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曹本来鹤峰多日,跟姚人杰一见如故,正所谓蛇鼠一窝,这俩人用臭味相投来形容再恰当不过,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

这日,曹本跟姚炳才在房内聊了很久,一出门便见到正在等他的姚人杰,姚人杰问:“怎么这么久?跟我爹有什么好聊的。”

曹本笑着问:“姚兄,又有什么好安排?”

“跟我走,去了就知道了。”姚人杰神神秘秘地说,“快活林,好多姑娘,包你满意。”

曹本一听有姑娘,心里便发痒,恨不得飞过去。到了地儿一看,立马就乐开了花,兴奋地说:“姚兄,我来迟了!”

姚人杰大笑道:“都怪我没早带你过来,这么多姑娘,随便选吧。”

“哎呀,眼睛都花了……”曹本感慨道,就在此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姑娘身上,但那姑娘正上楼去,他忙指着那姑娘说:“就是她,我就要她。”

“谁?”曹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未见人。

“进去了,进门去了。”姚人杰急得叫起来,曹本不屑地说:“管她去哪儿了,别说在这屋里,就算是整个鹤峰城,咱们看上的姑娘都得来伺候大爷。走,我带你找人去。”

曹本领着姚人杰来到一门外,姚人杰二话不说便推开了门,看了一眼受到惊吓的姑娘,又冲那个男人的背影吼道:“这姑娘我要了,你,赶紧滚出去。”

可是当男人回过头时,二人却傻了眼。

“你、你怎么在这儿?”姚人杰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陈十三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姚人杰话未说完却被曹本打断:“陈十三,这姑娘可是本少爷先看上的,怎么着,总有个先来后到吧?”

陈十三好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似的,铁青着脸,正要发怒,却被杏花给紧紧抓住。他沉了口气,只好平心静气地说:“你们走吧,快活林的姑娘多得是,除了杏花姑娘今儿晚上没空。”

姚人杰大略了解陈十三的脾气,想拉着曹本离去,曹本却完全没把陈十三放在眼里,想起那晚他把自己灌醉,还有拿枪威逼姚炳才的情景,顿时便冒出一股无名怒火,往前窜了一步,逼视着陈十三,冷冷地说:“这个姑娘本少爷要定了。”

“是吗?我看你是瞎了眼,敢在我面前撒野……”陈十三针锋相对,谁知曹本取出一叠银票,往桌上猛地一拍,一字一句地说:“看好了,这可是真金白银。姑娘,今儿晚上陪谁,心里有数了吧。”

姚人杰见此情景,反倒改变了主意,也没了走的想法,干脆站一边看热闹。

陈十三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眼里闪烁着逼人的寒光。

“陈十三,你给我听好了,在南北镇的时候本少爷就没把你放在眼里,这会儿就更不会啦,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出去,要不然本少爷对你不客气。”曹本毫不回避陈十三的眼神,陈十三突然仰天长笑了几声,看着杏花说:“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让姑娘自己选。”

“选什么选,从来都是本少爷决定谁去谁留。”曹本满脸轻蔑的表情,可是杏花开口说话了:“你们走吧。”

“什么?”曹本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陈十三冷笑道:“人家姑娘说让你们马上出去,没听见吗?”

曹本突然抓起银票抛向天空,银票哗啦啦地落下。

陈十三本就是个血性男人,刚才一直忍着没发火,只是以大局出发,此时哪能再继续忍下去,挥手就是一拳,正中曹本下颚,曹本捂着脸,被打得晕头转向。

姚人杰也被这一巴掌惊醒,正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陈十三人已经横在面前,怒目圆瞪,厉声吼道:“马上从这儿滚出去。”

姚人杰被这一声怒吼吓得倒退了好几步,当他回过神想拉着曹本逃开时,曹本却突然疯了似地扑向陈十三,谁料刚靠近,便被陈十三一脚踢翻在地,捂着肚子杀猪般嚎叫起来,趴在那儿再也无法站立。

