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以爱情之名
玄殷拿筷子在我面前挥啊挥,表情古怪地看着我:“你没事儿吧?”
我从回忆里挣扎而出,仓皇地对他微笑:“没事。”
夏弥咬着筷子,担忧道:“你手机响了……”
我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手机,却怎么样都找不着,知道玄殷和夏弥对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提心我:“手机在桌上呢。”
我一抬头,看见屏幕闪闪烁烁,朗冶来电。
朗冶那边一片歌舞升平,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在独唱《当爱已成往事》,就像大提琴一样沉的声调,带着丝绒的质感,深情款款。他在这样的伴奏下跟我说话,平稳呼吸通过电话传过来,我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应该是在抽烟:
“你在哪呢?”
我说:“微山湖鲜鱼馆,和小殷夏弥一起吃饭呢,你呢?”
朗冶道:“科里聚会,在KTV,你来吗?”
我说:“你的同事我又不认识,去干嘛呀。”
朗冶问道:“任夏晚上回去吗?”
我说:“不知道,应该回去吧,你找她有事?”
朗冶顿了顿:“没事,随便问一下。我喝了酒,不能开车,你一会方便打车来接我一下吗?”
我说:“可以,你完事给我打电话。”
他“嗯”了一会,没有说话,也没有挂电话。
我心里想着那桩旧事,犹豫了一会,低低喊了声:“朗冶?”
他说:“我在。”
我说:“你还记得以前……任夏和鄂莫的那桩旧事么?”
朗冶道:“记得,怎么了?”
我说:“她……曾经让我替她给你道歉来着,我是不是忘了。”
朗冶低低地笑了两声:“你今天怎么想起这件事,任夏和苏谋要有一段了吗?这孩子怎么记吃不记打呢。”
我在电话这边摇头,摇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他看不到,便对着话筒道:“没有,任夏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她还没忘了那件事,所以不可能。”
他那边传来“嘶嘶”吸气的声音,紧接着是水火相遇的沙沙声,似乎是猛抽了口烟,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你吃完了吗?”
我看看面前的一桌子菜,却全无胃口,于是道:“嗯,完了。”
他说:“过来吧,我在淞原路上的半月城。”
我挂了他的电话,撑着下巴问对面用关切目光看着我的两位:“你俩吃完了没?”
有个鱼头汤一口都没动,但这两位忙不迭的放下筷子:“吃完了。”
我皱眉看了看桌面上的盘子:“你们两个人吃这么少?吃饱了没?”
夏弥赶紧点头,并且仰在椅子上做出撑死的表情:“吃饱了,真的,可撑了。”
我说:“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你们两个没吃饱就在这吃,我结过账了。”
玄殷道:“你快走吧快走吧,不用管我俩,我俩再在这坐会。”
我收拾好提包,嘱咐了一句:“尽量吃啊,别浪费。”
我们坐的那一桌紧挨着饭店的落地玻璃窗,我在外面打车的时候,看见玄殷松了口气,笑着跟夏弥说了句话,看口型,应该是:“终于不用再吃鱼了。”
我这才想起来,最近鱼类大降价,我周末买了一堆回来,天天变着法的做,已经挨边吃了七八天了……怪不得刚刚一桌子菜,俩人都不怎么动筷子。
半月城KTV在淞原路中间,坐落在滨海第二大商业中心里,属于中高档会所,无论是装潢环境还是价格,都很适合他们这帮私立医院收入不菲的名医过来High。我到的时候,朗冶的电话正好过来:“三楼,339。”
我不满地说:“架子够大的呀朗医生,来接就算了,还得接到包厢门口,你不能自己下来么?”
他语气含着微微的笑意,轻声慢语,很是做小伏低:“我喝多了,麻烦你上来一趟,好不好?”
