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听见你的加油声,就是输了,我也开心

1.

夏天过得很快。

六月的时候连下了几场暴雨,听说震点那边有来自很多地方的救援,重建行动已经开始。

七月的期末考,余蔓顺利杀进年级前一百,余大江偷摸给她庆祝,给她换了部新手机,能听音乐能用QQ,她重新申请了一个账号,跟八斤玩着幼稚的踩空间游戏。

八月的时候,余大江去了一趟市里,回来的时候扩大了店铺,拿回不少钱,还给何席席搬了台电脑回来。

转眼就是高二开学。

没有余大江的三轮小火车,余蔓在楼下等着何席席。

文理分科,八斤给她发消息,“蔓子,何席席也来18班了!”

她还在编辑短信,那边好像等不及,电话拨了过来,“怎么还没来呢,我可想你了。”

余蔓真想抽他两个大嘴巴,“你少放屁。”

梅杭栖从对面楼道蹦下来,手里还抓着两颗水煮蛋,被她这一声震得摔了一颗掉在地上。

捡起来,分给后面的危佶,“小舅舅,孝敬你的。”

危佶昨晚看题看到很晚,起得也晚,喝了碗豆浆就出来,肚子没填饱,整颗鸡蛋吞下去,噎得有些难受。

余蔓绕到他身后,两掌下去,危佶咳嗽得更猛,鸡蛋又给吐了出来。

梅杭栖后退两步,他更不敢惹这姐了。

重新分班后,只有何席席一个人有变动。

她从艺体班转到理科重点班,艺体班的班主任在走廊上拦住她,对她寄予期望,又懊恼没了她整个班的平均分得掉不少。

八斤咬着袋牛奶挤进两人中间,“秦老师,18班是个气氛很融洽的班级,会好好照顾何席席同学的,你别担心,要是放心不下,你可以随时来看她。”

秦老师被这小子充当家长的样子逗乐了,交代他,“那你可得帮我好好看着她,要是有心怀不轨的男生……”

“文劝之,武退之,保证让何席席同学在18班的学习生活如沐春风!”三指起立,郑重宣誓。

于是,何席席在18班的第一任同桌,由八斤担任。

24班的座位还跟上学期一样,新来的同学替上转走的同学。

卫生角的三位大侠依然坚挺着守护着这里。

不过梅杭栖挺闹心的,玩得不错的前桌闷声不响的转走了,新前桌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名字还挺好听,周芷沅。

梅杭栖戳人后背,“哎,你认识周芷若吗?你俩名字挺搭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周芷沅留着长发,发尾扫在他的桌子上,一动就掉了下去。

她回头,“认识,她的前男友我也很熟。”

梅杭栖对看书没兴趣,问她,“她前男友谁啊?”

周芷沅盯着他,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张无忌。”

梅杭栖不看武侠小说,但对这名字有印象,“挺耳熟的。帅吗?有我帅吗?”

周芷沅彻底不理他了。

余蔓做完卷子靠墙听到他俩的对话,最后绷不住拍桌子大笑,“梅杭栖你是个傻……”

最后一个字还没跳出来,先察觉不对。

余光扫到老王就站在后门门口,赶紧转回身子趴在桌子上。

危佶憋着笑,打着口语,“你的猖狂劲儿呢?”

余蔓翻出一张新卷子,直到下课才敢抬起头来。

怎么她总是在开学第一天翻车呢?

国庆的时候八斤去了一趟北京。

还是跟着刘茹慧女士去做学术讨论,顺便把首都的两所知名学府给走访一道。

他在电话里跟余蔓说,“也没到非要来的那一步,但是如果她想来,我就来。”

余蔓用何席席的电脑玩游戏,舞蹈竞技类的,键盘打得飞起,瞟到旁边的人做卷子正认真,她问,“万一她不去呢?”

八斤想也没想,“那我也不去。”

余蔓翻了个大白眼,“神经病。”

“不过危佶呢,他要不要来,我给他多拍几张照片给他看看。”

游戏结束,拿了第一。

余蔓心情不错,“拍呗,我也瞧瞧。”

“你也要考北京?”

