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预警

“这片海的下面,一路都是这样的骷髅,成百上千,难以计数,尸骨零落,不知何故。”

不知道是司马的语气关系,还是他所说的内容有些惊悚,我只觉得一哆嗦,想想自己现在脚下踩着的都是尸骨,就觉得凉气嗖嗖的。

而海面上,天气有越来越阴沉的迹象,明明才刚刚接近中午,却不见分毫阳光,一眼望去都是灰云层层。早起时的晴空万里似乎只是一种假象,此刻渐起的风让人觉得丝丝寒凉。

“喂,你说那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白胜利听了脸色也有点不太好。

“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拿这个事情开玩笑。”我正色道。

另一边,那观察员听了落水那位所说的,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便招来周围几个研究员,几个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谈了一会儿,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共识。然后又四散开来,其中两个人招呼着船员把伤病员抬到医务室去。另外一些人去找人,也有人专门负责把我们这些看热闹的驱散的,让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我想这么个插曲大约就这样结束了,还好没有什么人员伤亡。再继续呆下去应该也没什么热闹好看,虽然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这片海域,在这么个海底坟场上面带着总让人有点心惊肉跳,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只能但愿有决定权的人能和我有共识。

然而,显然我只是一厢情愿,船一直停在原地,一点都没有要起航的意思。从科研人员后续的行动来看,还有要再次下水作更全面探测的迹象。

午饭吃过后,我和葛云翼踱着一路回去,一边走一边还在聊刚刚的事情。才转到外面的回廊就看到白胜利在我们房间门口徘徊,显得有点着急的样子。我们俩快步走过去,他看到我们来了,说了句,“你们可来了。”然后就催我们开房门,似乎要和我们说什么紧急的事情,还不能给旁人听到。

才开门进去,他就说,“波斯猫给人带走了!”

“等等等等,什么叫带走了?”我一惊,虽然之前他在甲板上显山露水了一回,也不至于给带走那么严重。

白胜利给我们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他在甲板上人群散了以后便去完成岗位作业,然后去吃饭。吃完饭回到舱里,就发现房间里面多了一个人,就是刚刚的那个观察员。之前我们都没下意识去记那些外国人的名字,一方面太长,一方面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在我眼里都长得差不多,记了也不一定辨别得出来。可是这次出了事,我们就去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人是外方研究员的负责人,叫帕克斯,我还是特意留心记了下他的特征,以和其他人稍作区别。

白胜利当时看到帕克斯在和司马交谈,有点讶异,因为平时我们和他们这些人是几乎没有交集的。

而帕克斯看到有人来了,对白胜利句话,但他没听懂,于是司马道,“胜利,他希望能和我单独交谈,能不能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走远,就在门口。”

白胜利满心狐疑地退了出来。门就关上了,他一开始觉得自己被关在自己房间门外,有点气愤,然后又想起来可以去偷听,可想想如果偷听的话,给来往的人看到似乎不太好,等到他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去听壁角的时候,门开了,司马跟着帕克斯走了出来。

就在司马走过白胜利身边的时候,他用只有两个人听的见的声音说,“做好逃生准备。”

白胜利听了一愣神,司马和帕克斯已经走远了。

“你们俩说说,这司马到底什么意思啊?”白胜利没什么主意,想要相信司马的话,但又不敢轻易相信,毕竟这话暗示着坏事就要发生了。

我和葛云翼对看一眼,司马又来这一套了。可要命的是,他每次做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预警,都没办法让人忽视,因为最后总会有些事情会和他的预警对应起来。

像之前他白胜利不要走远,就等在门口,是不是就是为了之后有机会和他说那句话。那么说来,他应该也料到了白胜利会在之后找到我们俩,那么他应该是相信我和葛云翼会对他所说的认真对待。

这算是一种信任,可此刻我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这种信任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说你们两个,不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倒是说话啊,我该不该听他的啊。”白胜利没耐心起来。

“我说这小子有点邪乎。”葛云翼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排斥司马,“我觉得吧,还是照他的话做好准备吧,只是不要宣扬出去,万一没出什么事,我们也不至于因为‘惑乱军心’而受处分。”

我点头表示同意,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然后又加了句,“把司马那份也准备一下吧,毕竟是他通知的。”

“切,”葛云翼表示不屑,“你还管的上别人,你觉得以他的本事,要真的发生些什么,他会需要那些东西?”