我默了默:“等着吧。”
他又低笑一声。
朗冶坐在最里面,看到我推门,按灭了烟头,笑着对我招了招手:“明珠。”
一群闹哄哄的人霎时间安静下来,十几双眼睛盯过来,犹如X光一样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梭巡了一遍,一个个都带着探究的神色。我咳了一声,对这一群医学界的中流砥柱微笑:“大家好。”
一个目测三十五六的帅哥站起来,声音低沉好听,应该是刚唱《当爱已成往事》的那位,他把手很绅士的伸过来,客套道:“郁明珠小姐,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原来你就是我们老四金屋藏的那个娇,想见你好久了,上次小筠说你是大美啊大美,果然名不虚传。”
我茫然地看了一眼朗冶,只见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帅哥的肩:“好了,老李,什么金屋藏娇,都怪小筠随口乱说。那你们先玩,我走了。”
他拿起大衣折在手臂里,半边身子的重量都靠在我身上,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我暗暗运了个气,才没被他压趴下。一边艰难的把人扶出去,一边问道:“小筠是谁?”
朗冶道:“上次我在中友接的那个女朋友,你们见过。”
他一说“女朋友”,我分分钟就想起那个腰细腿长的美女,恍然大悟:“是那个老李的家属?”
朗冶嗯了一声:“原来是我们科的实习生,跟着老李实习,还没实习完呢,俩人好上了。”
我兴致勃勃:“听说你们医生老和护士勾勾搭搭,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单身男青年,难道没有护士勾搭你么?”
朗冶咳了咳:“本来有,后来小筠在中友碰见你,回科里大肆渲染了一下,大家都知道我有个女朋友大美,结果爱慕我的小护士都跑了。”
我觉得由衷的开心,于是一直笑一直笑,朗冶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道:“我没人追你很开心呀,我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盼人点好呢?”
我无辜道:“我很盼人好呀,这不盼你们科那帮小护士好呢嘛。狼神,爱慕你可不是件好事呀,万一人家看你老不结婚老不结婚,以为你也对人有意思,于是一直单身等你怎么办。”
朗冶无奈扶额:“人民群众就是这点麻烦,你说我结不结婚管他们什么事,之前老有病人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全被我回绝了。后来小筠见了你回去一说,再有病人说给介绍对象的时候,科里那帮单身老爷们一个个跑的比我都快,连着解释,哎呀,阿姨,不行,我们朗医生他有女朋友了,不过你看我怎么样,我也单身。”
我忍俊不禁道:“按理说不应该啊,你们科的优秀男医生们个个英俊多金还有一技傍身,怎么可能找不着女朋友呢?”
朗冶说:“就是,你店里那个小姑娘有对象没?没对象给我们科的哥们介绍介绍。”
我为难道:“怕你们科的人才看不上我们蛋糕店的服务员呀。”
朗冶道:“那就是他们作死了,活该单身。”
我哈哈大笑,跟他这么胡乱掰扯两句,先前因为回忆旧事而带来的阴霾情绪霎时间一扫而空。我叫了辆车,笑眯眯地问他:“你是去店里还是回家?”
朗冶道:“店里太乱了,回家。”
玄殷自从在我店里领了工资,从此就在那长住了。我把内室和前厅之间闲置的杂物室收拾成空屋子,让他爱打地铺打地铺,不爱打地铺自己买床。
我报了小区的地址,和朗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一直到进了房间门,他才边脱大衣边问我:“你刚才在电话里提到三百年前任夏那桩旧事,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忧心忡忡的坐到沙发上,盘着腿道:“任夏下午去见苏谋的外婆了,给我打电话,说很担心苏谋万一看上她了怎么办。”
朗冶打断我,哈哈大笑:“这自信逆天了啊,人家苏老板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怎么可能分分钟就看上她了。”
我伸手在他身上招呼了一下:“你听我讲完行不行!”
他躲了一下,将我的两只手都握在手心里,在我身边坐下:“好,你说。”
我微微侧过身子,倚在沙发背上:“你这段时间老上手术,不常来,所以不知道。苏谋天天坚持接任夏上下班,有时候任夏在单位忙完,都晚上一两点了,每天每天都是苏谋开车送回来的。你说如果是简简单单的勾搭一下,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
“搁你身上,你是不是就动心了?”朗冶摇头笑,“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啊,男人是有爱情的,但女人没有,就像宠物一样,谁对她好,她就跟谁走了。”
我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掐住他的脖子左右摇晃:“有种你给老娘再说一遍!”
