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泰和合茶庄的人一日之间全都被关进大牢,举镇震惊。

张六佬这才没出去几天又回到了大牢,不禁苦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陈十三没好气地骂道,张六佬摸着脑袋叹息道:“我这脑壳还疼呢,无缘无故挨了一闷棍,醒来后又被扣上一顶通匪的罪名……”

“爹,您怎么了?”卢玉莲突然惊叫起来,原来卢次伦因为站立时间太久,突然支撑不住差点摔倒,幸好被站在身边的卢玉莲眼明手快给扶住。

大家扶着卢次伦在干草铺就的地上坐下,他咳嗽了两声,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吴天泽刚刚在外面和镇上的保安团一块儿拉练,当他听说泰和合上下人等全都被关押大牢的消息时,慌忙赶去大牢,但被拦在了外面。刘许说:“吴队长,算你走运,要不是唐厅长要你带兵参加剿匪,恐怕这会儿你也被关进大牢了。”

“刘副团长,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就看一眼成吗?”吴天泽哀求道,但刘许冷笑道:“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吗?没有镇长的命令,谁也不许探监。”

吴天泽无奈,只好暂时离开。

“厅长,事情都办妥了。”田翰林正在跟唐荣汇报,“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荣赞许地说:“办得不错,卢家被安上了通匪的罪名,这可不是小事儿,后果严重得很啦。”

“您这一招实在是太高明,卢次伦现在是进退两难,他就算不顾自己老命一条,也得顾及茶庄上上下下十来口人吧。”田翰林献媚道,“厅长,民间有个传言,不知您是否有过耳闻?”

“什么传言?”

“是这样的,卢家的红茶之所以能够远销英伦和俄罗斯,听说有个制作秘方。”

唐荣闻言,立马两眼放光,惊问道:“消息准确吗?”

“这个……只是坊间的传闻,具体谁也没见过,要想知道真伪,恐怕得问卢次伦本人了。”

唐荣沉吟了片刻,说:“安排一下,我要亲自跟卢老爷谈谈。”

卢次伦见到唐荣的时候,唐荣立马满脸堆笑地说:“卢老爷,您受苦了,希望您能体谅唐某,唐某这也是公事公办……”

“唐厅长,卢某是什么人,你应该心知肚明,至于卢某是否有通匪嫌疑,我想厅长一定会明察秋毫。”卢次伦接过唐荣的话道,唐荣干笑了两声,摇头晃脑地说:“这个您放心,有就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唐某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一定会彻查到底,如果这确实是一场误会,唐某自然会还您及茶庄一个公道。”

“卢某斗胆求您一件事。”

“您请讲!”

“卢某一生命运多舛,如今已是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再折腾了,不管卢家通匪与否,恳请厅长能放了其他人,所有罪名卢某愿一人承担。”当卢次伦说出这番话语时,唐荣却大笑起来。

卢次伦见状,缓缓叹息道:“我明白这个请求会令厅长您很为难,但卢某是明白事理的,一定不会让您白做。”

“你这是想收买我吗?贿赂政府要员,可是罪该万死。”唐荣突然冷声反问道,卢次伦被惊得呆若木鸡,但很快就释然,说:“您误会了,卢某并非此意……”

“哼,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把唐某当成什么人了。”唐荣冷冷地说,但又话锋一转,“卢老爷,话虽如此说,但要想唐某放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卢次伦一听这话,立即按耐不住,起身说:“唐厅长但说无妨。”

唐荣嘴角闪过一丝阴笑,道:“既然卢老爷如此有诚意,那唐某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他顿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唐某听说卢老爷茶庄藏着一件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卢次伦一时没反应过来。

唐荣眯缝着眼睛说:“卢老爷的茶叶生意能够做到洋人那里去,而且还被洋人称作高品,只能说明技高一筹,想必应该有什么诀窍吧。”

“这个……”卢次伦不知如何接下这话,唐荣又继续说:“唐某听说泰和合的宜红茶享誉英伦,远销俄罗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令其他茶商望其项背,所以您的诀窍应该是……”

“诀窍?卢某花了大半辈子时间研究红茶的生产工艺,要说诀窍嘛,也许是卢某做生意实诚,所以洋人……”

