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撕裂
几分钟后，老人家睡着了。江淼对这位老人家的身体情况很熟悉，药量控制的非常好。这会让老人家一觉睡到明早。老人家的女儿今晚也能跟着睡个好觉。
江护士开始给老人家检查身体，呼吸，心跳，血压这基本的之外，重点是检查身体上几处褥疮的情况。长期卧床的人，最怕却也最难避免的就是褥疮。
避免褥疮产生最好的办法，就是使用能定时全身按摩的专用病床。但高昂的价格，却是绝大部分家庭都无法承受的。
江淼给老人家仔细的清洁伤口，重新上药，再重新包好，手法非常娴熟。
全部弄好之后，江淼打开门房门确认女人已经离开，然后立刻走到窗边，踩着凳子站上了窗台，探手摸向通向楼上的暖气管道。
老房子会给暖气管和水管预先留孔。具体做法就是在浇筑的时候，放一截比水管和暖气管稍粗的管子在楼板里。
预留管和暖气管之间是有缝隙的。通常住户都会用一些软东西把这些缝隙塞满，但这户并没有这么做，而楼上的叶坤同样也没有。
江淼从管子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张纸条。一眼扫过上面的留言之后，就把纸条塞进了嘴里。
不到一个小时，老人家的女儿就回来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泡了澡的关系，脸色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江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次给你多带了几盒，差不多应该够吃到年底。”
老人的女儿很意外：“这是……”
江淼操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工作上有些调整，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老爷子的情况不太好，你再挺一挺吧。”
差不多就在江淼离开这个小区的时候，叶坤也在高杺的护送下来到了给他体检的地方。
许老师亲自在门口等着他们。但只看了叶坤一眼，就对他失去了兴趣。交代了一下后续都会有她的助手和学生跟进之后就要离开。
高杺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了许老师的脚步，小声说了句：“许老师有空吗？”
许老师脚步不停同时回道：“有，从这里走到我的实验室之前，我都算有空。”
这个回答着实有些噎人，但从许老师口中说出来，就是有那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因为她是许老师。
高杺跟上许老师步频，说道：“我想看下TC248。”
许老师看了高杺一眼，脚步依然不停：“TC248现在还只是教具而不是证据，你想看当然没问题。你不需要跟我打招呼自己也能看到。所以你肯定不只是想自己看。”
许老师果然逻辑清晰，一句话就点出了高杺的核心诉求。
高杺只思考了半秒钟，就决定放弃耍点小聪明和小手段的想法。
这位许老师的洞察力，反应还有逻辑思维都太强了。高杺的话中只要有一点逻辑错误她就能立刻发现。
高杺可没有信心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编出一个能够让许老师也看不出问题的故事。
虽然是决定和盘托出，但使用点话术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高杺边走边说：“不久前，我和左教授聊过整个案子相关的情况。他认为唐晶晶就是叶坤最大的软肋和弱点。所以我的想法是，能不能就用一下这个弱点，撬开叶坤的嘴。”
许老师看了高杺一眼：“我做了很多年法医，认识很多警察。那些特别执着于调查甚至不择手段的人，通常都不是为了维护法纪伸张正义这些理由。”
高杺心里一惊，脚步跟着也乱了的起来，瞬间就跟许老师拉开了好几步。
高杺紧追几步赶上许老师，却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两人走进电梯，许老师突然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会做法医吗？”
高杺当然不可能知道。而许老师也当然知道他不可能知道。所以她直接公布了答案。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很差。我同样很清楚的知道，并不想为了提高共情能力而付出任何努力。做法医，是我能想到的，收入和社会地位最稳定，最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同时也能让绝大多数人自觉跟我保持距离的工作。这份工作最大的优点就是，只需要相信并尊重客观事实，遵守法律法规就够了。”
高杺听得一头雾水。这段话每个字他都听清楚了，却无法理解或者说跟上许老师的思路。
眼看电梯的数字越来越大，高杺额头已经出现汗迹。
终于，许老师再次开口：“违法违规的行为我不会做，也不会帮你做。所以，你的要求是违法违规的吗？”