“那得看我实力够不够。”

上个月月考,老王还夸了她,顺杆爬,不掉队,余蔓保持得不错。

但这分数,要去北京,还是悬。

何席席拿了年级第五,在18班的班主任眼里,长得又好看性子也软成绩也好,乖乖,这简直就是个金宝贝。

所以八斤只要课上一开小差跟何席席讲话,班主任就拍桌子,“巴津同学,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前程,少聊两句,多挣一分。”

八斤笑嘻嘻的,“老班啊,你变心太快了,之前恨不得把我接进你家住着每时每刻在你眼皮子下挣分,现在你只看得见何席席同学了。”

班主任尴尬,“你胡说八道什么!”

八斤更乐了,“老班你放心,何席席同学的成绩我给打包票了,这次期末考试,我跟她共进退。”

班主任觉得这孩子的自信有些过头,前面几位大神的位置要是真那么好上上下下的,那大家对年级第一的位置虎视眈眈个什么劲儿呢?

八斤凑过来,在何席席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知道她性子闷,听见了也装作不知道,“好不好?咱俩共进退。”

何席席在做物理卷子,看也没看他,只是点头,“好。”

余蔓盯着电脑屏幕,又盯着埋头做题的何席席,最后键盘一扔,回房间去了。

何席席被她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不过想想,她一直没说话啊,也没弄出什么动静来。

脚步又来,停在她的背后。

她转头去看。

余蔓手里抓着套卷子,做了一大半,背面的半张版面是空白的。

她把电脑前的凳子挪过来,在她旁边坐下,“这几道题我不会,你给我讲讲呗。”

何席席怔着。

余蔓见她不回答,“不愿意啊?不愿意就算了。”

她起身又要走,何席席抓着她的手腕。

“讲,我给你讲。”

余蔓坐下来,两人中间隔着点距离。

偏偏何席席声音小,余蔓说了两次让她声音大一点,还没讲到下个步骤,又小了回去。

她索性把凳子拉近,胳膊挨着胳膊,汗黏在一块。

“你讲快一点。”

“好。”

余蔓听得很认真,反倒是她的讲课小老师总是开小差。

做完最后一道大题,余蔓问她是不是还能用另一种解法,方便快捷一点,不那么废脑子。

何席席在发呆,被她扯了一把,摸摸脸,“你最近学习积极性好高。”

“不好吗?”余蔓继续写公式,“怎么着也得考上个本科吧,不然我妈又得说什么难听话了。”

何席席劝她,“姐,姨妈其实对你挺好的,你不要总是跟她生气。”

余蔓笔一扔,人仰在椅子里,语气不太友善,“你又知道了?”

何席席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两人在无声无息中结束了这场临时起意的补课,余蔓的功课完成,何席席却生了烦恼。

门一关上,何席席也丢笔坐回**,抱着枕头继续发呆。

一直到夜色沉了,王灿烂敲门叫她吃饭,她才整理好杂乱的思绪。

打开手机,半个小时前进来一条消息。

发件人的备注是个黑白兔子,她最喜欢兔子了。

黑白兔子问她:“今天开心吗?不开心跟八斤哥哥说,哥哥开导你。”

她闷声笑着,回他,“不怎么开心,可是看到你的消息,很开心。”

2.

十一月的时候,学校开展运动会。

余蔓作为24班的啦啦队队长,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涨声势这门技术活上称霸年级第一。

八斤在课间操解散的路上拦住她,身后还跟着何席席,“来,给咱家小妹传授一点经验,让我们班也学习学习。”

何席席是临时被八斤揪过来的,觉得挺唐突的,毕竟在这节骨眼上,算是打探敌情了,还挺明目张胆的。

余蔓抱肩看着他们,表情挺高傲的,像是看两个陌生人,“我有什么好处?”

旁边过路的同学说着悄悄话,这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

八斤勾住她的肩膀,笑着,“你再给我装,大家穿一条裤子的,别小气嘛。”

余蔓更傲娇了,“哎说话小心点儿啊,我一黄花大姑娘,叫别人听去了该乱想了。”

八斤挠她痒痒,“还跟我装,再装我就出狠招了。”

虽说八斤平常让她,可有多的是法子治她。

余蔓怕痒,这一下就受不住了,躲开他叫停,“多大点儿事啊,我说还不行嘛。”

八斤这才放过她,“说吧好姐姐,我好学习学习。”

