装满白开水的玻璃杯,他正面无表情地咬着杯子里的吸管。

陆濛濛吓得都快失语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什么问题?他怎么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几秒钟前,他明明在风和日丽的庭院里准备和欧副官一起用午餐,怎么这会儿就在这个小朋友眼前了?他明明没用阵法也没……好吧,是有那么一秒钟莫名地想起她,那也是因为好奇她究竟会怎么被天命修正好不好?

“刚吃完午饭,随便散个步。”身为神,该有的包袱还是得有的,总不能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小场面,不慌。

陆濛濛极其震惊:“你……饭后散步散到这里来?”

“不行吗?我是清淮大地的神,以你们现代的地区划分法,这个国家有一半的疆域都包括在清淮大地的范围之内,这里面的花草树木、山川河流,全都归我管。”

陆濛濛语塞了,心里暗暗吐槽:有点变态啊……

“你说谁变态?”

“你偷听我的心里话?”

“我也不想听,但你真是我见过在心里说话最大声的人类了。”

陆濛濛涨红了脸:“大声是因为……因为我这个人比较坦**,不行吗?”

萧先生无所谓地撇嘴:“行啊,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继续吃饭了。”说罢,他拉开阳台的门,直直往宿舍大门口走去。陆濛濛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驱使她跟在萧先生后头适时发问:“你们神还要吃饭的啊?”

“不吃白不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路过寝室,见巴掌大的地方,还摆了这么多东西,乱糟糟的,想着这小朋友的经济情况确实堪忧。这样想着,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去够门把,陆濛濛却低呼一声果断拦住他的手:“不能出去!这里是女生宿舍啊!”

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手腕处的瘀青传来清晰的胀痛感,她抬手一看,原本不规则的浅青色分裂成了不同的色块,其中最大的一块隐约形成了一个飞鸟的形状。

萧先生根本没在意她的话,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俊脸上写满惊讶:“这是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不知道是蹭到了什么,洗都洗不掉。”

“最近才出现的?”

“嗯,我是今天才发现的……”

“我也有类似的符印。”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卷起遮住手腕的白色衣袖。陆濛濛看到缠绕住他整个左臂的藤状刺青,而在和她一样的内腕处,有一个形状类似的鸟类刺青。

他发觉陆濛濛正盯着那些恐怖的藤状符咒看,解释道:“不是什么刺青,是一个诅咒的符印。”说完指向内腕的飞鸟,“这是我的朱雀神符,我用它救过你。现在看来……你可能不仅可以共享我的移换阵。”

(3)

陆濛濛对他说的几个陌生名词理解无能,感觉像是奇幻小说里才存在的东西啊,她一个只喜欢追历史小说的人对此提问应该不会显得很蠢吧?

“那个……朱雀神符是什么东西啊?”

萧先生定定地望着她,说:“用现代的话来说,等于神明的身份证。朱雀神符的持有个数,从一到五,是区分神明等级和神力强弱的依据。神符的力量之强大,有时足以与人类的天命抗衡。”

“那你一共有多少个神符啊?”

“三个。”

“现在就剩一个了?”陆濛濛突然觉得有些惊悚,“如果都没了会怎么样?”

他弯起嘴角,像在说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跟你丢了身份证一样,只是没办法补办。”

“说得倒是轻巧,在我们的世界,如果被警察抓了而又没有身份证明的话,分分钟有可能会被当成各种重罪犯人的!”

萧先生微微挑眉,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口吻,道:“只不过是神力失尽,空有神名而已,和我现在也没多大区别。”

陆濛濛听出话里的不寻常,抬眼看见他墨色的眸子里浓重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就像那天在业皇陵里被哀思压住的背影。

陆濛濛不敢多问,直觉告诉她这事不像他的前世身份被探听那样无伤大雅,这事关他心中某些沉重的伤口,贸然询问就犹如当众揭露他的伤疤。

她赶紧转换话题,问:“那你给了我一个,还有一个呢?也给别人了?”