朗冶一边大笑一边咳嗽,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抚在我背上:“好了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松手松手,一会真被你给掐死了。”
我松开手,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毁尸灭迹!”
朗冶咳了两声,道:“猫这种动物,本来就是宠物,我这么说任夏生生气也就罢了,你生哪门子气?”
我傲然道:“宠物也是会选主人的。”
朗冶点头:“好,有骨气,怪不得这么几百年了还是只野猫。”
我对他眯了眯眼,还没说话,朗冶眼明手快地打断:“继续讲任夏的事!别跑题。”
……跑题的是我么?
我又瞪了他一眼,把腿缩起来抱着膝盖道:“任夏是个什么态度,我暂时还不知道,不过目前看这个反应,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就是比较担心苏谋的反应,你一只公狼,勉强也算个男人,你觉得苏谋这个情况,是不是不太正常?”
朗冶怒道:“什么叫做勉强算个男人?”
我说:“好吧好吧,那你从男人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苏谋是不是对任夏有不轨之心?”
朗冶道:“这还用分析吗?一开始苏谋勾搭她就是有不轨之心,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满道:“你认真点行不行,我在跟你商量很严肃的事情,我是问你他是不是爱上任夏了?”
朗冶撇撇嘴:“你管他爱上不爱上呢,要真担心直接辞职走人不就行了吗?就算现在没爱上,也保不住以后不爱上。”
我忧虑道:“她还舍不得她的节目组么,你说人家回国就是担纲办新节目的,现在节目还没红,人就辞职走了算怎么一回事啊?”
朗冶嗤笑一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觉得或许郎有情说不准妾也有意,若真想放下,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割舍不了的,你管她怎么折腾。”
我说:“我前些天刚知道,妖妄动凡心就不会再有长生劫,你说我们这样辛辛苦苦的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脱离妖体,不用在害怕任何未知吗?我不想让任夏失去她的长生劫。”
朗冶松开手站起来,到冰柜里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仿佛比刚刚冷淡了不少,语气淡淡地开口说:“没有人能真正不害怕任何未知,你一直觉得自己处在死亡的阴影之下,所以觉得除了死亡,什么都可以不害怕。”
我仰着脸看他:“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还有什么困境是克服不了的呢?自然没什么可怕之处,归根结底,我害怕长生劫,还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劫之后,我是不是还能活着,而任夏害怕苏谋爱上她,也是因为她怕自己好不容易放下的伤痛,再次卷土重来。”
他把矿泉水倒进透明干净的杯子,室内开着暖气,冰镇的水在杯子外壁上激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犹如一块纯净的钻石,在灯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他拿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慢慢的倒抽气,叹出一口白雾来。
“真凉。”他放下杯子,在茶几对面席地而坐,“先前还是一头野狼的时候,餐风饮露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几百年的人类生活过下来,居然也会有温饱冷暖的需求。”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朗冶慢悠悠地抬眼看着我:“人说饱暖思**欲,一方面的需求满足了,天生的贪欲自然会让他们又更高的需求。这几百年来,任夏一直对当年绝口不提,你以为是因为她放下了吗?如果真的放下,又怎么会无论什么事情都疯狂的追求最完美,因为完美永远追求不到,但又永远近在咫尺,就像迷路在沙漠里的人会觉得海市蜃楼触手可及,但永远到达不了一样。”
“只有把自己的心神全部用别的事情占据,才会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其他问题。”
我心里有点难过:“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念念不忘,都说狐族最多情,居然还这样专情。”
“不朝三暮四的人,未必就是专一,或许只是没有出轨的时机,天天流连花丛的,也未必就是滥情。”朗冶微微一笑,天花板上的吊灯亮着,在他脸上投下立体的光影,“她始终不敢完整的回忆当年,只是慌里慌张地将它打包扔在心底一个角落,然后骗自己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不能正视,自然不能看开。”
我听他这样冷静的分析任夏,呼吸还带着酒精的味道,条理却丝毫不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扰乱他。不愧是考过官留过洋的高材生,同时再对比一下毫无建树的我自己,由衷的一阵沮丧:“什么时候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就好了。”
朗冶愣了一下,笑出声来:“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两个人都不变色就没意思了。”
我夸张地长叹一声,身子一歪倒在沙发上:“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变成废物。”
朗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不是都说猫是优雅神秘的动物么,我怎么死活没看出来呢?”
