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古从天而降
小古跟宋浪都住在东城，离得很近。
宋浪家漏了洞，小古家也漏了洞，很可能是因为这一带地质塌陷。
翟七住在南城，离小古和宋浪很远，他家就没有洞。
秋了，三个人没有再去买猫，他们在家休息。冬天猫皮厚，比夏天值钱，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天冷之后把生意扩展到几个邻县去。
第一次去邻县买猫，他们去了两天，买回了五十几只。回来的这天晚上，三个人喝了很多酒。小古有点醉了。他一醉就特别高兴，脸上就像挂了一张笑脸面具。
进了院门，他摇摇晃晃朝屋里走，突然眼前有个黑影一闪，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月光下出现了一只猫，一只纯黑的猫。它站在甬道中间，冷冷地望着小古。
这张猫皮一定很值钱！
小古高兴了，家里竟然来了一只猫！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晃了晃脑袋，判断了一下自己的清醒程度，他坚信自己没有醉，一定能抓到这只猫。于是就弯下腰，朝那只猫伸出手，轻柔地叫起来：“喵——喵——”
那只猫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他慢慢朝它接近，它竟然不逃走。
在小古的双手即将摸到它的皮毛时，他一下把手缩了回来，他从这只猫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缕杀气。
他忽然感觉自己太幼稚了，竟然不想想，黑灯瞎火，院子里为什么突兀地出现了一只猫？也许，它是自己杀过的一只猫……
小古的双腿有些软，他在甬道上“扑通”一声坐下来，直勾勾地盯着这只猫，醉醺醺地说话了：“你告诉我，你是活猫，还是死猫？说真话！”
猫静默。
“你要是死过了，就离我远点。”
猫静默。
“你要是活的，就把皮给我。”
猫静默。
有人在背后拍了小古一下，小古一哆嗦。回头看，是老妈。
老妈说：“我跟你说啊小古，你不能杀这只猫，它是我昨天捡回来的，可乖了，我打算养着它。”
小古看了看那只猫，吧嗒吧嗒嘴，没说话。
老妈又说：“你别抱幻想了，就算它的皮值一万块，我也不会让你杀它。”
小古不接茬，只是跟那只猫对视。
老妈绕过小古，把那只猫抱在了怀中，轻轻抚摸它的毛。那只猫在老妈的怀中继续敌意地盯着小古。
老妈说：“为了保护它，我昨天给它取了个名字。”
小古不解地看了看老妈。
老妈说：“家里养的动物，只要没名字，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你杀它就容易下手。但是，只要给它取了名字，它就成了你家中的一员，你就下不了手了。你知道我给这只猫取名叫什么吗？二古！你可以随便杀死一只猫，但是你忍心杀掉你家的二古吗？”
小古盯着老妈怀中这个叫“二古”的猫，觉得老妈说的很对，他可以随便杀一只猫，但是不可能杀这一只，因为它是家里的二古。
他站起来，晃晃****地走进屋去，说：“妈，你好好养着你的这个宝贝吧，我绝不会动它。”
回到屋里，小古朝**一扎，很快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在梦中，他来到一个村子买猫，生意特别好，漫山遍野都是村民，每个人怀中都抱着一只猫，准备卖给他们。他高兴啊，私下跟宋浪和翟七挤眉弄眼。
一个村民男走过来，把怀中的猫递给宋浪，说：“你要记住它的名字——它叫肥肥。”
宋浪接过猫：“噢，肥肥……”
另一个女村民走过来，把怀中的猫递给宋浪，说：“也要记住它的名字——它叫二妞。”
宋浪接过猫：“噢，二妞……”
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走过来，把怀中的猫递给宋浪，说：“我家的猫叫小古……呵呵呵呵呵呵！”小孩突然大笑起来。
宋浪好像没有意识到这只猫跟他的同伴名字相同，他把猫接过来，敷衍地说：“噢，小古……”