“嗯。”

“那个人也像我一样有这个东西吗?”她指指手腕上的符印。

“不知道。”他收起复杂的表情,又换回平时那副漠然毒舌的模样,“我是守护神,又不是跟踪狂。救了之后就看那人自身的造化了,我没有继续追踪对方这种特殊癖好。”

陆濛濛耸耸肩,故意回嘴说:“那你这售后服务也不怎么样嘛……”说完又看向手上的符印,“那这个东西怎么办啊?”

原本还有些被激到的萧先生见状,悠悠然地抱起臂,回敬一句:“我售后服务差,一旦售出,不退不换。”

陆濛濛果然急了:“不行!这玩意儿这么像刺青,我姥姥要是看到了,不得打断我的腿?”

“那挺好的。到时候可别又向我祈祷,求我去救你啊,我这儿可不接跌打损伤的业务。”

陆濛濛差点气伤了,这是什么神啊,一点都不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她咬着牙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莫生气,安慰自己这是特殊情况,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再开口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万年好脾气的狗腿子口吻,笑嘻嘻道:“您日理万机,顾不上我这个小喽啰也是正常的。那要不我们去问问别的神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把这个神符还给你呢?”

“除了副官,我不认识任何一个神界中人。”

陆濛濛咬着牙在心里小声吐槽:好一个孤僻—忽然想起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又有个性的神啊!

他听到了,似乎颇为受用,拿起他的杯子说:“但我可以带你去问问欧副官,我今天心情不坏。”说罢又要开门,陆濛濛再次充当路障:“你别出去啊,这要是让别人看到了我怎么解释啊?”

萧先生顿住,想起她那句“女生宿舍”,这才知道她为什么说他“有点变态”,霎时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这里是……我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

陆濛濛见他明白了,小心脏才落回肚子里,又看他一副很是尴尬的样子,便好心地转移了话题,明知故问道:“你没上过大学吗?”

他摇摇头。

“古代的大学叫‘太学’对吧?那个你上过吗?”

他还是摇头:“但我的几位老师,都是太学的博士。”

“哇,那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啊,太学博士的地位放在今天那也是顶尖学府的顶尖学科领头人啊。你以前能有这种待遇,肯定是皇子吧?”

他抬手画着移换符阵,陆濛濛原本以为是默认的意思,他又突然丢出冷冰冰的几个字:“我活了一千零二十一年。”

“因为你是皇子吗?”

萧先生穿过符阵之前很无语地睨了她一眼:“因为我从不多管闲事。”

她确实多管闲事了,刚才就应该让他尴尬着算了!

(4)

再一次来到这座矗立在钟山之顶的神明居所,陆濛濛终于有机会能够仔细地参观一番了。这是一座很大很深的园林式府邸,隐在山林之间,四周绿意盎然。茶室、亭台、回廊、清池错落有致,采光通透自然,连屋内陈设的各色器具都显露出一股专属千年前的雅致和清逸。

这样庞大的建筑布局,在现代各种实时监控的技术之下,竟然能隐匿到完全无迹可寻,想来也还是跟神明的力量有关。

陆濛濛想着,跟着萧先生穿过一扇月洞,来到中庭。青砖黛瓦之下,她看到副官大叔站在竹影斑驳的石桌旁,正颔首恭候着—她知道,自然是恭候着那位神明,而并非她这位不速之客。

她跟在萧先生身后走近,发现石桌上正摆着几道未开动的菜肴,正热腾腾地冒着香气,而副官大叔已经备下了她的坐席和碗筷。欧副官悄悄看了一眼萧先生,见先生神色如常,便会意了,问陆濛濛道:“陆小姐吃过午饭了吗?”

陆濛濛咽了咽口水,摸摸瘪瘪的肚子,细声道:“还没。”

“那请一起用吧。”说罢,他微笑着引她入座。

陆濛濛受宠若惊地坐到萧先生对面,看着他随意地拿起筷子要夹菜,没忍住蹦出一句:“你刚才不是说,吃过饭了出来散步吗?”

萧先生的动作一僵,力作淡定地瞟她一眼,面不改色地说谎:“我再吃一顿不行吗?”

“哇,你们当神的都吃很多顿的吗?”

