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生命的随波逐流
本来一切停当，宋世钧说服医院同意让他连夜运送遗体回家。
谁知车开到了医院门口，他爸又忽然杀了个回马枪。眼见儿子公然违逆自己的意思，宋父当即毫不客气的下了车，拉开宋世钧的车门对着儿子就是“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
沈熠跟顾芳菲坐在后面的车里，看着这情形也是吓得目瞪口呆。
而宋父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他揪着儿子的衣领将他拎出来，父子二人在大雨里一番争执，他居然抬起一脚就踢在了宋世钧的腰间！
“师兄！”
沈熠看不下去，她冲进大雨里。本来是想拉着宋世钧先不要跟他爸对面厮打，没想到后面车又下来个应泽生。
应泽生走到宋父面前挡在了父子之间，也不知道他对宋父说了什么，总之是几句话就把宋父打发走了。
“师兄，你没事吧？”
沈熠撑着一把太阳伞，柔韧的伞骨架被狂风吹的东摇西晃。慌乱中她扯开了一包纸巾，按在了宋世钧的嘴角。
他流血了，而且嘴角额前脸颊……还不止一处。
宋世钧握住她递过来的纸巾，雨水顺着伞檐滴落，他正好接住揉成一团，自嘲笑道：“第一次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很幻灭？”
沈熠连连摇头，忍不住道：“就算他是你爸爸，可是这样对你，这样对你爷爷——师兄，我觉得他真的很过分！”
宋世钧看着她，忽然流露出一种释然的轻松：“那是你不知道，你没看见过而已，其实对于我而言，这些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一直不听他的话，我就是这么长大的。不过你说得对，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除了过分两个字之外，世人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罪。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痛苦，在爆发和忍住不爆发之间反复挣扎。就像人间和地狱一样。”
“但是大部分的时候，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有一瞬间宋世钧看上去万分怅然，“有时候就是这样，平淡无奇的人生里，不管我们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恶意，还有那些让人恨不得一瞬间死掉的事。”
沈熠看着伞上的雨珠滴落下来，像滴进她的心口里，泛起潮湿而悲伤的涟漪。
再看宋世钧那一抹平静中蕴含着无尽怅然的眼神，她这才发现，从前她一直以为他一定从小长在阳光里，沐浴着滋润的雨露，所以长成谦谦君子，质地温润如玉。
可是现在，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来世间并没有那么多无忧无虑的天使。生命如同一颗稚嫩的种子，总是随波逐流多于精心呵护。
假使命运让我们置身风暴和沙漠里，到底能长成一片绿洲成就自己的风和日丽，还是彻底荒芜成无垠死海，那都是自己的选择。
所以，放眼世间，众生皆苦，不独谁一人。
这天晚上，陪着顾芳菲把宋丹甯送回家，顾芳菲因见挚友太过伤心又放心不下，索性就在宋家住下了。
如此一来，沈熠也不可能自己回去。
她被安排到了宋丹甯卧室旁边的一间客房，在彻夜不歇的秋雨，与断断续续的嘤嘤悲泣中，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这场深秋的暴雨似乎瞬间开启了这座城市入冬的序幕。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骤降，温度直线下降了十几度——对于即将要举行的慈善义卖会而言，这不但意味着许多细节上面的修改和执行，还有暴增的工作量。
况且宋世钧的工作室那边，也正好到了秋冬新款上市销售的季节。他不在，其他的几个人就跟没头苍蝇一样，电话都打到了沈熠这里。
沈熠只恨不能多长一双手一双脚出来，从宋家回来后她就回去了一趟，跟爸爸说明了情况，又帮他一次性在线上电商那里采购了足够的蔬菜肉类和日用品还有狗粮，等到货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几件换洗衣服和简单的被褥住到了办公室。
顾芳菲其实也忙得双眼赤红心力交瘁。
沈熠知道她要照顾宋丹甯的情绪以及对外的公关应酬，还有千头万绪的项目洽谈，见她几天的功夫就瘦了一大圈，不由道：“顾总，您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这些收尾的事情我来做，反正我晚上也没那么早睡。”