杏花捂着嘴,根本不敢吱声,就在气头上的陈十三还要出手时,却被她拦住。

姚人杰见势不妙,慌忙扶着曹本逃也似的跑出了快活林。

“你大爷的,跑慢点我打死你。”陈十三气呼呼地坐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要是你刚才不拦着我,我打死他。”

杏花担心地说:“别闹出人命。”

陈十三这才慢慢冷静下来,缓缓地说:“那俩混蛋以后敢再来惹事,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陈十三,你敢打我……”曹本嘴角被打出了血,气得破口大骂,“你马上帮我找几个人,我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姚人杰垂着脑袋没吱声,曹本更加气恼,恶狠狠地说:“这件事没完,你不帮我找人,我自己找。”

“曹兄,别、别这样……”姚人杰拦住他,他却反问道:“你怕了他?”

“不是怕,我是……”

“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在南北镇的时候我们曹家就没怕过卢家的人,现在卢家垮了,我更不会怕,他敢打我,我要他知道打我的下场。”曹本推开姚人杰,姚人杰无奈地说:“兄弟,此事得从长计议,此处不留爷,爷自有去处,鹤峰城可不止快活林有姑娘,走,咱们另外找个地方边喝酒边商量对策。”

俩人换了个地方喝酒,一人搂着个姑娘,曹本满眼血红,气愤难平。

“曹兄,人我可以给你,那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姚人杰问,曹本冷笑道:“他怎么打我的,我要加倍还给他。”

“实话跟你说吧,我爹早就看中硒堂那些人不顺眼,现在跟他们合作也只是暂时的……”

曹本恶狠狠地说:“还合作什么,要我说,干脆明枪明刀跟他们干到底。”

“你知道我爹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事吗?”姚人杰问,“又知道我爹为什么要跟中硒堂合作吗?实话告诉你吧,因为我们俩家有深仇大恨。”

曹本愣愣地看着他,好像不相信他所说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总之你想怎么对付陈十三,我都支持你,你要多少人,我都帮你找。”姚人杰叹息着喝了杯酒,“兄弟,说吧,什么时候要人?”

曹本眯缝着眼睛说:“明儿一早我就去中硒堂找姓陈的算账。”

“好,你放手去做,警察局那边我去打招呼。”姚人杰叮嘱道,曹本的心情好了不少,在姑娘脸上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姚兄,就冲你这句话,我再敬你。”

翌日一早,中硒堂刚开门不久,突然一群人冲进来,见着什么砸什么,在前厅的张六佬还没反应过来,大堂已经被砸得稀烂。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张六佬想要阻止却根本无济于事,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陈十三,你给我滚出来。”

张六佬定睛一看,见是曹本,只见他走到这群人中间,冷声说:“快把陈十三给我交出来,要不然本少爷一把火把中硒堂给烧了。”

“曹少爷,出什么事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张六佬望着被打烂的东西,心如刀绞,听见声音出来的卢玉莲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站在门口良久都没动静。

曹本厉声说道:“我再说一遍,快让陈十三滚出来,要不然我可就不客气了。”

“曹少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张六佬痛心的问道,曹本冷笑道:“想知道什么事,自己去问陈十三,兄弟们,给我砸。”

“住手!”卢玉莲发出一声娇喝,挡在了曹本面前,怒视着他,“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曹本被当着这么多人被一个女人,脸上早就挂不住,心一横,怒喝道:“给我继续砸!”

“我看谁敢动!”陈十三人未现声已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陈十三像尊雕像似的立在门口,双手各持一枪,斜眼盯着这些人,摇晃着说,“我看谁敢再动一下,爷爷可就不客气了。”

曹本以为他不敢开枪,于是往前迈了一步,可是枪响了,子弹打在他脚边,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瞪着眼睛,敢怒却不敢言。

陈十三挥着枪说:“除了曹少爷,其余的人,不想死的赶紧滚蛋。”

那些人本来就是姚人杰花钱雇来的,此时见曹本不敢吱声,纷纷丢下手里的棍棒作鸟兽散去。

陈十三转身关上门,然后枪口对准曹本,冷冷地呵斥道:“跪下!”