萧先生不答,欧副官把盛好的一碗瑶柱粉丝汤递给她,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对话:“陆小姐,请用吧。”

十五分钟后,欧副官笑眯眯地看着陆濛濛埋头吃饭的样子,用意念之力对萧先生说:“这孩子胃口真好,吃得也香,看得下官很有满足感。不像您,总不爱吃饭。”

早已经放下碗筷的萧先生幽幽地看了欧副官一眼,这时陆濛濛又吃完一碗,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副官大叔:“大叔,我能再吃一碗吗?”说完气势忽然弱了下去,“会不会吃得太多了啊……”

欧副官忙不迭接过碗去盛,他的厨艺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用实际行动夸奖过了,心情大好,笑道:“怎么会,吃两碗哪里多?”

萧先生显然不这么觉得,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问她:“我不是没把你变成猪吗?”

陆濛濛气结:“我才吃第三碗,总比你这个吃两顿的好吧?!”

萧先生丢给她一个白眼:“我吃五顿都吃不到三碗。”

“哇,那你的碗肯定是个大脸盆吧?”

“小心我把你变成脸盆……”

……

斗嘴间吃饱喝足,欧副官引着陆濛濛和萧先生去茶寮歇息,此处软席铺底、稻草作顶,确实是消食谈事的佳地。欧副官亲手为她斟上了一杯香气浓郁的毛尖茶,陆濛濛刚美滋滋地接过,大叔便直接摊开了一本装订破旧的古书,开门见山道:“陆小姐,可否借符印一看?”

陆濛濛爽快地把手放到茶几上,欧副官把古籍推近,她看见泛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个精致的符咒,其中也有一只展翅的飞鸟,鸟的周围还点缀着其他符号,展翅的形态也与萧先生腕上的朱雀相去甚远。

“难道,我的符咒是这个?”

欧副官答:“未可知。但如果是……”他看向正低头浅抿清茶的萧先生,“那大人,您等候了千年的人,终于来了。”

(5)

萧先生闻言抬眸,深深地望向陆濛濛,半晌后说:“未必是她。”

“下官查过从前神明以神符救人的事例,被救的人类在后来都因其他意外而故去,从未有过身上显现符咒之说。”

“你之前不也查到,说从前有解咒符的都是神胎?”

“是。但这千年来都未曾有新神问世,而且大人您……”欧副官欲言又止,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般。萧先生淡淡地接过他的话,说:“人身封神,我知道。”

欧副官微窘地想把话圆回来:“这正是大人的与众不同之处。也正因为如此,大人才更应该处处留心,毕竟凡事总有例外。”

一旁的陆濛濛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欧副官那一句堪比莎士比亚爱情剧浪漫台词的话差点把她的头脑都给说昏了—她是那位神明等候了千年的人?难道她和萧先生之间,有什么前世今生就注定了的宿命姻缘?那她岂不是……就要变成土地婆婆了?

“陆濛濛。”她没意识到空气已经安静,直到听见萧先生这一声呼唤。

“哎哎,在这儿呢。”

萧先生深吸一口气:“我们,听得见你在想什么。”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令人窒息,陆濛濛涨红着脸讪笑道:“哈哈哈哈,别呀,我就是……随便想想,随便想想……”

萧先生扶额:“副官,先帮我去找找能屏蔽某人心声的咒语吧。”

欧副官依言退下,陆濛濛不敢乱想了,空着脑袋乖乖喝起茶来,又被还没凉的茶水烫得龇牙咧嘴。

她看见萧先生努力控制着上扬的嘴角,尴尬地轻咳,没话找话问道:“那个……你等什么等了一千年啊?”

萧先生心情好的时候特别好套话,简单答道:“解咒人。”

“你手臂上那个诅咒吗?”

萧先生点点头,陆濛濛瞅了一眼他的白色棉麻长袖,回想起那盘缠在他白皙手臂上的藤状符咒,简直像警匪片里那些黑道人士必备的吓人刺青。

那解咒人该不会就是能帮他洗文身的文身师吧?

又差点把自己逗笑了,陆濛濛看见萧先生微皱的眉头,知道他肯定又听到自己的想法了,赶紧开口继续追问,免得挨怼:“那……你中的是什么诅咒啊?”

