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消瘦的江护士
对于能从左教授口中得到答案的预期,在开口之前高杺心里大概是五五开的。甚至不会回答的可能性可能还要稍高一点。
这根做事风格是否严谨没有关系。主要是高杺自己心里也很清楚,问出那个问题的动机是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
而高杺和跟左教授的之间,除了一点点师生情谊之外,论公论私都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这个可能会导致某些后果答案,他完全有理由不给。
但他给了,这对高杺来说就像个意外收获。
依然但是,刑警是不太相信意外的。
高杺从走进刑警队那天开始,在这里工作的每个人都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在这个行业中,看起来越简单的人恰恰应该被格外重视。
警察的工作就是处理社会生活中的异常情况。而作为刑警,处理的就是最异常的那部分。
就像左教授说的,刑警是心理和精神问题的高危人群。工作压力大,作息时间不规律,经常接触人类社会中阴暗面,经常自觉或不自觉产生矛盾的观念心理活动,人情法理的矛盾是最容易让人纠结的东西。
警察是种高危职业,不仅因为真的会时常遭遇实质上的危险。还因为作为执法者,他们本身就会经常站在法律那条线的边缘。在维护法律的同时,他们还需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踩过线。
高杺回忆了一下关组长近期跟自己的谈话内容。然后走到另外一个房间,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另外一只录音笔。
包括关组长在内,队里很多人都知道高杺有使用录音笔的习惯。因为高杺经常会把录音笔放在自己面前,而且是摆在比较显眼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录音笔都是处于关机状态的。
高杺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大家都明确的知道,他在这些时刻并没有录音。但就连周率都不知道,高杺身上还有第二只录音笔,而且是收音效果更好,内存容量更大的高级货。
重听了最近几次和关组长以及刘队长的对话内容之后,高杺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才把这只录音笔重新收到贴身口袋。
接下来,高杺把刚刚与左教授的谈话内容,捡重点重新汇总整理之后,加上叶坤刚刚的口供一起向关组长进行了汇报。
根据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申请批捕叶坤了。这一点上,包括刘队长在内都没有什么疑问。现在就看检察院那边批复的速度了。
左教授离开之后,又给高杺发了一条消息。并没有再提到那个作业,而是让他告诉关鹏㽴,有必要在收押叶坤之前给他做一次详细体检,重点提到了脑部CT这个项目。
全部汇报完之后,高杺本想离开这里,去警校找另外那位老师。可还没等他走到楼下,就被组长的电话叫了回去。
电话中高杺问组长:“这么快批下来了?”
关组长回了他一句:“这已经算慢了。”
高杺感到有些意外。不是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关组长的语气稍微有些不一样。
关组长是个在工作中十分严谨的人,他极少会使用这种调侃中还带着些许讽刺的语气。
关组长和刘队长的录音,高杺每天都会听很多次,这一点上他的判断绝对不会错。关组长很少见的在工作中出现了明显的情绪。
高杺没有追问为什么这还算慢,关组长也没有打算解释,他命令高杺原地待命,逮捕令很快就会送到,到时候要高杺全程押送。
“逮捕叶坤之后,你直接带他去警校找许老师进行体检。要注意程序,细节上一定不能出问题。绝对不能让叶坤有机会靠精神问题逃脱制裁。”
“明白,我一定谨慎处置。”
挂断电话,高杺心里迅速分析最新的变化。抓人在意料中,但立刻体检却是意料之外。高杺没想到左教授的话会这么有“力度”,关组长这么快就落实了。
虽然是意料之外,却算是个惊喜。因为高杺刚刚得到的那个答案就在警校里。他刚刚下楼的时候还想,要如安排叶坤和答案见面,没想到现在就有了机会。
这次肯定不是巧合,左教授恐怕在给高杺答案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不到半个小时,支援的同时和逮捕令就到了。简单了开了一个小会之后,高杺就拿着逮捕令走进了叶坤的房间。
对于被逮捕这件事,叶坤的表现倒是还算正常。虽然没有那种淡然面对的样子,但至少不会表现的十分意外。
从宣读逮捕令到戴上手铐,叶坤都算是很配合。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尽量保持低调。虽然这些天来在楼下蹲守的民警都已经被认了出来,但他还是不想的被那些老邻居用奇怪的眼神盯着看。
对于这个要求,高杺给予了他充分的满足。原本他也是打算尽量不惊动任何人,悄悄的把叶坤带走。
高杺带人离开之后不久,一个消瘦的身影就走进了这个老旧的小区。如果有人像电线杆子下打溜溜球的那两个小孩一样盯着这个人看,也会发现这个人有些奇怪。
现在是大晴天,这个人的手里却拎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叶坤被正式逮捕之后,他的家和隔壁的房子都贴上了有明显标识的封条。所以这里现在已经没有民警继续值守。
这个人走到三楼到四楼的楼梯拐角处停了下来。停留片刻之后他就回到三楼,敲了敲叶坤家正下方那户的房门。
门里面传出了一声“来了”。不多时,一个中年人女人打开了防盗门。
“江护士来了啊,快请进,快请进。”
被称作江护士的人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子。
中年女人一边拿拖鞋一边问江护士:“不是约好礼拜六过来吗?怎么这次提前了?”
江护士的声音很沙哑:“我正好在附近办事,顺道过来看看爷爷的情况。”
中年女人叹了口气:“真难为你还总惦记我爹的身体。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江护士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向了爷爷的房间:“不用了,我不渴。这几天爷爷的情况怎么样?”
中年女人又叹了口气:“还那样呗。得了这个病,就知道肯定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就看,是老爷子先熬不住,还是我先熬不住。”
江淼轻轻拍了拍中年女人的手臂,但并没有尝试去说些宽慰的话。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种常年照顾病人的家属早已经听厌了那些安慰。
推开门,就立刻能够闻到一股排泄物和消毒液混合的味道。一个老人斜靠在床头,看到江护士走进来,昏黄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江淼回头对女人说:“一个小时够吗?”
中年女人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我正好想去洗个澡,不用一个小时,半个小时,最多四十分钟我就回来。”
江淼点点头。
中年女人高兴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洗澡。
一般人可能无法理解,不就是洗个澡吗,怎么会这么高兴?
对一个常年独自照顾病人的家属来说,是十分珍贵的,可以彻底放松的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她可以完全忘记病人的存在,不用再绷着神经担心有任何突然状况。就在这段时间里,她可以不再是病人家属,而只是她自己。
江淼走进老爷子的房间关上了门。
老人家突然开口:“二闺女你咋回来了啊,你不是去生产队报道了吗?”
江淼对这个提问并不意外,很平静的回答:“我回来拿点行李,一会儿就走。”
老人家说道:“拿行李啊,你娘都给你准备好了。”
江淼走到老人身旁:“好嘞,我拿上就走。”
老人家努力摆着手:“不着急走,吃了饭再走,让你娘给你包饺子,上车饺子,下车……下车,下车是去哪儿啊,你是谁啊……”
江淼耐心的回答:“爹,我是您二闺女,回来看看你。”
老人家抓住了江护士手:“二闺女啊,你可回来啦……”
江淼从兜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爹,这是我给您买的糖,您吃。”
老人家看着糖,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爹不爱吃糖,二闺女你吃。”
江淼一边剥开糖纸一边说:“咱爷俩一人一块。”
淡黄色糖块塞进了老人家的嘴里,他笑得更开心了。
“二闺女你也吃。”
“好,我也吃。”
江淼剥开糖纸,把里面白色的糖块放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