“不,不,不,我要听的不是这个。”唐荣打断了他,“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您把制作生产宜红茶叶的工艺给我,我就放了所有人,也包括您本人。”

卢次伦眼里闪过一道阴影,但一瞬而过,转而笑着说:“唐厅长,其实并没有什么秘方,再说了,就算是有这么个秘方,您拿着也没什么实用吧。”

“如此说来,您是不肯跟唐某做成这笔交易了?”唐荣叹息道,“既然如此,那您请回吧,泰和合通匪一事唐某会秉公处理,届时闹出什么不快的后果,您可就别怨唐某了。”

卢次伦心下一怔,仍然摇头道:“厅长,您可得相信卢某……”

“行了,唐某也不想逼人太甚,您还是想想清楚再来跟我谈吧。”唐荣不快地说,“当然了,我不得不再次提醒您一句,通匪之罪可是死罪。”

卢次伦年迈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卢老爷,唐某可是出于好心才跟您说这些话,这也是给您老一分薄面,换做是别人,唐某直接就下令格杀勿论了。”唐荣偷偷瞟了卢次伦一眼,见他呆若木鸡,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又添油加醋地说,“这可是唐某最后一次跟您谈话,过了今日,您想再跟我谈,我可就没那个闲工夫了。”

卢次伦颓然地坐在那里,脑子里有一种近乎缺氧的窒息感,他能把花费自己毕生心血的红茶制作秘图交给唐荣吗?但如果用这张图能换回卢家所有人的性命……他犹豫了,仿佛陷入一张无形的大网,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卢次伦回到大牢的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问长问短,他却闭着眼一言不发,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都散了吧。”张六佬说,“让老爷一个人安静会儿。”

陈十三把张六佬拉到另一个角落,低声说:“看样子遇到大麻烦了。”

张六佬也深有同感,陈十三凝重地说:“我从没见过叔这个样子,看来卢家大祸临头,我们都有麻烦了。”

“十三爷,通匪的罪名可是死罪。”张六佬提醒道,“老爷刚刚被唐厅长叫去,一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得赶紧想办法先出去再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难啊,唐厅长下令抓的人,除非能打通省里的关系,否则很难出去。”陈十三早就想到了这茬,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主意,加上自己被关在大牢,要想跟外界联系上,实在是比登天还难。

夜色中的茶花楼依然人头涌动,来此消遣的人挤满了楼上楼下几乎所有的空间。其中一个房间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吴天泽,另外一个则是镇上保安团的副团长刘许,俩人刚喝完一杯。

“刘哥,小弟求你,就让我进去见见老爷吧。”吴天泽今晚把刘许拉出来喝花酒就是为了此事,刘许为难地说:“兄弟啊,我不是不想帮你,卢家有通匪的嫌疑,真是厅长下的命令,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吴天泽难过地说:“卢家对我有恩,要不是剿匪任务繁重,我怎么可能坐在这儿喝酒,现在老爷被关进了大牢,我却连人都见不着……”

“兄弟呀,我知道你有情有义,但现在是关键时期,我也没办法帮你。”刘许又一口喝尽了杯中酒,“既然出来了,茶花楼里这么多姑娘,你不会想喝几杯就走吧。”

吴天泽埋着头,难受地说:“刘哥,你就帮帮我吧。”

“吴队长,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刘许发火了,“你小子不是一直想成为卢家的女婿吗?现在被人从中插上一脚,美梦落空,难道你不觉得现在是个大好机会吗?”