我白他一眼:“在外人眼里我已经够优雅神秘了,你要是好这口我也可以在你面前端一端架子。”
朗冶点头:“嗯,在我面前你的确不需要伪装什么形象,反正本质已经看透了,任何伪装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笑,心里一松,饥饿感席卷而来,于是捧着脸假装哭唧唧:“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朗冶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不是才和夏弥玄殷吃过饭吗?”
我继续哭唧唧:“吃饭的时候接到任夏的电话,没胃口就没动筷子,又跑了那么老远去接你,我没有修辟谷之术,肯定得饿嘛!我给你出了这么大的力,你难道连顿饭都不管我吗?”
朗冶挫败地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两步,想了想,又折回来拽我:“起来,我做饭你也得在一边看着。”
我被他一路拽到开放式厨房,双手插兜站在流理台边,看他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一截金华火腿,疑惑问道:“你都不问我想吃什么吗?”
朗冶看了我一眼:“同事去浙江开会,给带了点盒火腿,据说煲汤很好喝,我试着做了一下,感觉还可以。本来想着给你带过去,总是没空,正好这次做给你尝尝。”
我叹了口气:“你可真是贤良淑德。”
朗手法熟练的用刀把火腿切成薄片,边把案板剁的咚咚响边指挥我:“去把冰箱里的娃娃菜洗了。”
我挽上袖子,就站在他身边的水池旁洗菜。金华火腿咸咸的肉香味飘过来,勾的人食欲大开,愈发饿的抓心挠肺。我把洗好的娃娃菜码在控水架上,擦着手往客厅走:“我去个任夏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吃的。”
朗冶忽然侧身把我一拦,惊讶道:“任夏要过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回来这么久,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难得你下厨,不叫她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她……。”
朗冶叹了口气:“你真不愧是个万年老单身狗。人家和老板在一起吃着饭谈着人生和理想,你一个电话打过去,你觉得合适吗?”
我沉思一下,觉得也是,遂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可是我饿了。”
朗冶面色古怪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对着冰箱抬抬下巴:“里面有全麦吐司,你先垫垫。”
我去把吐司片找出来,又在冰箱里翻了半天,翻出一盒肉酱涂上,心满意足的靠在流理台边,一边吃一边看他有条不紊地准备材料煲汤,跟他开玩笑:“朗医生,你有没有把你们院的小护士带到家里过?”
朗冶道:“带家里干嘛?”
我说:“最近有句话很火,叫做会下厨的男人最帅,你们科的小护士要是有幸得见你系着围裙的风姿,铁定发誓非你不嫁,哪怕从此孤独终老。”
朗冶侧过脸来看我,似笑非笑:“那你这几百年来一直孤独,难道是因为发誓非我不嫁?”
我笑眯眯地伸手拍拍他的肩:“三百年前我就在假借你夫人的名头,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了。”
朗冶眉角一动,拿了四支春笋塞给我:“猫果然是个养不熟的动物,喜新厌旧,说翻脸就翻脸,去把笋洗干净削了去。”
我正打算把吃了一半的吐司放在盘子里,朗冶看到,往这边探了探头:“给我吃口。”
我把笋放下,又从包装袋里拿新的出来,然而他却道:“不用,我尝一口就行。”
我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指着我吃剩的一小半:“你要吃这个?”
朗冶翻着白眼看我:“怎么?连口面包都不给吃了?”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脸上如火烧一样迅速升温,连带着说话都磕磕巴巴:“这样……多不卫生啊……”
朗冶手里的动作也一顿:“你嫌弃我?”
我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是说这样对你不太卫生。”
朗冶皱皱眉,直接用法术掂起面包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嗯,我不嫌弃你。”
面包松软,我先前留下的细小齿痕犹在。他吃完一口,似乎是觉得不错,便又咬了一口,还看我一眼:“让你去削笋呢,愣着干嘛?”
