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一条固执的鱼

一顿饭吃下来,沈熠才算真正认识了现实生活中的楚依,原来就是个至情至性的女生。

虽然看似高冷也有不近人情之处,可是就凭她对孔姨这份真诚的尊重与亲切,还有训斥贺司南不爱惜自己时的那一番痛心,沈熠就觉得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

但单纯的人也有她不可被触及的逆鳞,譬如说——她似乎很不喜欢有人提起她以前红透大江南北时的事情。

贺司南还在病中,他并没有吃蟹。

但他取蟹黄的本事了得,席间花了不少时间照顾三位女士用膳,又对楚依“干妈”前“干妈”后的叫了半天,最后惹得楚依一手托住香腮,一手轻晃杯中黄酒问道:“你小子别给我灌迷汤,有事快说,不然吃完赶紧滚蛋!”

贺司南这才可怜巴巴的叹口气,把自己这次生病的前后经过简单说了一下。

楚依听得眉间紧皱,她盯着贺司南质问道:“你爸自己弄出来的亏空,为什么要你想办法来填?他人呢——还有你们集团的财务,他们都是吃饭的么?就没一个人敢把实情说出来?”

贺司南如实道:“有,何荣毅总监帮我出具了一份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然后他就被开了。”

楚依气得咬住下唇,贝齿轻颤:“不像话!我上回还问过他什么时候能出年底分红的数据,他搪塞说快了快了!没想到实情是这样,不行!我得打电话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干妈——”贺司南看了一眼沈熠,后者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快点消失?贺司南的几句话点出了他爸在外面包养二奶就连私生子都养了好几个的丑闻,现在还想甩锅给自己儿子转移亏空。

沈熠立马联想到那天在医院,他到底是陪谁看病?

因为之前不知道他是个对医院十分抗拒的人,所以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黑裙女子跟他的对话,其实很惹人深思。

当然,这样的豪门辛秘,她本也不想多听。

但楚依却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她跳过刚才的话题,又问:“那你妈呢?你连夜从香港回来,人还生着病,她怎么不闻不问?”

贺司南垂眸,笑容带着清冷的嘲讽:“我回来累得很,正在房里睡觉时她闯进来,问我为什么要帮我爸一起来骗她,又问那狐狸精现在在哪?我爸是不是让我把她们母子安顿在香港那边……我一时没忍住脾气跟她怼了几句,她就顺手泼了我一杯的冷开水——”

沈熠假装喝水,强迫自己低下头——她有些不忍心看贺司南这会儿脸上的表情。

楚依则是鼻孔里重重一声冷哼,指责贺司南他妈就是个冷血动物。

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凝重,和尴尬。

似乎是为了救场,一直没有插话的孔姨忽然提议道:“小姐,今晚的星星和月色都很好,要不你唱首歌吧——”

沈熠一听这话就悬起一颗心,她怕楚依会忽然变脸。可是没想到她却笑盈盈的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对贺司南说道:“好了,不开心的事情你先不要想了,这几天先住在干妈这里,孔姨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贺司南果然消散了满脸阴郁,他像个孩子一般满怀期待的点点头,又对沈熠说道:“小熠,要不你也唱一首吧!”

沈熠看着他眼里的点点星光,她觉得自己无法拒绝。

她想,原来他喜欢听歌,喜欢唱歌——是因为歌声,最能抚慰他的心灵,抹平那些创伤。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贺司南。

沈熠记得以前楚依以前的唱风是欢快时尚型的,她的歌曲节奏很都快,这也很考验一个歌手的基本功和声带天赋,以及肺功能。

但没想到,时隔十余年,当她终于有机会坐在偶像对面,听她对着麦克风开始吟唱时,只用了一句,就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震撼!

临时的演唱场地就在花园里,餐桌旁边。

贺司南搬出了立式麦克风,打开音箱,音乐起时,楚依一袭白衣,翩然如盛开的荷。

她开始吟唱:

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年少时候虔诚发过的誓

沉默地沉没在深海里

重温几次

结局还是

失去你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不还手

不放手

笔下画不完的圆

心间填不满的缘

是你

为何爱判处众生孤寂

挣不脱

逃不过

……

沈熠不知道自己何时流了满脸的泪。

她哭了,又笑了。

跟着贺司南和孔姨一起鼓掌的时候,她看见楚依朝自己走过来,她张开双臂,轻轻的拥了一下她,然后对她说:“不要难过呀,你人生一定会幸福的,就跟你的名字一样,你会闪闪发光。”

