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万物憔悴

当薛颜调配出药剂时,天已经放亮了。一夜未眠的薛颜却并不感到疲惫,她提出一个装有试验小白鼠的笼子,把调配好的药剂注射到了小白鼠的身体里。

薛颜很清楚,能让她血液起作用的是她的情绪。

一个人想杀死另一个人,心里怀揣的一定是恨和怨吧?在取血液之前,薛颜刻意回想了一遍所听过的谎言。每一句,都足够让她愤怒。当她想到那佰川时,心隐隐一痛,对他,怎么也多了几分愁怨?

薛颜面前的小白鼠挣扎了几下后就开始抽搐起来,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小白鼠就倒地气绝了。

随后,小白鼠身上的毛发开始消失,和催眠世界中的祁渊一模一样……

薛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当小白鼠完全消失的时候,薛颜仍旧没有回过神来。这时,实验室的房门响起了门铃声,是翟医生的女助手。

房门打开后,女助手走到薛颜的身边,“薛小姐,你再这么耗下去,只怕身体会吃不消。”

女助手这句话确实提醒了薛颜,薛颜开始感到疲惫了。

“跟翟医生说,两个小时后我要进行催眠。”薛颜打算给自己安排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翟医生的女助手短暂地惊讶了下后,直接回绝了薛颜,“薛小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也为了翟医生的一世英名,我建议你好好消息一下。”

薛颜看向女助手,上下打量起她来。

女助手不卑不亢,骨子里透着一股倔强。这股倔强,任谁都会感到讨厌,但偏偏很对薛颜的胃口。

“我自有分寸,你只需要帮我向翟医生转达。”薛颜也不是容易妥协的主。

女助手面无表情地点头:“翟医生可能不太喜欢重复我这个助手的话。”

薛颜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大抵是因为觉得女助手和她有几分相似吧。

如果薛颜这么容易臣服这个女助手的话,那她就不是薛颜了。薛颜打发走女助手后,很快就悄悄从私人诊所溜了出去。

薛颜这一举动可谓十分冒险,因为那锟的人正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她出现,然后收网了。

薛颜一出翟医生的私人诊所就看到不少人正潜伏在人群中,鬼鬼祟祟地打量着她。

薛颜那双眼睛,总是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细微之处。就连远处,自以为自己藏身很巧妙的催眠师,也都被薛颜一一发现。

要是换做以前,要从这些催眠师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现在,那锟在接受了审查、封馆的风波之后,做起事情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放得开了,他就像个裹小脚的女人,到哪儿都怕摔跟头。

那锟越怕摔跟头,薛颜就越想看他摔跟头的样子。

那锟现在最怕的,就是手下的催眠师胡乱催眠路人,引来舆论。既然他这么怕,那薛颜就帮他一把,让他怕个彻底。

那些催眠师还没有任何举动时,薛颜就动了催眠两个路人的心思。

行人或匆忙或悠闲,要从他们中找两个倒霉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薛颜的肩膀忽然被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给撞了一下,中年男人留着邋遢的络腮胡,那张脸因为长期缺水而起着一些干皮碎屑,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神。

“妞儿,走路长点眼睛。”男人恶人先告状,那双猥琐的小眼睛还直往薛颜的胸前扫。

薛颜心中一怒,用了五秒的时间将其催眠。

薛颜的催眠术是其他催眠师拙劣的催眠术所不能相提并论的,被她催眠过的人,行为能力看起来还算正常,如果不做一点诡异的事情出来,只怕没人知道这个络腮胡邋遢中年男人被催眠了。

薛颜控制着络腮胡悄悄走到了一名催眠师身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催眠师的脑瓜上。

催眠师也是个身材发福的胖子,遭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后,当即抡起拳头准备还击。

当发福的催眠师看到面前的络腮胡眼神有些奇怪时,心瞬间沉了下去。作为催眠师,他当然知道这个络腮胡是什么状况。他也明白过来,薛颜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栽赃嫁祸给他,好让那锟以及其他人都以为是他催眠了这位络腮胡中年男人。

发福的催眠师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正想着该如何阻止这一切时,络腮胡忽然大吼一声,吓得催眠师浑身一抖。

络腮胡这一声吼,引来了无数路人围观。

薛颜冲着络腮胡喊了一句:“他被催眠了!大家快跑,他被催眠了!”

