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突变

对于出航顺利的祝愿,世人总是会说“一帆风顺”。可见在海面上航行,有点小风是一件好事。

可是如今,却风息浪止,海面上平静到让人感到冷汗津津。

“让他上来。”司马一把拍到帕克斯的肩上,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帕克斯转头看他,眼神中似乎有点怨怪他不该这个时候破坏好事。司马没有继续多说,只是抬头看向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

众人也巡目光望去,接着就是一愣。

我们这边虽然还是天光大亮,但在远处海平线的地方,却已经聚集起大片黑云,层层叠叠,只在缝隙当中露出丝毫天光,却更显骇人。在那云层深处,好像还隐藏着滚滚雷电,时不时地透过黑云闪现出来,如同被布袋包裹住的闪光灯,那种不显自彰的存在,傲然预示着一场猛烈的风雨。

帕克斯难以相信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只是被骇到一瞬,下一刻,他立刻对着通讯器大叫,让下面的人迅速撤回。然后扔下对讲机,跑去帮忙收安全绳。

众人也是一愣神后立刻就反应过来,不用多指令地立刻进入戒备状态。起锚的起锚,收设备的收设备,我和葛云翼还有白胜利三个人更是不再掩饰,直接把救生包背上。司马在路过我们身边的时候,也拿过了他的救生包,还对白胜利说了谢谢。

没过多久,那个潜水员就呼啦一下从水里出来,可是因为上浮太快,一下子压力变化太大,人有些受不了,上船以后根本站不住,队员七手八脚地帮他把潜水服卸下来。扶着他进舱去了。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远方的黑云似乎迫近了不少,除了海天的一条亮线,几乎都已经是黑云笼罩,而闪电也不再隐匿,透过云层直击海面。就连我们头顶的云层似乎也有下压的趋势。空气仿佛变得更加凝重,完全没有流动的感觉,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我听见旁边有人说,“怎么一点预报都没有就来了个雷雨团。”心里对司马那乌鸦嘴警报又多信服了几分。只是这雷雨来的突然也来得有些邪乎,不自觉让人觉得是不是和脚下那一片坟场有关。我曾听前辈说过,在海难事故频发的某些海域不宜逗留,会有无法预估的情况发生。往迷信里说就是冤魂作祟,用科学理论也能解释,只是没有定论,相对接受度比较高的说法是磁场反常导致异变。

只是片刻的时间,船便重新发动起来,全速往风暴的反方向逃逸,也就是我们早上来的方向。看来船长的思路非常明确,我们距早上离开的那个岛屿并不远,只有几小时的航程,如果全速前进,是有希望可以在雷暴中心追上我们之前到达那里。而那个小岛既然源远流长着那些传说,应该也是世代栖息之地,理论上风暴在那些岛屿附近会大大减弱威力,不会对岛屿有实质性的危害——当然如果真是遇上千年一遇、能灭村沉岛的自然灾害,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甲板上加固核查作业完毕之后,所有人员撤入舱内。我们三个人完成各自岗位工作以后在寝室门口再次遇到,彼此都觉得有点傻,早知道就不背着救生包出去了,放在室内随时可以拿就行。

本来我们以为会在白胜利寝室内看到司马,但却没见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想想现在别人已经和帕克斯这样段位的人混过,再加上他的身手矫健,应该不需要我们为他担心什么。

之前每天这个时间葛云翼没事都会睡个午觉,但现在情况特殊,哪怕不说睡不着,就算睡得着,这一睡万一真出事是连逃都来不及,倒是可以永远不用起床了。

葛云翼只是合衣躺在**,我也一样,彼此都一声不响地盯着舱顶,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船在加足马力地快速行进当中,但那隆隆的雷声,却是追得越来越近了。而且之前在潜水员下水那段时间里面,已经平缓的海面,再一次露出了狰狞的嘴脸,变得颠簸起来。

虽然说海员在海上,常常会遇到风浪,可是直觉上却觉得这次风浪并不一般,那种突如其来的其实,好像成群结队的亡灵,愤怒于我们打扰到他们的安息,要让我们因此而付出代价。

船体开始动**起来,时不时地发出那种拖长了的“吱吱”声,仿佛是在海浪中呻*吟。轰隆隆的雷声已经非常接近,虽然不至于就在头顶,但估计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会追上我们。于是我突发奇想,如果此刻我到甲板上去,会不会看到近在咫尺的闪电,发出耀眼的光芒,在身边的海面上炸裂。