她的话被顾芳菲轻轻驳了回来：“你还说我？自己天天在公司加班，还有宋世钧那边一摊子的事情你都扛着，这才几天的功夫，宋老爷子还没出殡呢你整个人都要脱形了。沈熠，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我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名叫顾扒皮了。”
沈熠夸张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啊？是吗？我真的有瘦一点吗？我怎么不觉得呀——”
顾芳菲从旁边拿起一只纸袋，递到沈熠手里：“拿着，这几天冷了，自己注意加衣服保暖。反正不是我花钱买的，你知道我那些同学就喜欢给我塞这些所谓的当季新品。你要不帮我分忧，我也只能拿去乐捐送人。”
沈熠当然知道这话半真半假，可她不会也不能回绝顾芳菲的善意和关怀。也许真的是相处久了又兼投缘和契，如今她们不但在工作上能够做到无缝对接，就连日常生活里，也能通过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明了对方的心意。
更难得的是，这种默契不仅指沈熠对顾芳菲，顾芳菲对她也是如此。
在她偶尔忙乱的间隙里，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在键盘打字时，顾芳菲也会精准的给她递来一个装着文件的U盘，或是一份已经画得七七八八的设计图纸。
吃过晚饭，沈熠洗完澡之后换上了新的羊绒衣和睡袍，她用一种悠闲而放松的姿势坐在电脑前，继续白天没有完成的工作。
听见手机微信响声，她笑着拿过来划开。
每天晚上，八点到八点半，这是她跟他专属的私密时光。
唐僧在微信上问她在干嘛，她端着冒着热气的水杯拍了张自拍，然后告诉他：你的小公主还在沉迷于工作，以及……想你。
贺司南点开那张照片，看见她的脸似乎又瘦了一圈。他手上按动着，打出一长串词语后忽又删掉。
最后只发来一个怜爱的表情，伸开双臂说：不要加班到太晚，十点半我准时给你发信息，然后你就要上床睡觉。
沈熠：好(*￣)￣)
两人在八点四十左右结束了今天的对话，沈熠最后再三向他保证，自己一定会准时休息，绝不熬夜。
放下手机，贺司南在沙发上摊开四肢，伸展成一个大字。
霍东方从外头开门进来，看见他这幅死样子顿时就来了气。他一脚踢在贺司南的屁股上，嘴一努：“让开点！瞧你人不胖怎么这么占地方？”
贺司南稍稍收了一下身体，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霍东方幸灾乐祸的龇牙咧嘴：“怎么？又在这里单相思长吁短叹？哈哈！我说你就是一个字，该！ ”
贺司南白他一眼，两眼直勾勾是看着天花板：“你还不一样？说不定你那位现在已经在国外开始新的恋情了呢！怎么着我也好过你，最起码她人就在江城，最起码我还能隔三差五见一见。”
被捅了心窝子的霍东方也不再客气，很快回过来一记勾心拳：“哦——隔三差五的见一见？就是那种见了面我老铁连一个正面的眼神也不给你的那种？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能面对现实呀？你看我，每次见到我老铁我还能跟她公然勾肩搭背称兄道妹呢——”
“我去你大爷的勾肩搭背！你再勾一下试试——”被惹毛的贺司南跳将起来，一把勒住霍东方的脖子，两眼冒出凶狠的冷光。
霍东方却不看他，两眼只瞪着天花板，鼻孔里不屑的一声冷哼，就把对方给打败了。
贺司南一脸疲态，不管不顾的又在沙发上瘫成了一团烂泥。
霍东方嫌弃的啧啧几声，自顾自去酒柜里开了一瓶酒，递给他半杯：“我说真的，人家小熠那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你就没想着搭把手帮帮忙？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也想帮忙，可是星辰那边有顾芳菲，宋世钧那里我插不进手，而且我这边自己也焦头烂额。你说得对，我可能真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
贺司南忽然颓废的抓起一只抱枕盖住自己的脸，他想起宋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二天，他装模作样去宋家接顾芳菲。
那天雨还没有歇，只是从彻底的暴雨转为沥沥小雨。隔着许多人，他看见她裹着一条半旧的砖红色羊毛披肩，在宋家小院的走廊里朝他走过来。
他看见她皱着眉头边走边接电话，那边传来的显然是不好的消息，所以她眉心皱得越来越紧，一反从前淡定镇定的模样。
随后她的神情越来越焦灼，声音也带入了烦恼——“怎么回事”四个字被她说得又快又急，像一柄剑一样直朝他杀过来，让他的心为之微微一抖。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原来自己这种遥远的守护，对她而言真的没有意义。
“谁说你插不进手？我跟你说，我老铁跟宋世钧合作的那个品牌，现在要在江城的商场找几个专柜上架。你们家不是本来就有几个这样的项目吗？赶紧的别废话，利索的给她办好这件事，不要让她还要腾出精力去为这些小事伤神费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