“还是准备着吧,这海上的事情,谁说的准。”我一边说一边就开始准备起逃生包了。

白胜利听我们拿定了主意,也回到自己房间准备去了。

其实逃生包本来在上船的时候就是有的,我们只是往里面再加几件自己觉得必要的东西然后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而已。就在准备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如果说司马能料到白胜利会和我们通气,那他是不是也料到了我们不会被这件事宣扬出去?要真是这样,他此举的目的就是要保全我们几个人的命?为什么?

还是说,他还料到了,我会让白胜利连他的那份也顺带整理了,所以他其实是要自救?

没等我能怎么思考,外面突然嘈杂起来,有人结队地要去甲板上,好像又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我把逃生包放到一个普通的包里面,拎在手里,这样不至于被别人看到问长问短。又招呼葛云翼也照做,然后俩人一起也往甲板上去。上甲板没多久,白胜利也到了,他看起来也想得周到,把两个逃生包都放在一个包里面,背在肩上,就是看上去挺大一包,有点格格不入,还被旁人问带着什么,他嘿嘿笑笑,说“没什么”,那人显然也只是随口问问,于是蒙混了过去。

只见甲板上研究员又连上了除刚刚的检测仪之外的其他仪器,正在测试性能是否正常。确认以后,一边的潜水员已经整装待发,扣上救生绳,一头栽到了水里。之前被救上来的那位在经过几个钟头的修整以后,仍然站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精气神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不少。

仍然是帕克斯在仪器前面进行观测,而他的身后,赫然站着司马。其他研究员也没对他的出现表现出太大的惊讶,应该是之前已经介绍说明过了。

我挤到一个能看到部分观测画面的位置,从人高马大的外国研究员当中的空隙看那屏幕。

司马也盯着观测仪器,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我发现他站的姿势似乎是紧绷着的,好像要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可以立刻跳开或逃遁。

由于刚才的事故,几乎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探测的结果——有些人可能是在等待下潜的人得到关键资料后顺利归来,另外一些人,我敢说,是以一种好事的心态在等着出事。时不时地有人交头接耳地交谈,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一时之间,气氛显得非常凝重。

这一次的下潜似乎颇为顺利。

一开始,监视屏幕里面只是时不时地有一些悬浮颗粒从镜头前划过,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通讯设备里面传出“哇噢”一声,然后屏幕画面就开始抖动起来。

待到屏幕不再抖动,就看到在暗弱的灯光下,有一小片海床被照亮,而那被照亮的区域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尸骨,有些一眼就看得出是头骨,还有横空刺出来的大骨头,估计是腿骨,层层叠叠,不知道此处葬身了多少人在这里。而几乎所有的骨头表面都有一层附着物,像长毛一样,在海水里面飘飘****的。黑白银幕看不清楚,但看刚刚那头骨的样子,估计应该是绿色的苔类或藻类。

时不时地有小鱼从骨头里面穿梭出来,毫不自知地划过镜头。

在银幕前观察的帕克斯显得非常激动,握紧的拳头都有些颤抖,好像眼前是什么世纪大发现。而船上所有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监视画面,看的不清楚的那些人,有些外国船员身高高一些的,就踮起脚来看,身高矮一点的,不是像我一样插缝,就是像白胜利一样站到高一点的地方看。

潜水员还在沿着海床缓缓行进着,镜头扫到之处,满是累累尸骨,还时不时地看见好像有建筑物的样子,但是破损得太过厉害,看不出是什么,好像房屋又好像船舶。之前司马说这里尸骨成百上千,现在这样看似乎不止。

四周异常安静,气氛有一些压抑。在这么多的亡者面前,不管是何种宗教信仰,都带着几分敬畏之心。

我突然想起前一晚席间,那个老人说这片海里埋葬着太多亡魂,如果去打扰他们,会被他们捉去。我前所未有地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事情不太对劲,倒不是被那老头的话所吓倒。毕竟我也清楚,为了让外人少造访某些地区,总会有当地人发表一些危言耸听的言论,以吓退来访者。也许这些言论有部分真相在里头,但也不是说就一定会成为谶言。

可明知道这一点,我还是觉得不安,感觉就好象危险正潜伏在某处,窥探着我们,伺机待发。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对起来,下潜得太顺利,众人配合得太好,连船都不晃了,海面都平静了不少。

等一下,海面平静了?

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只觉得额角沁出冷汗来。就在同一时间,一只手拍到了帕克斯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