小古傻住了。
那是一只纯白的猫。
他们拉着一车猫，回到小城，回到宋浪家的院子，又开始了杀戮。小古似乎也忘了有只猫叫小古。他按住一只猫，举刀正要刺下去，忽然注意到这只猫通体纯白，忽然想起它的名字叫小古，刀一偏就刺穿了自己的手掌……
他猛地醒过来。
四周一片漆黑。
这时候他已经醒酒了，只花了几秒钟就从噩梦的恐惧氛围中挣脱出来。这是他的家，另一间卧室睡着父母，很安全，很温馨……不，好像多了一个什么，噢，那是一只猫，一个家庭新成员。
刚刚想到这只猫，小古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皮毛味和猫砂味。他睁大双眼，慢慢地转头左右看了看，枕旁亮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正在盯视他。
他一下坐起来，那个毛烘烘的东西就跳开了，他伸手打开灯，看见它跑到了房间一角，依然在盯视他。卧室门被挤开了一条缝儿，不知它什么时候钻进来的，更不知道它钻进来要干什么。
小古和这只猫对视，感觉到它突然出现在这个家中绝非巧合。
这是个不祥之物。
他突然骂起来：“老子就杀你们了，你他妈想怎么样吧！”
一边说一边跳下床，身子一靠，把卧室门关上了，从储物柜上抓起拉力器，用力朝二古抡过去。二古灵巧地钻到了床下。小古蹲下身寻找它，没看到它的身影，却看到了那个洞口——它又出现了。
小古呆住了。
前些日子，他刚刚用水泥把它堵上，怎么又漏了？
还有，二古哪去了？钻进了这个洞？那么，它是不是从这个洞里钻出来的呢？
小古蹬蹬蹬地来到父母的卧室外，喊了声：“妈！”
老妈从梦中惊醒：“嗯？”
小古：“你那猫是从哪儿捡来的？”
老妈：“就在咱家院子里捡的啊，怎么了？”
看，它是自己来的！
老妈追问：“三更半夜你要干什么呀！”
小古：“你睡吧，没事了。”
他回到卧室，用两件旧运动服把那个洞临时堵上了，老妈穿着衬衣衬裤追过来：“你怎么还不睡觉？”
小古：“正要睡。”
老妈里里外外看了看，问小古：“二古呢？”
小古：“你的猫，我哪知道！”
老妈又到院子里找了找，再次回到小古跟前：“你把它弄到哪去了？”
小古不耐烦地看了看老妈，突然说：“它下地狱了。”
就在这时候，小古的手机响了。十二点多钟了，谁打电话？他抓过手机一看，是翟七。
接起来，小古听到了翟七略显空洞的声音：“完了……”
小古：“什么完了？”
翟七：“我家的床下也漏了一个洞，碗口那么粗……”
小古沉默了。
他，宋浪，翟七，三个人的家中都出现了那个洞，这绝不是偶然。
老妈转身走了，到各个房间继续找她的二古。
翟七：“小古，我怎么办？”
小古：“明天我去帮你堵上。今天晚上，有只猫可能会出现在你家，纯黑的，要是看见了，你帮我杀了它。”
翟七：“怎么回事？”
小古：“几句话解释不清楚，你照做就行了。”
翟七：“你说话有头无尾的，我害怕啊！”
小古已经挂了电话。
他打给了宋浪。这时候，宋浪是他唯一的主心骨。
电话刚刚响了半天才被接起来：“干什么？”
小古：“宋浪，我家床下那个洞又出现了。”
宋浪：“噢？”
小古：“而且，翟七刚刚给我打电话，他家床下也出现了一个洞……现在，你看看你的床下。”
宋浪没说话。小古听见手机被放在了什么地方的声音，接着又听到窸窸窣窣的走动声。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电话被拿起来，传来宋浪急促的喘息声：“小古，我看见了……”
小古：“那个洞？”
宋浪：“对对对，那个洞又有了！而且，我还看见了一双眼睛，在洞里一闪就不见了！”
小古：“看来，二古去你家了……”
宋浪：“谁是二古？”
小古：“我妈养的一只猫。”
宋浪：“不！那不是猫的眼睛，而是人的眼睛！”
小古身上一冷：“那么小的洞里怎么可能装下人！”
宋浪：“我保证！那绝对是一双人的眼睛！”
小古呆了呆，问：“我们该怎么办？”
宋浪：“统统搬家！”
小古不知道，这是宋浪在这个世界上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