吴天泽伤感地说:“你说得对,我很想娶大小姐,很想成为卢家的上门女婿,但我从来没想过要用这种办法。”

“嘿嘿,无毒不丈夫,要成大事,岂能如此婆婆妈妈?”刘许不屑的讥讽道,“我可是好心提醒你,卢家现在遇到了麻烦,对你来说正是大好机会,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曹天桥得知卢次伦一家被关进大牢的消息时,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让厨房备好了好酒好菜,决定大宴三天。

“爹,这下好了,卢家一垮,整个茶叶市场就是咱们曹家的了。”曹本像个疯子似的叫嚷着,“这就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卢家做多了坏事,终于还是遭了报应。”

曹天桥张狂地说:“这些年来,卢次伦的生意越做越大,几乎霸占了整个茶叶市场,连洋人都围着他转,我一直都想不通,一个广东人跑到南北镇来,居然把我们的生意全都抢走,现在是我们反击的大好时机……”

“老爷,姓卢的真有那么厉害吗?我看他就没什么了不起,现在不也被关进大牢了吗?”三姨太晴儿沉默了半天才插话道,“不过要是我们借着这个机会搭上洋人这条线,说不定以后也能跟洋人做生意了。”

“对呀,这个主意不错,我知道卢次伦跟洋人做生意,是一个叫德罗的神父做中间人。”曹天桥说,“要找到他,必须去恩施一趟。”

“好啊好啊,我还没去过恩施呢,老爷,带我一块儿去吧。”晴儿开始撒娇,曹天桥转向曹本说:“阿本,那爹就去恩施跑一趟,家里的事你多上点心,估计要几日才能回,爹不在的这几日,少出去瞎折腾。”

曹本打包票说:“爹,您就放心去吧。”

第二天,曹天桥就带着三姨太,还有几个跟班就踏上了去恩施的路,见到德罗神父后,说明来意,德罗友好地说:“原来是来自南北镇的曹老爷,对您的大名我可是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久仰久仰。”

曹天桥欣喜不已,忙让人递上带来的茶叶,还说:“这些茶叶是我送给您的见面礼,请笑纳。”

德罗不置可否地说:“您太客气了,希望下次有机会去南北镇拜访您,以及卢老爷。”

曹天桥微微顿了顿,说:“非常期待您的南北镇之行。”

随后,曹天桥安排人陪晴儿去街上走走,自己跟德罗神父关上门谈正事。

“非常遗憾,我们跟卢老爷的生意已经终止,宜红茶叶是非常好的品牌,在我的国家非常受欢迎,只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得不停止了合作。”德罗抱歉地说,“曹老爷,我非常明白您的想法,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合作是非常困难的,到处都在打仗,茶叶根本运不出去,就算运出去也需要花费很大代价,所以我们这边可能无法答应您合作的请求。”

曹天桥领会其意,仍然很固执地说:“盛元茶庄的‘鹤顶红’茶叶品质绝不会比泰和合的宜红茶叶差,而且在今年的茶王大赛中,我们的红茶品质还胜过了宜红茶,所以您完全可以放心。”

“这个我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价格方面……”

“生意是谈成的,做生意的目的是为了赚钱,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我希望能交到更多的洋人朋友,为今后的长远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曹天桥果然能说会道,就连德罗都伸出大拇指赞叹道:“听了曹老爷您的这番肺腑之言,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您今天给我带来的茶叶,我会送给我那些生意上的朋友,如果他们满意,那合作就没什么问题。”

曹天桥兴奋地说:“您可真是个爽快人,有您这句话我就完全放心了,也绝忘不了您的引荐之恩。”

“不用客气,我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来恩施传教,也是为了宣传大英国的文化,为中英两国搭建合作的桥梁。”德罗由衷地说,但突然话题一转,问,“我跟卢老爷很久未见,请问他好吗?”

“好,当然好,卢老爷身体很健硕,在茶王大赛上我们还见过,一起喝过茶。”曹天桥巧舌如簧骗过了德罗,德罗欣慰地说:“我想有机会再过去看看,到时候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品茶,那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第二天上午,曹天桥要去见个老朋友,德罗帮忙安排之后,刚回到房间,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开门一看,见是胥晴儿,不禁愣道:“晴儿小姐?您找我有事?”

徐晴儿一本正经地说:“德罗神父,我可以进去吗?”

德罗点了点头,让她进了门,她突然跪下,声泪俱下说:“神父,求您救救卢老爷。”

德罗一时呆住,疑惑地问:“卢老爷他发生了何事?”

