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人生如戏
北城大剧院的舞台上，正在演出话剧《四世同堂》。
沈源在二层的包间里，耳朵已经不大好了，远处舞台上的表演他始终听得不是很清楚。坐得有些久了，觉得腰椎酸疼没劲儿，似乎从骨头里往外渗出丝丝地疼，他不动声色得捶了捶腰，去拿茶水桌上的茶杯。
与沈源隔着一张茶水桌的旁边，特制的轮椅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轮椅上端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扮相极为斯文，上身穿着白色衬衣加黑色马甲，带着近视镜。他右耳下有一处明显的痣，脸部肌肉线条因为年龄的关系开始下垂。鸭舌帽的帽檐虽然压得很低，依然看到到额头上有一块很大的疤，旁边还有一些放射性的小疤痕。
沈源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茶。他大概能猜到那疤痕的由来。
七年多前那一场怵目惊心的车祸，沈源看到坐在副驾驶的白堂文飞了出去，头撞在挡风玻璃上，想必那疤，就是自那时造成的。而他自己以及坐在后排的妻女一样摆脱不了厄运。
车祸以前，沈源是多么的踌躇满志，有关记忆这一领域的研究，让他感觉仿佛诺贝尔医学奖唾手可得。可是谁知道，本来只是参与投资的白堂武，却突然起了狼子野心，对这研究成果起了觊觎之心呢？
如今，旁边的白堂文眼睛看似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眼神却一片浑浊。
沈源记得以前他的眼神里似乎总有沉默和哀伤，而如今，却什么都看不清。他能够想象，兄弟之间的掠夺和欺骗能够刺痛一个人的心，但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虽然近在眼前，沈源却没来由地感觉遥远。
如果，如果当初他答应白堂武，把关于记忆的研究交给他，那场车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果，当初自己不对白堂文那一篇关于记忆的论文好奇，也不花力气去寻找作者寻求合作，那么他们的人生是不是依然按照原来的方向前进？
白堂文大叫一声，“好！”然后鼓起掌来，楼下掌声也一浪高过一浪。沈源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中场休息。他也尴尬地鼓起掌来。
“怎么，老兄不爱看这剧？”白堂文喝了一口茶，问道。
“哦不，堂文老弟你知道的，我视听能力大不如前，看不大懂。”沈源干笑。
“可能是这些年躺得太久的缘故，改明儿我叫几个医生再好好帮你查查。”
“太麻烦你了，要不是你，我还跟医院躺着呢，哪里还能动得了。”
“你跟我还要这样客气。”
“当年，你也没少受罪吧？”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如今我们还能坐在这里，真的像是一场梦。如果当年我不去找你，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就像眼前戏，很多时候，天灾不可免，人祸不可避。今天晚上，好好看戏就成！”白堂文说着，保镖在他耳边耳语了一些。他对沈源说，“我稍稍离开一下。”便在保镖的帮助下，坐着轮椅缓缓离开了。
沈源昏迷的这些年，对世事一无所知。醒来后来听月河说，白堂文在车祸现场被判当场死亡，开具了死亡证明。白堂文本就孤单一人，所以谁也没有在意，他的遗体悄然消失这件事情。后来他居然又出现了，救醒了重度昏迷的月河。只不过，公安系统的档案里，再没了白堂文那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除了他自己。
对面的舞台又拉开了序幕，舞台上的人上演着生离死别。
沈源一时间，有些恍惚不明，自己这是在舞台，还是在看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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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面包车突然紧急刹车，白笑璃被车晃得迷迷糊糊，由于惯性撞到了前排座位，虽是不疼，却清醒了一些。车上除了司机，加她一共五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谁也看不见谁。她也无需掩饰自己的尴尬。
车子停在一片看似工业园区的地方，只是车窗外黑漆漆一片，连路灯都没有，想来已经远离城区了。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除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周围寂静无声。
前面的院子门徐徐打开，车子又开了起来，七拐八绕的绕过了许多树丛和院子，终于行驶到一栋不起眼的厂房面前。厂房车库的门缓缓拉开，黑色轿车先开了进去，面包车紧随其后。与外面的阴冷漆黑不同，这个厂房里居然温暖又明亮，笑璃一下子睡意全无。
笑璃跟着车里的人下来。这时黑色轿车的门也开了，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人。一位身着黑色呢大衣的男士，一位白色实验服的女士。笑璃定睛一看，那俩人就是白堂武和Lisa无疑。
Lisa站定的时候，心里想，这一刻终于来了。
当年在戒毒所的时候，因为她一时的情绪不稳，导致白堂武看守任务失利，以至于白堂武无法继续留在部队。对此她一直心有愧疚，认为是她毁了白堂武的大好前程。即便白堂武离开部队后建立起强大的商业帝国，她始终没能将内心的愧疚抹去。
从戒毒所出来，Lisa开始了在北城漂泊的生活。再次遇见白堂武的时候，她觉得天可怜见给她报恩的机会，便义无反馈地开始帮助他一起打拼。开始一起做药品经销商，为了得到授权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后来进入医药制造行业，Lisa为了监控质量，亲自做研究下工厂盯生产。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想想就像是在昨天一样。
七年前有一天，白堂武拿着一沓神秘的资料说，“这份研究，将会改变世界。”
那是一份关于记忆的研究——记忆如何储存、编码以及改变的种种设想和实验方案。Lisa那个时候对生物学已经是半个专家了，但是看到资料，依然忍不住手抖。她没有过问研究方案从哪里来的，那是她和白堂武之间的默契。按照那些研究方案，Lisa开始招募研究人员进行秘密研究，并在动物上进行试验。只是，她从来没想过，第一个人体实验对象，居然是严淑娟要求她做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是是非非已经不再赘述。她始终相信，技术并无善恶，关键看使用者。未来的科技发展，谁也不知道会朝向什么方向，但是人类的记忆，永远是我们最珍视的东西。
她没有那么远大的抱负，只要她今天要做的事能够帮助到白堂武解燃眉之急，那么这就是一件极大的好事。
带来的人已经拿着样本，严阵以待。只要今晚顺利拿到资金，那么白氏的危机即可解除。
Lisa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提示，在白堂武耳边耳语了一下，说，“M先生马上到。”
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鸭蛋大小的飞行器，悬浮在一干人面前，说：“欢迎光临，M先生已经久侯。请允许我安全检查。”说完，飞行器对着每一个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扫射了一遍，然后说：“请随我来。”
白堂武带着一行人，跟着飞行器走了两分钟，坐电梯上了二层出门又走了几分钟，然后飞行器停了下来。
眼前的黑暗中突然缓缓开出来一道门，众人跟着飞行器进去，门又自动关上了。
正对着他们有个人坐在一把特殊的椅子上。那椅子整体是钢制，连个皮垫子或者靠垫都没有，看起来极为不舒适。
或许听到这一行人声音，那把椅子转了过来。
笑璃内心惊呼了一声。这是个什么人呢？或者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只见椅子上坐着的“人”，脸上一个白色面具，眼部是一个墨镜一样的东西，完全看不到真实的脸，头上扣着黑色的礼帽，穿着西服套装，但是露出来的手部明显散发着金属光泽。
他居然稳当地站了起来，伸出手对着白堂武说，“堂武老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