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谁跨越千山万水的空间 记住转瞬间不老的容颜 025.求你帮帮我
苏谋搂着哭哭啼啼地任夏同志去正式见他家外婆,朗冶往我怀里塞了一盒纸巾,让我自己找地哭去,不要妨碍店里开门做生意。
这两天店里的生意很好,临近年关,大姑娘小媳妇都来采办年货,因而在店里歇脚吃甜品的就越来越多,这让人很难判断生意好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因为玄殷走的时候给我摆的那个招财风水局。
夏弥没有目睹这些爱恨情仇,完全无法理解我心中喷薄如滔滔黄河水一样浓烈的情感,我拉着她倾诉,这小丫瞄着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坐立不安,逮空插嘴:“那个……明珠姐,我这个……什么都没上锅呢,你要是再拉着我聊一会,咱今儿就没东西卖了。”
朗冶从厨房出来,将一杯热牛奶端过来,张嘴就呵斥我:“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还妨碍人家工作,要哭就找个地儿自己蹲着哭去,不哭赶紧起来喝完干活。”
我看了看赔笑的夏弥和黑着脸的朗冶,清晰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浓浓的恶意……
上午店里基本不会上客,夏弥做了很多小蛋糕,各个都美轮美奂,都是婚礼系列的,小姑娘很有营销天赋地隔着玻璃窗跟我商量:“明珠姐,你看要不咱今天拉个条幅,说咱店里刚刚有人求婚成功,特地办活动,情侣来吃甜品,咱就给他俩送一个婚礼系列的小蛋糕。”
我说:“这个好,那你先看着店,我去做条幅。”
夏弥点头:“你做一个洋气点的条幅,不要用傻乎乎的红底白字。”
我收拾收拾准备出门的时候,朗冶从内室出来,捏着车钥匙往外走:“我回医院一趟,替同事顶班。”
我急忙叫住他:“那你载我一道,我要去做条幅。”
朗冶莫名其妙:“做条幅干嘛?”
我笑眯眯地说:“今天我店里是月老大仙降临的福地,办个情侣档的活动。”
朗冶搞清了来龙去脉,大笑:“那你还不如把活动办大一点,当场求婚的送婚礼蛋糕。”
我摆摆手:“不行,那就亏了,开心归开心,做生意还是要动脑子。”
说着跟他一同出门,朗冶去提车,我在门口用导航搜可以做条幅的店,蓦然间一道凉风迎面扑来,我猛一抬头,看见一个阔别了半年多的熟人骑着一辆银色山地车呼啸而来,在我面前猛地一刹车,前轮距离我的脚……两公分。
我背上一层冷汗。
齐予挑着眉做震惊状,拍了拍胸口:“好险。”
我保持僵立的姿势,感觉有点腿软,白着脸道:“你干嘛?”
齐予笑眯眯道:“来求你办事。”
我想起之前和他有关的那桩事,谨慎的后退一步:“本店今天不接待有信仰的人,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事务授理。你离我远一点,我现在特殊时期,打死人不犯法啊。”
齐予疑惑地看着我,真心实意地关心道:“你精神病犯了?”
我:“……总之我绝对不会帮你的,你趁早死心。”
齐予惋惜地摇头,扼腕长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想想当年,你两次来找我帮忙,我帮你帮的多么不遗余力。”
我瞠目结舌,好吧,我的确找了他两次,可是这两次……没有一次是因为我自己的事情啊!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了一下,唇边飘起袅袅白雾:“前些天碰见笔砚街的神算子,他问我是不是要求你办事,那时候我还在犹豫,他就提点了我两句,说我珍藏的一个孤本,可以当做问路石。”
我警戒又好奇地看着他。
齐予把车把上挂的一个袋子拿下来,递到我手边:“要看看吗?”
我伸手想接过来。
齐予手一缩,温和地微笑:“请你帮我一个忙。”
好奇心能害死猫这个道理,我很早就听说过,作为谚语中的当事人,我一直恪守本分,千万不能随意好奇。
于是我贞烈地把头一扭:“我不要了。”
齐予笑容不变,道:“如果这个不够的话,那加上长生果呢?”
