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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茫茫人海之中寻找一个人?

一行人次日回到榕城之后,王含光就必须直面这个问题——虽说道长说他做了交易并不影响什么,慢慢寻找便是,但是王含光自己心里发毛,再加上确实同情叶老伯一生苦痛,他确实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这事儿换个人还真是麻烦,毕竟叶老伯给的信息太少了,就在榕城这么一个地方,去寻找一个圆眼睛瓜子脸,耳垂上还有颗小痣的女人,只怕转头就能拉来百十来个。

自古到今,人都喜欢聚宗而居,就像是叶村整个村大半都姓叶一样,这榕城人虽多,外来的人也多,但是叶氏这一脉显然也有一支在城中居住繁衍的,往上数八辈子说不定两个路边同姓氏的人还真是亲戚。所以以姓氏来寻找,还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这对于其他人来说相当麻烦的事情,王含光却觉得完全没有压力。面对吴三娘好奇的询问,他大手一挥,直接说:“没事,我已经有办法了!”

这难得的运筹帷幄的样子,倒是引来了众人的注意,连千红都多看了他一眼。只是大家脸上的表情显然都十分怀疑,根本不相信王含光说的是真话。

“是真的,别的不行,这事儿我还真知道怎么办!”王含光穿着这一路上被撕得破破烂烂的绸衫,脸上是十二万分的自信。

说起来这会儿他们已经回了榕城,正坐在小虎家的前院里——就是最开始委托他们去找黑猫报仇的那个孩子的家。

这孩子也是可怜,今年堪堪才十岁,根本还顶不起一个门户,就靠着父母在世时存下的米粮过活。偏这孩子又是个倔强的,不肯接受他人的施舍,当时他们没有选择住客栈,而是借宿在这孩子家,也是想要帮助他。

也是好心有好报,若是在客栈,过了日子还不回来,包袱里面只怕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留不住了,连包袱皮能不能剩下都不一定。但是小虎却把他们的东西收得好好的。

众人昨日千辛万苦,累了一整天才回城,一回来这孩子就忙前忙后的,带着六岁的小妹给他们烧水洗漱,甚至熬了白粥烙了饼子给他们填肚子。

也是托了小虎的福,众人休憩了一夜,换好衣衫,如今才能消停地在院子里商量下一步路该怎么走。

唯有王含光穿得破破烂烂的。除了因为绸缎本就脆弱,也是他这一路特别倒霉,各种遇险,衣衫早已经烂个干净,除了绸缎他又不能穿别的——一穿麻布还没动两下,就能把皮磨出血来,如今穿不了其他人的衣服,只能这么坐着。

偏他本人丝毫不急,甚至还大剌剌地坐着,讲起下一步寻人的事情,还智珠在握的样子。众人这会儿还在怀疑,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

昨天夜里他们回城之后,小虎带着妹妹忙到了半夜,众人怜惜这孩子不易,大早上放轻了动作,不想吵醒他——不然这倔孩子肯定又如昨夜一般,硬是要给他们烧水煮饭,说是要对得起他们给的住宿钱。

主人家还在睡,院子里面此刻醒着的就四个人——千红、袁天罡、吴三娘和王含光。

千红站在廊下阴影处,袁天罡拢着袖子眯着眼睛在院子里晒太阳,吴三娘一身黑漆漆的夜行服,看上去就不像是个良民。

而王含光一身破烂昂贵的绸衫,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常人。

这门外若是小虎的亲戚,会不会以为他们是想强占孩子财产的贼人团伙?

这念头在吴三娘脑海之中只转了一圈,她就看到王含光眼睛一亮,站起来,飞快地朝大门奔去。他身上破烂的紫绸缎外衫和白色中衣随着动作挥舞飘动,隐约还可以见到肉色。这画面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众人心思各异,就见王含光打开大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浊朱色圆领袍的中年男人,头上戴着黑纱帽,一身富态,只是气度虽带着三分富贵,却眉色圆融,显见应当是管家或管事一类。

“这……可是三公子?”这人看着打扮奇怪的王含光,迟疑了一下,垂眉恭敬地问。

“没错,昨日我进城就留了标记,你总算来了,等得我好苦……快些去给我买新衣衫来。还有,帮我办个大事……”王含光伸手从衣领里掏出那赤金长命锁,给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

这中年男人见了这东西,显然是认识的,最后一丝迟疑顿时也没了,神色又恭敬了十二分,微微弓腰仔细听着王含光吩咐。

众人这还没商议出下一步要做些什么,王含光就把这一出大戏给安排得明明白白——这陈管事出去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东西就一车一车流水一般往小虎这简陋院子里面送了进来。

民间传言说琅琊王氏富可敌国,原来从来不是什么玩笑话。

大约是没想到这偏僻地方竟然能遇到嫡支三公子,管事上下一众都想要邀功,于是王含光这么一吩咐,接着这一个多时辰,整个榕城都被惊动了!

