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借寿(7)

战事转瞬间在眼前结束,妖兽被杀得一头不剩,只把血腥杀气留在了空气里,聂行风看着凶兽全消失了,这才觉得出了口气,来到张玄面前,问:“怎么样?”

“董事长你改行当警察了吗?每次都是战斗结束后你才到。”张玄抱怨着,脸上却露出了笑,“不过这种小事我一个人就搞定了,杀鸡焉用牛刀啊?”

聂行风看到了张玄额上的冷汗,不过既然张玄不提,他也就没点破,从睡衣上撕下一块布条,绑在了张玄左肩的伤口上,说:“下次我不会再迟到。”

“不不不,你还是迟到吧,你已经高富帅了,就不要连这点小小的存在感也跟我抢了好吧。”

张玄完全没把这点伤当回事,笑嘻嘻地说。

聂行风没看到张玄与妖兽的恶战,但是能想象得出场面的激烈,他很无奈,一场激战后还能像没事人似的开玩笑,也只有这神棍才能做到吧。

他看看娃娃,娃娃也眨着眼睛看他,一场拼斗下来,孩子脸上沾满了血迹,却掩不住他一脸的崇拜,脆生生地赞道:“董事长好帅好帅!”

聂行风弯腰把他抱起来,问:“怕不怕?”

“有玄玄,不怕!”

“上阵不离父子兵,这点小阵仗有什么好怕的,是吧?”

听了张玄的附和,聂行风心一动,转头看他,张玄却向前走去,问:“董事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一路找来,就遇到了你。”

张玄离开不久聂行风就醒了,他没听到声响,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过去找张玄,果然发现张玄和娃娃都不见了,他知道不妙,立刻取了枪,顺着张玄离开的方向追过来,半路发现夜雾渐重,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好张玄和妖兽恶斗激发了杀气,成了引他过来的指路灯。

“看来你也不记得来时的路了,”张玄边走边打量周围,发现景物都差不多,见娃娃趴在聂行风身上睡着了,他小声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有辆出事的车?”

“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

“不可能!”

张玄的好奇心提了起来,转身朝着事件发生的地方跑去,聂行风就是从这边过来的,有车停着的话,他不会看不到。

可是他往前找了很久,都没发现出租车,甚至空气里没有一丝血腥气——有人死亡,血流满轿车,也一定会有一部分流到地上,所以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但结果让张玄很失望,出租车都像蒸发了一样,四周寂静,大路笔直通向远方,这里有没有发生过意外,一目了然。

“我真的看到了,就在这里,那辆车还撞到了我,把我撞倒后,它在那边停下……”

生怕聂行风不信,张玄卷起裤管,让他看自己被撞伤的地方,又把遇到的诡异事件说了一遍,在说到娃娃时,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听着他的描述,聂行风的表情郑重起来,看看娃娃,心里浮起忐忑。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别管车了,我们先离开。”他对张玄说。

“可是……”

觉察到张玄的迟疑,聂行风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不过你也说过,许多时候,亲眼看到的东西也未必是真实的,比起这个,我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跟张玄一样,担心整件事与娃娃有关,想第一时间找出真相,但消失了的东西不会再回来,固执留下毫无意义。

张玄没再坚持,跟随聂行风离开。

走出迷宫比想象的要简单,迷雾不知何时变得浅淡了,随着他们的前行,雾气渐渐散开,等他们觉察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住宅区,晨曦微蒙,已是清晨时分。

再回头看去,那片怪异的世界已随着薄雾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早晨时光,要不是他们身上血迹斑斑,真会以为那是一场冒险之梦。

“董事长快跑!”

发现身上有血迹,张玄拽着聂行风就往回跑,总算他们幸运,路上没遇到行人,顺利回到了家。

家里还是他们离开时的状态,时间还早,大家都没起来,张玄跑上了楼,某个房门打开,有人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们,说:“看起来昨晚发生了不少事,要帮忙吗?”

男人半边身子都在黑暗中,张玄最初还以为是银墨,但银墨可不会用这种散漫的腔调说话,看来这位是难得变成人形的银白。

他没客气,把孩子递了过去。

“帮我照看下。”

银白接过孩子,看到娃娃身上沾满血迹,他剑眉挑挑,说:“我嗅到熟悉的美味了,真让人怀念。”

“喂,我让你照顾他,不是让你吃掉他,还有,这个生物体叫‘人’,不叫‘食物’!”