我震惊的把头扭回来,惊恐地看着他。
齐予道:“我是有神论者,很早就告诉过你了。”他把那个袋子往我面前递了递:“我求你帮的那个忙,或许也能帮到你。”
正说着话,朗冶的车已经开了过来,他降下车窗,跟齐予打了个招呼,又问我:“还走吗?”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齐予就非常自然且熟门熟路地替我回答:“不走了,我找她有点事。”
朗冶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惆怅而不甘地目送他的车渐行渐远,齐予陪我目送了一会,下车来把车子推到一边锁好:“那我们进去说?”
我又往朗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含恨道:“哦。”
夏弥见到我去而复返,有些惊讶,但看到我身后又跟了一个,有些了然。我俩找了偏僻的的一个位置坐下,小姑娘贴心地上了两杯蜂蜜柚子茶。
我悄悄捏了个诀,在我们周围布下一个结界,让我们的对话再无旁人听到。齐予饮了口茶,犹豫了一下:“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我没有说话,能让他求到我头上,必然不是一般的人。
他静默很久,微微一笑:“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有关于她的信息,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她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找她唯一的途径是……通过冥府。”
我没反应过来,发出了一个无意识的单音节:“啊?”
齐予点点头:“通过幽冥地府找这个人,我只想到这一种办法。”
我表情古怪地看着他:“你……玄幻小说看多了吧。”
齐予却道:“你一定能办到,我求求你,求你帮我找一找,只要你帮我,你的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
我看着他冷笑两声:“那我要求你别找我帮忙。”
齐予摇头,坚定道:“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能帮我。”
我半死不活地撑着额头:“虽然我也是个有神论者,但是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跑来求我帮你去地府找人……或者你只是我需要帮你打精神病院的热线电话?”
齐予沉吟了一下,问我:“你知道人死之后,会在阳世盘桓三日,然后遂鬼差入地府,恕清罪孽,喝一碗孟婆汤,走一回奈何桥,然后转世轮回吧。”
我梗着脖子,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齐予没搭理我,继续道:“问题就是,那个孟婆之汤,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喝的。”
我愣愣地望着他:“你的意识是?”
齐予沉稳地对我微笑:“我没有喝那碗孟婆汤,所以我记得前世,不仅是前世,自遇到她之后所有的转世轮回,我都记得。”
我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齐予站起身,绕过桌子到我面前,忽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低着头,心平气和道:“郁小姐,我诚恳的请求你,帮我找她,这对我很重要。”
结界隔绝了我们的声音,却隔绝不了动作,他这么一跪,立刻吸引了一大票围观的目光。
我手忙脚乱地扶他:“你你你,你先起来。”
齐予道:“请你答应我。”
我强忍着自己不动手掐死他,好言好语地劝:“此事非同小可,就算我被迫答应,若是想糊弄你,自然有千万种办法,你先起来,我们商量个万全之策。”
齐予叹了口气,站起身,又坐回我对面:“我太心急了,很抱歉,从开始到现在,我轮回七世,每一世都想找她,但每一世都没有办法。好不容易熬到寿终正寝,去到冥府,但是冥府的司命官又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我又扶了一回额,慢慢地、心平气和地问他:“你看我长得像司命官的亲戚么?”
齐予茫然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何忽然有此一问,但仍然礼貌作答:“不像。”
我克制着掀桌暴走的欲望继续心平气和地问他:“那你为何觉得,你问不出口的事情,我就能问得出来?还是你觉得我长得比较漂亮,可以去色诱司命官?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一朋友,她出马把握更大,不过你要提防她老公打死你。”
齐予哭笑不得:“并不是你出马可以问出她的下落,我是想让你帮我问问司命官,她为什么不能见我。”
我说:“这还用问吗,人家烦你呗。”
齐予一直努力营造哀伤沉郁的氛围被我两句话打破,他有些无语,还有点不高兴:“郁小姐,我很诚恳的在请求你的帮助,请你看在前两次……”
“别给我提前两次,”我拉着脸打断他,“实在不是我知恩不图报,你想想,如果我帮你借了一本书,是不是可以以此要求你去帮我杀个人?”
齐予一愣:“我并没有要求你去帮我杀人。”
“但是效果差不多,”我说,“你知道你在要求我帮你做什么吗?下地狱,请你用脑子想想,什么样的人才能下地狱?还是说我这个人虽然活着,但在你心里已经死了?”
玄殷,你他妹的……你给老娘等着……你未来一年的工资都将离你而去……你你你你你……你不要以为妖就不敢打道士!