余蔓招招手,叫他凑近一点。

八斤老实凑过去,意料之中的是余蔓的锁喉,两人轮番出击,余蔓躲他的时候后背撞上一个人。

那人拎着她的衣领,眼神杀住八斤的下一轮攻击。

梅杭栖从旁边冒出来,“干嘛呢,这里是学校,严肃一点。”他是课间操的计分员,脖子上挂着枚口哨,吹了一声响,板着脸的时候跟梅老六好像复制粘贴。

余蔓转头挣脱掉揪住她衣领的危佶,躲到他身后仗势欺人,“梅老师,他欺负别班的同学,扣他分,快点快点。”

梅杭栖耸肩,“课间操解散了,我管不着啊这个。”

余蔓踢他一脚,“那你凑什么热闹。”

八斤掰响指节,一脸坏笑,向她走来,“看谁还能管你。”

余蔓缩着脑袋,她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即重伤,她得忍住。

身前的人发话,“我管。”

语气中的压迫性太强,连余蔓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八斤立马走下台阶,“哎好的好的,你快把她领回去,我要是真下手后果就是我自断双臂。”

梅杭栖对这种乌龙场面早见惯不惯了,但还是忍不住感叹,“这一天天的,尽整这些没用的。”

运动会渐进尾声的时候,24班和18班结为友好班级,互相打气。

两个班的男生都挺多,在观众席上排排坐,自制手幅成了一道风景线,白纸上绘着五彩斑斓的应援口号,叫别的班同学见了好不羡慕。

当然,操场上比赛的同学也底气十足,一鼓作气冲进决赛。

最后在24班和18班中决出第一。

决赛时间在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中午吃饭的时候,隔壁班的体育委员跟余蔓凑一桌聊天,两人在比赛期间熟悉了不少,碰见的时候常打招呼。

还没吃完饭,体育委员就被自己班的同学叫走了。

危佶和梅杭栖放学后被老王叫去办公室,到食堂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说再见的画面。

梅杭栖跟隔壁班体育委员的交情也不错,经常开玩笑,“我怎么觉得,陈豪看蔓姐的时候老是一副花痴相。”

危佶的注意力全在余蔓身上,“是吗?”

梅杭栖想起上次两个班抽签的时候,“陈豪还特意问我蔓姐有没有报项目,好像挺关心她的。”

还有前两天,陈豪还偷偷问他打听,余蔓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放学后喜欢去什么地方玩。

他还没来得及说,危佶打发他,“你去打饭。”

“啊?”他隐约察觉到小舅舅脸上的不爽,“我一个人去啊?”

危佶扫他一眼,“不然呢?”然后大步向余蔓走去。

梅杭栖身子一哆嗦,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想一想,也没有啊,挺正常的啊。

余蔓吃得很慢,像是为了等谁,几粒米数着吃。

等啊等,等的人终于来了。

两手揣在兜里。

余蔓问他,“你饭呢?还没打吗?”

危佶坐在她对面,“小栖去打了。”

余蔓高兴着跟他说,“今天的醋溜土豆丝不错,你让他多打一点。”

那边轻轻应她一声“恩”,人却没动。

“你去啊。”她催着。

危佶倒不急,反问她,“刚才那人是谁?”

余蔓盯着他,心里明镜似的,偷着笑,“陈豪,隔壁班的。”

“很熟?”还是冷淡的语气。

余蔓挑眉,故意逗他,“我该说熟还是不熟?”

问题丢回去,看危佶吃一脸瘪,她心里别提多爽。

那边梅杭栖在打饭窗口一人托着两个饭盘,量大抵不住他一身肌肉,托是托得住,就是饭盘里还盛着汤,这平衡不好找,他只能大声求助这边的危佶。

可危佶却像听不见一样,继续问余蔓,“你们聊什么了?”

余蔓彻底绷不住了,笑着问他,“这么好奇啊?”

“恩。”简单明了,他根本藏不住心思。

戳了戳剩下一半的米饭,余蔓不逗他了,“他问我,咱们班跟18班是友谊班,决赛我挺谁。”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但他还是问,“那你挺谁?”

“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好奇宝宝啊你?”

危佶别开脸,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八婆了,但心里的不痛快一点不散,他说,“余蔓老师嫌我烦了?”

余蔓被他叫得心里炸开花,招架不住,只能投降,“不敢不敢,我哪里会嫌你烦啊?”

她不卖关子了,“我说肯定是我们班赢啊,这种时候亲兄弟都不管用了,我得死守住我的阵营对不对?”