布庄最好的成衣被翻了个底朝天,管布匹生意的小管事把底下人喷得满面口水,皆因为成衣档次太低,忙又召集秀坊几十个绣娘一起赶工,非得做出能争面子的妥帖衣衫;家境殷实的绣娘将给未来郎君做的鞋都交出来了,换了好大一笔赏钱,喜得满脸笑容。

酒楼的管事着急地在厨房里看着大厨,这一个多时辰里,客人都顾不上了,直接挂了休业的牌子;往日只站着骂徒弟的大厨一脸凝重,洗切酿制全部都亲力亲为,只怕味道出了一点儿偏差。

客栈老板心中惶恐,只暗自思忖为何三公子到了榕城却宁可借宿陋巷小儿家也不肯住客栈,可是有人冲撞了?他把全部的小厮小二喊来骂了一顿,总算在得力手下的提醒下,匆匆抱了因自家儿子要成亲才咬牙做的丝被软枕,巴巴地上门准备亲自谢罪……

而因为王含光特地吩咐过,管事不但不阻拦,还十分配合地大张旗鼓,让一波波的人抬了东西,一车一车地往那苦力居住的陋巷送去。

于是,这满城的人都哗然了——住在陋巷之中的是何方神圣,竟让整个榕城都乱了?

要知道这琅琊王家的小管事,在普通人看起来已经是贵人,不但县令平日里见了他都十分亲切,这半个榕城的人更是靠着王家过活,也就是说,不论是城里的各种店铺,还是城外的庄子良田,都在陈管事管理的范畴。

但是能和陈管事攀关系问话的人,在这城里确实不多,这些人也不会自降身价跑来巴巴打听,倒是几个得力的小管事被围住问个不停。

因是得了陈管事的暗示,这些小管事完全不避讳,面上倒是神秘兮兮地说:“可别告诉别人……是我们主人家的嫡支少爷来榕城了,说是来寻亲的!”

“什么?寻亲?陈老爷上面竟还有主人家?”这问话的人显然是个普通人,这会儿听着就咋舌起来,显然根本无法想象陈老爷上面还有主人家到底是什么概念。这人感慨地说:“这么富贵的人家,怎么还有亲人流落在外不成?”

“当然,咱们这榕城才到哪儿啊,不过是人家产业的九牛一毛而已。”小管事也没打算细细解释其中门道,只让人明白这主人家有多尊贵就算达到目的了,他继续说重点,“当然不可能。这寻亲,其实是少爷得了老太爷的令,说是当年战乱时与自小哺育他的乳母一家失散,年纪老了愈发思念旧人,寻了多年,只说最后是在榕城落了脚。少爷特地来寻,说是找到这乳母一家或是后人,都要带回去见老太爷说话呢!”

后面就不需多说了,这老太爷何等尊贵,虽说只说了带回去说说话,但是谁不知道,与这贵人有这么一段亲厚,万一这一说一感慨,得贵人稍微照拂一点儿,对普通人来说就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这故事离奇,夹杂着扰乱整个榕城的盛势,短短一个多时辰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议论这贵人的旧人到底是谁,哪家祖上竟是结了这么个大善缘,连小孩子都好奇地问家中老祖母,可有给贵人当过乳母。

这故事从城中闹市扩散,飞快地蹿向榕城的大街小巷。

这都是外面的热闹,王含光在一起的袁天罡千红等人在小虎家的院落里,受到的却是直观冲击。

见王含光在门口与那陌生中年男人说了半天,众人便问王含光此人是谁,他打算做什么,还没问完呢,第一批东西就送到了。

最先到的是小厮丫鬟,门一打开就恭敬地在门外请安,得了王含光的允许才抬了箱笼进了院子,而后洒扫完毕,就开了箱笼,开始摆放起东西来。

上等的瓷器和整套的杯碗茶盏,黄花梨木的整套家具被抬进来,多宝阁上摆好了各种赏玩的摆件,屋子里也重新摆设,院落早就打理好,摆好了整套的桌椅茶盏,一盆盆的花和青松被搬进来,没一会儿这单调简陋的农家小院就成了个精巧的小花园,错落有致之间显得十分野趣,竟是一丝也没觉得逼仄。

