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锅头

其余三人同时头皮一麻,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四人的脚步声中,还夹杂了另一个脚步声,极轻,果然像秀才说的,就像有人在蹑手蹑脚的走路一般。

而这脚步声,既不是从前面传来的,也不是从后面传来的,而就在他们四人中间!

四人停下脚步,那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立刻也停住,常老三用火折子四下照了照,周围除了他们,哪里有人。

这下四人都毛了,一时都不敢再动,常老三小声道:“大当家,怎么办?”

大当家摇摇头,向陈秀才道:“秀才,怎么办?”

陈秀才咬牙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继续往前走。”说着当先朝前迈出了一步,他的脚步声一响,其余三人都没动,但是却清清楚楚的听见另一声脚步声响起。

大当家强笑道:“既然有人要做跟屁虫,咱们也由他去,走。”说着跟上了陈秀才,常老三和白土司也随即跟上。

四人强作镇定,不去理那脚步声,往前走了一哨路,却发现那原本在他们中间的脚步声渐渐地轻了下去,最后竟至完全听不见了。而另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从身边的石壁之中传出,而且还伴有粗重的喘气声,就像有人被夹在了石壁之中,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般。

四人面面相觑,看着那传出喘气声的石壁,正惊疑不定,忽然那石壁“噗”的一声破开了,竟捅出一把马刀来,白土司站得离石壁最近,险些被戳个正着,惊得大叫一声,以为这番死定了。

那马刀从石壁之中捅出,白土司大叫之声刚响起,谁知那石壁之中同样响起一阵骇人的惊叫声,似乎石壁中捅刀的那人吓得比白土司更甚。白土司听见有人叫得比他更惨,甚感欣慰,自己倒不叫了。

从那石壁中破开的洞往里一窥,才知道石壁那边原来也是条石道,两条石道之间的石壁极薄,竟被马刀生生地捅破了,而那破开的洞口边上,赫然瘫坐着一个人,在那边石道的远处,可以看见一个火点在飞快地奔跑,那惨叫声,就是那拿着火把的人发出的。

四人连忙将那破开的洞用马刀捅大,钻了过去,发现那瘫坐在洞口边上的人早就死去,而且是刚刚死的,身上毫无伤口,眼球爆出,脸上肌肉向上拉升,竟是被他们四人活活吓死的!

白土司道:“是郭菩萨他们带来的马脚子。”说着苦笑了一下,道:“白土司还未吓死过人咧,今日倒在他身上开了斋。”

大当家摇头道:“他不是被咱们吓死的。想必是先前已经受到极大的惊吓,猛然间听到咱们的脚步声,心神失控,将石壁捅破之后再也承受不住,没等看清石壁那边是谁,就吓死了,还有一个逃走的,想必也是惊吓过度,不敢看石壁这边,就慌忙逃走。”

陈秀才道:“大当家说得不错,咱们追上去问问那马脚子,他们看见甚物事吓成这样。”

大当家道:“顺便问问马帮为何对我们动手。”

那死去的马脚子脚边丢着一个火把,已经熄灭,常老三将它捡起,用火折子慢慢地又点燃,倒是多了个照明工具,他将火折子吹灭,重新包入油纸,以备不时之需。白土司趁机捡了那把马刀。

四人追着另外一个马脚子逃走的方向,那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倒是不再响起。走了一段路,拐了一个弯,前面又现几个分道,这回他们都不再为难要往那边走了,因为眼前的几个分道之中,有一个分道赫然开着一扇门,那门早破败不堪,此刻正摇晃着,显然刚刚有人推了它一把,进入门里去了。

陈秀才“咦”道:“这暗河河道之下,难道竟有人住?”

白土司上前将门推开,门后是个天然石室,石室正中,叠放着无数的木板,组成了一堵木墙,四人上前拿起那木板一看,都是呼吸一窒,那一块一块的木板,全部都是没有写名字的灵位!