他沉吟片刻,似是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形容它的词汇。这是千年来,他第一次向人类**这个秘密。他说:“一旦为人实现愿望,那个愿望就不可能实现的诅咒。”

陆濛濛被绕得有点晕:“不是很明白……”

萧先生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进一步解释,就决定直接用行动说明,道:“向我许个愿吧,无伤大雅那种。”

陆濛濛讷了一会儿,把茶杯推到萧先生面前,说:“那麻烦你帮我把茶变凉吧。”

话刚说完,萧先生的手便伸过来捏住了她的茶杯。陆濛濛清楚地看到有白色的霜气从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冒出来,萦萦绕住拳头大的青瓷杯,杯中的茶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下来。她看得目瞪口呆,这时突然有微弱的红光在他的衣袖下闪动,呈条状,像是他的刺青有什么反应。接下来,更为怪异的事情发生了,将近结冰的茶水火速溶解,甚至出现沸腾的水泡,咕嘟了没几秒,整杯水都蒸发不见了!

陆濛濛惊在原地,瞪着眼睛和一脸平静的萧先生对视了几秒,艰难地消化完眼前超科学的事实,最后磕磕绊绊地开口:“如、如果,我许愿希望能一夜暴富呢?”

他的回答依然简明:“会一穷二白,负债累累。”

“如果我许愿希望能马上回家呢?”

“会被困在一个永远无法回家的地方。”

“那……如果我许愿希望永远单身,会不会就能马上有男朋友啊?”

“故意说反话是没用的,神只会聆听虔诚的祈祷。”萧先生抬手给她面前的空杯斟茶,这回只斟了小半杯,这样更快凉。

陆濛濛撇撇嘴,谢过萧先生的茶,又问:“那为什么那天晚上你可以救我?”

“因为朱雀神符的力量可以暂时抗衡天命和诅咒。”

陆濛濛完全理解了,眉头不自觉地紧皱起来,满眼担忧地看着萧先生,说:“那这个诅咒简直就是反向毒奶啊……是谁下的?这也太坏太讨厌了……”

萧先生看着她眼里的担心,有些微怔,答:“也许是神,也许是人吧。”

“可我觉得你也不像是那种穷凶极恶到会被人下毒咒的人,啊不,神啊……”

“那是你觉得。世间本就是由阴暗与光明组成的,纵使自视甚高,以为能算尽天下事,也难免有做错的时候。错了,就要付出代价。”

陆濛濛想,那得犯下多大的错,才要承受这样恶毒的诅咒啊?转念又想起他之前说不会帮自己实现愿望的话,现在看来,他的拒绝其实更像是在保护她吧?自己居然还因此不高兴,实在是太不应该。那这一千年来,他都是这样自己熬着,独自面对他人的误会和不理解吗?

等等,他怎么脸红了?

他该不会全都听到了吧?

陆濛濛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就撒手人寰了。两个莫名都血红着脸的人默契地低头喝茶,气氛一直僵持到欧副官回来,陆濛濛亲眼看着萧先生念了那个屏蔽她心声的咒语。

她问:“是不是以后我想什么你都听不见了?”

“祈祷的时候除外。”

呼,安心了。陆濛濛想。

“总算清净了。”萧先生悠悠然道。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解咒人的啊?”

她气呼呼的样子惹得萧先生轻笑,他说:“我说了,未必是你。虽然说按照欧副官的逻辑,受诅咒的神胎由新神救,受诅咒的人神由人救,也说得通。但具体还要等符咒完全显形才知道。”

“那要多久啊?”陆濛濛看向副官大叔。

欧副官摇头道:“陆小姐是四海八荒第一例,接下来有什么会发生在你身上,没人知道。”

陆濛濛有些慌了:“你不是说我很快就会死吗?万一我活不到符咒显形那天怎么办?”

“没有万一。”萧先生淡定地插话,“待会儿你去医院的路上,会在网约车上被司机持刀抢劫。刀伤严重,当场死亡。所以,你是肯定活不到那天的。”

陆濛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神明居然能这么冷静地播报出她如何死掉的消息,抢劫,刀伤,敢不敢再惨一点啊?她都这么穷了还这么大费周章地抢她,那个劫匪到底有没有点儿挑下手对象的眼力见啊?