银白挑起眉,嘲弄似的瞄了张玄一眼,抱着孩子去了浴室,张玄只听到很不屑的三个字遥遥传来。

“乡巴佬。”

“这什么式神啊?什么财都不招不说,还敢这样说他的主人,靠,还冲我翻白眼,信不信我马上把他扫地出门……”

聂行风就在张玄愤愤不平的抱怨声中帮他敷了伤,张玄唠叨完了,也困了,跑去卧室睡了一觉,直到中午才起床。

银墨和钟魁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娃娃一个人,小家伙睡醒后,早把昨晚的历险忘得精光,穿着睡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玩组装玩具,还叽哩呱啦地自言自语,一条银白大蟒环住他盘在地上,眼皮半阖,似乎被孩子的唠叨影响到了,一副犯困的模样。

“啊哈,银白你今天没跟弟弟一起上班啊,真难得。”

张玄跑过去搭话,银白没理他,把头转到一边,娃娃看到张玄,把玩具一扔,扬起手向他跑过来,叫:“玄玄,玄玄,你怎么才起来?我跟蛇白白玩很久了。”

真是个精力过剩的小家伙。

张玄把他抱起来,问:“都玩什么了?”

“说梦话啊,娃娃昨晚做了很多梦,玄玄要不要听?”

原来银白在询问娃娃昨晚的经历。

张玄看向面前的银蛇,眼露狐疑,虽然之前大家共同对敌,彼此间的隔阂小了很多,但他对银墨兄弟还是无法像对小白和霍离那样信任。

觉察到他的疑心,银白摆摆尾巴,将身形缩小成普通的小蛇,游到沙发上把自己盘起来,说:“别多想,我只是好奇是谁要对付你们,如果那个人是要挟我们的人,那他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大家齐心协力才有胜算。”

张玄知道银白专门留下照顾娃娃,目的绝对不像他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有一点他没说错,在面对共同敌人的前提下,他们至少还是同盟。

聂行风帮张玄热了饭,顺便做了娃娃的份儿,又给聂睿庭打电话,询问他们的情况。

聂睿庭的回答是一切安好,网上那些流言也被及时封锁了,或许是文章 过于危言耸听,效果适得其反,没造成太大的恐慌,他让聂行风不要担心。

聂行风又问起昨晚,聂睿庭的反应很平静,看来他们都没感应到娃娃的遭遇,聂行风也没多说,找了个借口挂上电话。

张玄说:“不对啊,以前娃娃有危险,颜开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为什么昨晚他会没感应?”

聂行风也想不通,打电话给警局,想打听一下近期的伤亡案件和昨晚的出租车事件,但问了几个人,都被告知已经调职,最后他找到个较熟的朋友,一问之下,才知道最近内部大换血,上面派来新领导,做事特别苛刻,就算有人知道消息,也不敢乱说。

“为什么会这样?”张玄都听到了,聂行风刚放下电话,他就大叫:“熟人都走掉了,那我以后还怎么去警局跑客户啊?”

聂行风无语了,“张玄,你现在要担心的不该是这种问题吧?”

“可是那些大问题,我担心了也没用啊。”

这倒是实话,聂行风想既然如此,那就学张玄的阿Q精神,顺其自然吧。

前面传来啪嗒啪嗒的响声,银白不知什么时候游过来了,趴在座椅上打着拍子晒太阳,眼睛微眯看着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蛇白白,要一起午睡吗?”

娃娃吃完饭,跳下小椅子,跑到银白身边,问它。

银白身子一卷,游到了娃娃手上,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娃娃便跟张玄和聂行风道了午安,带着银白跑上了楼,张玄转头去看,银蛇缠在孩子的脖颈上,吐出红红的蛇信,竟有几分诡异。

想到自己曾被他们兄弟算计,张玄毛骨悚然,嘟囔:“我有点后悔把娃娃托付给他了。”

“相信你的直觉,张玄。”

“我的直觉就是养他们可以赚到钱。”

这回应聂行风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他懒得再理张玄,起身收拾餐具,张玄趴在桌上出神,微风从窗外吹进来,翻起放在旁边的一本书,纸张哗啦哗啦翻了一阵,在其中一页停了下来。

占了大半页的绘图,在阳光下醒目地跃入张玄的眼中,他探身把书拿了过来。

那是一本手绘札记,用订书机钉在一起,有些是图,有些则是异志传记,都是手写而成的,张玄把书翻到刚才看到的那一页,上面画着一头野兽,外形介于猎豹与豺狼之间,头顶长着粗长弯角,双目透绿,兽爪尖如利刃,看形状足有牛高,乍看去正是他们昨晚遇到的凶兽,不过凶兽没这么巨大。

“董事长,你来看!”张玄把聂行风叫来,问:“像不像我们昨晚遇到的那帮家伙?”