曹本站在那儿没动,陈十三又冲着他脚下开了一枪,他这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突然转身向张六佬哀求道:“六爷,救我、救我……”

张六佬欲言又止,陈十三怒喝道:“想活命就给爷爷闭嘴。”

曹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十三爷,我错了,我有眼无珠,再也不敢了。”

陈十三闭上眼叹息了一声,冲张六佬说:“你现在有什么想问的就问,他打烂了店里的东西,你也可以打他。”

张六佬是不会动手的,卢玉莲则劝道:“十三,放他走吧。”

“放他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你们以为这小子是冲我来的?你错了,这个混蛋带了这么多人来中硒堂闹事,不是明摆着针对中硒堂吗?”陈十三的目光令曹本心惊胆战,“姓曹的,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皮,那有些话今日我就明说了。你们曹家跟姚炳才合作,不就想搞垮中硒堂吗?实话告诉你,你们太高估自己了,你回去告诉曹天桥那个老东西,我叔是个好人,当年不想跟你们曹家闹得太僵,但现在不一样了,要想玩,我就跟你们玩到底。”

“十三爷,我不玩了,以后再也不玩了。”曹本连连说道,可陈十三却拿枪抵着他脑袋,冷笑道:“迟了。”

曹本吓得双腿一软,居然尿了裤子,脸色苍白,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六佬大笑了两声,用眼神阻止陈十三,陈十三心领神会,收回枪说:“我给你指条活路,待会儿从中硒堂出去后,赶紧给我离开鹤峰,滚回南北镇。”

“是,是,我这就滚!”曹本颤抖着想站起来,却被陈十三按住,说:“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您说,我听着!”

“晴儿姑娘是曹天桥的三姨太,你应该叫她一声三娘吧?”陈十三此言一出,张六佬和卢玉莲很快便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急阻止,他已经开口了,“你跟你三娘的丑事,曹天桥也应该还不知道吧?”

曹本此时受到的惊吓可比刚才被子弹射在脚边时要严重得多,惶惶然更不知所言。

“你给我听好了,回去告诉曹天桥,让他别再打中硒堂的主意,也别再搀和姚家的事儿,要不然你们曹家**的丑事很快会传遍整个南北镇。”陈十三声音平和,而在曹本听来却是如此刺耳,他恨不得爬起来就跑,可又实在不敢。

张六佬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做和事佬,上前去扶起曹本,口气温和地说:“曹少爷,十三爷就这火爆性子,稍不顺心就舞刀弄枪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六佬,你让开,我还有话要说。”陈十三继续跟张六佬演双簧,张六佬道:“十三爷,不要再说了。曹少爷,今儿的事我替十三爷跟您赔不是了。”

陈十三阴沉着脸,打开门,看着门外说:“既然六爷从中说道,多余的话我也就不说了,曹少爷,请吧。”

“曹少爷,您放心,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该知道的人肯定不会知道。”张六佬亲自送曹本出门,曹本连滚带爬的逃出中硒堂,陈十三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曹本去跟姚炳才辞行时,姚炳才惊愕不已,问他为何会突然要走。

“咱们的合作刚刚开始,你这怎么就……”

“姚老爷,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合作的事……算了,中硒堂,我们惹不起。”

“中硒堂怎么对你了?”姚炳才更加疑惑,不知发生了何事。

曹本想着自己跟胥晴儿的事居然被中硒堂的人知道,这事儿万一要是被他爹曹天桥知道……他不敢往下想,执意跟姚炳才辞了行,一路上都在想回去后该如何劝阻曹天桥不再插手中硒堂的事。

姚炳才快要疯了,本来以为一切都会按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可没想曹本却临阵脱逃,就在这档口,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忙让人把他找回来。

“怎么了,爹,您急急忙忙把我找回来,倒是说句话呀。”姚人杰不明所以,姚炳才闷了许久才冒出一句:“曹少爷走啦。”

“什么,曹少爷走了,去哪儿了?”姚人杰也无比惊讶,想起昨晚他们还在一起喝花酒,脱口而出,“今儿早上他不是去找陈十三算账去了吗?”

“算账?”姚炳才闻言大惊,“算什么账?”