有你在的阵营,就是八斤何席席来,我也跟你站在一条阵线上。

梅杭栖左扭右扭走来,汤一点没洒。

“怎么样?我好棒,我爱上自己了。”

余蔓被他突然而来的自我夸奖腻到了,饭噎在喉咙口,吞不下,可惜她的汤早喝光了。

危佶把自己饭盘里的汤递给她,又把土豆丝夹到她碗里,然后苦口婆心的教育梅杭栖,“不要对自己过高的赞美,会跌伤。”

梅杭栖委屈,“我给自己添点儿自信,不好吗?就像没人给我夹土豆丝,我就得告诉自己,是这土豆丝配不上我罢了,不然我多难过。”

余蔓刺激他,“有自信是好事,但我不一样,我觉得是土豆丝高攀我了。”

梅杭栖用危佶的话回敬她,“不要对自己过高的赞美,会跌伤的。”

旁边,危佶摇头,“没关系,我能托住她,不会受伤。”

身后一阵恶寒,梅杭栖老老实实吃饭再也不插嘴了。

他今天太受伤了,只能靠多吃一碗饭补回来,可是他的饭卡里没钱了,一想到这里,他更伤心了。

余蔓偷着笑,又对危佶碗里的荷包蛋很是垂涎,“我没有荷包蛋哎。”

危佶夹给她。

“我汤喝完了。”

梅杭栖的汤被征用献给了她,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梅杭栖只能在心底画圈圈诅咒余蔓。

还有他的小舅舅。

见色忘外甥,太不地道了。

3.

下午决赛,高二年级放假观看。

跟18班的比赛项目是拔河,排在最后一个。

前面还有排球篮球和800米男女赛跑,24班还挺进了篮球和赛跑决赛,梅杭栖三个项目都参与了,这时候就是24班的金宝贝,谁都伺候着他。

余蔓前后忙着,又是给他拧瓶盖又是送毛巾,来回跑了三四趟,最后被危佶给拉住,“你别太给他脸,容易膨胀。”

老王坐在第一排,听声回头,“蔓蔓人体贴,是好事儿。”

余蔓挺直腰杆,脸上表情可得意了,看看,群众的眼光是多么的雪亮!

危佶垮着脸,放低了声音说,“我都没感受到过。”

余蔓站在台阶下,抬着脸直勾勾的看他,看得人脸都红了,才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说,“不是吧?我们危佶小朋友不会又吃醋了吧?”

声音挺洪亮的,引得周围的人侧头来看。

危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不恼,把她拉近,凑在她耳边坦然承认,“是啊,吃醋了,快要变成一个好大的醋缸了。”

在十一月的潮湿天里,他的鼻息温热,有扰人心智的魔力。

余蔓推开他,跳到操场边缘画的白线上,白色的球鞋轻巧落地,就那么落进了危佶的心里,微微一颤,满满当当的都是她。

她挥手,“我先去体育室啦!”

梅杭栖是参赛选手,抽不出空去体育室领白色手套。

体育老师正在跟女朋友打电话,见她来捂住话筒不让她听,余蔓规矩站在器材架前,等他挂断电话才说,“镭哥,我来领手套。”

镭哥因伤退出省队,其实比他们大不了几岁,人好说话又玩得开,跟这帮孩子相处起来更像兄弟姐妹。

他取出手套,还拿了两颗巧克力给她。

“女朋友送的吧?”

镭哥刚恋爱,还是个新手,脸容易红,“多嘴。”

余蔓打打嘴,谢过了就溜了出去。

刚出来,就看见橡胶跑道上围了一群人,这会儿正是800米跑,一定是有同学摔倒了。

她小跑回班级在的观众席,人都不见了,脑子才反应过来,又跑向对面的橡胶跑道。

摔倒的人真是梅杭栖,刚刚篮球比赛用力过猛,现在小腿抽筋,一个踉跄在跑道上滚了两圈,膝盖磕破了皮。

人被老王背去了校医务室,几近一米八的肌肉小哥在擦酒精的时候人直接哭出声,那架势,跟要淹了这医务室似的。

老王操着老父亲的心,哄他等会儿买麻辣烫来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校医生戴着口罩,严肃认真,“伤口有发炎的迹象,不能吃。”