齐予被我一番咄咄逼人的连珠炮攻击的脸色发白,他一眨不眨地看了我很久,再张口的时候,嗓音竟然有点哑:“你能不能先听听我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我当着他的面动作夸张地深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一副很明显正在压抑怒火的表情,连说出口的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显而易见地不耐烦:“你说。”
齐予素白的脸庞染上微薄霞色,有些许难堪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我先前,给你讲的那个宋代姑娘的故事,你还记得么?”
我点头:“接下来你是不是想说,你就是故事里的男主角?”
齐予眼神寂静地看着我:“你不相信?”
我说:“我相信。”
齐予苦笑一下,道:“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伤害她灵魂的前提下,保住她的性命,每一世都在尝试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每一世我都在查梦魇术宿主和斩梦人,七世了,每一个梦魇术的宿主都死在斩梦人的剑下,直到……季妩。”
我想起当年那场神秘的仪式,宋秦代替季妩赴死的那天,他死灰一般的面色,原来是因为他找到了方法,而这个方法就在身边,几百年来,他却从来视若不见。
“我从来没有兴起过……替她去死的念头。”齐予低下头,声线微微颤抖:“包括在那之后,宁愿每一世都活在不休不止的愧疚里,也从来没有兴起过这个念头。”
相比起这番愧疚,我反而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样逃过那碗孟婆汤的。这世间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了未了的执念,比齐予更刻骨铭心的大有人在,只不过那些念念不忘到底都抵不过一碗孟婆汤,忘川一过,一了百了。
齐予缓了一阵,平静下来,对我微微一笑:“抱歉,失态了。”
我说:“没关系,你刚刚说你每一世轮回都没有喝孟婆汤,为什么?”
齐予道:“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哪吗?”
我心说我又不在现场,我怎么可能知道,但考虑到他现在情绪不稳,遂和蔼回答:“不知道。”
齐予用手撑着额头,道:“忘川边,我端着我的孟婆汤,心里还在想,她会投胎到哪的时候,她出现了。”
我反应了一下,打断他:“你的意思是,你寿终正寝,准备投胎的时候,在地府碰见她了?”
齐予点点头。
我惊讶道:“也就是她并没有投胎?”
齐予又点点头:“她在地府苦熬三十年,就是为了告诉我……她恨我。”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七世之前,阳世飞花点翠,冥府肃穆森严,彼时名叫姜离的老人立在忘川边,脚下开遍了彼岸之花,那碗忘却前世的孟婆汤就端在手里,浑浊的犹如泪滴。
“饮下它,所有的恩怨纠葛,都会化作这片花田里的一株彼岸花,你就能带着一身清白,好好上路。”孟婆佝偻着背,语气不知是悲悯和温和。
“可是有些恩怨,我不愿意放下,宁愿背到来生去。”姜离喃喃道。
孟婆问道:“那些恩怨,在你心里刻得很深吗?”
姜离点头:“很深,深到骨子里。”
孟婆笑了笑:“那我把它放在你心里最深的地方,如果来世你能想起它们,就继续背负吧。”
姜离看着她,似乎看到曙光:“可以不忘记吗?”
孟婆点头:“只要你能想得起,就永远不忘记。”
老人舒了口气,点点头,将瓷碗递到唇边。
然而一道冰冷的女声却蓦然插了进来:“姜离。”
老人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面前女子黑发如云,一袭银袍,似乎是冰冷月色。
“朱颜……”
女子偏头看他,挑起唇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记得我,不错。”
姜离手中的瓷碗剧烈颤抖,孟婆皱着眉,问了一句:“朱颜,是他?”
朱颜点了点头:“婆婆,这边的事情,您可以不用管了。”
孟婆住着拐杖慢慢离开,她似乎叹了口气,细细听来,好像是:“何处逢情不可怜。”
朱颜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目光冰冷,所过之处,犹如北冥刺骨的寒风,霎时间冻僵一切生机。
她抬起手来,接过姜离手中的汤碗,低头嗅了嗅,精致的眉尖轻轻一皱:“我刚才听到,你说有些恩怨,你不想忘掉,是我和你之间的那些恩怨么?”