姚人杰本想隐瞒这事儿的,此时说漏了嘴,却不得不告知实情,姚炳才闻言大怒,捶打着膝盖咆哮道:“谁让你这么干的,糊涂,糊涂呀。”

“爹,这多大点事儿,您是不知道,陈十三拿枪想打曹少爷,他气不过才让我帮他找人去算账,不过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姚人杰一脸的不屑,姚炳才举手要打他,却又慢慢的放下,无奈的叹息道:“你们呀,就是没经过事儿,这一闹,咱们算是又把自己给逼进死胡同了。”

“这个曹本也真是的,这不是去中硒堂找陈十三算账,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姚人杰也想不明白,姚炳才更想不清楚,沉思了很久才问:“曹少爷早上去中硒堂的时候,你没一块儿去吧?”

“没,我哪能趟这趟浑水。”姚人杰忙说,“爹,既然曹少爷人已经走了,走了就走了,那些事儿也跟我们扯不上关系。”

“糊涂,怎么能不关我们的事,曹家是我拉进来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中硒堂那边能不认为是我在中间搞鬼吗?”姚炳才长吁短叹,“不过幸好你早上没跟着一块儿过去闹,还有补救的机会。”

“爹,您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不就一个中硒堂吗?这可是在鹤峰县城,是我们姚家的天下,他一个小小的中硒堂还能兴风作乱?”姚人杰的话没错,姚家在鹤峰确实可以一手遮天,但问题就在于他姚炳才既想要为自己的亲兄弟报仇,又想得到中硒堂,当然还有宜红茶的制作秘方,这才令他犯了难。

姚炳才清楚得很,中硒堂今天针对曹本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做给他看,这一招是杀鸡儆猴。他闭目沉思,决定要更主动出击,至少让中硒堂明白他并不好惹。

“十三爷,老张去了渔洋关,我马上要去五里坪茶厂看看,庄里的事就麻烦你了。”张六佬临行前叮嘱道,陈十三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晃悠着说:“去吧,去吧,带玉莲一块儿过去散散心。”

张六佬笑道:“这也是玉莲自己的意思,她听说五里坪那边的花儿都开了,一早就想过去。”

“唉,真好……”陈十三突然感慨道,张六佬问:“什么真好?”

陈十三刚才是想起了杏花,虽然她只是个风尘女子,可在他心里的分量也不轻。

张六佬和卢玉莲来到五里坪,望着漫山遍野的花儿,开心不已。

张六佬也很兴奋,不过他的兴奋点却不仅仅在于此花儿的美丽,更在于自己的梦想,他相信自己花了那么多心思想要得到的结果,也许很快就要出现了。他走到茶园边上,附身嗅着茶香,陶醉不已,连声感慨道:“真香!”摘下一枝,亲手戴在卢玉莲头上,她眉色飞舞地问:“好看吗?”

他点头道:“花儿好看,人更好看!”

她脸颊上又飞起了红晕。

陈十三没料到姚炳才会来得这么快,但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既然张老弟不在,十三爷在也一样。”姚炳才坐下,陈十三吩咐下人上茶,然后说:“姚老爷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曹少爷的事吧。”

姚炳才却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错不在您,是曹少爷先招惹您的,何况他人已经离开鹤峰,希望十三爷您大人大量,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陈十三大笑道:“既然姚老爷都没放在心上,我哪敢记得。”

“如此甚好,那我们来谈谈其他的事。”姚炳才接着说,“十三爷,您来鹤峰的时间也不短了,有些事您应该明白,鹤峰这地方,虽然偏僻,但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各行各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

“姚老爷,有话直说。”张六佬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

姚炳才却好像并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仍旧不紧不慢地说:“其实啊,这跟南北镇很像,周围山高人稀,经常有山匪出没,前些年鹤峰也经常闹匪,有一支山匪想打姚家的主意,幸好我一老早就收到消息,提前有了准备,那伙山匪刚刚进城就被盯上了,结果可想而知……”

陈十三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跟自己说这些,可他却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姚炳才缓缓的摇了摇头,叹息道:“有句话不叫做和气生财吗?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所以你就放了那些山匪。”陈十三接过他的话道,“姚老爷,我可没闲工夫听你讲故事。”