薛颜的这一声吼,立即引起了一阵**和恐慌。

一分钟后,这里就被稽查方给包围了起来,薛颜则沿着一条幽深的小巷溜走了。

那锟在听说手下催眠师又惹上大麻烦时,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手刃了惹事的催眠师。当他听说是薛颜搞的鬼时,又对薛颜多了几分恨意。他狠狠一拳砸在了办公桌上,吓得一旁的喽啰们各个不敢吱声。

“薛颜!等我得到‘地狱之眼’,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锟坐在宽大的黑皮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串催眠用的拨针。一尺来长的细长拨针被他用力刺到桌子上,引得火光四溅。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喽啰正要进门向那锟汇报什么时,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头子一把推开了喽啰,径自往那锟那边走了去。

那锟看到气冲冲的景老爷子,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

“景老爷子,没想到你眼睛都瞎了,还这么不安分。”那锟把手中的拨针对准景老爷子。

景老爷子的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很清楚地捕捉到了那锟所在的位置。他看那锟的样子,让那锟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眼瞎。

“契灵者,我劝你还是把手上的小玩意儿给收起来吧,不然我会以为你像个毛头小孩一样幼稚。”

景老爷子话里的讽刺丝毫不属于那锟脸上的鄙夷。

那锟短暂地愣了一下,满是横肉的脸上咧开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笑。

“怎么了?景老爷子?没有我那锟救济,你们天影门是不是撑不下去了?”那锟翘着二郎腿,像打量可怜乞丐一样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景老爷子。

景老爷子闷哼一声:“那锟,如果我是你,就会想办法怎么收拾好残局,而不是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那锟自成为契灵者以来,还从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愤怒地把手上的拨针朝着景老爷子投掷了过去。

那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来掷这一根拨针,如果景老爷子被刺中,不死也会落下不轻的伤。

然而,拨针到景老爷子跟前时,却被景老爷子稳稳接住。

景老爷子干瘪的嘴角动了动,“没想到你那锟只会玩这种小孩把戏,看来,和你合作真的是高估了你的能力。”

“你算什么东西?”那锟被彻底激怒,他一挥手,景老爷子便被黑压压的催眠师给包围了。

“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催眠师就可以使出各种手法,把你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锟的眼里迸射出浓浓的戾气。

景老爷子仍旧只是笑笑:“怪不得你成不了大事,因为你把心思都放在了这些小事上。”

“看来,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我那锟的厉害了。”那锟说着就要对景老爷子进行催眠。

景老爷子并不在意那锟,他冷冰冰地说道:“当年薛煜麟在世的时候,他都不能对我催眠,更何况是你那锟!”

景老爷子这句话让那锟很是受挫。

是的,他想起来了,催眠术对天影门的景老爷子并没有什么作用,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能够抵御催眠术的侵袭。

景老爷子撂下这句话后,又冷冰冰地说道:“你当初说,把薛颜引到青鱼街72号,让她一步步寻找祁渊的死亡真相。可是现在呢?她除了整天待在一个私人诊所,什么动静也没有。”

那锟忽然咧嘴一笑,笑得阴森,“景老爷子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心急。薛颜确实整天都待在姓翟的那里,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都没做。”

景老爷子的轮椅一步步朝着那锟靠近,最终在距离那锟只有一桌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

景老爷子失明的那双眼睛在愤怒时,很像死鱼眼,被它们“盯上”的那锟被看得浑身发毛。

“你倒是告诉我,她做了什么。”景老爷子逼问着那锟。

那锟说道:“她已经得知了祁渊的死亡真相!”

那锟说完,颇有些得意:“你放心,这个消息假不了。薛颜已经知道,杀死祁渊的人是她自己。”

那锟朝着景老爷子所在的位置前倾了身体,“很快,她就会知道,自己所杀的人是多么爱她的一个人。”

一想到祁渊的死,一想到奄奄一息的尤沁雯,景老爷子的心里就布满了恨意,他那双死鱼眼紧紧地剜着那锟。

“希望你的计划不要有任何问题,否则,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让你那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景老爷子气得浑身战栗。

那锟则满不在意地说道:“景老爷子你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重的戾气?”

那锟站起肥胖的身体,故作大度地张开了双臂,“人啊,就应该活得洒脱一点。不就是两个徒弟嘛,你们天影门向来不缺能人异士,还会在乎祁渊和尤沁雯两个小毛贼吗?”