我只觉得面上温度高的犹如火烧,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去趟厕所。”
语毕还不等他开口,便故作镇静地转身往洗手间而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居然还记得把放在桌面的手机给带上。
任夏那边传来电视机的声音,她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没了平日里故作魅惑的虚假,好像是洗尽铅华的美人,素颜更让人怦然心动:“小喵,怎么了?”
我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咳了一声:“你还在苏谋家?”
任夏含笑“嗯”了一声:“老太太想吃饺子,正包饺子呢。我跟你说,今天下午跟她聊了一下午,真是受益匪浅,之前一直苦恼的几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亲爱的,你姐们儿要开启访谈新时代了!”
我被她的愉悦感染,笑道:“好,总制片人,等你在传媒界呼风唤雨了,我就去给你打工。”
任夏笑了两声,问我:“你在哪呢?”
我说:“朗冶这里。”
任夏做作地咳嗽两声:“哎呀,那你怎么有心情给我打电话呀?”
我握紧了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朗冶在外面敲门:“你住里面了吗?用不用我给你抱一床被子?”
我一个激灵,简直是脱口而出:“任夏,妖族妄动凡心会失去长生劫。”
任夏低笑了一声:“恐怕我的长生劫,在三百年前就已经丢失了。”
我这才想起来,她三百年前就已经动过凡心,原以为伤痛可以被时间抚平,却不想,她早就为那场错误的初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朗冶又在外面敲门:“明珠,明珠?”
我匆匆忙忙应了一声,一抹脸才发现已经满脸泪水,任夏在电话那边笑出声来,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小喵,你不是在哭吧,你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啊,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电话那头,苏谋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过来:“任夏,吃饭了。”
没有刻意强加的任何情绪,甚至没有情绪,却恍然而生一种别样的温情。
任夏的声音因为这温情而变得柔软,她轻快道:“好啦,我去吃饭啦。嗯,允许你今晚夜不归宿,拜拜。”
我对着挂断的电话轻声回复:“拜拜。”
收拾好自己打开门,朗冶已经把汤煲上了,正在流理台边抄着调羹看时间。我踟蹰地走过去,他看了我一眼,表情一震,又仔细地看了看我,犹疑着语调道:“我记得在你去洗手间之前,我只是让你削了个笋对吧,就算你不愿意削,也不用哭吧。”
我抽了一下鼻子:“刚刚给任夏打了个电话。”
朗冶升调“嗯”了一声:“越不让干嘛越要干嘛,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呢,打电话说什么了?”
我说:“我把妄动凡心会失去封神之路的事情告诉她了,她看起来像是早有预知,一点都不惊讶。”
朗冶顿了一下,眉眼间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冰冷:“她不是一直都想做人么,这对她来说当然是好消息。”又瞟了我一眼,“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你的劫就要到了,百年之内若渡不过去,就要永世为妖。”
我眼睛盯在汤锅上,轻笑了一下:“你说,万一过不去怎么办呢?是不是还得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一直到被人打死,要不我就听你的,主动去找季家的人,帮他们了却一桩心事算了。”
朗冶简短道:“我在,不会。”
我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虽然一直没说过,不过真的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我早就……”
朗冶打断我,语气轻佻:“不用说感激的话,直接说报答方式就行了,比如说以身相许啊,或者把你全部家底都给我什么的。”
我好不容易酝酿出的一腔文艺情怀被扼杀在摇篮里,愤恨地瞪着他:“报答方式就是诚恳的向你道个谢,刚才已经道完了,现在咱俩两清。”
朗冶笑道:“两清好啊,两清我就再也不用管你了,一会我自己把这锅汤一口都不留的全喝了。”
我说:“撑死你。”
朗冶道:“不能够,我喝不完就送给左邻右舍喝。”
……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他这张嘴给气死,可想而知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弄死我了。
汤煲好的时候他先自己尝了一口,品了品,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一声长叹:“我的手艺太好了,只做给你一个人吃有点暴殄天物。”
我自己找个碗,从他手里把大调羹夺过来给自己盛了一碗,装了多多的笋片和火腿:“回头我直接把城市传说改成饭店好了,你来给我打工,每个月三千。”
“低于三万绝对不干,”朗冶道,“火腿是调味用的,其实不好吃。”
“你想的美,不如你开个店我来打工,你每个月给我六千好了,”我白他一眼,“我就爱吃火腿,你管我啊。”
朗冶道:“行,一会你必须把碗里的都给我吃完,剩一片我就打死你。”
我:“……”
喝完汤又聊了一会,朗冶送我回店,我们在中友地铁站门口道别。那时已经是最后一班地铁多,店里居然还没关门,任夏和玄殷在外厅里下跳棋,桌子上码了一排一次性纸杯。灯光之下,玄殷脸色惨白,酷似被吸了魂。
我很忐忑地走过去:“你俩没事吧……”
任夏摆摆手示意我观棋不语:“别闹,还留四步我就赢了。”
玄殷大惊失色:“为啥算得是九步?”