完了。

梅杭栖嘴一瘪,哭得更凶了。

老王哄不住,人就要崩溃,好在去小卖部拿冰块的危佶赶了回来,人一站在门口,梅杭栖总算老实了。

抽抽了两声,可怜巴巴的喊,“小舅舅,好疼啊,要疼死了。”

余蔓知道他会撒娇,但也没见识过这么会撒娇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王摇头撑额,坐到一边让危佶给他敷冰块。

梅杭栖添油加醋小声告状,“你不知道,那个校医老师可凶了,手没轻没重的,我这朵花骨苞差点就焉儿了。”

三人在里面的小隔间里,跟外面的房间就隔着一面布帘子,声音再小也能听出个大概。

余蔓跟办公桌前的校医老师面面相窥,连脚指头都尴尬得抓地。

里面又说:“我真饿了,有吃的吗?他说不能吃我偷偷吃啊,反正他又不知道,也不能就嗝屁了是吧?”

余蔓实在听不下去了,兜里抓到镭哥给的巧克力,撩开帘子扔给他,手里做着抹脖子的动作,威胁着,“别说了。”

梅杭栖得了巧克力就不闹腾了,正经着,“待会儿咱们班的拔河比赛怎么办啊?”

他可是24班的第一猛将,这一摔,别把第一给摔出去了。

危佶小心避开他的伤口,在膝盖红肿的地方贴上冰块,他头也不抬,自己做了决定,“我替你上。”

梅杭栖惊喜,“真的啊?你上我就不担心了。”

老王平日里对危佶的成绩一点都不担心,但说到体育这一块,他还是有些操心的,体育成绩一般般,上学期好几次缺席课间操,找到他问原因的时候,他的回答是不想爬楼,老王被他给整懵了,劝他要劳逸结合身体也得多锻炼,危佶说下次会去课间操,这个下次,到高二了也才只去过两三次。

这么一想,他反倒觉得梅杭栖这孩子心挺大的。

老王留在医务室看着梅杭栖。

回操场的路上余蔓觉得危佶有些不对劲,跟他说话也不理人。拔河比赛就要开始了,她没来得及问,人就已经戴好手套准备上场了。

18班的同学换到24班旁边的观众席,大家曾经是一条阵线上互相打气的好朋友,倒也没多在意比赛结果,彼此分享着零食,笑着聊着。

何席席找到余蔓,问梅杭栖的情况怎么样?

余蔓想起梅杭栖那一脸欠揍的表情,要是没那颗巧克力……

等等?

她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危佶的身影,他正跟八斤说着话,脸色不太好看,八斤做了个鬼脸讨他笑但是无果。

她冷静分析,最后在这种过于自恋的想法中得出了答案,危佶不搭理她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她刚才给梅杭栖巧克力了。

何席席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他们两个好像在说什么。”

危佶和八斤,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一脸坏笑,抬着头看向她这边,然后哨声响,两个人击拳回到拔河的位置上,再一声响,比赛开始。

赛场上选手们卯足了力气把绳子往回拉,观众席上也是热情十足,加油打气的浪潮一波高过一波。

连何席席也被带动着给台下的某人摇旗呐喊,“加油!”

余蔓说,“你得连名带姓的喊,声音大一点,让人听见,人才有冲劲儿。”

何席席有些放不开,余蔓给她示范,“你看我的。”

双手捧在嘴边,深吸一口气,丹田使劲,她喊,“危佶加油!八斤加油!”

“学会了吗?”

何席席往后看,大家都在热情的呐喊鼓劲,她点点头,学余蔓的样子,“八斤加油!”

比赛结束,24班不敌18班,捧了个第二。

观众席上18班的同学安慰24班的同学,“险胜险胜。”

24班甘拜下风,“不才不才。”

画面十分和气融融。

余蔓拉着何席席跳下观众席,她绕到危佶身后,拍他的肩。

身上出了好多汗,危佶接过她递来的纸,擦额头的时候觉得不对劲,摊开来,里面放着颗巧克力。

哼。

“给我这个做什么?”危佶嘴硬,傲娇到底。

余蔓嘿嘿笑着,“奖励啊。”

“输了哪里来的奖励?”

余蔓力争,“谁说一定要赢才能有奖励?就是比赛输了,你在我心里也是第一呀!”

危佶忍住笑,还是不爽,“那刚刚你给……”

余蔓赶紧解释,“那是哄小孩的,让他赶紧闭嘴的。”

“真的?”