姜离全身僵硬,定在地上,面对被自己亲手杀死的妻,终于讷讷点头:“是。”
朱颜勾起唇角,又笑了一下,那是完全形式上敷衍的笑容,没有任何意义。她一扬手,将汤连着碗一起,扔进了滚滚忘川:“那就记着好了。”
姜离的目光随着那只碗的弧度落进忘川,又艰难地移回她身上,他的目光微微向下,盯着颜色极淡的唇,始终没有正视那双眼睛的勇气。
朱颜拍拍手,手掌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和她的脸一个颜色,白如冰雪:“姜离,你已经那么老了,我在地府等了这么久,原来你已经这么老了。”
姜离看着她的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这样垂垂老矣,我忽然就有点下不了手,去扇你一巴掌了,真是倒霉,我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扇你一巴掌。”
她偏过头,轻哼了一下:“我知道,你杀我是为了保护我的灵魂完整,不被梦魇术吸食干净,可我就是恨你,抑制不住的恨,我在你杀我的地方呆了整整三天,直到鬼差来缉拿我魂归地府,我才敢相信,原来我真的死了,死在你手上。”
姜离动了动嘴唇,低低道:“对不起。”
朱颜想起什么似的,轻轻“啊”了一声,问道:“对了,你的儿子,你想见他吗?”
姜离猛地抬头,盯着她的眼睛,不可置信道:“儿子?我的……儿子?”
朱颜挑起眉,随意点头:“对啊,你儿子,你杀死我的时候,我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只是我的孕症太轻微,我们都没有发现。”
姜离将抬起手臂,但是手臂僵在那里,他完全无法指使,只能直挺挺地站着:“那……那他……”
朱颜道:“我死了,他也只能随着我一道死了。他本来有九十七年的寿命,因为没有出世,所以一入地狱,便被打入枉死城,苦熬九十七年,将这些寿命熬尽了,才能转世投胎。”
姜离又尝试着抬起手臂,握住自己心口的衣服:“那……他……”
“他自然不恨你,”朱颜偏头看他,微笑,“他又不认识你,为何要恨你?倒是一直在恨我,没有将他带到那个世界上来。姜离,我的孩子恨我,这都是拜你所赐。”
姜离低声道:“朱颜,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已经怀了身孕,一定不会那么早就动手,一定会等到……”
“等到我把孩子生下来,给你们姜家传递香火,然后再也没有任何作用,正好去死,对么?”
她的笑容里满是流光溢彩的戾气,却并不狠毒,原来那样娇小文弱的小妻子,变作如今这样冰封三尺的模样,姜离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抚摸她的皮肤,将她刻在心里的影子一点点修正:“朱颜,我没有办法……”
朱颜侧了下脸,皱起眉,似乎连他投在她身上的缠绵目光都厌恶:“我知道,但我依然恨你。那时父亲完全放权给你,让你打理家中的生意,为了不让你为我分心,我日夜都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不敢向你倾诉,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在冷眼旁观,决绝地审视思考,应该什么时候杀掉我。”
姜离悲哀的笑了笑,笑容中染上自暴自弃地味道:“我对不起你,你理应恨我。”
朱颜点点头,表情散漫:“好了,你去投胎吧,希望你投个好人家。”
姜离看着她,哑着嗓子道:“你在这等我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话?”
朱颜看他,良久,嗤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专门来告诉你,我原谅你了?”
她在冥府阴森泛青的背景中转身离去,银色长袍犹如一把冰冷的剑刃,他用漆黑的斩梦之间斩掉她的性命,她便化作银色的刃,在他心上戳了狠狠一刀。
齐予说着,面色越来越苍白,简直血色尽失,和白色的桌子变成一个颜色,我看着他的脸,在心里默默想象着女子苍白的面色,是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咳了一声,问他:“你转世之后,这些经历都没有忘记?”
齐予将目光焦距到我脸上,点点头:“一点都没有忘,我的第二世投在一个高门贵庭之家,含着金汤勺出生,是个非常好非常富贵的人家,因为我……前一世肩负斩梦人的重任,我完成了我的责任,救下一条人命。”
我说:“因为你杀了朱颜,所以换得来世的富贵安康?”