姚炳才大笑道:“十三爷,我也年轻过,当年跟你的性子一样,可后来我发现有时候太急容易误事,所以我就强迫自己慢下来,现在老了,想快也不成了……”

“刚才那山匪的故事讲完了吗?”陈十三不屑地反问道,姚炳才继续说:“本来我也以为我跟山匪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可那山匪的头领是个义气之人,他念在我当年放了他一条活路,所以后来为了感恩于我,居然跟我成了知己。”

陈十三越往下听越感觉事情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

姚炳才盯着他的眼睛,冷冷一笑,突然说:“我的故事讲完了。”

陈十三还打算继续听下去,没想到故事却这样结束,不解地问:“说了这么多,这个山匪跟我有关系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就看你自己怎么想。”

陈十三闷了半天才说:“姚老爷,这儿没外人,不用跟我兜弯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真说了。上次你拿枪对着我,现在又拿枪对着曹少爷……对,曹少爷被你逼着离开了鹤峰,你达到了目的,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做,我很心寒。”姚炳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陈十三感觉心里十分压抑,无所谓的说道:“姚老爷,您今儿过来,难不成是为了跟我算账?好啊,我给你机会……”他掏出枪递到姚炳才面前,瞪着眼睛冷冷地说,“我给你这个机会,你也可以拿枪对着我的脑袋,甚至可以开一枪,看看是我死还是你亡。”

姚炳才脸上像刷了一层油漆似的,嘴角抽搐,却没说出一个字。

“怎么着,是不敢还是年纪大了,怕自己瞄不准?”陈十三收回枪,狂妄地盯着姚炳才的眼睛,他想激怒对方,可姚炳才却收回了冰冷的眼神,声音沙哑地叹息道:“十三爷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哪能跟你们年轻人比,现在就算你要冲我开枪,我也只能坐以待毙。”

“知道就好,所以最好识相,别跟我过不去,更不要跟中硒堂过不去,否则我会让你们姚家永无安宁。”陈十三轻描淡写地说,丝毫不给姚炳才留面子。姚炳才闭上眼微微叹息了一声,陈十三正在思虑他在想什么的时候,他又说:“其实我的故事还没完。”

陈十三一愣,说:“我可没闲工夫听你继续讲故事,要是没什么别的事,请回吧。”

“不,这个故事你一定要耐着性子听完,要不然我今儿就算是白跑了一趟。”姚炳才慢悠悠地说,“故事的结局很简单,被我放走的吴大当家后来跟我无意中提起一件事,他说跟十三爷居然是旧识,而且曾经合作过一笔大买卖。”

陈十三的心脏被人猛地撞了一下,有点儿疼。

“十三爷,其实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别以为只有天知地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好的坏不了,坏的好不了。”姚炳才的语气依然缓慢,他在挑战陈十三的耐性,陈十三突然咧嘴一笑,说:“姚炳才,你这个故事听起来倒是挺曲折的,只不过我陈十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结交了无数江湖朋友,也不知你到底说的是哪一位吴大当家,兴许年纪大了,糊涂了也不成。”

“对对对,我这记性也确实不怎么好,吴大当家不日之后将来府上做客,十三爷,到时候要不要过来叙叙旧?”姚炳才皮笑肉不笑,吴大当家的形象在陈十三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一些连带的往事更是一一浮上心头,他明白姚炳才今儿来找他的目的了,这也正是他担心的,本来以为时间过了这么久,有些事就会慢慢被遗忘,没想到再次被提起,而且是自己的对手提起。

“怎么,终于想起了一些事儿?”姚炳才问道,“不要紧,要是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陈十三突然拔枪抵着姚炳才的脑袋,恶狠狠地吼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人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我姚炳才年轻的时候干过,你十三爷也干过不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是什么光景?民国了,不是大清那会儿,我相信你不会蠢到还会开枪杀人吧?再说了,我只是跟你讲了个故事,难不成十三爷想因此而杀人灭口?嘿嘿,小题大做,太小题大做啦。”姚炳才全然没把陈十三的举动放在眼里,轻轻推开枪,压低声音说,“姚某年轻的时候,恰好也从风吹垭经过,那个地方啊,阎罗王都要怕三分。十三爷,其实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做过亏心事,不过不要紧,谁没做过亏心事?阎罗王也做过不少亏心事,你这事我给你瞒下,不就没什么事了吗?”