胥儿如此这般把卢家的遭遇一说,德罗也深感震惊,没想到卢家竟会遭到如此不幸的灾难,他扶起胥晴儿,痛心地说:“卢老爷是好人,虽然我们现在没了生意上的合作,但我们依然是很好的交情。对了,你是曹老爷的人,为什么要为卢老爷的事求我?”

“其实卢老爷是我的恩人。”胥晴儿沉重地说,德罗更觉得奇怪,她于是缓缓道出了一些往事。

德罗听完她的话,叹息道:“原来如此,但是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卢老爷跟曹老爷之间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把你嫁给他做三姨太,这个代价不是太大了吗?”

“没有,不是卢老爷让我嫁给姚炳才,是姚老爷帮我赎身的。”胥晴儿说,德罗又问:“那你嫁给曹老爷后还向着卢老爷,是为了报答卢老爷当年帮你葬父之恩?”

胥晴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没吱声,这么多年,她身在曹家,其实也没为卢老爷做什么事,只不过似乎已经渐渐习惯做曹天桥的三姨太了。

德罗见他不愿回答,所以也不再强求。

“德罗神父,我得赶紧回去,要是您不想办法救卢老爷,那卢家就完了。”胥晴儿喘着粗气,内心惶恐不已,“卢家是无辜的,绝不会勾结土匪,不会的。”

德罗凝重地说:“胥小姐,我不会见死不救,何况卢老爷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他出来。”

胥晴儿千恩万谢的回到客栈,曹天桥此时还没回来,面对空****的房间,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突然从心底涌出一丝罪恶感。那年她因为卖身葬父被卢次伦撞见,他一时好心就帮她葬了父亲。后来,她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沦落红尘,就这样在茶花楼认识了曹本。有些事就是这样凑巧,有次又在街上偶然遇见曹天桥,被曹天桥一眼就看中了,还派人打听到她的下落,居然一点也不嫌疑她的身世,还娶回去做了三姨太。

她确实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明里是曹天桥的三姨太,背地里却又和曹本不清不白,给曹天桥踏踏实实地戴了一顶绿帽子。但她又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尤其是对当年花钱帮她葬了父亲的卢次伦更是感恩戴德,所以才身在曹营身在汉。不过她其实也没帮卢次伦做什么,甚至后来连单独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她想回报卢次伦,这次终于等到了机会,她知道卢次伦和德罗神父的关系非同一般,也明白只有利用非常手段才能从唐荣手中救出卢次伦,所以这次才要跟着曹天桥来恩施找德罗。

曹天桥突然回来,见她独自发呆,忙说:“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都怪老爷把你一个人留在房里,冷落了你。”

“老爷,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外面闹嚷嚷的,吓得我都不敢出门了。”她编织着谎言,曹天桥心疼地说:“没事了,没事了,早知道就带你一块儿出去。饿了吧,走,老爷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

“老爷,事情都谈妥了吗?”她问,他点头道:“差不多妥了。”

“德罗神父已经答应跟盛元合作?”她的表情有点惊奇,曹天桥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叹息道:“神父还没给出准信,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泰和合都快完了,盛元有的是大把的机会。”

胥晴儿故作欣喜地说:“老爷,咱们盛元被泰和合压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是不是值得庆贺呀。”

曹天桥大笑道:“那是当然,只可惜了卢次伦一手创下的基业。对了,你跟老爷说句实话,卢家的宜红茶跟盛元的鹤顶红相比,如果你是洋人,你会选择哪个?”

她装作很为难地说:“其实生源的鹤顶红并不比宜红茶差,只是宜红茶早已盛名在外,恐怕……”

“是啊,这也是我正担心的事,宜红茶这个品牌已经深入人心,要想那些洋人重新接受一个新品牌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曹天桥说起这个话题心情颇为沉重,其实他在推广鹤顶红这个红茶品牌的过程中已经做得不错,“现在卢家都快撑不住了,要是我们能把宜红品牌直接拿过来用,对我们来说会不会省去很多麻烦?”