任夏轻蔑地哼笑一声:“那咱走着瞧。”
四步之后,任夏诸棋归位,而玄殷还差两步,面色红润有光泽任夏对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的玄殷哈哈一笑:“来,喝。”
我这才发现,那些纸杯里都装满了清水,有些满着,有些已经空了,不由惊诧道:“你俩的惩罚方式不是输一局就喝一杯水吧?”
玄殷苦着脸道:“还不许上厕所。”
我:“……这谁定的规矩,这么缺德。”
任夏道:“肯定是他,这熊孩子自恃跳棋下的好,非跟我定这个不仁道的惩罚规定。”
玄殷道:“我靠,这规定对谁不人道了,我到现在已经喝了十二杯水了,你呢!”
任夏白眼一翻:“你活该,这叫自作自受,谁让你定这个破规矩的。”
我伸伸手把棋盘弄乱,拿起一个杯子一饮而尽:“你俩无不无聊,收拾收拾关门。”
玄殷腾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先上个厕所。”闪了。
任夏伸了个懒腰,看见我看她的眼神,倨傲的笑了笑:“我没事,我才喝了两杯,那小子脑子太木了,下两盘我就知道他的棋路,赢他跟玩似得。”
正说着,玄殷白着脸回来了,自觉主动的把桌子收拾了,对我谄媚地笑:“老板,咱店里请假不扣工资吧?”
我警惕地看着他:“你要请多久?”
玄殷挠了挠头:“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我得回师门一趟,估计得半个月吧,行不行?”
我点点头,十分豪爽的一挥手:“准了,扣半月工资。”
玄殷哐当垮了脸:“我回去帮你问问长生劫和长生果的事,那半个月的工资你就当买消息了成不成?”
我充分显示了买方市场的优越性,甚倨傲道:“等你把消息带回来再说吧。”
任夏一直笑眯眯地听我们说话,等我俩把前厅收拾好,才亲昵地靠过来,挽着我的手往内室走:“小喵,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我被她难得一现的柔情雷的浑身起鸡皮,忍不住搓了搓胳膊,无限忧虑地问她:“难道你和苏谋勾搭上了?”
任夏娇嗔:“什么叫勾搭上了,讲的这么难听。”
我:“……”
她又道:“没有在一起,我今天在外婆家包饺子的时候,你不是跟我打电话吗,然后……”她咳了一声,耸了耸肩,“他告白了。”
我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你答应了?”
任夏理所应当道:“当然没有,他一告白我就答应,那我多没面子。”
我更加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你准备答应了?”
任夏抿嘴笑了笑:“如果按照正常人类女孩的想法,我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不过我跟他说,我接受不了我男朋友风流花心,陪你玩玩可以,跟你恋爱免了。”
能这么直白地拒绝苏总的女人,任夏绝对是头一个,我给她点了个赞,道:“那你打算这样欲擒故纵一下,还是怎么着?”
任夏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是在一起工作,还是斗智斗勇地调戏式相处,都让我觉得新奇且刺激。但是恋爱这个东西,和玩暧昧又不一样,如果只是玩暧昧的话,我心理上会给自己一个暗示,我仍然是安全的,可以随时抽身走人,但是如果确定了恋爱关系,就好像把一把唯一能伤害自己的刀递到对方手上,日夜提防他对我突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