不过那也就只能想想而已,现在这种时候跑到海面上去,大概真的是嫌命长了,虽然说我自认为有冒险精神,但小命还是爱惜的。

雷雨云团最终还是追上了我们,轰隆的一声巨响,声音大得就好像隔壁炸了一样。我和葛云翼都再也没法安稳地躺着,在**起来,坐到床边,又抓过救生包放在手边,想着一出事可以马上逃难。虽然我们都比较清楚,船在海上并不会太容易被雷击中,因为一般直击雷会被导入大海,而且我们的船上有精密仪器的关系,防雷措施是比较好的,但是海面上什么事都说不到底,再说这样四周环雷说不怕的也是吹牛。

“喂,无海,你说我们俩是不是流年不利啊。一年两次出航都要遇上些事儿。”葛云翼有些气闷。

“唉,别多想了,都是自己选的,谁也没逼着咱们不是。”我不知道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我自己,“再说现在不是还没出事么?这种程度的暴风雨也不算太厉害不是,就是来势汹汹吓人了一点。”

葛云翼显然看穿我的小心思,对我呵呵笑笑,“对对,你也就骗骗自己。”

我刚想回他一句,可外面“轰隆”一声巨响,把我所有的话都轰回了肚子里。

葛云翼叼起一支烟,点了以后又点了支给我,“来来来,你说的也没错,别多想了,都是自己选的。”

我接了过来,却没什么心思抽,单纯叼着形同摆样子,不断地抖着脚,心里的焦虑溢于言表。

又是一声雷声在旁边炸响,震耳欲聋的,我几乎从**跳起来,直觉地就想骂人,然后看看猛抽烟的葛云翼,再一脸讪讪地坐回去。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这纯属心理折磨,时间久了真得精神崩溃。

“轰隆”又是一个雷下来,这次这个雷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响、都要近,瞬间四周漆黑一片。我抓过背包抱在胸前,心里很明白这次是雷电产生的感应电流把船上的供电设备给搞坏了。就是不知道问题大不大,要是能恢复还好,要是不能修复后面就麻烦了。

“啪”的一声轻响,葛云翼那边亮起一道光,他把手电筒打开了,只是那光一下子从下巴方向照亮他的脸,感觉怪瘆人的。他笑了笑,那种光下竟有些狰狞的感觉,“唉,黑的太难受了,还是有点光好。”

就在这时听到拍门的声音,我摸索着去开门,门口也是一道光,映出白胜利那张抽筋拉扯的脸,明明惊慌不已却想要憋出个笑容来给我们看,“来来来,兄弟兄弟们,挤挤挤挤。”说着就往我们室内钻,一屁股坐在我**,仿佛松了口气的样子。

看到有人比我还害怕,我也安心了——我这应该不算幸灾乐祸,只是人之本性吧。我揶揄白胜利道,“怎么怕成这样。”

白胜利还嘴硬,“老子哪有害怕!老子要害怕让雷公给收了!”

“轰隆!”像是配合白胜利的话,一个雷顷刻炸响。他本来就只坐在靠床沿的地方,这一下被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我靠,欺负人啊!”他挥手喊道。

我和葛云翼大笑起来,似乎感觉气氛顿时没那么凝重了,葛云翼道,“好你小子,这个时候敢开这种玩笑。”

“怎么了怎么了,咱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实践者。”白胜利一边摸着屁股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他比我们年长几岁,对十年革命的印象要深一点,所以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年,还是时不时地还是会说出一些“名言名句”来。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闷雷炸响。

“诶哟雷爷爷诶,您息息怒了吧,饶了孙子我了呗。”白胜利开始讨饶起来。我们俩被他逗得哈哈大笑,说实话我以前还没发现他是这么个会自娱自乐的人,看来人的潜力是需要激发的,这种时候居然还激发出他身上的喜剧天赋。

“喂,你小子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葛云翼用手擦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问道。

“会不会说话呢,什么叫乱七八糟,咱这叫苦中作乐,共*产*党人的优秀品质懂不懂。”白胜利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拉倒吧。你又不是党员。”我嘲笑他。

“咱有党员积极向上的觉悟行不行?再说我打了入党申请书了,说不定很快就是白党员了。”他顿了顿,“你们看看你们看看,雷爷爷都被我的忠贞坚定感动了吧。”

“你就满口胡……”葛云翼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了,他神色变了变,看向门的方向聚精会神了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