胥晴儿顿了顿,装作很开心地说:“好倒是好,不过我还是觉得咱们的鹤顶红比宜红好听。”

曹天桥赞同地说:“这话倒是说到我心里去了,鹤顶红,本该是一种毒物,拿来用作茶名,其意为茶中最优……唉,算了,不说这些,还是等神父这边的消息再说吧。”

“老爷,我一个姑娘,哪儿懂得生意上的事,您快带我出去走走吧,我都快饿死了。”她拉着曹天桥撒娇,曹天桥爽朗地说:“好,不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既然远道而来,也不能白来一趟嘛,你看上什么只管说,老爷买给你。”

胥晴儿亲热地依偎在他身边,感动地说:“老爷,您对晴儿真好,有您对晴儿好,晴儿什么都不要!”其实她是想着早日回南北镇,想知道卢次伦平安的消息。

卢次伦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刚刚睡着一会儿,却又突然被噩梦惊醒,躺在他身边的张六佬也睁开了眼,见他一脸的惊恐,而且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慌忙叫嚷起来,叫嚷声把房里的人都惊醒了。

“爹,您这是怎么了?”卢玉莲摸了一下卢次伦的额头,“您发热了,头好烫。”

“快,快叫人!”张六佬喊道,所有人涌向门口大叫起来,外面的守卫不耐烦的吼道:“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个啥,找死呀!”

“大哥,行行好,卢老爷发热了,求求您找大夫给看看……”张六佬哀求道,但是守卫指着他骂道:“给我退回去,全都不许再叫,躺下。”

“叫你们团长过来。”陈十三出面了,但守卫冷笑道:“你当自己是谁呀,大半夜的想见我们团长,要不要我把镇长也给你们叫来?”

陈十三怒骂道:“要是卢老爷有个什么事,有你好看的!”

“嘿嘿,你就别嚣张了,还当自己是十三爷?实话告诉你们吧,再过几天,厅长回去的时候,就会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押回省里,到时候有你们好受的。”守卫说完这番话便狂笑着走了,陈十三咬牙切齿的骂道:“王八蛋,等我出去再收拾你。”

“老爷,您还能挺住吗?”张六佬担心地问,但是卢次伦几乎已经被烧糊涂,渐渐有些神志不清的感觉,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能以点头和摇头作答。

陈十三安慰道:“叔,您不会有事的,等天亮了我就让人找大夫。”

“爹的头好烫,能挺到天亮吗?”卢玉莲的心拔凉拔凉的,自己又跑到门口大叫起来,刚刚坐下的守卫不得不又回来了,板着脸,凶神恶煞的吼道:“再叫,再他妈叫一声试试?”还作出要打人的样子。

张六佬忙一把拉过卢玉莲,冲守卫说:“没事了,没事了!”

这个夜晚显得特别长,所有人都陪着卢次伦,直到天亮的时候,卢次伦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没事了!”这句话令大家都开心不已,卢玉莲欣喜地说:“太好了。爹,昨晚您可吓死我们了。”

“爹没事儿,我知道你们一整晚都没合眼,都躺会儿吧。”卢次伦感激而又欣慰地说,“卢家虽然遇到了麻烦,但有你们陪我一起渡过难关,再怎么苦我都不会放弃,一定会挺过来的。”

“怎么了,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呀?”门外突然传来刘许的声音,守卫献殷勤道:“就是这些人,大半夜的要死要活。”

“混蛋,有你这样跟卢老爷说话的吗?”刘许冷笑道,却又话题一转,“卢老爷,您在里面受苦了,贵茶庄昔日的保安队长托我给您捎句话,看在您老对他有恩的情分上,愿意娶了您如花似玉的女儿,这样也可让您女儿免去牢狱之灾,皮肉之苦。”

众人听见这话,一时间纷纷骂开。

“让他过来,我要当面跟他对质。”陈十三恼怒地说,“痴心妄想的狗东西,他敢。”

刘许却狂妄的笑道:“吴队长可没时间,现在已经投靠了镇长,是保安团的副团长,跟鄙人一个级别,这会儿正跟着保安团一块儿操练呢。”

“刘队长,我要见唐厅长……”卢次伦怔了许久才说,可是刘许怂着脸说:“不行,厅长有令,这儿所有的人,谁都不见。”

“麻烦通报一声,就说卢某有要事禀报。”卢次伦无力地说,刘许阴笑了两声,说:“等着吧!”