陈十三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姚炳才这话已经刺中他的软肋,看来他在这一轮交锋中注定是要失败了,可他是陈十三,就算注定要败,他也不会轻易就范。

姚炳才见他半天不啃声,不禁心若闲云,悠然地说:“十三爷,今儿正好张老弟也不在,不如咱们出去找个地儿坐坐?”

“没这个闲工夫,慢走,不送!”陈十三下了逐客令,姚炳才却丝毫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反而正襟危坐,双目之间洋溢着淡定的笑容。

陈十三明白他想干什么,不禁冷笑道:“姚炳才,你可真是只老狐狸。说吧,想怎么办?”

“你我都是生意人,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姚炳才话没说完便被陈十三打断:“你是生意人,我可不是,我就是一拉虎皮做大旗的,换句话说,我陈十三就是一跑江湖的,虽然暂时在中硒堂混迹,但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所以你根本不用威胁我,这对我没用,我有的是银子,大不了一走了之。”

“对对对,你跟吴大当家那笔生意确实分了不少。”姚炳才冷笑道,“也够你下半辈子花销了,不过有件事你可能还没想过,要是这件事被警察局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陈十三瞪大眼睛,牙关咬得咔咔直响,他发现姚炳才这只老狐狸远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所以他决定以退为进,暂时稳住姚炳才,然后再作打算。

张六佬和卢玉莲在五里坪呆了几日才回,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陈十三见他如此高兴,不禁有些莫名其妙,问卢玉莲她也不说,直到两天以后,张树愧也从渔洋关回到鹤峰。

“双喜临门啊老张,总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张六佬显得无比兴奋,把张树愧拉进里屋,神神秘秘的样子引起了张树愧极大的兴趣,虽然疑惑,但笑着问:“掌柜的,这是有啥喜事?渔洋关的事儿是差不多了,但怎么就是双喜临门?”

张六佬压抑着兴奋,低声说:“成了,咱们的事儿成了?”

“咱们的事儿?”张树愧仍不解,张六佬郑重其事地吐出了三个字:“宜红茶!”

张树愧听见这个,为之一振,当即抓住张六佬的肩膀,瞪着眼睛惊喜地问:“当真成了?哎呀,太好了,没想到我这一回来就有如此天大的好消息,我太高兴了,那咱们接下来不是可以大展宏图了?”

“对,接下来我打算马上去跟洋人谈合作。”张六佬感慨不已,“老张,这件事除了玉莲,我只跟你说,其他人,包括十三都还不知道。您也知道,外面好多人对宜红茶和中硒堂虎视眈眈,这个消息一旦发布出去,恐怕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张树愧深有感触地说:“我明白,那我们就先跟洋人谈妥合作的事,等待时机再跟十三爷说。”

理查德神父就在这个最好的时机再次来到了鹤峰,同时还带来了来自美国的品茶师戴瑞先生,戴瑞是个很睿智的人,一走进中硒堂,脸上立马露出了温馨的笑容,抽着鼻子说:“我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那是宜红茶的味道吗?”

“天哪,戴瑞先生怎么会如此熟悉宜红茶?”张六佬惊叹不已,理查德笑着说:“戴瑞先生在美国可是久负盛名的品茶师。”

“品茶师?”张六佬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行业,张树愧也说:“我做了大半辈子茶叶生意,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是的,能被称作品茶师的人还真不多,作为一名优秀的评茶师,必须能吃透茶叶市场的行情,还要了解全世界各地茶的品质,一个茶样经他们评定,马上能辨别出是山上的茶青,或是大田里的茶青,是新茶枞,还是老茶枞,色、香、味、形、韵、质等好在哪里,差在哪里,加工过程中哪个环节出现纰漏,都必须做到心中有数。”理查德如此详尽的解释惹得戴瑞笑了起来,他说:“理查德神父说得对,但这只是作为一个品茶师最基本的能力。”