齐予默默点头。
难怪……我要是朱颜我也恨他,我恨死他。
齐予又喝了口茶,轻轻叹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此后每一世我阳寿过尽,魂归地府,孟婆都不会给我那碗孟婆汤。我带着几世的记忆穿梭于轮回之中,越害怕记得越清楚,越忘不掉。到现在,连我执剑切开她气管时,剑柄上传来的震动感,都清晰得恍如昨日。”
我用手撑着额头,道:“你觉得这是朱颜的安排,她故意不让你喝孟婆汤,让你每一世都不能忘记当年?”
齐予看着我,目光坚定道:“一定是她,有时候我甚至猜测……她可能……一直没有投胎。”
我也觉得有可能,还有可能不仅没投胎,还考上了地府的公务员,不然怎么可能如此大的话语权,能让齐予生生世世都不喝孟婆汤。
这样的话,齐予找她的动机就让人怀疑,难道是为了喝一碗孟婆汤?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施法把他的记忆洗掉就行了。
齐予兀自难受了一会,问我:“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木着脸道:“帮你干嘛?”
齐予道:“帮我找她。”
我继续木着脸:“找她干嘛?”
齐予:“……你帮不帮?”
我大义凛然地一摇头:“不帮。”
齐予皱着眉看我:“为什么?”
我诚恳道:“不知道咋帮。”
阳世之人想要进入冥府,只有魂魄脱体,执一盏引魂灯,才能找到通往地府的路,否则就只能在阳世游**,阳寿未尽的生魂受不了阳气的烘烤,不久便会散在天地间,再无踪迹。
我虽然不是阳世之人,但妖和鬼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甚少打交道,主要是因为地府属于仙界的分支。黑白无常也有闲的没事的时候,万一人家心血**除个妖,性质相当于地质部队抓逃犯,虽然不是己任,但抓到了也是有奖的。
齐予将那个装着孤本的袋子递给我:“我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但是神算子说你需要这个孤本,我就只带了这个孤本来,这是道家流传之物,天师张道陵的手记。”
我心中一动,天师张道陵,上一个得到长生果的人,玄殷授意他将这本书送给我,难道是……
齐予道:“我恳请你想想办法,我知道神算子的话不能全信,但是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这样强人所难。”
我撑着下巴,问他:“我能不能知道,你这么迫切的想见她,到底要做什么呢?我觉得道歉大可不必,她也不缺你道的这个歉。”
齐予按住心口,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找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可能什么都干不了,但我就是想见她,自从我取了她的性命,我就没有一日不想见她。”
真是奇了,都是见债主追着欠债的跑,还真是头一次见欠债的到处找债主的情况。
我苦口婆心地劝:“你转世轮回了七世,对吧,每一世魂归地府,都没有见过她,说明她根本不想见你,你永远见不到一个刻意躲避你的人,就像你压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所以我觉得你不如等这一世寿终正寝再去地府问问。唔,要是实在等不及,自杀也可以,你不断的自杀,投胎就自杀投胎就自杀,肯定能把她逼出来。”
齐予皱眉看我:“阳寿未尽的生魂,未到地府即投入枉死城,待到阳寿熬尽,才能走正常程序,进入轮回。”
我泪流满面地伏在桌子上:“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在新年这个普天同庆的时候跟我提下地狱的事情?现在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天空下,你让我去地府找人……”
齐予看着我,很温和的笑了笑:“我知道我的要求让人很难接受,但是没关系,听说你店里现在缺人手,我就留在这帮忙,不要你的薪水,你一日不答应,我就一日留在这里,就算是我答谢你的一个方式。”
我阴着脸看了他半晌:“那你先把这两杯蜂蜜柚子茶的钱给我付了!”
齐予的存在大大影响了我做生意的心情,他倒是耐性很好的样子,一直温文尔雅,迎宾点餐收钱,做的有条不紊,我却越看越上火,到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出门去医院找朗冶去了。
我去的时候他正在查病房,问了几个护士才找过来,我还真没见过朗冶穿白大褂的样子,很温和,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脸上,照亮微笑的面庞,让我一瞬间想起八个字,谦谦公子,温润如玉。
病房里挤了很多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仔细询问病人的情况,间或向身边年轻的实习医生做着解说,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模样。
我安安静静站在在门外,准备等他忙完,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一扭头,原来是上次在KTV有一面之缘的李大夫。
李大夫很自来熟的捏着我的肩:“这不是老四媳妇么,好久不见越长越漂亮了哈。你是来找老四的吧,嘿嘿,刚刚有点私事找他来顶班。破坏你俩的二人世界真是对不住,现在我就去把丫喊出来。”
整个过程由他一气呵成,中间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我张了张嘴,还没有出声,李大夫已经推门而入,笑着喊了一声:“老四,你媳妇来找你了。”
……现在的大夫都这么……善解人意么?