聂行风接过绘本看了一会儿,张玄又去翻其它记录,正看着,身后有人说:“这种野兽叫鹖狼,传说是长于东海一带的生物,已经绝迹很久了。”

张玄转过头,银白从楼上走下来,身上罩了件白色睡袍。

“娃娃呢?”

“睡着了,”银白下了楼,来到沙发他的专属位置上一靠,一副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读解到张玄的担心,他说:“放心,我在房间里做了结界,应该不会像你那些符那么不顶用的。”

“哪有不顶用?”事关天师的尊严问题,张玄据理力争,“昨晚只是个意外!”

“那你的意外还真多,”银白摇头叹息,“等哪天不意外了,那才真叫人意外呢。”

听听,这是式神该对主人用的腔调吗?这家伙比当初小蝙蝠还要嚣张啊,张玄觉得有必要对银白进行一下式神上岗培训教育了,还没等他行动,聂行风先开了口。

“图是你画的?”

面对聂行风的询问,银白不敢怠慢,正色说:“这是我平时没事随便做的记录,今天听了娃娃的描述,我就画了一下,如果没猜错,那该是叫鹖狼的珍奇。”

“你确定绝迹了?昨晚我们可是一下子遇到了几十头。”

“上古时代鹖狼就因为吞噬生灵过于残暴而被天神所灭,就算有一两只侥幸逃脱,上万年过去了,你觉得它还可能存于世上吗?”银白靠着沙发,懒洋洋地说:“不过形体毁灭,不代表灵体消失,如果有个强大功力的人驾驭它们的灵体作乱,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以控制那么凶暴的动物,那得要多强大的功力啊,至少张玄觉得不管是他还是聂行风都做不到。

“据说它们的肉挺好吃的,虽然我没吃过,不过有幸品尝过类似的肉食。”

银白神来一句,张玄这才明白原来早上银白说的美餐指的是鹖狼,而不过娃娃,作为一名正牌天师,连鹖狼都不知道,他不是乡巴佬没见识是什么?

张玄面子有些过不去了,问聂行风,“不会是你当年杀人家全家,现在被找上门来寻仇了吧?”

聂行风对前世记忆模糊,摇摇头,张玄本来也只是开玩笑,又问银白,“你是不是有线索了?”

“我也只知道这些,不过我对那个被咬死的司机很感兴趣,能不能找到他的尸体?也许可以从中查到什么。”

张玄摇头,银白又说:“那去警局找个熟人帮忙问一下好了,你们也不希望娃娃真是咬人的那个吧?”

关系到娃娃,张玄脸色一沉,喝道:“小心说话,我不想哪天吃蛇羹当晚餐!”

银白虽然行事散漫,却不敢真跟张玄作对,说:“遵命,主人。”

不想气氛弄僵,聂行风问道:“鹖狼会用幻术蛊惑人吗?”

银白说:“它们只是群残暴的低等灵体,只会直接攻击,你说的把娃娃引走的幻术我想应该是控制它们的人做的,可他是怎么控制的?娃娃房间里的道符虽然……嗯那个……但也不会一点作用都不起。”

“而且娃娃自己也没本事解印离开,我的封印只能我来解,”张玄补充完,突然眼睛一亮,“所以只要我们找出施法者用的伎俩,就能顺藤摸抓到他,解开迷宫的秘密了!”

聂行风沉吟不语,银白有点无聊,站起来,说:“我已经提供了线索,怎么解密是你们的事,我先去睡一觉,听了娃娃讲了一上午的梦,我也困了。”

随口道来的话语,聂行风却眼睛一亮——迷雾、不知地点的场所、突然出现又消失的物体、还有没发生效力的符箓,这一切都直接指向一种情况!