“怪不得戴瑞先生一进来就能闻出宜红茶的味道,这可不是最基本的能力了。”张六佬说话之间,下人已经端上热气腾腾的红茶,戴瑞刚喝了一口,立马把目光转向理查德,理查德见他眼神不对,也品了一口,惊喜的叫道:“这才是真正的宜红茶的味道,终于找到了,终于又找到了。”

陈十三忙取过茶杯喝了一口,正要说话,却被张树愧拦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喝上真正的宜红茶。”理查德很是不解,张六佬知道是时候公布结果了,于是说:“是的,就在这不久之前,我终于找到了宜红茶的真正配方,所以各位现在喝到的确实是真正的宜红茶。”

陈十三听到这个结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张六佬的眼睛,试图找到答案。张六佬说:“为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等了太久,理查德神父,戴瑞先生,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可以建立新的合作关系,让那些喜欢宜红茶的朋友不再担心宜红茶会永远消失。”

“说得好,张老板,没想到您看上去如此年轻,却有如此大的抱负,理查德神父没有说错,他说你是一个很有胸襟的男人,我回去后会告诉我那些生意上的朋友,跟您做生意,将会是他们的荣幸。”戴瑞的话令在场的人都无比兴奋。

张六佬跟理查德和戴瑞进里屋去了之后,陈十三忙拉着张树愧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张树愧故意问,陈十三急切地说:“宜红茶呀。”

张树愧装作转过了弯的样子,笑着说:“六爷不是去了五里坪一趟吗?回来后就制出了真正的宜红茶。”

“那到底是怎么制出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如此机密的事,六爷能说吗?要是被外人知晓,那不人人都能制宜红茶了?”张树愧这番话不无道理,陈十三缓缓点了点头,叹息道:“也是,这个张六佬,还真有两手。”

张树愧笑了笑,也感慨地说:“卢老爷一手制出了宜红茶,本以为这是卢老爷最厉害的本事,其实不然,能有如此远见,招到六爷这样的贤婿,才是最大的本事呀。”

陈十三很为这个结果感到高兴,但是又想起当年风吹垭那件事居然被姚炳才抓到把柄,很快又乐不起来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让这件事再继续下去,但是究竟该如何处理,他一时还没想到法子。

张六佬和理查德、戴瑞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三人脸上布满了开心的笑容,中硒堂的人知道,合作的事定然已经有了结果。

晚上,张六佬设宴招待二人,大家在酒桌上觥筹交错,异常开心,还计划着将来的合作事宜。

“二位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在渔洋关的基地很快就会修建完工,而且宜红茶很快能投入大批量生产,如果没问题的话,合作即刻就能开始。”张六佬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的宏伟计划,戴瑞说:“所有从英国到中国来做茶叶生意的朋友,他们都非常听我的话,而且据我所知,很多以前跟泰和合合作过的朋友,他们都非常欣赏宜红茶,后来得知泰和合没了,都非常遗憾,如果我回去告诉他们宜红茶并没有消失,这该是怎样的一个惊喜?”

陈十三听见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火热,心中却七上八下,悬着一些事儿,压根儿没有喝酒的心思。

“我听说这个地方有很多土匪,他们专门抢有钱人,还有货物,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现在还会发生这种事吗?”戴瑞又问,张树愧从旁说:“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现如今世道变了,虽然战乱不止,但很少闹匪了。”

“那就太好了,只要茶叶上了船,那就什么都解决了。”戴瑞说,“这酒挺烈的,我好像快要醉了。”

理查德笑着说:“这可比威士忌烈多了,就好像俄国人的伏特加,甚至比伏特加更要浓烈、辛辣,不过当你喝醉的时候,就好像做了一个梦,第二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这就好比我们鹤峰人的性格,火辣、粗犷、耿直。”张六佬举起酒碗,“戴瑞先生,我敬您。”

“是吗?那我可要多喝点,因为正好想忘记一些事情。”戴瑞开玩笑道,可真正又喝了一口,却立即辣得嗓子直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