陈秀才对大当家道:“这些灵位和马道上那条船身所用的灵位一样。”

大当家皱眉,还未说话,那堵木墙后面就传来一阵哗啦声,好像有人在将灵位一块一块的放到地上。

有人在数灵位!陈秀才马上想起小伙计在船上时对他说的话,白土司显然也想到了,急忙向前一探,他原本是想在木墙中间松个洞出来,不想一下按在木墙上,那木墙顿时轰然倒塌,将后面的物事全部埋住了。

那灵位堆了一地,底下却在不断地起伏着,显然有物事被埋在了灵位之下。四人互看一眼,迅速上前挖开上面的灵位,要看那下面的是甚么物事。

那下面的物事在灵位堆下仍在前进,已经到了石室的角落,四人七手八脚挖到底时,只看见一条黑影猛的撞在墙角,就不见了。白土司手快,一把想将之拽住,却被那身影从手边滑走。他缩手一看,满手黑毛,那毛又粗又硬,绝不是人身上的。

那黑影不见的墙角,一个脸盆大的洞有如一张嗷嗷待哺的嘴一般张着,那黑影窜入洞中,里面立刻响起一句让四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那黑影叫道:“救命!”

那在石室中数灵位的,竟是和女锅头在一起的那个“人”。陈秀才立即道:“女锅头就在附近,快跟上它。”说着当先也一头钻入那洞口,其余三人紧随而去。

从洞口钻出,那黑影早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空****其大无比的石室,石室的墙壁上开着一扇门,三人正要赶上,从那门后,如幽魂般传出了一阵铃声。

老灰马帮藏在那门后!

陈秀才虽然说过那老灰马帮其实只是以特殊方法运象牙的马帮,但是究竟怎么个特殊法却是谁也不知道的,所以每当铃声响起时,总是一身冷汗。

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四人自然不可能不上前去。陈秀才领着白土司他们,一步一步慢慢上前将门推开。

在火把的照耀下,四人谁也没有说话,火把照得门后的通道白花花的,谁也不会想到,门后的这条石道,居然是用象牙铺的!通道上还有东一堆西一堆的象牙,散乱地堆放着。

四人就着火把看了半天,灵魂才回到身上,陈秀才轻舒了一口气,道:“老灰马帮果然是运象牙的马帮。”

常老三道:“那马帮呢,这种地方骡马怎能下来?”

大当家道:“恐怕老灰马帮根本就没有骡马。”

陈秀才道:“不错,我看非但没有骡马,也许根本就连人都没有。”

白土司和常老三都疑惑地看着他,陈秀才解释道:“你们看,这条道已经用象牙铺好了,但是这上面还零散地堆着象牙,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铺道的人早就不在了,但是运象牙的却在一直往这边运。”

白土司道:“这暗河上的城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怎么会其他人都死光了,光光留下运象牙的?”

陈秀才道:“城中的人恐怕都死绝了,没留下任何后裔,但是运象牙的根本不是人,没有遭到厄运,所以留了后裔下来,而这些后裔因为跟着先祖运象牙,养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一代一代地传下来,都一直往这里运象牙,而根本不理会用象牙的人还在不在。”

大当家沉声道:“秀才已经想到运象牙的是甚物事了?”

陈秀才道:“不错,我早该想到的。那野象埋骨的深渊如此险恶,又有山蚂蝗在渊下,人哪里敢下去,一定是这城中的人训练了动物下去捡取象牙,我早该想到的。”

白土司道:“为甚你早该想到?”

陈秀才道:“土司忘了当时你在源边抖动铁链时,那下面上来的是甚么?”

白土司一呆,道:“猴子!”

陈秀才道:“不错,猴子!这城中人训练的所谓老灰马帮,其实是一群猴子,而之所以其他人都只能听见老灰马帮的铃声而看不见它们,是因为猴子都在树上走,自然在马道上看不见。”

常老三征道:“经秀才一说,这老灰马帮只是一群猴子,那这地方也没甚可怕的。”

大当家道:“就算老灰马帮只是一群猴子,这地方也同样邪性,咱们一路走来,已经看见三个被吓死的人了,须知猴子可吓不死人。”

白土司忽然道:“那深渊边上的铁链是猴子用的,那堵墙上的铁链呢,又没固定,用来作甚?”

常老三道:“我想,咱们上来时莫非就是这群猴子帮咱们拉的铁链?”

白土司道:“猴子为甚会帮咱们拉铁链?”

陈秀才道:“也许是习惯,一听到铁链的响动就会来拉铁链。”

大当家道:“如此说来,岂不是经常有人来往那堵墙,才会让猴子形成习惯?”