吐槽归吐槽,唯一能救她的人就坐在她对面了。陆濛濛灵机一动,美女能屈能伸嘛,面子什么的在神面前要不要都行的。想罢,她可怜巴巴地望向萧先生,故意拉下嘴角像只求助的小猫般哀求道:“先生,我不想死。”

萧先生的心简直是石头:“我救不了你。”

“不,只有你能救我,只有你能实现我的愿望。”陆濛濛急了,直起上半身,不自觉地变成了一个跪在萧先生对面的姿势。

她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觉得,但我就是这么觉得!再者说,万一我真的是解咒人,我死了,你不是白等这么多年了吗?接下来又还要等多久?”

“你的命运本该如此,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我心生恻隐时出现的一个意外,但这注定是要被修正的。除非……你换个命格吧。”

陆濛濛因为他这岿然不动的态度还很是失望,欧副官却突然眼睛一亮,一捶掌心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姑娘您可以选择换运改命啊。”

“非也。以人身封神,阳福、阴德、神庙、信众,缺一不可,姑娘现在不是一无所有吗?而改变凡人的命格,倒是有一个简单易行的方法—与神明缔结婚约。”

(6)

这绝对是陆濛濛今天听到最骇人听闻的一句话了,没想到萧先生比她反应还大,直接黑了脸训斥副官大叔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她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平白无故被我毁了清白名声?”

陆濛濛被他这勃然大怒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在这之前一直觉得萧先生还挺不待见自己的,这下有了对比,惊觉他对自己真是足够温柔了。这萧先生说到底是古人,有些传统的婚恋观真是刻进骨子里的。

欧副官像是猜到了萧先生会有这反应,沉着答道:“大人息怒。正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下官才不忍心看她早早夭折。更何况,大人您等了一千年,如今解咒人就在您面前,您真的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不说还好,越说萧先生好像越来气,陆濛濛感觉他的眼睛都快能喷出火烧过来了,不知道这种时候诅咒会不会稍微阻止他一下?她可不想变成红烧味儿的。

萧先生直截了当地否定了欧副官的说法,说:“无论她是不是解咒人,都不能拿她的终身大事来开玩笑。若她是解咒人,解咒之后我不在了,婚约在前,她如何面对世人?若她不是,岂不是一生都要被这个名头束缚,永远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吗?副官,我被这个诅咒困了一千年,但我不希望她被另一个类似诅咒的头衔困一辈子。我一心寻求解脱,但如果解脱要利用她的人生来换,那么我宁可继续受罚。”

萧先生这番说辞大义凛然,听得陆濛濛感动不已,在心里大呼这位先生可真是仗义啊。

而欧副官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说动萧先生,只得羞愧不已地道歉,闭嘴再不言语。

这时,陆濛濛才有了插话的机会,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萧先生道:“那个……您就不问问我的想法吗……也许,我是说也许哈……”她看见萧先生的眼神在触到她的时候微微熄去了怒火,咽了口水之后大着胆子说完,“也许我想和您缔结这个婚约呢?”

萧先生似乎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可能,陆濛濛看着他因为惊讶猛地一滞的神情,赶紧在这个时候把话说完:“我没谈过恋爱,爸爸妈妈有多幸福我也没见过,所以对爱情啊婚姻啊之类的,没有特别大的期望。我也不祈求能活多久,我只希望能活得比姥姥久一些就好,承受至亲离世肯定是很痛苦的,姥姥在妈妈离开的时候已经承受过一次了,我不想让姥姥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她又对上萧先生深邃的目光,脱口而出,“我虽然没办法完全体会你受诅咒纠缠的心情,但如果能帮到你的话,我也愿意努力试一试。所以……”她恳切地望进萧先生的眼睛里,以完全信任和万分真挚的语气说,“先生,拜托你了。”

欧副官见萧先生没有反对,连忙帮腔助攻道:“大人,缔结婚约毕竟不是真正成婚,虽按照神界规矩来说,免不了一些手续上的琐事,但交给下官便可解决。大人只需和陆小姐行奠雁礼,交换信物,在下官完成手续对接前保护陆小姐的周全便可。”

萧先生仍然没作声。

三个人跪坐在茶寮里经历了漫长的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终于抬起手,轻轻摘下脖子上的玉佩递给陆濛濛:“这是我皇祖母给的,现在给你作信物。恰好是玉雁,就当行过奠雁礼了。”