几人坐在树木格挡之后,用裂帛盏喝茶。茶水入口清香,苦后满口甘甜,众人心神为之一振。

门口一车一车的东西和人下来,行动之间竟是没什么太大动静,若不是听到车轮的声音,只怕还以为院落之中十分安静,并无行人。

其他人心中如何想不知道,但是吴三娘却是目瞪口呆了,她也算是西南大族出身,到了现在却突然感觉到——这一路上丝毫不顶事、怕死又烦人的公子哥,原来到了繁华城镇,竟是个呼风唤雨的存在。

“王兄弟。”吴三娘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看着换了一身簇新衣服,焕然一新的王含光搭话。

“怎么了?”王含光连月奔波,总算喝了一口还算可以入口的茶,此刻神色放松下来,眼睛眯着,正陶然自乐,听着吴三娘唤他,茫然地问。

吴三娘发现,她这王兄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却一脸稀松平常的样子——不是假装,他是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十分正常。

那些管事的激动和惶恐是正常,一车一车送来的东西是正常,这些下人的秩序井然是正常,这简陋的农家小屋在短短一个时辰之中直接变样,成了个高雅贵族都觉得“颇有野趣”的小院,也是正常……

吴三娘想到刚才送衣服的管事拉了几个箱笼的衣服给王含光挑选,还满口“这粗糙衣物,委屈公子先暂等上一会儿,绣娘赶制的衣袍稍后送到”。送衣服的管事一脸的痛苦,仿佛王含光此刻若是哼一声不舒服,他就要当场自尽谢罪一般,真的是满脸的伤痛。

这一切,王含光都丝毫没有觉得不对。

吴三娘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这世家大族的小公子平日过的日子,可能普通人真的无法想象。若不是那天夜里在义庄相遇,其后一直带着这小公子到处逃命,只怕两人根本不会有机会相识,更别提一起喝茶了。

不过也幸好是这几个人。

吴三娘出身西南,其后又一直游历江湖,性格洒脱不羁,震惊之后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就算是奢阔世族又如何,她吴三娘又不在意这些。

在场剩下两人,袁天罡眯着眼睛晒太阳,千红一脸淡定喝茶,都不像是在意王含光行动的样子。若是换了其他人,要么自尊心作怪,一时难以自处,要么就是心态大变,此刻将会态度一转,巴着这金童子想要混点儿好处……

所以说也幸好是这几个人,不然王含光如此行为,只怕一路一起历险的情谊能否继续,就是未知之数了。

这会儿吴三娘却没想那么多,她惊愕之后注意力转移到了重要地方,她说:“王兄弟,你闹出这么大阵仗,接下来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去寻人还有那杀人黑猫?”

王含光听得一愣,放下茶杯说:“我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打算找人啊!”

说着他详细解释了他的打算。

当陈管事来的时候,王含光就吩咐陈管事编出那一套寻亲的说辞来。人海之中寻人确实如大海捞针,但是如果让全城的人都为他寻人,再佐以**,叶老伯给的那些信息就完全足够了——多年前迁居叶村,三代传承,叶老伯一家人的名字都有,相信不出一个下午,定有人前来告知线索。

这还真是如王含光所说,确实是他才有办法办好的事情。

如果没有王氏的财力和影响力支撑,这个方法虽然好,却没办法立竿见影,而且没有势力却大把撒钱的话,难免会被宵小盯上,李乘风还没醒,千红又来历不明,到底不保险。

唯有王含光,这一招下来,想想都知道,比任何方法都有用。

吴三娘看着眯眼吃蜜饯的道长,见对方一副超然物外的表情,眼睛却因为甜味眯起来。明明一副放松的表情,吴三娘却隐隐想起他笃定地笑着说的“对其他人来说是麻烦,对王兄弟来说是福运”。

王含光说完话,正要回答吴三娘的第二个问题,就见这临时布置的花园小径转角处走过来一个人影,圆领浊红袍子、黑纱帽,是陈管事。

“三少爷,”他规矩地停在几步开外,垂眼行了个礼,落落大方但难掩欣喜地说,“回三少爷,有人寻来了。”

要么说这陈管事是个机灵人物,底下小管事忙得一塌糊涂,他却一眼看出了少爷最重视什么,得了消息马上就赶过来报信了。

“什么?”王含光果然大喜。他自小到大,在家里什么珍品没见过,这小小一个山城之中,小管事们争抢着送上来的东西,其实对王含光来说,统统都是“还能将就”——就这还是因为最近这大半年风餐露宿吃苦吃多了。

因此吴三娘看得没错,其实王含光从早上到现在,压根儿就没有自己在被削尖了脑袋讨好的认知,这会儿唯一真的开心的,就是陈管事汇报的事情了。

这一路王含光憋屈啊,他一路除了尖叫就是抱着道长和李少侠求生,甚至还要靠着吴三娘一个女子替他挡住凶险……想想真是把琅琊王氏的脸丢得差不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表现一下,王含光真的想办个漂亮事儿,他听了陈管事的话,赶紧说:“怎么,人找到了?”