“叔,您找唐厅长干什么?”陈十三问,卢次伦叹息道:“有些事情我也想通了,找唐厅长谈谈,也许能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爹,我跟您一块儿去。”卢玉莲扶着卢次伦说,卢次伦却摆了摆手道:“不用,你们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不久之后铁门打开,刘许喊道:“卢老爷,请吧!”

卢次伦甚至连走路都有些不稳,刘许命人扶着他离开大牢前去见唐厅长,唐厅长一见他这幅模样,万分惊讶地说:“哎呀,卢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我让你们好好照顾卢老爷的,你们怎么办事的,还想不想要脑袋?”

刘许被骂得狗血淋头,站在一边不敢吱声。

“出去!”唐荣吼道,刘许等人退出去关上了门,他才笑容盈盈地说,“卢老爷,让您受苦了,都怪唐某粗心大意。那些个王八蛋,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没把您老照顾好,看我事后再收拾他们。”

卢次伦开门见山地说:“唐厅长,我们做笔交易吧。”

“您请讲!”唐荣笑呵呵地回应道,卢次伦道:“我年纪大了,在南北镇生活了大半辈子,也该是叶落归根的时候了,我想回广东老家安度晚年去。”

唐荣微微一愣,但立即说:“卢老爷,我非常赞同您的决定,只不过泰和合那么大个摊子,哪里离得开您呀。”

“泰和合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但如今世道不好,生意不好做,这两天我也想通了,卢家突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既然老天容不下我,那就随他去吧,我打算关了茶庄……”卢次伦话未说完,唐荣已经张大了嘴,惊讶的感慨道:“卢老爷,您可千万别跟唐某开玩笑,关闭泰和合,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卢次伦眯缝着眼说:“卢某一把年纪了,死不足惜,但我的女儿,还有茶庄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我希望您放了他们。”

唐荣脸上洋溢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突然仰天大笑道:“卢老爷,您刚进门说要跟我做一笔交易,莫非就是想让我放人?”

“是的,您放了人,茶庄我送给您。”卢次伦此言一出口,唐荣立马瞪大了眼睛,继而乐不可支地说:“卢老爷啊卢老爷,我还真没看出来您有如此大的魄力。唉,我今儿算是看出来了,也正因为此,您的茶叶生意才能做到洋人那儿去,只可惜突然之间发生这种不愉快的事,您说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上面知道这件事,唐某可是要受牵连的啊,勾结土匪是要杀头的呀。”

卢次伦根本不想看唐荣那副自圆其说的嘴脸,眯缝着眼睛说道:“唐厅长,这件事就麻烦您了。”

“唐某从不强人所难,您真打算这么做吗?”

卢次伦微微点了点头。

“好,既然卢老爷如此豪爽,那唐某就看在您老的份上尽力压住此事,万一被上面知晓,唐某也绝不把您老给牵扯进来。”唐荣信誓旦旦,卢次伦却已起身,再次说:“麻烦您了!”

“来人啦!”唐荣亲自把卢次伦送到门口,难言其兴奋之情,“送卢老爷回去。”

刘许以为是送卢次伦回大牢去,没想唐荣又加了一句:“放人!”

刘许定在了原地,唐荣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我说话吗?你亲自把卢老爷送回茶庄,把所有人都给我放了。”

“是,是!”刘许忙不迭的转身离去,在大牢门口撞见正要进去的马本成,向他禀报了这一情况,马本成也怔了怔,但随即说:“照办就是!”

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当他们看到铁门被打开,还有站在门口的卢次伦时,才相信这是事实。

唐荣亲自送他们,临别时说:“卢老爷,别忘了咱们之间的承诺,七日之后,我会亲自过来!”

张六佬从卢次伦脸上看出了异样的表情,隐隐感觉唐荣突然之间放了他们并非好事。果不其然。一回到茶庄,卢次伦便让人关上大门,然后把大伙儿都聚在一起,突然失声痛哭道:“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大家呀!”