陆濛濛知道奠雁礼,是古代定亲必行的仪式,男方以每年南飞且只终身只有一位配偶的大雁为礼物,一表守礼守信,二表从一而终。她望着萧先生手心的那块玉,受宠若惊地怔了好一会儿才斗胆伸手去接。

这是一块羊脂玉雁,由无瑕的羊脂白玉雕成,玉质温润坚密,雕琢的花纹精致流畅。陆濛濛虽不懂行,但一掂量就知道是块价值连城之璧。

他还说,这是他皇祖母给他的—那他真的是皇子啊,还有可能是非常受太后宠爱的那种?照这么想,这岂不是一千年前的皇族玉器?

陆濛濛吓到了,急忙递回去:“不行不行,换个别的吧,这个太贵重了,我戴着它会睡不着觉的……”

萧先生压根儿没有拿回来的意思:“订婚信物本就应该是贴身之物。既然知道贵重,就更应该好好保管,这对我意义非凡。”

既然意义非凡那还给她干什么?这块玉简直比她还要值钱好不好?!

陆濛濛欲哭无泪,这时欧副官提醒她:“陆小姐,您的信物呢?”

她蒙了。她穷得连喝一口矿泉水都要分成三次吞,哪儿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贴身之物?

左思右想,她只得抬手把绑着马尾的发圈拆了下来,郑重其事地放到萧先生面前,说:“这就是我唯一值钱的贴身之物了。”

萧先生扫了一眼那根浅色弹力绳交织而成的雀头结发圈,除了看着挺精致结实之外,简直毫无特点。

陆濛濛趁热介绍道:“这是我姥姥还没生病之前给我做的,她还拿去开过光,对着它念了108遍无量寿经呢,说是要保佑我才思敏捷,长寿无忧的。”

她没说的是,姥姥给她做了一整盒,一整盒都开过光……

萧先生的脸色变了变:“在别的庙里开光,现在又拿来给我?”

陆濛濛气势极弱地耸耸肩:“那也没办法啊,我姥姥不知道这钟山山顶上还有你这座庙嘛……”

这倒是怪不到她头上。萧先生换了个理由:“我用不着发圈。”

陆濛濛抬眸笑起来,说:“你可以戴在手上呀。我跟你说,现在可流行男孩子手上戴女朋友的发圈了,据说是一看就知道你已经谈恋爱了,别人就……”话还没说完,蓦然发现萧先生的耳朵红了一大片,惊觉自己的话有多不矜持,也跟着变得忸怩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总……总之,你就戴着吧,等我有钱了,再买一个值钱的什么东西给你做信物……”

萧先生叹了口气,勉勉强强地把发圈套进了手腕,不大不小的,挺衬肤色,倒也好看。欧副官眼看礼成,就说要去办手续,乐呵呵地起身走了。萧先生望着欧副官的背影,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他是想找点事儿干才这么热衷撮合……不是,促成这个婚约的呢?”

陆濛濛随口安慰他:“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要一辈子都这样。我本来还想贪心一点,让你一直保护我到爸爸回来的呢……”

萧先生侧脸过来看她,她正捧着茶杯喝水,一副毫无防备和他闲谈的模样。他看过她的命格,年幼丧母,父亲无心经营公司最后破产,在她十一岁那年扔下她和所有的债务,逃了。

“他扔下那么一大笔债逃了十年,你还相信他会回来?”

“嗯。因为爸爸答应我的事情从来不会失约的,他离开之前和我约定好了,让我等他回来。虽然那时我以为他只是出门去买包烟,但是,既然有了约定,我就一定会遵守的。就像我也答应你,一定会帮你解咒一样。

萧先生听得心中微暖,又觉得她实在天真,忍不住笑她:“你怎么傻里傻气的?”

“干吗,你没有这样无条件地信任过一个人吗?”

“有……”他望向空中悬挂的艳阳,和千百年前的一样刺眼,而他早就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出征前赐他羊脂玉雁、期望他如期凯旋的皇祖母那样,他也曾经对一个人的归来翘首以盼,尽管孤身在血中奋战,也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如约而至。

“但是,那个人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