“如果是在梦境中,要控制鹖狼是不是会比较简单?”他叫住银白问道。

银白想了想,“如果那个人的法术能强大到造出一个随心所欲的空间来,那控制任何物体都将是件很简单的事,但如果那是娃娃的梦境,你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魇梦。”张玄喃喃说。

银白没经历过魇梦,不会明白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但他和聂行风都很清楚,所以聂行风一提梦境,他就马上明白了娃娃会不惊动他人而离开的原因。

如果整个经历都是虚幻的话,那么一切皆有可能,所以符箓才会起不到作用,而颜开也无法感知到他们遭遇危险。

“也就是说我们昨晚看到的都是假的,并且我们杀掉了所有鹖狼,这对魇梦缔造者是很大的伤害,”张玄兴奋地说:“所以,他就算没受重伤,现在的状况也一定很糟糕!”

聂行风问:“你身体还好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

“那跟我出门,我要去会会素问。”

“好!”

看聂行风的行动,张玄就知道他心里有底了,立刻跟上,又转头看银白,银白马上后退。

“我还是陪娃娃睡觉好了。”

“那你照顾好他。”

“放心,至少我不会吃掉他。”

张玄一口气跑到马灵枢的家,按了门铃,没人回应,他探头看看旁边的车位,马灵枢的车不在,他又继续按门铃,连按了十几下,里面依旧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素问会去哪里?”他转头问聂行风。

“也许有他需要做的事。”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张玄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着电话往回走。

二楼某个房间里,素问一直站在窗帘后,看着两道模糊的身影走远,隔壁卧室传来咳嗽声,他回过神,跑过去,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病倒?”

“昨晚来寒流,受了点凉。”

初九躺在沙发上,随意的像是在自己家,接连的咳嗽让他的身躯不由自主地蜷起,素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得到他在压抑不适。

“我去帮你煮碗红糖姜水吧,给你发发汗。”

既然初九不想说实话,素问也就没再问,初九缩在沙发上,有气没力地说:“记得去姜片,我讨厌老姜的辣味。”

“去掉姜片的红糖水还怎么发汗呢?”

“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好像人生病后都会变得很任性,素问哭笑不得,说:“要不我去拿感冒药好了。”

“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我这病吃药好不了的,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素问转回到初九身边,蹲下来,这样便于看清他的脸色,说:“我知道,有许多事就算你说了,我也帮不上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讲出来,这样我心里也踏实些。”

一阵沉默后,初九交待道:“别跟张玄和聂行风走太近。”

“因为昨天我们遇到的那个孩子吗?”

“不光是这样……他们很危险,”顿了顿,初九又说:“我不是说他们危险,而是他们随时都处于危险状况下,跟他们做朋友,很容易被牵连到,我不想你被卷进他们的风波。”

“所以你才特意跑来提醒我不要去见他们,对不对?”

素问说得很委婉,其实初九刚来时满身充斥的杀气把他吓到了,那根本不是提醒,是勒令,所以他非常想知道,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是谁把初九弄伤的?

初九没回答他的提问,而是问:“可以把你和娃娃相遇的过程详细说一遍吗?”

张玄接到的电话是左天打来的,还是关于富豪之子失踪的事,张玄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让他把对方的生辰八字报过来,答应回家帮他卜卦,电话挂断后,聂行风问:“那个人会不会也遭遇怪物袭击了?”

“不知道,先问一卦再说。”

两人回到家,左天把失踪者的八字传了过来,还特意附了他的照片,是个才十五、六的半大孩子,张玄没去管照片,照他的生日卜了一卦,是卦噬磕,主刑狱天牢,乃大凶,他打电话跟左天讲了后,左天马上就急了。

“这是死还是活啊?你给个明信儿,我也好去找。”

“都说是大凶了,就算还活着,也是九死一生,先去东南方找找吧,兴许还有救。”

收了线,张玄对聂行风说:“我要去香烛店转转,你呢?”

聂行风要去公司,他走后,张玄去娃娃的卧室看了看,娃娃还在睡觉,银蛇盘在他身旁休息。

白天睡这么多,可千万不要半夜又来精神跑出去折腾啊。

张玄吐着槽,比划了一下孩子的个头,突然灵机一动,跑去穿衣间,找出以前霍离陪他做道场时穿的道袍,开车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