景老爷子一声闷哼,“原来你把我们天影门的门徒都当做小毛贼了。不过没关系,契灵者高高在上,看什么都不入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再这么碌碌无为下去,好好的一个催眠师组织会被你搞垮。”

景老爷子兴许是受了尤沁雯重伤一事的刺激,加上那锟的喽啰对他多有不敬,所以才这么愤怒。

要说景老爷子脾气臭的话,那锟的脾气比他更臭,而且那锟的脾气是令人生厌的臭。

那锟直接冲到了景老爷子的轮椅跟前,双手把着轮椅副手,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景老爷子。

“不要以为我现在惹上点麻烦就没有本事了,老头子你给我听好了,不管怎样,我那锟都比你这个没用的老头子强。另外,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叛徒尤沁雯交给我。”

那锟说完,一字一顿地说道:“活着,我要她的人。就算她死了,你也得把她的尸体给我弄来。”

景老爷子心里有一团火焰在翻滚,不过很快他就压制住了火气。在景老爷子心里,他的境界终究是和那锟这样的人不一样。

“你说她是叛徒就是叛徒?那锟,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能达到目的。”景老爷子说完,摁动了轮椅,转身就要走。

那锟的两只手狠狠地按住景老爷子的轮椅,使他没有办法转身。

“你的目的?”那锟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

“你也想得到‘地狱之眼’?”那锟微眯着眼睛,满脸横肉在情绪的支配下看起来十分扭曲。

景老爷子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似乎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他吞了回去。

“我想要的,不过是给我徒儿报仇!”景老爷子把话说得很重,带着一种笃定式的肯定。

“当真?”那锟有些不敢相信。

景老爷子费力地拨动了下轮椅的按钮,然后转过身去。

“祁渊,他是我孩子。”

景老爷子的声音很弱,带着一种压抑的凄凉。

那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当他回过神来时,景老爷子已经离开了。

那锟的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这个老头子,看起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他最得意的徒弟是他亲生儿子。”

那锟重又坐回到黑皮沙发上,点燃了一支雪茄。

“薛颜啊薛颜,天影门和我那锟都要将你赶尽杀绝,你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啊。”那锟说完笑了起来,笑声传到了门外景老爷子的耳朵里。

景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却紧了紧,似乎要把轮椅扶手给捏碎似的。

“那锟,我想要的,当然不仅仅是报仇。我要用你们奉为圣物的‘地狱之眼’和你的狗命,来祭我祁渊的亡魂!”

景老爷子在心里发着誓。

当景老爷子走出正门口时,那锟正在高楼窗户上看着景老爷子。

“没用的老东西,竟然也敢打‘地狱之眼’的主意。”

那锟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长长地吐出一串烟雾来。

这时,那锟的喽啰走上前来,问那锟:“老板,我们要不要把尤沁雯那个叛徒给要过来?”

那锟冷冷地看了一眼手下,“把她要过来又能做什么?不过就是出出气而已。”

那锟重又把目光看出窗外,景老爷子已经在天影门门徒的搀扶下上了车,车绝尘而去。

“天影门和我们也算合作了不短的时间了,景老爷子却很少到我们这里来。尤沁雯出事以后,景老爷子却接二连三地往我们这里跑,只怕这个尤沁雯的身份也没那么简单。”

雪茄烟雾中的那锟神秘而阴森。

那锟身后的喽啰小声问:“老板的意思是,尤沁雯很有可能是祁渊的什么人?”

那锟回头看了喽啰一眼,看得那喽啰浑身一紧。

“最初景老爷子说,让尤沁雯这个小毛贼去接近那佰川那个臭小子,好让他彻底忘了薛颜,回到我身边来。却没想到这臭小子对风情万种的尤沁雯一点不上心,仍旧喜欢那个野种。”

“看来尤沁雯这颗棋子是没什么用处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紧时间找到‘地狱之眼’。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告诉底下那些做事的催眠师,不要和其他任何人周旋,只给我盯紧薛颜就够了!”

一提起这些事情,那锟的脸就写满了烦闷。

“老板,之前我们对薛颜的身体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却什么也没发现。她的血液检测报告也出来了,里面也没有‘地狱之眼’。薛煜麟那个老狐狸,会不会把它放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喽啰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发现那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那锟沉闷地说道:“那玩意儿本来就是薛颜的,薛煜麟那个老狐狸肯定会放在薛颜身上。”

“不过……”那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稀疏的眉头紧皱在了一起。

忽然,一声巨响打断了那锟的思路。那锟一脸恼怒,暗吸了半口气吊在嗓子眼,眼睛微眯……

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个手下跑到了那锟身后,“老板……”

啪……

那手下话还没说出口,那锟就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老板,那先生说要见您。”尽管挨了一巴掌,那手下仍旧坚持把话说完了。

那锟抬眼看向门口,果然,门口站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那佰川。

那佰川穿着浅灰色针织衫,里面配着贴合的白衬衣,气质儒雅斯文。

看着那佰川,那锟有一刹那的失神。因为,他越长大越像那锟日思夜梦的女人袭颜。

那佰川一脸愠怒,用那双黑亮的眸子瞪着那锟。那锟的心为之一紧,他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