陈秀才道:“这就不知道了。”

大当家道:“也许咱们要找的人,都在这暗河之下,女锅头,赵武,军中的幸存者,还有马帮众人。咱们既然发现了象牙道,说明方向对了,他们可能都在前面,过去看看。”

四人顺着象牙道走,果然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是许多人一起走时发出的。四人大为振作,拐过一个弯,就看见前面一队人排得整整齐齐的,迈着机械的步伐,有条不紊的走着。

白土司乍一见有人出现,也没看清是谁,猛的就想开口叫,不料他身边的常老三一把将手伸过,掩住了他的嘴,白土司怒目看了他一眼,常老三却做了个虚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做声,看看前面的那一队人究竟是谁。

这一看之下,白土司只觉腿弯里被谁撞了一下似的,几乎站立不住,那走在他们前面的这一队人,身上都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极其艳丽,但是动作却极为僵硬。白土司不认识这些“人”,但是对它们身上这身衣裳却是熟悉得很,那正是林中那些艳装女尸穿的衣裳!

那队艳装女尸僵硬地走进黑暗里,那最后面的一具女尸似乎感觉有人跟在后面,忽然将头扭了过来。四人心中一紧,吓得退后一步,谁知那女尸却突然做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那女尸将手放在唇边,竟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四人一愣,随即白土司就跳了起来,满脸愕然地道:“她…她…她是女锅头!”

那走在最后面的艳装女尸,赫然是从马帮中独自出走的女锅头,此刻身上却穿着艳装,跟在那些女尸后面。

陈秀才也愕然,道:“锅头这是要跟着那些女尸到哪去?”

说话间女锅头已经和女尸队伍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四人连忙跟上,那象牙道弯弯曲曲,中间又有分道,四人只能循着脚步声跟在后面,前面两个分道,四人刚跟着走进左边分道,忽听身后有破风声袭来。

走在最后的大当家叫声不好,反手将马刀甩到背后,只听见一阵金铁碰撞声,马刀挡住了甚么铁器袭击。

前面三人闻声回头,常老三立刻就将火把舞了过去,身后袭击那人却大叫一声:“住手!”

白土司才不管他住不住手,袭击的时候不做声,挨打就叫住手,敢情就你聪明呢。他欺身上前,一个力劈华山,马刀朝着那人就抡过去。那人将刀势挡下,陈秀才已经叫道:“土司住手!”

白土司心说陈秀才怎么跟这人一伙的啊,他对面这人已经笑道:“土司真要我的命啊。”

白土司立刻将马刀收了回来,因为他已经听了出来,这是焦把总的声音,嘴里道:“把总,怎么是你?”

焦把总从暗处走出来,道:“土司和秀才还是没走么?”

白土司道:“你当我不想走么?把总怎么在这?”

焦把总还未答话,从他身后传出一句怯生生的:“土司,秀才,是你们么?”

白土司大喜,叫道:“你个生驴蛋子没死咧!”

那小伙计从焦把总身后走出,被白土司一把拽过,陈秀才见小伙计安然无恙,也甚是欣喜,过来拍了拍他脑袋,道:“老子还以为没人请我去当二锅头了呢。”

小伙计见了这两人,也极是高兴,道:“亏得把总救了我。”他正要跟两人说焦把总怎么救了他,却发现一边的常老三脸色不善地靠近来,咬牙切齿,顿时吓得把话又吞了回去。

焦把总发觉常老三不对劲,立刻叫道:“我不是和郭菩萨一伙的!”他当然看出常老三是把他当做郭菩萨一伙的,郭菩萨带的马脚子袭击了他们,常老三自然要来讨个公道。

常老三听焦把总这般说道,仍然将信将疑,眼中敌意未去。焦把总叫道:“秀才,你和大当家说说,我是和郭菩萨他们一伙的么?”

陈秀才道:“当初逗凑帮组建时,把总确实不是和郭菩萨他们一起来的。”

听陈秀才这么说,常老三才释然,陈秀才问道:“把总,你们怎么在这里,看见女锅头了么?”

焦把总道:“看见了,我从那边听见脚步声过来,锅头跟在女尸身后走了,正要跟上,就发现身后有人,就躲了起来,谁知是你们。”

白土司插嘴问道:“躲起来作甚?”

焦把总表情凝重地道:“有人要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