众人大惊,纷纷不知所以。

“爹,您怎么了,您到底做了什么?”卢玉莲急不可支,卢次伦老泪纵横地说:“忠泰,呆会儿给大伙儿发些银两,各自回家去吧。”

大伙儿窃窃私语,更加云里雾里。

“叔,您跟姓唐的到底做了什么交易?”陈十三紧逼着问,卢次伦止住哭声,无奈地说:“你们都为茶庄做了很多事,付出了很多心血,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泰和合,好不容易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茶庄如今却遇到了大麻烦。我老了,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你们以后的路还长,不能陪着我折腾,所以我要救你们出来,为今之计,只能关了茶庄……”

人群中开始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有些人在这儿呆了几十年,付出的感情不比卢次伦少,哪能忍心看着茶庄就这样关掉?突然,大家不约而同的跪下,求他不要关了茶庄。

卢次伦颤抖着站起来,让大伙儿都起来说话。

“爹,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为什么只能关了茶庄这一条路可走?”卢玉莲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话,卢次伦微闭着眼,一言不发。

“老爷,茶庄可是您一辈子的心血,您要三思呀!”张六佬说完这话,突然起身说,“姓唐的以茶庄通匪为罪名,这是要逼茶庄关门呀。老爷,我这条命不算什么,我这就去跟他们说是我一个人干的……”

“糊涂呀!”卢次伦颤巍巍地说,“你是茶庄的人,你通匪不就是茶庄通匪吗?就算你愿意一己承担通匪的罪责,但他们要的是茶庄,不管你怎么做都已经无力挽回这种结果。”

张六佬像根棍子一样定在了那儿,他刚才听见卢次伦说茶庄没了,一时心急才作出那样的决定,此时只能沉闷地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老爷,茶庄没了,那您打算去哪儿呀?”忠泰眼里噙着泪水,他算是茶庄的元老,对茶庄和卢次伦的感情太深了。

卢次伦缓缓地说:“我二十来岁便离开了老家,独自一人闯**至今才创下这份家业,这些年来,我也累了,是该休息的时候了,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就回老家去安度晚年,你们就不要替我担心了。”

“老爷,您独自一人回去,也没个人照顾您,您就让我跟着您,照顾您吧……”忠泰抹着眼泪,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但是卢次伦强颜欢笑道:“你在茶庄辛苦了大半辈子,也该歇息歇息了。”

“爹,您放心,女儿会一直陪着您!”卢玉莲陪在他身边说,卢次伦却拍了拍她的手,欣慰地说:“爹不用任何人陪着,爹自己能照顾自己。”

卢玉莲伤心不已,捂着嘴问:“您也不打算带我走?”

卢次伦看了张六佬一眼,说:“你娘走的时候已经把你许配给六佬。六佬,以后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你得替我好好照顾她。”

“不,爹,我要陪着您!”卢玉莲哭了起来,张六佬也说:“老爷,就让我跟小姐一起陪着您吧。”

卢次伦叹息道:“我最遗憾的是无法看到你们拜堂成亲了!”

陈十三突然说:“叔,我有个好办法,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我们就在茶庄里给玉莲和六佬把婚事办了吧。”

卢次伦闻言眼前一亮,这会儿其他人也都纷纷发出赞同的声音,陈十三又接着说:“叔,我看就这么办吧,事不宜迟,可以马上准备婚礼。”

张六佬和卢玉莲心中很是矛盾,这个时候还办婚事,他们都于心不忍,但是卢次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了:“我也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女儿嫁人,这事就这么定了。玉莲、六佬,就按十三说的,你们马上拜堂!”

泰和合茶庄突然之间张灯结彩,这倒让唐荣十分诧异,他派去监视茶庄动静的手下回来跟他汇报这个情况后,他不禁冷笑道:“随他去吧,反正离我给的最后期限还有几天时间,料想那个老家伙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田翰林却说:“除了卢家的地契,生产制作红茶的秘方怎么办?”

“你确定有秘方?亲眼见过?”唐荣问,田翰林叹息道:“这个倒是没有,不过……”

“既然是这样那就算了,反正我对做生意也没什么兴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卢次伦兑现承诺,就不要再为难他们。”唐荣的话田翰林不敢不听,虽然心里很是想要那份秘方,但也只能把这个念头暂时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