“真的!”余蔓点头,“你没看见校医老师的眼神就要杀死我了,我不是为了自保嘛,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危佶眼神闪躲,“我没生气。”

余蔓不信。

他说,“你忘了,我是个醋缸。”

八斤被酸到不行,觉得自己身上都是一股醋味儿了。

他递给危佶能量饮料,附赠一条毛巾。

失败者的惩罚。

余蔓和何席席脑袋上冒问号,不是24班输了吗?

八斤解疑,“我俩刚刚打了个赌。”

余蔓知道没好事,“什么赌?”

危佶转移话题,“我去看小栖了。”

余蔓跟着他,“我也去。”又跟八斤说,“回头再告诉我。”

八斤摆摆手,赶紧走赶紧走。

何席席双手背在背后,一瓶水抓在手里。

八斤可怜兮兮的说,“哎,好可怜,输了赌约没水喝。”

“我这里有!”她递给他后,才发现自己反应太过激动了。

八斤逗她,“想知道我们的赌约吗?”

何席席点头。

“我们打赌,余蔓先给谁加油助威。但我没想到,她是个见色忘友的人。”

我也没想到,我也是这样的人。

听见你的加油声,就是输了,我也开心。

4.

元旦的时候学校只放了一天假。

跨年的晚上很热闹,余蔓窝在沙发里看跨年晚会,歌舞表演轮番上,还有魔术杂技,她最爱看这个了。

王灿烂跟余大江去隔壁市里看望姑婆,一走三天,留下两个女孩儿在家。

出门前余大江特意嘱咐余蔓,“你是姐姐,要多照看着妹妹。我看你俩这些日子相处得也不错,我也没怎么多担心。”

余蔓嗑着瓜子问他,“你真这么想?”

余大江面相老实,笑起来憨憨的,“那可不嘛,我闺女儿,多少有点长处,虽然也不咋显眼。”

余蔓挑重点,两手一摊,“啥都不重要,但这生活得开好你说对不对?”

余大江偷摸瞅了眼里屋,王灿烂还没收拾好,从裤兜里掏出钱,一张、两张、三张……他小声数着,看余蔓的表情,好像不大满意。

“成成成,都给你了,钱到位了,我的话可就得听进去啊。”

余蔓眨眼,“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吧。”

何席席一看桌上的闹钟,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她到厨房打开冰箱,有鸡蛋有青菜,煮个面条刚好够了。

“姐,你要不要吃面条?”

余蔓看电视看得入神,听她喊才知道天已经黑透了,手里的香瓜子一扔,披上外套,“走,出去吃去。”

何席席担心,“外面人多,会不会不安全?”

前两天不还有新闻报道嘛,独居女孩被人尾随,先奸后杀,别提多恐怖了。

余蔓一想,那就再叫几个人呗。

于是在商场的后街上,四个少年人围着一张桌子吃烧烤。

危佶刚吃过饭,没什么胃口,在玩手机里的数独游戏。梅杭栖劝他再吃点儿,“我都不敢相信,老梅同志的手艺居然差到这种地步了,糖醋里脊做成盐焗口味的,差点儿没把我咸死。”

余蔓还念着梅老六的手艺,悄悄问危佶,“也没到这种程度吧?”

危佶抬头,“我不知道,我没吃。”

“他不爱吃甜口的。”梅杭栖拿饮料的时候听到帮他解释。

余蔓递给他一串洒满辣椒粉的鸡翅,“我爱吃,下次带给我吃。”

危佶不玩游戏了,游戏才没意思呢,“好。”

八斤赶到的时候,四人已经吃完一波了。

“不行不行,再吃一波,蔓子我想吃鱼。”他在何席席旁边坐下,冲她眨眼睛。

余蔓一天没吃东西,现在也才六分饱,她问何席席还吃吗,何席席点点头,“都可以。”

于是再吃一波,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五人沿着小路往回走,“可惜今年不能放烟花了,不然就更热闹。”

八斤撑着懒腰,“是啊,今年太无聊了。”

余蔓出主意,“少年们,想来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吗?”

梅杭栖一听“惊险刺激”四个字就来了精神,“蔓姐,你有什么好主意?”

余蔓故意卖关子,跟八斤一个对视,八斤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问就没惊喜了,走走走,跟哥哥走。”八斤打头,领着四人往城边走。

危佶落在最后,这次不吃干醋了,明明白白问余蔓,“秘密基地?”