沈熠用力的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她上去唱了一首王菲的老歌《再见萤火虫》。

“谁说那盏微弱灯火

是萤火虫在闪烁

谁约过谁去看

这一场忽灭忽明的传说

剩下的梦想不断的做

上升的气球不断的破

别难过别难过

没原因有结果……”

第二天醒来,因为前天晚上睡得太晚,沈熠有些头疼的按掉了床头柜的闹钟。

似乎是听见房间的响动,哈士奇好奇的拱开了一条门缝,见她要起床,连忙依偎过来要抱抱。

沈熠抱住狗狗,又跟它说了两句话。听见爸爸在客厅里招呼自己出去吃早餐,秋日的阳光洒在馨香的被子上,第一次,沈熠在醒来的清晨觉得心里暖暖的,软软的。

她想,也许这就是幸福生活的模样吧!

楚依的礼服顺利开工,这天早上回到星辰,顾芳菲带着她去了定做工坊那边,跟两个负责制样的老师傅再三交待之后,沈熠还特地拜托他们:“请你们费心了,这是我第一次给客户量身订做礼服,真的很希望能让她满意。”

两位师傅都是做了几十年裁缝的老手艺人,如今被顾芳菲返聘回来,对待这份工作倒也的确尽心尽力。再加上沈熠不比其他的设计师,这姑娘看起来安静又淳朴,一双眼睛里灵气逼人,嘴巴也很乖巧又甜,很容易让老人家生出几分喜欢来 ,当下便笑着让她放心,又约好打版出来后就让她自己过来看样。

沈熠谢过他们,又保存好两人的电话和微信,这才和顾芳菲一起坐车回去。

路上顾芳菲问她有没有驾照,沈熠如实摇头说没有,她便让沈熠抽时间去考一个,并道:“以你的才华和能力,在行业内出头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要是有空就去把驾照考了,省得到时候真的忙起来,你买了车还不能开。”

沈熠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敢想这些,但很快又道:“我是应该去考一个驾照,不然以后跟顾总您出来办事,总不能老让您开车。”

“那倒没事,我自己开车惯了,所以有时候出门也懒得叫上司机老周。对了小熠,我听说你那个同学想去参加咱们的拍卖会?”

见顾芳菲问起此事,沈熠不得不硬着头皮如实道:“是,她……因为她说她现在做公关经理这个职位,需要认识一些高端的人脉资源来拓展客户圈子,再加上她最近在我们店里也买了一些东西,我就想——能不能破例给她一张邀请函?当然,您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去跟她说,让她另外想办法……”

顾芳菲在路口的红灯前把车停下,她看了看沈熠,叹口气:“小熠,你觉得你这个同学,她还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沈熠脸上一热,本能的就推测到可能顾芳菲也听说了秀娜跟庄勋的事情,她有些羞愧难当:“顾总,我知道您可能会觉得秀娜她……其实我也劝过,让她不要跟庄勋在一起,但是她说——是,我承认这件事她真的做错了,可是顾总您也许不知道,我长到这么大,也就只有她一个好朋友。所以,她对我真的很重要,我不想让她伤心……”

顾芳菲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静静的凝视前方,等待绿灯亮起。

后来在车子开出去很远一段路之后,她才道:“如果你真的想帮她,那就要看清楚,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值得的人。”

沈熠欲言又止,她觉得再多的言语也掩盖不了秀娜所做的那些事。而且她承认顾芳菲说的对,她无颜再为秀娜辩驳什么。

大概这就是婉拒?

沈熠回到工作室后就寻思着该如何跟秀娜开口,可是到了下午自己再上去楼上递交一份汇总材料时,顾芳菲又顺手给了她一个信封。

沈熠狐疑的拆开一看,里面正是一张空白的邀请函。

顾芳菲笑了笑:“对你这个同学,我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因为你的缘故吧,我愿意给她一个情面。”

沈熠握着邀请函,心绪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才道:“谢谢您,顾总。”

顾芳菲摇头,忽然道:“听说司南昨天回来了,去了我表姨那里?”

沈熠颔首,将贺司南病了的前后经过都如实汇报了一遍,又道:“本来我是想打电话给您的,可是霍先生说——”

顾芳菲摆手,叹了口气,也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只是说:“霍东方说的是对的,他生病时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应该就是我了。不过我得谢谢你——你别误会,我承认我对贺司南没有爱情,也知道他很讨厌我。但不管于公于私都好,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他出事的那个人。”

沈熠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言,她想,这大概也是自己见过的最复杂的一种感情了吧!

没有爱,也不想厮守终生,却因为一纸婚书,而将彼此的生死都牢牢捆绑住……