高杺努力让自己思考，终于赶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回答：“不违法也不违规，但可能有些许不道德。”
许老师走出电梯的同时说道：“法律法规之上的部分不归我管。接下来一个小时我都会在五教室上课。”
听到许老师这么说，高杺的心终于放下。法律之上是什么？是道德。
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所以许老师的意思就是不违法违规的道德问题，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目送许老师离开的背影，高杺长出一口气。所有接触过的前辈和老师中，许老师是给高杺压力最大的一位。这种感觉跟面对左教授还有队里其他领导时不同。
面对关组长是那种面对严肃的家长时的感觉。而左教授则是那种一开始感觉十分温和得体，但随着接触越深就会产生警惕感的人。刘斌相比他们都要更简单，就是个戴着面具的人。
高杺乘电梯回到了一楼。叶坤正在抽血，接下来就是常规的心电图和彩超。头部CT要在二层做，所以安排在了检查的最后。
基本上叶坤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个木偶。随便旁边的人如何摆弄，都没有任何主观情绪上的反应。就像是失去了灵魂。
这就是左教授预测会出现的自我封闭的状态。而这种封闭状态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发坚固。
高杺不会让他带着秘密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
虽然CT造影室是全封闭的，但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高杺还是决定让叶坤始终都留在自己的视线里。于是高杺穿上了防辐射铅服，陪着叶坤一起走进CT室。
就在这个时候，高杺脑中突然跳出一个冷知识。医院中的放射科大夫，原则上都是要已婚并已经有了孩子的。理由就是长期接触辐射，即便是低当量的也有可能会造成遗传方面的影响。
高杺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防辐射服，默默决定下不为例。
检查进行得很快，几分钟后高杺就用轮椅把高杺推了出来。其实叶坤有行走能力，只是高杺嫌他走得太慢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走路的动作都是僵硬的。
而CT设备带有一定程度的辐射。选址都会考虑到对周围环境的影响。在这里，就是把CT造影室放在西侧楼二楼走廊的尽头。五号教室也刚好也在这条走廊上。许老师正在里面给学生上课。
在她的面前摆着的一具特别的尸体。看起来像是骷髅，但骨骼上还附着了很多焦黑的组织。而且整体造型也十分扭曲。就像是被顽皮的小孩，丢进火堆里的塑料玩具。
高杺停下脚步，突然开口问叶坤：“如果现在还有机会让你见一下唐晶晶，你还愿意见她吗？”
叶坤没有立刻回答高杺，但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轮椅上的这个木偶又重新有了灵魂。
高杺自顾自的在叶坤耳边说道：
“十年前唐晶晶的死，你是有责任的。你对此有没有过愧疚。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跟唐晶晶说。你有没有想过对她忏悔？”
高杺走到叶坤面前，俯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跟你说个秘密，其实唐晶晶的实体并没有烧成灰，而且她和她妈妈的合葬里也只有她妈妈一个人骨灰。”
高杺的头慢慢转向许老师的讲台，视线正落在那具造型古怪的尸体上。
叶坤的头也转向了那个方向。
高杺默默站起来，走到叶坤身后。不知何时左教授也出现在了这里。他把两支镇静剂转进了高杺的口袋，脸上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几分钟后，这两支镇静剂都扎进了叶坤的身体里。高杺看着叶坤逐渐失去意识的脸，有那么一丝的不忍滑过心头。但也就只有那么一丝。高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的行为将会导致的后果。现在的同情和不忍，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而且非常虚伪。
高杺把叶坤推到了观察室，掏出湿巾把叶坤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有口水，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还专门检查了一下叶坤的口腔以及呼吸道内有没有异物。最后是处理叶坤手掌上那些被自己的指甲划破的航口。
做完这些之后，高杺问一旁的左教授：“叶坤这种情况需要上约束措施吗？”
左教授点头：“需要。”
“叶坤多久会醒？”
“推测四到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