朗冶应声回头,与我视线相撞,微微笑了笑,将手上拿的医疗本递给李大夫,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便摘下听诊器绕了绕,推开围观人群走了过来:“走,我先去办公室收拾东西换个衣服。”
我走在他旁边东张西望,第一次进医院,哪看哪新奇:“听说现在医患关系很紧张呀,朗医生,你们做手术收不收红包?”
朗冶笑了笑:“一会我领你去一楼,你站大厅中间,把你的疑问大声问出来,看看大夫们是揍你还是回答你。”
我吐了下舌头,又兴致勃勃道:“哎,我今天才发现,你穿白大褂着实有点帅啊,怪不得那么多小护士喜欢你。”
朗冶斜瞥了我一眼:“合着我穿别的衣服就不帅了。”
我安慰他:“也帅也帅,就是帅的没那么明显。”
说话间他已经脱了白大褂挂好,换上来时穿的那件大衣,商务包提在手里,向门外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走了:“刚刚不是齐予来找你说事情吗,怎么有时间跑来找我。”
他不提还好,我苦了一张脸,道:“你知道他来找我干嘛吗?”
朗冶笑模笑样地看着我:“不会是来表白的吧。”
我冷哼一声,用后槽牙吐出这几个字:“他来找我下地狱。”
朗冶:“……啊?”
我把前因后果跟他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吐槽,还顺带解释了一下孤本的重要性,最后道:“这熊孩子正在我店里干活呢,人家说了,我一天不答应他,他就一天不走,你说现代人怎么都那么脸皮厚呢,拿一八字没一撇的孤本就好意思找人来下地狱。”
朗冶的兴趣点却完全不在这,反而饶有兴致道:“也就是说,如果你服了长生果,就可以平安渡劫?”
我点点头:“理论上是这么说的,主要是没妖服过长生果,所以具体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朗冶点点头,又道:“齐予这个事情,倒也不难,我就可以办到。”
我顿住脚步,用看天外来客地复杂眼神看着他。
朗冶轻笑一声,揽着我的腰继续走:“先前认识一个鬼差,可以找他帮忙。”
我的眼神变成崇敬:“你真可以呀朗医生,高端大气上档次,知交遍天下呀,居然连阴司都有熟人。”
朗冶哈哈大笑:“也不算知交,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入行没多久,奉命去收一个厉鬼,我刚好路过,就出手帮了他一把,这不就欠了我个人情么,当年许诺说只要有事找他,他一定尽全力帮忙。”
我忘了,神和妖是不一样的,我们去不了的地方,对人家狼神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朗冶去地下车库把车提出来,问我:“怎么着?回店里找齐予去?”
我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行不行,这孩子正在店里帮我接客呢,你说这不要薪水的苦力多么难找,等这个旺季过了,店里关门放年假的时候再说他的事,好歹把这段时间撑过去。”
朗冶大笑:“好,真有商业头脑,那既然没事你陪我逛逛街吧,想买几身新衣服过年穿。”
我嘲笑他:“就你还过年穿,你打算穿给谁看?”
朗冶兴致勃勃道:“我本来以为今年任夏这个气氛小达人回来,过年能过的热闹点,没想到这孩子分分钟把自己嫁出去了,真是太没有集体荣誉感。你说咱今年出去过年怎么样,去贵州瑶寨里过,唱唱山歌喝喝瑶酒看看漂亮妹子,过一个四海为家的年。”
我这人天生不喜欢任何和四海为家沾边的生活,当下便坚定不移地表示拒绝,这个年就算无聊死我也要用看央视春晚的方式渡过。朗冶跟我掰扯半天,终于耐心用尽,冷笑一声:“看你这个反应,似乎是不打算让我帮你搞定齐予的事了。”
我:“……大王我错了,我回去就订机票,我们去贵州过年。”
朗冶这才转怒为喜,还腾出一只手来摸摸我的头:“真乖,不过不用订机票,我们坐火车过去,定软卧。”
我:“好的大王,小的遵旨。”
朗冶满意地点点头:“巡山去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