“没有。”陈管事脸上的喜色暗淡了一分,显然也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他这会儿也以为是王老太爷的乳母在外流落,想着这事儿要是办好了,对他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功劳……因此如今见这事儿结果不太好,陈管家说话时的表情也很痛苦,仿佛说的是他自己的亲人一般。

他压低声音凄苦地回答:“据和曾奶奶同村的叶村人说,当年叶家一家三口流落到叶村,开枝散叶,只生了一子,而后两代单传,家中愈发穷困,到最后只剩下叶佩这一个独苗……”

一根独苗,还是个女儿,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断了香火。叶家家贫,没有田地,靠着打猎维生,连过继个孩子也没有人家愿意。

不过叶家人自己想得开,打算养大了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只是偏巧那么惨,叶佩的爹进山打猎受了伤,女儿还没成人就早早去了,又过了几年,叶老头上山打柴,就再也没回来过。

“这后来……许是在村中日子不好过,叶佩就到了榕城,据那人说,后来这叶佩进城做洗衣的活计,许是受不了苦,就、就……”陈管家说得有些吞吞吐吐,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王含光心中一沉,声音也低下来,说:“就什么,说!”

威压之下,陈管事跪地一趴,连珠炮弹似的说:“她自此就做了暗门子生意,做了三年,最后生了不洁之症,流血而死!”

说完陈管事就趴地上不动了,根本不敢看王含光。

想想也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怕,毕竟王含光对所有人说的都是寻找当年祖父的亲近乳母,如今这人的后人竟是如此不光彩地死了。如果这事儿是真的,换任何一个公子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结果得了这么个结果,还不知道怎么回祖父,只怕气也要气死了。

陈管事心中忍不住恨起那叶佩来,城中那些浆洗维生的妇人多了,有哪几个当了暗娼的?这女子真是给先人丢脸!还让他一番忙活,都不敢求有功,只盼着以后榕城别变成主人家心中一根刺才好。

心里这么想着,陈管事却半晌没听到震怒之声。只一阵沉默后,王含光的声音才在头顶前方响起,带着一点儿难过,轻声嘀咕着:“怎么会……”

他心里为叶老伯难过,心心念念的孙女竟是落得如此下场,还死得这么不光彩……老人心心念念了十年回家找孙女,若是知道孙女过得如此凄凉,不知该是何等伤痛。

“叫那个人进来说话。”陈管事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他瞬间意识到大约是和主人坐在一起的那年轻道长在说话。

迟疑之间,王含光不再感慨,赶紧吩咐陈管事:“去叫人进来。”

陈管事这才缓缓站起来,倒退几步,走出众人的视线。

很快王含光等人就看到了自称叶村故人的男人,他看上去十分黑瘦,脸上都是皱纹,一副淳朴劳苦的样子,让王含光想到他从小到大看的《悯农图》。

“小的叶老狗,给贵人磕头!”这叶老狗的礼数大概是管事们现教的,看上去乱七八糟得很,胡乱地行了个礼就磕头。

“不用跪,站着说话吧。”王含光心中一软,开口阻止这农人下跪,甚至看了看桌上,想赏点儿吃食小点给叶老狗压惊,然而却看到桌上的佐茶点心被吃了个七七八八。

而一旁吞下最后一口金丝蜜饯的袁道长用帕子擦着手指,并不看座下老农,只突然轻声说:“老人家跪着舒服,跪着慢慢说。”

这话一出,王含光顿时一惊,提着屁股就往袁道长身边暗暗挪了一下,警惕地看着那下头的叶老狗,仿佛下一刻对方就会变成噬人饿鬼暴起伤人。

而门外,王含光等人看不到的地方,陈管事正冷声对着得力臂膀发问:“你说什么,那人说叶佩是被害死的?”

陈管事的得力手下连连点头,赌咒发誓道:“人都带来了,小的哪里敢拿这天大的事情开玩笑,千真万确,真是那人说的……”

那手下见陈管家迟疑,跺了跺脚,咬牙附在陈管事耳边,只说了几句话,陈管事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满背都是冷汗,低喃着:“如今不求富贵了,告诉他们,千万把事情安排好……”陈管事牙齿都要咬碎了,他捂着胸口,脸上发白,轻声咬牙说,“让大家都把皮子绷紧了,这回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命了!”

只希望那叶佩之死别太惨或是另有隐情,不然这回功劳不保不说,万一主人家迁怒下来,他们这一干人万一被发落个“监管不明”的罪责,到时候被斥责事小,万一被发卖出去……

陈管事不敢再想下去,深呼吸几口气,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地转身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