余蔓想了想,“算是吧。”

“你跟八斤的秘密基地?”

余蔓没听出危佶的醋意,“对,小时候我俩常在那里玩,被我奶奶逮到好多次,还吃了鞭子的,嘶,想想都疼。”

危佶只“哦”了一声。

心疼归心疼,可还是不爽。

余蔓揉着胳膊说,“喏,我奶奶最喜欢打我这里了,说打疼了不能拿筷子就饿着,我好惨啊,又挨打又挨饿,小姑娘长到今天不容易啊。”

危佶知道她在故意卖惨,也配合她,“活该,谁让你跟别的男生疯玩不回家?”

“谁没回家啦?”余蔓觉得这人怎么乱抓重点啊。

“回家了怎么还被逮到?小骗子。”他加快两步,心里却赌后面的人会追上他。

余蔓也真追上他,两指合在一起敲在他的胳膊上,穿着厚厚的外套,其实没什么感觉,她不死心的问,“疼不疼?”

危佶顺着她,“疼。”

她换上一脸委屈,“知道我多惨了吧?”

“恩。”他从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给她,“吃点甜的补一补。”

余蔓撕开糖衣,“哪里来的?”

“烧烤店老板给的。”

“怎么没给我?是我不够可爱?”

危佶哄她,“没,是老板看你太可爱不敢唐突冒犯,拜托我转交给你的。”

余蔓咬开糖块,甜味在嘴里翻倍,她追问到底,“是你觉得我可爱还是老板觉得?”

瞒不住她,“是我。”

惊险刺激的冒险地是一栋废弃楼,在城边矮山的半腰上。

算起来荒废了大概有十多年了,政府不征收地皮,又在城边上,到现在也无人问津。

梅杭栖可算来了精神,“真刺激。”

何席席躲到八斤身后,前面的人说,“别怕,我罩你。”

借着手机的光,八斤牵着何席席打头阵,梅杭栖在中间,危佶和余蔓走在最后。

听说以前是栋居民楼,六十年代的老楼房了,砖瓦砌起来的,红砖颜色已经脱落,显出灰白。以前住在这里的都是带着孩子的老人,后来城中经济发展起来,年轻人赚了钱就把孩子老人接走,一户走,户户走,到后来就废弃了。

单面的楼层,从左边的楼梯上去,墙壁上爬着爬山虎的干藤,墙面斑驳,窗户破碎,看起来确实阴森森的。

梅杭栖数不清上到第几层了,走到这里心里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咱们上去干嘛呀?别上了吧,回去了。”

余蔓在后面偷笑,“这会儿怂了?”

“谁、谁怂了?这不天太晚了,再说何席席也害怕,咱们要考虑女孩子的心情。”

八斤牵紧何席席的手,“你害怕吗?”

何席席一直埋着头,闭眼听着他的指挥,心里其实挺安稳的,“一点点。”

前后爆笑,梅杭栖夹在中间很尴尬。

危佶本来跟余蔓齐步上楼梯,他突然停顿一步,让余蔓先走。

“做什么?”余蔓回头,本能抓住他的手腕。

危佶不动声色的拉开她的手,然后牵住,语气平淡,“没事,我走你后面。”

余蔓说,“我不怕的。”

危佶没松口,“怕不怕我都能保护你。”

没有灯,余蔓没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小得意。

想牵你的手,在每一个起念头的时候,牵住你的手。

楼层其实不高,七层,但因为在半山腰上,从楼顶眺望过去,能看见半个云山镇的夜景。

八斤轻轻捏何席席的手,“可以睁眼了。”

梅杭栖没想到景色居然这么棒,在楼顶欢呼着,“我长这么大居然不知道云山镇有这么漂亮。”

望过去,万家灯火像夜幕里闪烁的星,这颗连着那颗,连成画,好看极了。

余蔓问危佶,“好看吗?”

危佶也沉浸在这景色之中,“好看。”

“没白来吧?这地方,我轻易不跟人说呢。”

牵着的手没松开,抓得更紧了。

他跟着她的目光,望向一片废墟。

不用她讲,他也知道,那里是余奶奶的家。

大火带走她的奶奶,还有他的爸爸。

他们同时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伤疤永远会在,但是没关系,现在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内心坚定着,要一起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不要分开,绝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